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一
微風徐徐,一望無際的大海上,飄着排客船。
自從海外通運以後,來往客船多了許多,這兩年陸地上一直不太平,到船上找事情做的工人又多了不少。
中間一艘大船上面,女人負手而立,正是離京的沈未央。經過這五年的奔波,她發起的通運船隊,不少獲利,甚至在海外買下一個小島,偶爾還能接爹爹們過來享福。
蘇爹爹現在就在島上,島上四季如春,他都不願意回來,說是幫她打理庭院,其實是适應了那邊的天氣,倒是沈爹爹,只去過一次,也不是他不想未央,只是他又成家了,周大人一直一直等着他,到底是等到了他的點頭,不僅如此,二人于去年竟然還給她生了一個小妹妹。
她當時不在燕京,卻也從信中得知了這個消息,據說當時周大人是執意要給他留下這個孩子,可她年紀已大,可真是冒着生命風險産的女。
母女平安以後,周常在第一時間給她去了信。
未央十分高興,早就想回來看看,一晃幾年的時間都過去了,她的孩子也長大了,海水打在船身上面,聽着船艙內孩子們不時的叫鬧聲,她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不多一會兒,陳子邯牽着一個小男孩走了出來,見她看着故土方向也是淺笑:“上次我回去探望爹娘,就一直想什麽時候,咱們能一起回來,也省得你記挂她們。”
沈未央笑,這就牽起小男孩的手來:“冬生,來娘這裏,你怎麽了?”
小男孩掙脫他的手,這就撲了她的腿上抱住,他雙眼微紅好像才剛剛哭過:“娘……”
邯鄲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不由嗔道:“還不是清漪,一天到晚就能擺譜,看給冬生氣的!”
未央伸手将小男孩抱了起來:“冬生這性子可真叫養成小家公子了。”
她笑着在他小臉蛋上面親了兩口,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家夥眉清目秀,看着十分讨喜。陳子邯卻不愛聽她這麽說:“小家公子怎麽了?我兒子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你看他多小就能讀那麽多書,長得還這麽好看,性子還好……”
話未說完,已被她打斷:“好好好,你兒子當然好了。”
有夫有子,日子就應該是這樣的。
海上風大,吹過她的裙角,一時令她恍惚不已,想到那年冬天,風起的時候,也是這樣,竟不知不覺過去了這麽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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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內傳來了朗朗讀書聲,夫妻二人齊齊回頭,又相視一笑。
……
七月的一天,燥熱不已。
邊關戰事連連,原本以為太女登基以後,會國泰民安,可不知竟然一直打仗,二皇女善戰,已有一年多未回過燕京。這兩年推行了新政,男子可科舉入朝,雖然束縛仍舊很多,對于男人的邊邊框框都圈禁太多,但好過以前。
其中一條律法便是已婚男子三品以上不得入朝。
顧琏城剛好符合,因為他一直未婚,這幾年也容不得他想別的,打起仗來,最缺少的就是糧草經費,他東奔西跑,南去北往,簡直不能再忙了。
當年在沈未央那得來的所有,在這場沒完沒了的戰争當中,也早已消失殆盡。
他甚至都來不及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說起來又何止是沈未央的呢,那兩個人走得突然,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還是女,就沒了蹤跡。
女皇勃然大怒,他也怒,直接圍住了沈陳兩家。
可後來呢,後來他什麽都沒有做,因為陳子邯也将他陳家名下在京的商鋪,都由一個人交給了他,那就是吳樣。
顧琏城當時是怒不可遏,恨不得把兩個人都抓回來,然後将那些地契房契都摔在他們臉上,誰稀罕這些東西!
但是他沒有,因為錢莊已經周轉不動,他需要銀子。
朝廷需要銀子,女皇需要銀子,邊關需要銀子,就像是一個無底洞,把他整個人都吞噬了進去。
他索性沒有過問。
偶爾有一點點閑餘時間,他也會自己想,是個男孩呢,還是個女孩呢?
蛟河說只要去沈家爹爹那裏問,會知道的,但是他不許,他覺得這樣什麽都不知道的話,還有個念想,一旦知道了,可怕自己實在忍不住,全都讨要回來。
蛟河在旁給他打着扇子,天氣悶熱悶熱的,顧琏城揉着額頭,馬車上的窗簾日日敞着,他無意識地瞥着外面,路上行人匆匆,日頭就在頭頂,這正午的時間街上走動的人是少之又少。不知怎麽的,他餘光當中,似乎瞥到了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當然,他無心去看是真是假,胸中滿滿的都是火氣:“這日頭怎地這麽毒,熱得人心裏煩躁。”
外面似乎是一點風沒有,蛟河也是滿頭大汗,不過他顧不上自己,只單手拿扇,另外一只手卻是抖着袖子給自己兜風:“是啊,這天太熱了,真不知道邊關那些将士是怎麽熬的……”
不提邊關還好點,一提起來顧琏城滿腔怒火就有了發洩口:“怎麽熬過來的?現在兩軍休戰,可休戰這段時間,軍費比打仗時候還要多得多,聽說冰塊在當地的價格可是翻了五次了!”
