第24章
一路上,林肖一直在睡覺,李志不敢掉以輕心,他把藥瓶收在自己包包裏,提醒自己時刻保持清醒。
兩人到香港後,隔天順利轉機飛抵杭州。
“師傅,能否開下冷氣。”時節已入夏,李志坐在計程車裏,一腦門的汗。
“吹吹自然風多好。”司機有些不大樂意,但還是打開冷氣,把車窗玻璃搖上去。
“聽你們口音。。。是福建人?”
“呃。。。對!”
李志是第一次到內地來,處處小心謹慎,司機說是福建人,那就是福建人吧,他和司機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來。
林肖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心裏不停的盤算着什麽。
車子駛入市內,李志看到車窗外不住倒退的濃蔭間隙處有波光反射。
“是西湖吧?師兄,快看!”李志很興奮的推推林肖。
林肖睜開眼看了看窗外掠過的翠綠景致,遙想起當年跟随師父陳奕霖來杭州時的情景,那時他也像師弟一樣貪看着西湖美景,只是不像師弟這樣外向的表達。
“一切如舊。”林肖吐出四個字。他希望師父當年的朋友還能念念故交,讓他順利借到松崖別業圖。
李志撅起嘴,“師父還是更疼你,都沒帶我來過內。。。沒來過杭州。”
“呵。。。以後有的是機會。”林肖見李志吃味,忍不住擡手摸摸他的後腦勺,忽然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像長輩,總是活在過去。
“西湖美吧?”司機插話。
“美!”李志答道。
“你們福建的那個武夷山也很美啊!”
“這個。。。”李志并沒有去過武夷山。
“不一樣的美。”林肖替李志作答。
李志閉起嘴巴,生怕司機再和他聊天,裝作只顧着貪看窗外景色。好在師兄在旁。他心想。
沿着湖堤行駛了十多分鐘,車子右拐進一條堪堪容納小車行駛的石板路,路不平,計程車有些颠簸。不多會兒,車子在一個擁有白色石拱門的院落前停下了。
林肖和李志從計程車上拖下行李,李志忍不住說道:“就住在西湖邊上,太幸福了吧!”
林肖對他笑笑,在行李箱上靠坐下來,對他伸出手:“阿志,藥。”
“哦。”李志連忙從挎包裏取出藥瓶和水,看着林肖服下,擡手在他後背撫動幾下。
奔波了一天,林肖臉上寫滿疲憊。
“師兄,我們先找地方住下再來吧。”
林肖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緩過勁來,“再遲點就到晚飯時間了,那時候去不太好。”
“師兄。。。別硬撐着。”李志心中不忍。
“當然是明天早上來更好,只是我們趕時間,等不了。”林肖按下李志的手,安慰道:“我沒事。”
兩人朝拱門裏走了幾步,行李箱輪子硌在石板路上,發出咔咔聲響,右邊一間平房裏有人探出半個身子。
“您好!想看點什麽?”一個半大的男孩子向他們熱絡的招呼着,他面前的條案上擺滿了高高低低的印章和原石。
“不好意思,我想找安春和安老先生。”林肖答道。
“啊?”那男孩兒撓撓頭,他當然知道往裏走的宅子裏住着安老爺子,但可不知道安春和是誰。他撓完了一拍後腦勺,想明白這是同一個人。
“我們是陳奕霖的學生。”林肖補了一句。
他上下打量着拖着行李的林肖和李志,覺得保不準是外地的大客戶,連忙繞到兩人身前。
“随便坐下,我進去幫你們問問。”說完一溜煙兒跑開了。
林肖連忙領着李志坐下休息,他是晚輩,等下面見長輩露出疲态總歸不好。
“安春和是誰呀?”李志問道。
“是師父的一個朋友,那年和師父一起去北京,師父還專程帶我來杭州拜會過。”
“那看在師父的面子上,應該沒問題喽。”
“不好說,這人。。。”林肖吃不準。
安春和老爺子的過往林肖不大清楚,師父也沒有提起過是怎樣和他認識。只記得當時和師父一同來拜會,安春和還是十分熱絡的。當時師父在院子裏留了半日,把他放出去逛西湖,只在回來後到書房找師父時看見他與安老爺子在賞畫,其中就有松崖別業圖。前後與安春和只見過這兩面,不知對方是否還記得他。
林肖四下打量着身前身後的平房,見都改成了售賣印章和紀念品的鋪面,心想着安老爺子大約是經營古董生意,這幾年市場活絡,所以敞開來做買賣。
十來分鐘後,男孩子笑着跑回來,客客氣氣道:“可巧了,老爺子在家呢,兩位請吧。”
男孩子主動接過林肖手中的行李,領着兩人穿過一片平房,進入另一道拱門,沿着彎彎曲曲的石板路,繞過一排盆栽,進入一間寬敞的中式堂屋。
“嗬,這生活過的。。。”李志忍不住四處張望,林肖悄悄點他一下,他馬上收斂住了。
進屋後,光線一暗,林肖定了定眼神,看見正中的八卦桌旁坐着兩人,正在喝茶。
右側的老人看見他和李志進來,止住談話,笑着說道:“是。。。小林吧?”
