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知是故人來
白蓮花很是喜歡那個少年,樂此不疲地信口開河,一個人講出大段大段的話,這樣子開心的少年,揮霍着自己的光陰年華。
風敞卻這樣子放下了他,而他也這樣子離開了風敞,兩人是同樣的相思,卻是同樣的告別。
白蓮花陡然覺得,原來還有一種愛情,會是這樣的姿态。
每一句話都是刺痛,卻也都是神情,之所以離開,是因為深愛,之所以告別,是因為不忍,之所以不愛,是因為太美。
她想到很多年前的風敞,也許同現在一樣也是如此的清淡,卻有種獨特的味道。
風敞,那你想不想見到他?那你的髒肮,有沒有辦法去掉?
風敞的眼睛突然變得明亮,像是漆黑的夜裏唯一一顆星辰,閃爍美好,她突然笑一笑,對啊,也許,我能改變一些東西。
嗯。白蓮花點頭,她是因為厭了泷碼,她本來就是無情,對男子本來就是厭惡,然而風敞不同,她深情如許,倘若能夠幫助她,她覺得很是值得。所有的東西,都不過是因為自己想要才那麽有價值,泷碼她不想要,愛情她不想要,所以毫無價值,然而,程琤風敞卻是彼此相愛,她覺得一切因為他們的相愛,愛情有了無與倫比的價值。
白蓮花忽然又覺得自己有些無聊,沒事情想到這麽些矯情話,她換了個嬉皮笑臉模樣,然後幹巴巴地笑着拿走了所有的風敞送給她的東西。
再見啦。白蓮花很是潇灑。雖然說風敞的故事好像還是不錯的,但是呢,她還是懶得管顧的,雖說這部小說裏她擔着一個女主角的名頭,她也想着要活得人性化幾分,然而呢,白蓮花思忖了片刻,覺得若是偏要将自己的性格調個別的模樣的話,不如,算了,就這麽過下去吧。
泷碼自然已經不見蹤影,白蓮花思忖着泷碼定然是兀自傷情去了,然而她無意于他,這個男的,是和她無關了,雖說她之前有些迷惑,過得颠三倒四,動不動就崇拜幾個人,但是現在她也懶得那樣了。算算時間,大概又是開學時間了,她随意地向着天山的方向行去。
也許是今年的天山得罪了什麽人吧,白蓮花看着滿地的屍骨,模樣之間流露出點點驚訝,然而她向來是淡定的,哪怕此刻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她也只是冷淡地望着眼前的一堆枯骨,面無表情。
不知道小年怎麽樣了。死去的這些大多是她平日裏不大熟悉的同門,她自然毫不在意,再說了,那個什麽這些人平日裏啰嗦得死,分分鐘吵得人心慌,她心裏的确覺得死了反而幹淨,她正想着去見見小年,空氣裏陡然出現一個聲音,白蓮花,到我的休息室來。是天山蓮君那個糟老頭子死書呆子的聲音,白蓮花的師父天山蓮君自然算不得年紀大,然而,白蓮花喜歡這麽叫他,也是正常而又自然的事。
那個,師父啊,他們怎麽都死了?顯然只是問着緩沖一下,真正讓她好奇的是,喂,師父,你怎麽沒有死?天山蓮君唐突之間吐出一口鮮血,是我要死了。
哦。那他們?
哪裏有什麽他們?他們是我幻化出來,陪你們練功玩耍的。這個山上,其實只有你,夜曦,冷潋,還有那個白琉璃才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Advertisement
那小年和小七呢?
她們是唯一存在的兩只靈獸。
哦哦哦。哈哈,小年和小七都還活着。白蓮花覺得很是開心。
因為我要死了,所以我的法術也撐不住了。
哦。白蓮花答得很是随意,那個,我知道你有一個兒子,叫作泷碼是吧?