蛟河擦汗:“大人息怒,畢竟是保家衛國的将士,總要遷就些的。”
男人繼續揉自己額頭:“不遷就還能怎樣?我自己都不舍得用一塊的!”
在這麽炎熱的天氣裏,以前他的房間裏都擺着冰塊降暑,想到這裏不由得嘆息一聲:“罷了罷了,去大戲院吧。”
蛟河應了聲,忙叫車夫調頭,大戲院裏面可有降暑的設施,來回流動的水以及屋內的冰,只叫人去了都不想回,每次他二人熱急了,就進去看一會戲。當然了,朝中事情太多,每次來看戲,顧琏城多半都會睡着……
話不多說,二人都打着蹭個涼快的主意,這就到了大戲院,自有相熟的小夥計在前面迎接。顧琏城腳步也快是行也匆匆,話也匆匆:“今個都唱的什麽戲,來的什麽角兒啊!”
小夥計在後面應了聲:“顧大人請樓上雅間,今天唱的是東廂記,來的是我們燕京第一名角兒,舜華公子。”
如今公子兩個字可是不值錢了,男人抿唇,只嗤笑一聲,這就上了二樓。
蛟河在後面狂給自己扇風:“主子您慢着點……诶呦!”
話音未落,就在下面瞧見他的主子撞了個小不點。
當然,是這個孩子突然冒出來的,顧琏城走得也快,沒想到剛上二樓,就有一個小男孩往樓梯這跑過來了,他是想躲開的,那小不點也想躲,結果直接撞了他的腿上,來勢兇猛得直接一屁墩坐了地上。
他垂眸,不由得愣住了,小小的孩子眉清目秀,顏色嬌美,說不出那種微妙的感覺,胸腔裏那顆沉寂了的許久的心也撲騰撲騰跳了起來。
可不等他怎樣,小男孩小嘴一抿,這就哭了起來:“清漪!”
自他身後不遠處,這才走出來一個小女孩來,她看年紀也就四五歲,可是學着大人的模樣對他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大人:“對不住了,是我哥哥跑太快,沖撞了大人,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這孩子神色恭謹,話畢,從袖口處抽出一個帕子來,略彎腰給男孩擦了下眼淚:“冬生,別哭了……”
男孩抽泣得厲害,這就爹爹爹爹地叫喚着。
這個叫清漪的卻是淡然相對,手帕收好後就站直了:“再哭不給你糖吃了。”
小冬生立即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顧琏城的注意力都被這小女孩吸引了去,她身上衣着看着樸素,可他眼毒,可一眼就看出兩個孩子身上料子的貴重,引起他注意的不是別的,卻是這孩子脖子上戴着的一抹紅繩。繩子下面正是他多年前送給沈未央的血玉。
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他不由得彎下身來:“你……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嗯?”
清漪眸色如墨,目光戒備:“冬生,你過來。”
不用她說,冬生已經跑了她的身後來,只探出個腦袋瓜看着他,顧琏城心裏砰砰直跳,這才看見男孩的脖子上面也戴着一個項圈,還挂着個長命百歲鎖。
他沒話找話說:“他是你弟弟?”
清漪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大人難道不記得了嗎?我一開始就說過,他是我的哥哥。”
顧琏城想要伸手去抓她的小手,卻被她躲過去了,只好繼續沒話找話:“你怎麽要管我叫大人呢?”
她語氣更加的不屑:“大人身穿官服,我眼睛好得很。”
這小女孩兒……這小女孩兒天生的這種氣質……難不成是他的……
那熟悉的血玉就在眼前,可他卻不知怎麽開口才好,正是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男人的身影從最近的雅間裏走了出來,他一身玄色長衫,襯得皮膚略白一籌。
顧琏城下意識就站了起來,當然,出來的正是陳子邯,他是出來找孩子的,四目相對,都怔了怔。
兩個孩子先後跑了過去:“爹爹!”
陳子邯一手攬住一個,目光卻始終在那人臉上:“顧大公子,真是好久不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