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竊賊（1）
一下車，李雲唐就招了輛黃包車，往家裏趕。
初到上海的陸苗只來得及在短短大概十五分鐘的車程內，盡量不眨眼地接收大上海的繁華。
雖然沒去過現代的上海，但第一次來民國的上海還是很激動。
古典的建築，穿旗袍的女人和穿西裝的男人，精致優雅的華麗都市，湧動着獨一無二的迷醉氣息。
黃包車在挂着“雲唐偵探社”五個漆金大字的門口。
走進去才發現，這裏與其說是偵探社倒更像個老宅子。
寬闊的兩扇黑木大門，設着門檻，挂着銅環，基本是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形狀。中間一條長長的過道，兩旁放滿了各種盆栽和花卉，竟然還種了辣椒和葫蘆，如果陸苗沒看錯的話。
四面都是雕花木門，像是有很多房間，屋檐蓋過許多，延伸出來成了一條回型的紅柱走廊，走廊高出地面，下方隔一段距離又放置了許多青綠色的盆栽。
像是剛下過雨，整個宅子有股濕潤而清新的味道，氛圍好極了。
沿着過道一直走就是大堂，擺設都十分凝重，幾乎都是古樸的深棕色桌椅，以青色和金色為主的花瓶和其它擺設。
“施音，我回來了！”
李雲唐一進門就把帽子摘下來挂在門口的衣架上。
施音剛從裏間走出來，站在木桌旁迎接他，“好玩麽？”
“還不錯。我認識一個小兄弟，特別有趣，介紹給你。”
陸苗站在門口，聽到提起他才走進去。
這時候，施音從李雲唐身後側過臉來，李雲唐也回過頭，兩個人雙雙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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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剛剛看過宅中淡美的景色，對美的免疫力會比較高一些，但見到施音的時候，陸苗還是有一瞬間的目瞪口呆。
——這也太好看了吧。
“你好。”她走出來打招呼。
一身黑色緊身連衣裙，胸口處有一些蕾絲花邊的模樣，長裙直遮蓋到腳踝，上面還有些許紋路。
身高應該起碼有一米六八。
長發半梳在腦後，可以看到尾部微卷，線條纖細，但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
放到現代，活脫脫就是一個女明星，還一定只要靠顏就行的那種。
陸苗簡直覺得自己好像在暗夜的車水馬龍的都市中，忽然撞見了透着燈光的廣告牌上女明星的近照，被PS修得精致無比，像是一個夢中的神話。
施音只要站在那裏，就達到了這種效果，她身上有種天然的娴靜典雅的風情。
沒想到，他的曾外婆居然這麽漂亮。
“看呆了？”李雲唐還朝他開玩笑。
陸苗連忙低下頭來，有些害臊，不管怎樣，看見任何美的事物，人都會有心馳神往的一瞬間。
他低聲說了一句，“你好。”
“這是陸苗，我認的幹弟弟。這是我的未婚妻施音。”
施音點了點頭。
陸苗又忍不住瞄她一眼。
——眼睛很像陳思，都有點像桃花眼又像丹鳳眼。
不過陳思只是精致，而她卻給人的感覺更強烈更過目不忘。
李雲唐走到大堂正中間的座位坐上，上面放着一疊剪報，“我離開這幾天有趣的新聞都在這裏了？”
“都在。”
“有什麽特別好玩的沒？”
施音輕微沉吟了一下：“預言殺人。”
“預言殺人？”
李雲唐的眼睛立刻亮起來，翻找着，“哪張？”
施音的高跟鞋上前兩步，從剪報中抽出一張給他看。
陸苗想吐槽他的心真大。