這人一發花白的頭發理得短短的,穿一件乳白色汗衫,黑色布褲,配一雙布鞋。雖然上了年紀,但兩眼有神,說起話來中氣十足。
“是,安老爺子,您一向可好?”
“好,好。”
安春和倒是絲毫不見外。
“你師父他,陳老哥怎麽樣?”
安春和一面安排林肖和李志在他身旁坐下,一面熱絡的問道。
“我師父。。。已經不在了。”
“哎喲。。。”安春和聞言皺起眉,撫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須。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啊?”
林肖向他大致講述一番,然後指着身旁李志道:“這是我同門師弟,李志。”
“安老爺子好。”李志站起來鞠了個躬。
“好,陳老哥的徒弟,個個都出類拔萃。”
“上次和師父來的時候,師弟還小,沒有一起過來,這次有機會過來出差,我特地帶師弟來拜會您。”
林肖起身将攜帶來的伴手禮物奉上。
“好,真是有心了。”
安春和讓本來坐在右側的中年人去接過禮物,接着支開他,“你先忙去吧。”
“呵呵。。。來的匆忙,也沒提前知會您一聲,還怕碰不上呢。”
見安春和支開旁人,林肖打算說出來意。
不想安春和只是一味和林肖敘舊,他們二人根本談不上有交情,只好是安春和說着,林肖二人附和着。
眼看天色漸晚,林肖尋不到機會,站起身要告辭。
“小林,別見外,我這裏就是空房子多,你們難得來一趟,就住在我這裏,晚上還可以到西湖邊逛一逛。”
林肖推辭一番,安春和執意留客,林肖就順勢答應了。
晚上在另一間大堂屋裏吃晚飯,沒見着安春和,林肖也不好貿然打聽,只留心着周圍人聊天的內容。聽着仿佛都是在談生意上的事。有人過來敬酒,都被李志擋住了。一頓飯吃完,林肖心中漸漸有了計量。
林肖和李志被安排在另一從院子的一間平房裏,左右房間都空着,有點像客棧的意思。他囑咐李志出門找找能和臺北通電話的地方,自己循着記憶向安春和的書房找去。
書房還亮着燈,裏面似乎有人在談話,林肖就立在小院裏靜靜等待。
半小時後,有人出來,正是白天在堂屋見過的那個中年男人。那人看見林肖倒很客氣,替他朝書房回一句“老爺子,還有人等着您呢。”然後側身,讓林肖進去。
安春和正坐在大大的書桌後面,擡起眼看見來人是林肖,并不驚訝,呵呵一笑,道:“去過西湖了嗎?”
林肖搖搖頭。
“看來是有事找我。”安春和是個極爽快的人。
“不,是有事求您。”林肖也省去繞彎子。
“坐。”
林肖坐下,說道:“您這院子地利極好,不知道內地時不時興民宿?”
“小林。”安春和摘下老花鏡,“我知道你說的,我還真有這個想法,但是我一把年紀了,不想搞得那麽高調。”
“放着這麽大的客流,有些可惜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
話說到這裏,林肖直言道:
“您是做古董生意?”
