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天早上,謝望跟着晁北山去了他工作的滑雪場。
紅谷滑雪場面積非常大,盤踞了整個紅波利亞納雪山。積雪覆蓋着山巒,被滑雪板蹭出一道道鋒利的痕跡,從山頂一直延伸到山腳下。晁北山帶着謝望去了事務中心,把辭呈交給了一個年輕的男人。那人聳聳肩,表情看起來很遺憾,但還是笑着收下了辭呈,用俄語問晁北山:“要不要帶着你的愛人在這裏玩一天?”
晁北山砸吧砸吧“возлюбленная”這個詞,心裏一直冒甜水兒,偏過頭問謝望:“哥哥,想不想在這裏玩啊?”
“好啊。”謝望不假思索地答應了,抱住晁北山的腰眨了眨眼,“那晁教練教我好不好?”
從前謝望在晁北山面前一直是穩重的,這次見了面卻經常作出一些撒嬌的舉動,晁北山哪經得住這個,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好、好啊。”
謝望業餘時間少的可憐,玩過的滑雪都是國內的小型滑雪場,這種級別的還真沒見過。他略顯笨拙地換上了裝備,站起身的時候都有點兒搖搖晃晃的,被晁北山伸手扶住了。
謝望一擡頭,差點愣在原地。
晁北山戴着一個黑色的線帽,印了一個很小的英文logo。身上是一整套純白色的運動服,褲腳卷起來,腳上蹬了個長筒雪地靴。臉上戴着深藍色的護目鏡,只露出半個高挺的鼻梁和鋒利的下颌。晁北山身材又高又壯,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也能隐隐看出飽滿的肌肉線條,把一整套滑雪裝完全撐起來了,簡直是從畫報上走出來的。
那酷勁兒看得謝望心髒怦怦亂跳,餘光看見身邊有不少女游客側目,立刻拽着晁北山的衣領,強迫他低下頭,在他嘴角印了個吻。
晁北山完全沒料到謝望會在公共場合親他,又是甜蜜又是害羞,臉頰迅速爬上緋紅。謝望也不過是為了宣示主權,沒想在大庭廣衆之下秀恩愛,淺嘗辄止輕輕碰了一下就放開了他。晁北山反倒不樂意了,低頭湊過來,噘着嘴巴小聲說:“再親一下呀。”
謝望心裏軟成一片,笑着又親了親他。
晁北山平時喜歡用單板,但為了教謝望,特意取了雙板來。謝望站在山頂上往下看還有點兒緊張,忍不住問道:“摔了會痛嗎?”
晁北山正彎腰給他檢查裝備穿戴,聞言直起身子,捏了捏謝望的手,目光灼灼:“哥哥,我不會讓你摔的。”
也許是晁北山語氣太過篤定,謝望竟頓時不那麽害怕了,放松下來把手遞給他:“好。”
晁北山先給他簡單講解了一下要領,讓他試着動了幾下。謝望還有點兒控制不住腳板,總覺得把握不了平衡,身體很僵。晁北山已經站在了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腕說道:“慢一點往下來,別怕,我在你前面呢。”
謝望手心裏全是汗。他鼓起勇氣微微躬下了身子,雪杖在地上一使勁兒,立刻從上坡上滑出去。晁北山松開手,張開雙臂始終護在他前面,跟着謝望的速度飛快地往後退。謝望的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山谷,遼闊又雄偉,接着一汪藍天,就像是置身在天堂一樣。他心裏什麽念頭也沒有,耳邊凜冽的風呼嘯而過,兩側的風景迅速地倒退,他正在擁抱生命中最純淨的時刻。謝望從未如此勇敢過,他總是患得患失、權衡利弊,從未享有過這樣張狂肆意的瞬間,卻比任何時候都快樂。謝望看見晁北山堅定又溫柔地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專注地觀察他的每一個動作,時刻準備着抱緊他。迎接他的是未知,但謝望絲毫不畏懼,因為他的騎士寸步不離地守護着他,比身後的整座紅波利亞納雪山都要更巍峨。
而他只需要放心地往前走。
沖到山底的時候晁北山教他減速,謝望卻手忙腳亂地沒能停下。他邊笑邊沖着晁北山大喊:“我要摔了!”
晁北山側過雪板幫他制動,等他速度降下來,幹脆一把摟住了他的腰讓他摔在自己身上。
謝望氣喘籲籲地壓着晁北山,擡手把他的護目鏡摘了,去吻他的眼睛,笑着問他:“寶貝兒疼不疼?”