本來還指望這個什麽天山蓮君有個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反應,誰料,他就突然死了。
白蓮花開開心心地奔出去,她好久都沒有和夜曦,冷潋,白琉璃玩了,還有那個采莞,找不到她一定每天都要詛咒一下她。
然而,正在天山蓮君死得不知道怎樣的時候,泷碼卻突然來了天山,開口便是一句漂亮的話,蓮花,是我對不住你。他把水蓮花送給她,道,她已經聽了我話,說會好好陪在你身邊。謝謝。白蓮花其實并不大想要了,然而最終看到泷碼虔誠真切的模樣,終究只是心軟道謝,她說喜歡他是空穴來風心血來潮,可以想丢就丢不負責任,然而這個少年,卻好像并不似她所揣測,對她很是涼薄,反而還蠻貼心。
白蓮花終究拗不過心中善良,問道,我師父他好像沒救了,不知道盛清上仙可有救藥?當年泠舒之事,白蓮花并不知道盛清是何性子,又會不會對師父心懷芥蒂什麽的,但是想來師父是坐懷不亂的呢,況且師父還是聰明剔透一個人,若是盛清喜歡這種材料,說不定會一救的。
再說了,本來一切就不關師父的事,哪怕師父中了那藥,之後他也還自持了很久嘛。白蓮花想來就很有信心,不如,泷碼,你去找找盛清,讓他幫個忙吧。
泷碼本來是個漠不關心心中無塵之人,白蓮花提到的事情他并不想管,然而這終究不需他費心,況且也是件救人性命的好事,他也就認認真真地答應了。好。
白蓮花微微笑了一下,清風雨露一般的微笑,很是清純幹淨,大大咧咧地道,你還記得夜曦嗎?最近,我和她仍舊每天玩耍,你要是來,我們一起去看看靈寵也不錯。
泷碼答應下來便不再多說,去尋盛清了,他辦事很是講究時效,也極為實際,覺得耍嘴皮子不幹實事是件十分不靠譜的事情。然而,等到他回到家,家中的模樣,他卻是吓了一跳。
血液,流成了一條河,暗紅色洶湧之中,一個侍女圓睜着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麽非常恐怖的血腥場面,而下一秒,泷碼通過一些查探的法術看到了侍女眼中的東西之後,更為驚恐。
那裏面,是一條大約已經長了萬年的巨蟒,從巴掌大的一條小蛇漸漸變大的。顏色,竟然是純白純黑相間,透着一種難言的尊貴與純粹天成。大約是知道已經很大,所以原本是變成一只小蛇進來的,然後盡量變大成這個屋子可以容納的大小。
泷碼覺得這條巨蟒也遠比他見到的大些,然而他細細查探了一下,泠舒與盛清并不再此處。說起這個可以通過死人眼睛裏的圖像來處理事情的法術,泷碼卻不是從師父那裏學來。
那是他尚且年幼活潑的時候,他特別希望背了師父跑到市集游玩,他不知道師父知不知道,現在想來師父肯定知道,但是有意放水,不然他也跑不了那麽遠。
他那日不可以不說是驚心動魄,遇見他生命裏的第一個死人也許不如遇見他生命裏的第一個恩人或者紅顏知己那樣意義重大,然而他當時,的确是吓了一跳然後緊緊地抱住了離他最近的一個女孩的腿的。
女孩笑容裏面帶了幾分邪氣魅惑,然而這看在年幼的泷碼眼裏,倒是顯得只是讓他安心的沉穩。盡管女孩并不比他大多少,一張臉上也是未脫的稚氣,然而她面目之中泛起冷冽炎涼之色,看起來尤其地不符年紀,卻又讓人覺得莫名可以信賴。
這位,你抱住我腿,怕了?女孩淡哂,眉目間的邪氣無比地深,又有一絲不耐煩的高傲冷淡,寒意入骨地沁出來,你怕幹我何事?走開。她面目冷冰冰的,面帶嫌棄地如同避開一個乞丐般的對待泷碼。
泷碼睜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這位女孩,不知她為何對自己有這種渾然天成的厭惡嫌棄,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張臉幾乎失色,看起來尤其清澈純粹,無辜地很。