“交流,文化交流。”安春和糾正道。
“呵呵。。。”林肖一笑,“臺灣不像內地這樣有底蘊,但是商業渠道很成熟。”
“小林,你這不是有事求我,你是給我送路子來了?”安春和看出端倪。
“不敢不敢。只是因為商業渠道成熟,民衆參與度高,所以我這種小輩也能跟您聊聊這些。”
“是啊,環境不同嘛。”
見安春和似乎不感興趣,林肖又說道:
“今年臺北的春拍辦的很大,不知道您有沒有看到新聞。”
“聽說過。”
“我身邊的朋友也有參與,業界的前輩也都很看好。”
“哦?”安春和似乎來了點興致,嘴上卻說:“我倒沒有什麽要出手的東西。”
“這次成交價最高的是一對元青花瓷器,我留意過平時單個的成交價,可是要遠遠低于這一對的均價。”
安春和點點頭,“這些老物件四處散落,能成雙成對的,價格自然要翻好幾倍。”
“還有一套屏風,梅蘭竹菊缺一個竹,價格也遠遠超過了預期。我們都猜等那個竹屏風入市,會拍出天價。”
“哈哈。。。我們中國人講究齊齊整整。”安春和笑着,臉上表情松弛了一些。他确實有很多私藏,但并不急着放出來。古董玩家到一定程度,都會趨向追求完美。有了茶壺,就想找到壺蓋,有了茶杯,就想湊齊一套,這不難理解。
“我要是再年輕些,也到外面去開開眼界,看看現在人家都是怎麽玩。”
林肖看安春和似乎有所松動,說道:“您要有這個興致,我随時歡迎。”
“小林,還不說有什麽事?”安春和噙住笑,看着林肖。
“老爺子,真對不住。。。”林肖慚愧的低下頭。
“那我就直說了。”他捋一捋思緒,說道:“這次借機會來看您,一是想增進和內地的聯絡,二是帶師弟認認門,三是我的私事。。。想問問您,松崖別業圖您是否還收着?”
“哈哈。”安春和大笑一陣,“那幅圖破的不成樣子,我倒是還很喜歡,一直收着,你想看看?”
“我想問您借用。”林肖說出來意。
“好,明天叫人拿給你。”
林肖見他如此爽快,料想他可能會錯意。
“我恐怕要過一周才能再還回來。”
“你是要帶回去?”
“是。”
林肖說完,安春和有一陣沒有出聲。
“小林,你應該知道我的顧慮。”
“是,所以來之前我一直猶豫着。但是想想,這也是一個機會。”
“還是小心一些好啊。”安春和靠在紅木椅上,看着林肖,忽然又笑了。
“雖然是個小事,但我年紀大了。你容我想想吧。”
說到這份上,林肖不敢再深入,他能夠提供給安春和的思路也只有這些,于是就起身告辭。
老房子的照明不足,林肖只好接着月光,走到整座院子外面。月色映襯得西湖波光粼粼,他也無心去看。找到一間尚在營業的小賣部,買了一包香煙的功夫,看見有輛計程車從身邊駛過,然後停了下來。
“師兄!”李志從車上下來走到他身邊。他找到一間大酒店,在那裏和Joyce通上了電話。
“沒什麽事吧?”
李志有些吞吞吐吐。
“好像是。。。你母親到你家找不到你,就找到博物館去了。她叫你。。。她叫你。。。”
“好了,不用說了。”林肖笑着拍拍他。
“哎。。。”李志嘆口氣,“對了,和安老爺子談的怎麽樣?”
“比來之前多了幾分把握,但現在也不好說。”
“借而已,又不是不還。”李志想不通,白天見安春和的時候氣氛還是很不錯的。
“你猜他做什麽生意?”
“這還用猜?”
“所以他不想太高調。”
李志低下頭,思來想去也想不到什麽好辦法。
夜裏,林肖躺在床上,靜靜回想安老爺子說過的每一句話,他始終覺得這件事并不是沒有機會,只差一個點。那個點究竟是什麽,他暫時還想不到。
“師兄啊,你還不睡嗎?”
“嗯?”林肖一側身,發現李志保持一個打坐的姿勢,竟也一直都沒有睡着。
“睡了。”林肖應一聲。
李志長長的吐了口氣,“你還嘴硬。。。別想了,你需要好好的休息。”
接連兩天奔波,雖然Marvin的事情緊急,但是師兄的身體更重要,李志不敢掉以輕心。
“你先睡。”林肖敷衍他。
“不行。。。學姐要我看着你呢,我怎麽能辜負她的信任。”李志慢條斯理的表示了決心。
“呵。。。”林肖翻了個身,“幾點了?”