來客人居然也不招呼，自顧自忙起來了。
不過，他真像個小孩子啊，完全就是為了有趣才行動的吧？
感覺在那輛火車上也是，沒準他就是聽到有買賣妖或者屍怪才去的。
“不好意思，打斷你們，能不能借地方我洗個澡，換件衣服？”
陸苗實在有點受不了自己身上這股味道。
李雲唐才反應過來，“是啊，我又忘記你了。施音，你找一套衣服給他吧。讓他洗個澡。”
“好。”
施音似乎很聽李雲唐的話。
但她看起來并不是那種純粹的小鳥依人那種。
陸苗想起來，在書裏面施音是李雲唐的助手，算是非常細致和聰明的那種。
“跟我來吧。”
“嗯。”
陸苗剛轉身，身後就傳來李雲唐的聲音。
“啊啊，陸苗老弟，你那個手機可不可以借我玩一下？”
陸苗想了想，從包裏掏出手機，只剩百分之三十的電量。
充電寶還沒用，不過在這個時代手機除了看時間也沒什麽太大用處。
他走過去遞給他，李雲唐十分驚喜，“謝了。”
“別弄壞了。”
“當然。”
施音讓陸苗在門口等了幾分鐘，自己走進了東側的一扇門裏，用一只小竹籃裝着一疊衣服出來，再把陸苗帶出門，領着步行了六分鐘左右，到了一個門口挂着白布的地方——德榮混堂。
“混堂？”
“嗯，就是洗澡的地方。”
啊，公共浴室。
施音把幾個銅幣放到陸苗手裏，“七十文就能洗，其餘的你還可以買點吃的。”
簡直就像是帶孩子上街一樣，這種感覺很是久違。
放眼過去一看，馬路兩邊全是各種小攤和糕點鋪，很是熱鬧。
“好。”
“認識回去的路吧？”
雲唐偵探社五個大字那麽顯眼，就在街對角，“認識。”
“那我在偵探社裏等你。”
“謝謝你了。”
施音笑了笑，轉身離去。
她走過時，旁邊的人全都在偷偷看她，連陸苗也覺得，連她的背影都好看。
他可算是知道李雲唐為什麽會跟一個凡人結婚了。
進了澡堂，付了七十文錢，老板就給了他一個小牌子，再拿着小牌子進去，就有專門的夥計迎上來，給他毛巾和皂莢，另幫他看管東西。
澡堂裏流程還可以，除了沒有帶鎖的保險櫃，跟現代差不多。
陸苗是南方人，對于澡堂并不是很習慣。
不過嘗試一下也沒錯，更何況還是民國的澡堂，就是不知道幹不幹淨。
進去後，看到澡堂裏幾乎沒人。
水燒得挺熱乎，煙霧缭繞的，倒還很清澈。
陸苗慢吞吞地躺下去，深深呼了一口氣。
水并不深，躺下去剛好浸到鎖骨。
四天沒洗澡，還淋了一身血，能夠沖洗一下真是太舒服了。
陸苗又用熱水拍了拍臉。
閉着眼享受。
“哼哼哼哼哼。”
居然有人在唱歌，離他好像還挺近，緊接着拍起了嘩啦嘩啦的水聲，那個人像是心情不錯。
陸苗心情也很不錯。
過沒多久，那個人站起身來，開始左右搖晃身子和甩頭發。
“噗噗噗噗噗噗。”
不僅一邊甩頭發，還發出聲音，水濺了陸苗一臉。
隔着煙霧，陸苗沒太看清他的容貌，只好坐遠一些。
那個人複又坐下來，可是沒多久他又開始甩水。
“噗噗噗噗噗。”
雙手展開，全身搖晃得更厲害，陸苗臉上被打了好幾下水珠。
“喂？”陸苗不得不提醒一下。
“啊？”那人轉過頭來，隔着煙霧直勾勾盯着陸苗。
“浴室裏還有人，你不要老甩水。”
“噢，抱歉。”
沒多久，水聲話來，那個人慢慢地挪過來，坐在陸苗身邊。
“你好啊，聽聲音外地人？”
陸苗聽他聲音年紀不大，轉過頭一看，果然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頭發略有些長，全濕了貼在臉上，只有額前的像是被手往上攏起來。
也許是被白霧缭繞得，眼珠子特別黑，眉目間有些輕佻，但嘴角微微上翹，有一點點流氣，但更多的是俊俏。
民國人的顏值都這麽高嗎？
陸苗深深懷疑。
“算是吧。”
“這樣啊。”
