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眼看着就到了沈家大門口,顧琏城卻偏偏在這個當口冒了出來。
陳子邯忐忑不已,事實上他一開始就很慌,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令他窒息,街上百姓無不議論紛紛,母親就在轎外,輕輕扣着轎身。
他側耳過去:“娘……”
陳家主掀開窗簾,略微靠近了些,聲音是不大也不小:“沒事,她若有心悔婚,在我難為她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能棄你于不顧。”
他略為安心,嗯了一聲。
陳家主揚起聲來:“起轎!”
可沈未央還沒回來,轎夫面面相觑,邯鄲已被母親安了心,情敵還在前面砸場子,他哪能坐以待斃,探出手來就敲了敲轎子:“走吧,眼看着就進沈家大門了,誤了吉時你們耽擱得起嗎?”
轎夫也沒有主意,陳母臉色一沉:“不然,你們怎麽把我兒子擡過來的,再怎麽擡回去?”
這哪裏使得?
趕緊起了轎子,一隊人又是吹鑼打鼓,向沈家走了過去。
迎親的沈家人裏,是有人歡喜有人憂,莺歌在前面看見了,也趕緊拽了拽未央的袖口,卻未得到任何的回應。
顧琏城同樣也是一身喜服,他一夜未眠,在心底糾結了整整一個晚上。
直到早起還抱着些許希望,未央只是氣不過,故意氣他來着,只要他等着,就會回頭。可他等來的,卻是她親自去陳家迎親的消息。
他一身紅衣,禦賜的尚方寶劍提在手裏,站在人群的當中當真俊美。
未央到他近前,折騰了半天其實已經身心疲憊,不過這男人梗着脖子,驕傲如他,風姿半分不減。
她一手扶着肚子,裏面的小家夥來回踢她,而他的父親卻就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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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十分微妙,爹爹曾無數次問過她,既然總要給孩子找個爹爹,為何不找他的親爹爹,顧琏城待她不能全是假意,原諒他就好了。
未央當時只是笑笑,自從入了燕京,她就和他綁在了一條船上,她在意的并不是她的所有身家,也不是彙通天下的虛名,她要的不過是一顆真心。
顧琏城的背棄,是直接把船都帶走了去,從未考慮過她一星半點。
倘若他想要那些東西,其實只要他開口,她可以給他,但不是以這種掠奪的方式。
就算她和他能繼續下去,可經此一事,卻再難信他。
她向往的日子,不過是随随便便的過着日子,生孩子兩三,舒舒服服的享受人生。
顯而易見,面前的這個男人不适合她。
顧琏城抿着唇,眸色深邃:“沈未央,知道我來是幹什麽嗎?”
這讓她想起初見時候,他高高在上的模樣,未央笑笑:“不知道。”
他雙手捧着尚方寶劍,眉目間英氣煥發:“我為太女殿下做事十二載,女皇特賜尚方寶劍,賜婚的旨意你大可違背,陳家子你也大可以娶進門……”
就像應景似得,陳母扶轎而行,這就走過了他的身邊。
喜慶的喜樂仿佛一聲驚雷,就炸在他的耳邊,顧琏城頭上的白玉冠都似乎歪掉了,耳邊的碎發被風吹起來,容顏略有失色。
不過他并未理會走過去的迎親隊伍,只看着未央目光灼灼:“可你這等負心與我,我殺了你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咬牙逼近,一手執鞘,一手拔劍:“沈未央,我再問你一句,你這婚事是非成不可了嗎?”
其實就連他自己,也十分絕望,穿上自己準備好的喜衣就沖了出來。
四周的百姓都驚叫起來,沈未央可不驚懼,徑自迎了上去:“見過搶親的,可沒見過你這樣搶親的,顧琏城你現在穿着一身喜服,可知道我也曾為你準備了一套,只等你回了燕京就成親的?嗯?可惜你搶先一步,卻是步步逼人。”
男人怔住,随即抿住了唇,動作之間,就在衆人的紛紛議論當中,未央已經伸手扶住了長劍,她甚至引着長劍就抵在心口處了:“說你聰明呢,你偏偏蠢到極致,說你蠢呢,卻又八面玲珑,搶親哪有這麽搶的呢?顧大公子,說你和我的那些事情呢,有些還不能說,既然到底誰欠誰,誰負誰都說不清楚,就不要算計了,我今天大喜的日子,不能耽擱了吉時,你有心來觀禮呢,我沈家敞開大門歡迎你,你若有心攪局呢,那就再不要見。”
她向前一步,逼得他後退了去:“更或者,你用力一劍,一屍兩命。”
片刻之間,他沒有再動,可卻時刻注意着,生怕真的傷到她傷到孩子,周邊都是人,顧琏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沖到這裏來的。
未央伸手一撥,這就錯開了他身:“既然你不願動手,那我就走了。”
她腳步也慢,回身之間,男人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莺歌在後面扶了她一把,才沒被拖住,再往前走,就是沈家大門,回頭就是顧琏城。
未央頓足,卻不回頭:“放手!”