女孩卻笑了,猶如引誘地邪魅地道,那我教你一個法術玩玩,你學是不學?女孩的模樣變得快樂了一些,泷碼心中一陣輕松,笑道,學,我學。聲音極其踴躍快意。女孩的神情又是極其冷漠,淡然道,不過學個普通法術,開心成這樣,真是沒出息。女孩仿佛不知,面前的少年,卻還不過一個稚子。
女孩一個心血來潮,泷碼便學會了這個法術,然而,當他一臉興奮地告訴女孩他學會了之時,女孩卻是冷漠地道,真是愚蠢,學了許久,才只是這個水平。然後飛身一躍,便快速地離開了。他記得,當時他看見的那個死人,眼裏好像是一個濃妝豔抹的婦人,眼中帶着盛極的諷刺輕嘲,語聲銳利,你,死了,我也不會哭一次的。
他登時有些感懷,當初他不懂得那個女孩為何會有那樣陰鸷冷漠的神情,更不懂得她的冷漠從何而來,然而長到這麽大,再不懂得為何,那他就是白長了。
他淡然道,娘親爹爹,你到底在哪裏?眼中卻是帶了一份痛楚。好不容易得來的母子親情,好不容易得來的圓滿,難道,又要化為虛無了麽?他淡然之間又查探了一下別的死者,圖像漸漸變得完整清晰。
的确是被一條蛇混了進來,而且,這裏面,居然還有一個侍女,竟然是,內奸。她喚那條蛇為,少主。泷碼一張臉越發驚愕,居然會有人叫一條蛇為少主,這樣的恐懼,漸漸地逝去,泷碼恢複淡然姿态。
待到盛清與泠舒雙雙歸來,見到眼前這一幕卻是神色淡然,微無變化,泷碼問,這是怎麽一回事?泠舒本來不想泷碼知道這些陳年舊事以及個中瓜葛,然而盛清卻道,告訴他才好,免得他沒有防範,既然已經相認,還是說清楚才對他好。
泠舒自知有理,感情上卻不大放的開,她想了片刻,終于道,這是一個千百年前甚至可以說是萬年之前的一個秘密。
原來這盛清,他來到研質仙山這塊淨土時,卻還帶了一個其他的男子,當時兩人都很是興奮,因為厭倦紅塵紛擾,矯揉造作,弄虛作假等等,兩人并不喜歡外面的世界,所以說,來到了這塊原本根本沒有半個人的地方,就等于說,他們就是創世之人。起碼,是這個地方的創造者。
盛清道,漾缇,你覺得只有我們兩個人是不是過于冷清?說來,盛清雖然是個很是冷漠清逸的人,他并不反對有更多的人來入住。然而,漾缇卻是秀眉一挑,冷冷道,若是有旁人來,我立即離開。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冷漠自持的少年,在說出這樣慷慨激昂的話不超過一月之後,卻深深地表達了他當時思想的不成熟。那時,他手上牽着一個容貌清雅的少女,形容做派異常明快開懷,熱情從她的眼中流露出來,顯得異常明媚動人。最讓盛清驚訝的是,那個少女,竟然喜歡吃螞蟻等蟲獸。
少女單名一個晚字,姓單,這個名字,卻讓盛清立即想到當時妖界最厲害的一個組織,單家莊。他當即便把不悅露了出來,仙族與妖界向來誓不兩立,加上當時單家莊大肆殺害仙族中人,仙族早已是怨聲載道了,可是,漾缇卻這樣若無其事地帶了一個仙族仇敵的妖回來。
單晚什麽也不隐瞞,直言不諱,道她是單家莊的人,若是漾缇反悔,她也趁着情尚不深快點抽身而退。漾缇決心極是堅定,發誓要與單晚雙宿雙栖,同生共死,永不改變。
盛清見得單晚性情真純,從不掩飾裝扮,心中其實亦有好感,只是礙于兩族,畢竟是冷漠的性子,不願意過多招惹是非,可是朋友漾缇若是決心已定,那又有什麽不願接受的理由呢?他心上反而放下包袱,同漾缇單晚兩人在研質仙山過得極為和諧。
可是,一年之後,平靜的生活,卻被一個無端闖入的少年郎改變了。單晚形容甚是輕快,眉目間是明亮的爽然,道,蛇精,你又何必白跑這一趟!我已尋了良緣,你還是自己再找一個吧。世上女孩千千萬萬,根本不差我這一個。
那個少年形容甚是陰鸷,面容裏透着冷然銳利,單晚,可是我偏偏,只看上一個你而已。你真的不願意同我離開?畢竟,你也只是一只九頭的妖怪,原身醜陋異怪,你竟然不怕麽?