“喏,你自己看。”李志把枕邊的手表扔過去。
這還是林肖從美國帶回來送給李志的那塊手表。林肖撿起來一看,已經快要兩點鐘。Marvin還好麽?他現在心裏一定很困苦。
“真不早了,你快睡。”林肖小聲說道。
這次李志沒接話。
“阿志。。。阿志?”林肖借着月光看過去,李志居然就那樣坐着睡着了。睡得還挺熟,叫他兩聲都沒醒。
林肖翻身坐起,輕手輕腳把手表放回去,從枕頭底下拿出香煙,來到院子裏。
披一身月光,林肖獨立在小小院落中,思來想去,他與安春和談不上交情,安春和卻主動留宿,及至晚上聊到的內容,安老爺子似乎也是有興致的,雖然後面他表示需要考慮,那就代表并非全盤否定,只還缺一個打動他的地方。究竟是什麽呢?
林肖燃起香煙,這裏真是安靜,但是留給他的時間,真的是不多了。
正想到這裏,遠處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有人走過來了。
月光清澈的灑向地面,讓林肖可以清楚看到有一個瘦高的男青年從葡萄架下穿過,腳步稍微踉跄,走到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停住了。
來人也在打量他。
“誰在那兒啊?”對方先開了口。顯然是喝過酒,不過聽聲音倒還清醒。
“我是林肖。”林肖沒動,站着答道。
“林什麽?哪來的?”對方滿不在乎的又走近前兩步,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林肖的樣貌。
“喲,好斯文的小哥。”
林肖聞言笑着輕搖一下頭。
“我從臺北來,拜會安老爺子。”
“臺北?”青年偏頭思考了一下,“臺北哦!”最後個哦字尾音拉長,像是甩出的魚線,終于把正常思維拉回到腦子裏。
“香港的商人我倒是見過不少,臺北的還真沒見過。。。你,你也不像做生意的呀。”青年的目光毫不遮掩的上下打量着林肖。
“我确實不做生意,只是來拜會一下。”林肖也走進前一步,看清楚了青年的樣子。
對方個子甚至要比林肖還猛一些,只是偏瘦,五官清秀,皮膚白皙,一臉少年氣。手上滿不在乎的拎着外套,露在外面的手指也纖長,像個養尊處優的二世祖。
林肖心裏有所猜想,對方忽又說道:
“臺北美嗎?”
“美,倒是不比這裏,風景得天獨厚。”林肖一時沒轉過彎來,客客氣氣答道。
“哦,那沒什麽意思。”對方似乎剛來了幾分興致,被林肖這麽一說又淡淡的了。
看着他表情甫一轉折,林肖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什麽,只是對方已然興致缺缺,他思忖着如何再度開口。青年已經又拔動長腿,堪堪走過林肖身邊時,又笑着說一句,“你口音倒是挺有意思的,不像廣東話,聽都聽不懂。”
“呵。。。”林肖主動賠笑道:“你去過香港啊?”
青年聞言又站住,面對林肖大力聳眉,“沒,見過那邊的人。”說完就又要走。
“香港臺北其實都很好玩的。”林肖不緊不慢的說着。
“啊?”青年聞言果然轉回身,“怎麽個好玩法?”
“這怎麽講”,林肖假裝思考片刻,“像是這個時間,正是好玩的時候。”
“這麽晚了還有的玩啊?”對方顯然來了興致。
“嗯。”林肖點點頭,“我就住在臺北,有機會你可以去看看。”
“好啊。”青年像是毫無機心的樣子,爽快的應聲。下一秒忽然臉色又變了變,重新上下打量了林肖一番。
“小林,我不是不信你啊,就是看你不像大晚上還會到處去玩那種人。”
“哈哈”,林肖被逗笑了,他解釋道:“也不是你說的那種玩,工作結束大家都會去消遣,減減壓。人多了,自然就好玩了。像我這樣悶悶的人,有時也會去,很能放松心情。”
“消遣。。。減壓。。。”青年重複着這兩個詞,臉上綻開笑容,“我喜歡這詞兒,我那幫朋友,就會打打牌唱唱卡拉OK,你們也唱卡拉OK嗎?”
“談生意的人會到酒店去消費,我不做生意,倒還沒去過。”
“消費。。。”青年又重複着林肖的話,像是興致越來越濃。“你們把女孩子叫什麽,什麽妹的?”
林肖笑道:“臺妹?還是辣妹?”