晁北山的睫毛上還帶着點兒雪,摟着他的腰咧嘴一笑,眼睛清澈見底:“不疼,我肉多。”
謝望艱難地動了動,換了個姿勢把頭枕在晁北山的胸口窩,随着起伏感受他的心跳,喃喃道:“那我不起來了。”
晁北山用手蓋上他的耳朵,幫他把冰涼的耳垂捂熱。身邊不少經過的人朝他們看過來,可晁北山一點兒也不在意,眼裏只裝得下謝望。他垂眼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謝望的臉,突然說道:“哥哥,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是這麽護着我的。”
謝望動作一頓,擡起頭看他:“什麽時候?你以前見過我嗎?”
“好多年以前了。”晁北山笑了笑,“哥哥大概是不記得了。”
第一次見到謝望的時候,九歲的晁北山抱着滑板在爸爸的律所樓下玩兒。那時候律所還沒搬到市中心,律所只是個兩層小樓,樓底下有個小院子。滑板是何從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晁北山愛不釋手,每天都帶着它。但他太笨了,他總是學不會,滑幾步就會摔,謝望看見他的時候,他恰巧重重地倒在地上。
謝望當時候還是到所裏實習的大四學生,看見他的頭差點磕到臺階連忙走過來把他扶起來,輕聲問道:“疼嗎?”
晁北山從來沒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哥哥,比他哥還要好看,一時之間竟嗫嚅着說不出話,莫名地有些緊張。
謝望看他白白嫩嫩的像個洋娃娃,乖乖的也不怎麽說話,心底倒生出幾分憐愛。他小心地卷起晁北山的褲腳,看了看他的膝蓋,已經青青紫紫好幾處了,小腿上還有擦傷,破了皮滲着紅血絲。謝望以前也玩過滑板,知道摔嚴重了骨折也有可能,于是站起身教他正确的動作,鼓勵道:“大膽滑,倒了哥哥扶住你。”
于是在那個傍晚,晁北山勇敢地一次次嘗試着,謝望就一直跟在他身旁跑,每次晁北山跌倒的時候都會第一時間抱住他,笑着哄道:“變厲害啦。”
晁北山身高才剛到他腰間,被他摟住的時候聞到他身上清爽的肥皂香,臉悄悄紅了。
他當時還不懂情愛,只記得媽媽跟他說,喜歡和一個人待在一起就可以娶她。謝望笑着摸他頭的時候,晁北山仰起臉,心裏想着,長大了我一定要娶他啊。
十一年的時間,夠晁北山從小團子長成大男孩,謝望卻沒什麽太大變化。少年時的一段偶遇在晁北山心底開了花,他捧着玫瑰靜靜等着那個人再次出現,在與三十二歲的謝望重逢時,他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在說話。
——我終于等到了他。
謝望安靜地聽他說完,許久都沉默着。晁北山拍了拍他的腰,解開滑雪板站起身,把謝望也拉起來。晁北山蹲下來,幫他拍掉褲子上沾上的雪,拍完才牽起他的手:“走吧。”
“北山。”
謝望叫住了他。
晁北山回頭,正對上謝望含淚的眼睛。他一下子就慌了,捧着他的臉急切地問道:“怎麽了,哥哥不開心了嗎?”他六神無主地親了親他的嘴唇,用鼻尖蹭他帶着涼意的臉,“是不是我說錯話惹你不高興了呀,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北山,你爸爸跟我說,他和你媽媽就是在這裏認識的,所以給你取名北山。”謝望掉下來的淚是熱的,從臉頰上滑過,落在晁北山的手上,“他們有着圓滿的愛情,也有了最好的饋贈,就是你。”
晁北山眼底也陡然濕了。
“我在這裏重新找到了你,我們也會像他們一樣,一直幸福的。”謝望啞着嗓子說道,“你爸爸、媽媽、哥哥他們都很愛你,把你寵着長大,捧在手心上。之前我說的不對,我不是要試着和你在一起——北山,我想成為你的家人,學會像他們一樣好好愛你,讓你無憂無慮地活着,每一天的顏色都是亮麗的。”
晁北山眨了下眼睛,攢聚了許久的眼淚啪嗒一下掉了下來。
“晁北山。”謝望鄭重地叫他的名字,把嘴唇貼在他的額頭上,在這個純白的世界裏,一字一頓地留下莊重誓言,“只要你需要,望哥就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