怕什麽?單晚,盛清,以及漾缇都是面不改色。單晚的聲音仍是清澈明亮,猶如流動的泉水清冽,怕他不要我了嗎?我覺得這不可能。她笑容自信粲然。
少年冷淡一笑,仙界之人大多道貌岸然,小晚你不要被他們欺騙才好,你的祖上不正是交錯了朋友為了仙族效力,可是功成之後不也不過是遭受暗算而死嗎?我們仙妖兩族的恩恩怨怨,是自遠古之時就已經有了的。你再如何傻,也不至于不明白這些吧。
單晚笑容明亮,像是整個世界都因為她的存在而閃閃發光,道,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最起碼,我看不到以後的事,現在,漾缇待我很好,盛清對我也是萬分周到,你的好意,單晚心領了,然而,你若是沒什麽別的事情,還請不要打擾我們才好。
明亮,清澈,幹淨,少女單晚穿着一身玫紅,臉上的表情堅定快樂,眼睛裏猶如儲了一汪清泉,流動而又透亮,一張臉完全天成,卻勝似任何裝扮過的矯飾。
略有陰鸷的少年聽聞如此說,便淡哂一笑着離開了。
泷碼卻總是要想起那個教他法術的女孩,心中有些異樣的感情洶湧,仿佛那個女孩與這些事情是有些聯系的。然而,具體聯系在哪裏,他是說不清楚的。
倘若少年去而不返,那麽是不可能被盛清提及的,這一點泷碼清楚,他并不發問,把一腔疑惑都裝進了肚中,只是認真地靜待下文。
那個少年前腳剛走,右腳便來了一個形容與少年,單晚都很相似的少女,她眼中有不屑的光芒,似乎整個世界都不放在眼裏的驕傲輕狂,一副絢麗的面目像是要笑盡衆生的嘲諷,她一開口,盛清與漾缇便都楞在了那裏。
她冷漠不屑毫不在意這世界一般不可一世的聲音喚的,不過是一句,娘親。這裏并沒有其他的女子,唯有單晚可能是少女口中的娘親。他們都望着單晚如何反應,心中隐隐期待這并非真的。
單晚卻是眼中分明有了一份痛楚,那樣子快樂明媚的少女,此刻眼中卻是清清楚楚的痛楚與憂傷,她走到少女旁邊,慈愛地道,夏序,你怎麽來了?少女卻十分冷淡地望着她,眼中是無上鋒芒,娘親,跟我回家。
她的聲音堅定,冷漠,毋庸置疑,那一瞬,漾缇心裏卻是一片冷然。盛清靜靜安慰他,興許不過是個誤會罷了。然而,單晚卻很是冷靜地道,夏序,你和你爹爹待在一起就好,我,我暫時不會回去。你放心,我一有空便會回去看你的。
夏序仰頭長笑,娘親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可真是無比的溫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