“對!對!你們那新鮮玩意兒多,聽着都好玩兒。”青年好像想到什麽,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
“還有槟榔妹,聽過嗎?”林肖開始誘敵深入了。
“沒聽過,那麽多妹啊?”青年的臉上生出向往之情。
林肖覺得差不多了,于是說:“嗯,所以有機會你還是去看看,好玩的定義不同,有時候就是圖新鮮也很有趣。”
“對!”青年點一點頭,“我就是喜歡你們嘴裏那些新鮮詞兒。”說到這裏他大喇喇的拍一下林肖的肩膀,力道卻不重。
“不能光聽你們說,我還是找機會自己去看看。”
“說的是呢。”
“走了!睡覺!”青年滿意的掉頭向前走去。
林肖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那青年走出幾步,又小跑回來,囑咐說:“可別跟人說見過我。”
再度回到床上,林肖覺得心裏平靜許多,很快便睡去。
第二天早上,李志以一個半匍匐的詭異姿勢醒來,半邊身子都是麻的。看看手表,已經是八點半鐘,實不算早了。
下床瞧瞧林肖,他還睡得正熟。李志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兩趟,還是決定不叫醒他,先出去把早飯解決掉。
李志本打算出門的,但一出小院兒便有人招呼他一起吃早飯,他也落得個省事。出了門人生地不熟,省的被人宰了。再者說到一地吃一地,還得是家裏小廚房才能做出正經地方味。
湯包小菜配上粥,他吃的很是落胃。吃的舒服了,心裏顧慮也放開了,覺得自己好小家子氣,即便是被人宰了,一頓早飯能花多少錢。就這樣邊想邊吃,邊吃邊想,腦子裏七七八八的一堆彎彎道道,刻意不去想借畫的事,以免心事重重的樣子讓旁人看了多心。
再回到房間,已經九點十分。
“師兄,起來吃早飯啦。”李志把帶回來的早點放在桌上,走過去看林肖。
“怎麽還睡着,哪裏不舒服麽?”
李志坐到林肖身側,輕輕拍一拍林肖的肩膀。
“師兄?”他湊近了小聲叫道。
林肖本來熟睡,不願睜眼,但是聽到李志回來,怕他擔心,于是應聲半坐了起來。
“幾點了?”
“不早啦。”李志指指手表指針,“你瞧,都九點多了。”
林肖半撐着身子,眼睛眨了眨,說道:“那還早。”
“哪裏早哦,我們還要去見安老爺子,老人家不都起的很早麽。”李志見林肖已起身,連忙去把帶回的早飯一樣一樣取出來擺好。
“宿醉的人應該沒那麽早起。”林肖說着,起身穿戴好。
“師兄你在說什麽?”李志不明所以,于是發問。
“我昨天應該是見到了這裏的。。。怎麽講,少爺吧。”林肖略做出一番解釋。
李志聽了,卻不大信。
“真的嗎?聽說他家沒有兒子哦,只有兩個女兒。”
“呵。。。你倒是知道。”林肖想李志應該也是留意着身旁人的談話。
“也可能是親戚吧。”
林肖洗漱好,在桌前落座。
“阿志,過來。”他向李志招招手。
“我吃過啦!”李志嘴上說着,仍是坐到林肖對面去。
“把你手表給我。”
林肖向着李志攤開手。
“你這是幹嘛。。。”李志緊張兮兮的右手護着左手,身體向後一撤。
林肖禁不住樂了。
“我跟你借用一下啦。”
李志故作半信半疑的姿态,一副肉痛般把手表除下,輕輕放到林肖手中。末了還要說上一句,“借用的哦,師兄要說話算話。”
“一定。”林肖笑着答道。
見林肖笑的輕松坦然,李志猜想師兄一定想到新的辦法,情緒上着實放松不少。
吃完飯,林肖又帶李志到西湖邊上散步,李志心裏着急,走不遠就拖着林肖往回走。到了拱門處,正碰上安春和從外面回來。
“小林,陪我喝茶,今年的新茶讓你趕上了。”安春和仿佛興致很高。
“哈。。。我來的真是巧。”三人又去往堂屋。
茶水奉上,李志端起來細品,真覺得甘香入脾,心想要是沒有借畫這個任務就好了,現在的心情有些辜負這杯好茶。
安春和正和林肖聊着天,有人從側門走進來。這人穿着寬大的短袖衫和短褲,一幅剛睡醒的樣子。
安春和臉色一變,沉聲道:“舍得起來了?”
“嘿嘿。”這人厚着臉皮湊到安春和跟前,正是昨晚林肖見過的那個青年。
“我聞着味兒就來啦!”