他伸展開手，陸苗就在他胳膊範圍內，這樣有點像自己枕在他左胳膊上。
陸苗挪開了些。
那個人笑了笑，又挨近坐着。
閉着眼睛繼續哼歌。
雖然也不知道哼的是什麽，也不成調子。
雖然不想看，但餘光還是無可避免的（陸苗誠懇地要求作者加入無可避免這個詞）瞥見他皮膚很白，倒不是雪白色，帶了點微黃，像是書本的顏色。
骨架比他小一些，胸口上有傷口愈合的痕跡，他又往水裏鑽了一下，起來時，濕漉漉的長發發尖就像是沾了墨的毛筆尖一下一下點在肩膀上。
這就叫貨真價實的小鮮肉吧，陸苗想。
他抹了一把臉，轉過頭，睫毛濕漉漉的，顯得眼睛格外細長，用着透徹的少年音，“外地人，你為什麽看着我？”
“我沒看着你。”
“你撒謊。”
“……”陸苗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那個人嘻嘻笑，好像滿足了，左搖右擺地繼續哼歌，心情特別好。
十六七歲的小孩子啊。
在民國算成人，但在現代還在讀高中呢。
小屁孩。
泡了二十分鐘，時間差不多。
陸苗起身想走，剛一撐着手站起身，突然有什麽東西推了一下他的腿，他立刻滑下去，摔得屁股都像開了花。
好疼，陸苗揉着屁股。
浴池裏沒什麽絆腳的東西，他懷疑地看了看旁邊的“高中生”。
他仍然好整以暇地攤開手閉眼，由上往下看他略往後靠的臉，有點像狐貍呢。
陸苗再次起身，這次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着水池。
總以為沒問題了，結果一轉身，又像有只手抓住他腳脖子把他往下拖。
身前正好就是浴池壁，真撞上了很危險。
幸虧陸苗及時用手撐住。
不過因為轉過了身，也看到那個人伸展在石板上的胳膊一動不動，難道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他是怎麽摔倒兩次的？
陸苗爬起來走上石板，有些納悶。
結果剛走出幾步，他一個沒站穩，瞬間往前一趴跌了個狗吃丨屎。
“噗嗤嗤嗤嗤！哈哈哈哈哈哈！”
後面傳來憋笑沒憋住，直接放聲大笑的聲音。
陸苗有些氣呼呼看了那個人一眼，爬起來出去拿衣服。
好丢人。
穿上新衣服，走出澡堂外。
他立馬讓自己丢了那檔子事，就當是自己第一次來不熟練。
洗完澡很爽。
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新的。
施音給他準備的是一件短褂似的的白布衣，袖子到手肘，領口有一些盤扣，下身則是黑色垮褲，有點像民國電視劇裏的小流氓，蠻有趣的。
陸苗走出一段距離後，走來的很多人都在奇怪地盯着他身上挂着的包。
他想了想，把包放入裝穿來衣服的小籃子裏。
包也應該洗一洗了，裏面很幹淨，但外面還是有血跡，等回去讓曾外婆給他點水，自己把衣服和包都重新收拾一下。
手才剛離開包，突然間，有人撞了他一下。
下一秒，就看到籃子裏的包沒了！
陸苗擡起頭。
一個白衣少年一邊跑，一邊回頭目露狡黠地揚了揚手中的包——就是剛剛浴室裏的那個人！一溜煙就在層層人群中消失了。
擦，長得那麽好看，居然是個小偷？！！！
陸苗氣急敗壞，上前問了一圈，沒有人知道這個小偷。
回去問浴室老板，老板更驚慌，因為他們剛剛那個時間段，除了陸苗，就沒有其它客人，更別說十幾歲的少年！
實在太可恥了。
陸苗懷着恨恨的心重新走出浴室。
這個小偷不僅偷東西，還光明正大地到人家浴室裏泡澡。
那個包裏可是有他帶來這個世界的所有東西，包括那本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