他怎能放手?
可除了現在就這麽抓住她,他還能做什麽呢?
別人指指點點也好,議論紛紛也罷,他這麽多年的努力,似乎都不值一提了,那些尊貴,驕傲,權勢,地區,還有財富,都不值。
“未央……”
“……”
或許是他的聲調太過于頹唐,她終于回過頭來,站了他的面前。
可她只是嘆息:“顧琏城,太遲了,你到現在為止都還不明白,我為什麽要娶陳子邯。”
他滿腦子都是蛟河的那些話,求了她求了她的,雙腿一動,這就軟了下來。
未央本來就注意着他的動靜,此時更是大驚失色,擡腳在他膝下一點,急急叫道:“顧琏城!今天你就是真的跪了,也不可能改變什麽,白白丢你自己的臉!”
他怔住,身已挺。
腹中一陣刺骨疼痛,她再不猶豫,回頭便走。
夾道百姓無不唏噓,莺歌扶着她,也覺可惜:“小姐,他現在跪與不跪,又有什麽分別,經此一事,恐怕以後嫁人時候也要叫人嚼舌頭的。”
未央強忍疼痛:“你懂什麽……”
蛟河早在旁邊驅趕了圍觀的百姓,這會兒上前:“大公子?”
顧琏城還劍入鞘,背對着她的方向只是嘆息:“罷了,是我太貪心了點,我以為她說的是真的,我以為她的就是我的,原來我錯了。”
說着将禦賜寶劍放了他手上,再不猶豫大步走開了去。
沈家大門口,幾個小厮還在張望,見了她的影子也都趕緊迎了過來。
她左右環顧:“新人呢?”
齊齊回她道:“擡進去了,現在在堂裏等着小姐呢!”
未央點頭,更是加快了腳步,沈家院子裏面,誰也沒有提及顧琏城這三個字,都是笑容滿面。蘇家叔侄也在賓客當中,未央只當親戚看待,因為最近冷落了些,這會兒也多有不滿,幸有沈爹爹安撫着,就進了內堂去了。
陳子邯一人跪在堂口,顯然已經等一會兒了,她大步進去,也跪了下來。
因為身子笨重,腿都不大好使了,莺歌忙扶着,陳母欣慰地看着她,那邊喜娘也是個有眼力見的,扯着嗓子就喊了起來:“吉時已到!拜堂!”
陳子邯勾起唇角來,低聲說道:“未央,謝謝你。”
沈未央與他交拜,笑笑:“傻瓜。”
三拜過後,她都站不起來了,陳小公子惜她吃苦,伸手攬着她的腰身,他親手把紅綢的一端系在自己身上,另一端交由在她的手心裏。
喜娘一聲禮成,又忙不疊地扶着她往出走。
賓客當中自有笑者,他也不管那個,若不是想蓋頭落地不吉利,早就掀開了去,抱起人就走了,可畢竟是大婚之日,只能先忍住到了新房再說。
莺歌在前引路,三個人是走走停停。
後面端盤子的喜娘和婆子們都嘻嘻哈哈的,北風吹過沈家的後院,屋檐瓦楞上撲棱撲棱地不知什麽東西響個不停。
不知什麽時候,也有單一的哨子聲,參雜在喜樂當中,合着拍子。
未央也只當沒聽見,到了新房,早有人準備了酒菜,她臉色已經不好了,只管和陳子邯坐在床邊上:“你們都出去吧。”
新娘子是個特殊情況的,喜娘也當明白,趕緊帶了人就走。
莺歌在旁遞上了秤杆子,未央拿在手中,卷了個小邊,一下就挑起了紅蓋頭來。
陳子邯俊秀的臉上,都是笑意:“未央!”
她回手又拿過莺歌遞過來的耳扣來:“過來些,我給你戴上,戴上了就是我的人了。”
說着見他傾身過來,仔細給戴上了。
白玉石的耳扣,是她最後的一點心意。
陳子邯起身到了鏡子面前,左右環顧,美不勝收。
莺歌按照她的意思端過來合-歡-酒來:“小姐請。”
未央拿過了,一手扶着肚子:“邯鄲,快過來!”
她有孕在身,合-歡酒也是白水而已,他還在那照鏡子,嘻嘻笑道:“也不能洞-房,這酒喝不喝有什麽關系?”
她卻是先一步喝下了,強忍着的痛苦才似乎能洩了出來,這就躺倒在了床上:“我總歸得給你一個完整的大婚,邯鄲,我怕是挺不住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跑過來,顧不上喝什麽合-歡酒了只管來抱她:“未央!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莺歌早跑出去叫大夫去了,未央伸手輕撫他的臉,只覺圓滿:“傻瓜,是孩子提前來見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