他大喇喇坐在安春和身旁,毫不客氣的把茶杯攏到自己跟前,深吸了一口氣,嘆道:“哎呀,醒了醒了醒了。”
安春和聲音裏帶着怒氣,臉上卻有些繃不住笑,想必是對着青年十分疼愛。
“看你那不争氣的樣子。”
他對林肖說道:“這是我侄子,叫安平。”
又對着安平道:“這是你林大哥李大哥,從臺北來的,過去打聲招呼。”
安平放下茶杯,麻利的蹿到林肖跟前,“叫大哥都把人叫老了,小林哥,小李哥,我是安平,叫我小安就好。”
他十分熟練的和林肖李志握手,然後又竄回座位上,對着茶杯吸氣。
“禮貌都給你學到狗肚子裏去了。”安春和不滿。
安平擡頭:“汪!汪汪!”
安春和氣的擡手就要打他,他連忙護住頭,讨饒道:“大伯大伯好大伯,我哥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安春和只得兩個女兒,都已嫁出去,現在院子裏唯有一個親侄陪伴他。
林肖和李志跟着笑起來。
安平端着茶杯擠到他兩人中間,口中道:“我和我哥坐一起。”
安春和只得嘆氣,“沒個正型。”
林肖深知長輩們雖然時常責罵小輩,但其實很愛看見小輩在身邊撒嬌,安春和對安平,感情一定不淺。
“小安,早起對身體好。”他忍不住又長輩人格上身。
“哥,你不知道,我忙着呢,誰不想早點躺下歇着,我這一天天東奔西跑,我容易麽我。”
安平一點不見外,對着林肖大吐苦水。
“你忙個什麽?還不是忙着到處玩?”安春和道。
“大伯,這杭州我閉着眼走都走不丢,客人一來,我就是免費導游,我那哪能叫玩。”安平反駁。
他用茶杯蓋子撇撇茶葉,咕咚喝了一口,頭一偏,看見林肖放在茶杯旁的手。
“呀!”安平捧起林肖的手,“小林哥,你這手表哪買的,真好看!”
林肖笑了笑,當即解下來,放到安平手中讓人細看。
“就在臺北買的。”
李志心想:原來師兄也會說謊。
“這是限量款,可不好買哦。”李志補了一句。
“是麽!”安平把手表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着,“怪不得我在商場裏都找不到好看的。”
他把手伸到林肖面前,“哥你看我,手細,帶大塊表不好看,這個剛好,這是什麽牌子?”
李志默默的翻一個白眼,雖然知道這時候不應該胡思亂想,但還是忍不住擔心自己的手表恐怕要保不住了。
還好林肖及時開口,“這個系列還有一個更精致的,應該适合你。”他認真的在安平手上比劃了一下。
安平戀戀不舍的把手表還給林肖。
“哎。。。還是你們那兒好,我都沒出過遠門,什麽時候也能去你們那看看。”
“上次讓你跟着張叔去香港你又不去。”安春和道。
“他們說話我聽不懂嘛。”安平扭回安春和身邊。
“大伯,我最近表現好吧?”
“你想幹啥?”安春和警惕道。
“我想。。。出去開開眼界呀。”他朝親愛的大伯擠擠眼,見不管用,又拾起他的手,左右搖晃。
“就你?還想去臺北給我丢人?”安春和繃着臉,安平卻知道大伯态度已經松動。
他又跑去拉住林肖的手,“我跟着我哥,丢不了。”
“哎。。。”安春和敗下陣來。
“他倆工作忙,哪有時間陪你瞎胡鬧。”
“那您也給我找點事做,我正正經經出趟門,保證不給您丢人!”
安平年紀雖小,卻臉皮厚,天生自來熟,有些事安春和不好出面的,都交給他處理,他倒是都能辦的妥妥當當的。
想到這裏,安春和也動了讓安平到外面探探行情的心思。其實他自知已比別人都慢了一步,但他一貫謹慎。讓安平出面也好。
安春和看向林肖。
林肖放下茶杯,道:“安老爺子,我近日就要返回臺北,不如讓小安和我們一道,相互有個照應。”
“嗯,你一貫穩重,我是很放心。就是這小子不争氣,要給你們添麻煩。”
林肖笑道:“小安是懂事的。”
“對對對!”安平連忙點頭,“我可懂事了。”
安春和同意安平跟随林肖去臺北,也就相當于同意出借松崖別業圖。李志心裏松了一大口氣,林肖卻還擔心安平去往臺北的手續不好辦,安平朝他擠擠眼,叫他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