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很想你
第91章 我很想你
大嘴巴啄了蕭莨就跑了,祝雁停沒再管它,硬着頭皮走上前去,低了頭小聲與蕭莨道:“你叫我來,怎又不理我,把我一人晾在這裏……”
蕭莨擡手掐住祝雁停下颚,讓之擡起頭來看着自己,沒有多少溫度的目光在他蒼白的臉上逡巡。
數月不見,祝雁停的面頰似乎又消瘦了一些,面白如紙,不見什麽光彩,蕭莨看着他,眸色更沉,手指漸漸收緊。
祝雁停咳嗽一聲,眼中憋出了眼淚:“放……”
僵持一陣,蕭莨松了手,冷淡問他:“誰許你自作主張的?”
祝雁停心知他說的是出城勸退屈烽之事,見蕭莨這表情,只怕又氣狠了。
“我怕你分心,才想着試一試去招安他,你生氣了麽?我也沒出什麽事,我有分寸的,特地問過虞醫士才敢去吞那個藥,我……”
他說着忽地一陣劇烈咳嗽,彎下腰去幾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蕭莨心中一陣煩躁,攥着他手腕将人扯起:“滾回屋裏去。”
“我不想一人待着,”祝雁停反手攀住蕭莨胳膊,央求他,“你特地叫我來了,別不理我,将我一人扔這裏,這麽久不見,你就一點都不想我麽?”
“我們分開快有三個月了,我好不容易來了這裏,卻見不到你。”
“我見不到你,真的很擔心你……”
蕭莨扯着祝雁停猛地将人拉近,近到呼吸幾乎交融時又停下,看他的眼神格外複雜。
祝雁停聽到蕭莨加重了的呼吸聲,有些心疼地擡手撫上他的臉:“你若是真生氣了,我跟你賠不是,是我的錯,沒有信守承諾,又折騰出事情來,給你惹了麻煩,你行行好,便饒了我這一回吧……咳……”
祝雁停說了幾句又開始咳嗽,蕭莨的眉頭糾結成一團,往後退了一步,冷聲斥道:“你給我滾回去老實待着,沒事別出門。”
祝雁停被人扶回屋裏去,吃了藥才勉強好些,蕭莨早已離開,祝雁停有些難受,好不容易來了南邊,又等了這麽多日,面對的卻是蕭莨的冷言冷語,哪怕早有準備,他心裏依舊不好受。
下人低聲勸他:“郎君,您身子這般弱,就別總是惹王爺生氣了,遭殃的還是您自個。”
“我哪有故意惹他生氣……”祝雁停無奈苦笑。
正殿裏,見到蕭莨回來,珩兒立刻起身跑過去,仰頭問:“爹爹呢?珩兒好幾日沒見到爹爹了,能不能去看爹爹?”
蕭莨沒好氣道:“他病還沒好,你去看他做什麽?想被他過了病氣?”
小孩十分委屈:“珩兒不怕,珩兒就想看看爹爹。”
“不許去。”蕭莨不為所動。
“……父親壞。”珩兒小聲嘟哝了一句,悶悶不樂地坐回去繼續練字,不敢再提去看祝雁停之事。
窗外又傳來那只鹦鹉的叫聲:“壞人!嘎!嘎!”
蕭莨的面色一沉,珩兒聞聲倏地擡頭,見到那鹦鹉在窗臺上跳來跳去,對着它招手:“大嘴巴!”
大嘴巴“嘎嘎”叫了幾聲,又跑了。
小孩坐立不安,想去找他的鹦鹉,對上蕭莨的冷臉,又不敢動了,蕭莨皺眉問他:“鹦鹉哪來的?”
“祖母送給我的。”小孩垂頭喪氣道。
蕭莨的眉頭蹙得愈緊,吩咐下人:“去将那鹦鹉捉了。”
珩兒一聽紅了眼睛,哀求他:“父親不要殺了大嘴巴。”
蕭莨沒理他。
禦醫從祝雁停那裏過來,與蕭莨禀報他的狀況:“郎君的咳症比前幾日已經好多了,須得再靜養一段時日,別叫人擾着他,也盡量別讓他出門,這個時節外頭到處是飛花,沾到了更容易加重咳嗽,多加休息,自能痊愈。”
蕭莨冷道:“為何今日還是咳得那麽厲害?”
“應當是一時過于激動所致,用了藥,安靜下來歇息片刻便能無礙,只別再刺激他,叫他大喜大悲或是擔驚受怕,恐病情會反複。”
“還有其他毛病呢?”
禦醫謹慎答道:“先前郎君服下的那毒藥傷及髒腑,雖已及時排出,但總歸是有影響的,還得精細養着,時間長了,或能養回來。”
蕭莨的目光沉了沉,沒再多問,擺了擺手,示意禦醫下去。
傍晚之時,那只成了精的鹦鹉總算被人捉了回來,被倒吊在屋中,撲騰着翅膀不停哀嚎叫喚。
珩兒已被嬷嬷帶走,走前還沒忘了幫大嘴巴求情:“大嘴巴是祖母送給我的,父親不能殺它,祖母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蕭莨自然不會理他,只叫人将之帶走。
“別殺俺!別殺俺!俺是好鳥!”大嘴巴垂死掙紮。
蕭莨冷眼瞅它,直到那畜生扯着嗓子喊出:“表哥!雁停想你!”
蕭莨的雙瞳倏地一縮,大嘴巴的聲音嚷得更響:“表哥!雁停想你!!!”
之後那一整夜,大嘴巴就這麽一直被吊着,不斷重複着同一句話,直到被折騰得半死不活地暈過去。
祝雁停過了兩日才又看到大嘴巴,他原還以為這鳥已經跑了或是被蕭莨弄死了。
被送回來的大嘴巴無精打采地立在鳥架上,哪還有半點之前的威風,祝雁停怎麽逗它都不肯再說話,到最後也只憋出一句:“壞男人,氣死俺!”
祝雁停摸摸鳥毛:“你還能活下來,就該燒高香了,你倒是與他說了什麽,他肯放過你?”
大嘴巴有氣無力地叫了兩句,再不理他。
到景州的第十日,祝雁停的咳症終于好了,珩兒那孩子偷偷跑來看他,帶了一堆有趣的小玩意給他看,說是之前去街上玩買的。
這些小東西小孩以前在西北時沒見過,在京裏也沒見過,難怪瞧着稀奇,見着什麽都想買,獻寶一樣拿來給祝雁停看。
祝雁停笑問他:“你父親帶你去的麽?”
小孩噘嘴道:“父親沒空,珩兒跟嬷嬷一起去的。”
“好玩麽?”
“好玩,爹爹能一起去就更好玩!”小孩說罷又搖搖頭,“還是不要了,珩兒聽到那些太醫跟父親說,爹爹病了,不能讓人擾着爹爹,也不能出門。”
“他們還跟你父親說了什麽?”
“說、說爹爹不能生氣不能哭……”
祝雁停微怔,蕭莨将他晾在這裏這麽多日,難不成是因為想要他靜心養病?
無論是不是真的,他都當是這樣了。
“好孩子,爹爹都知道了,爹爹沒事,等過些日子爹爹帶你去外頭玩。”祝雁停笑着安慰兒子。
珩兒終于高興了,又看到那挂在窗邊的鳥架子,大嘴巴正在上頭蔫兒吧唧地在啄食,小孩睜大了眼睛:“大嘴巴在這裏!”
“嗯,你父親叫人送回來的。”
“真的麽?”小孩聞言有些不好意思,“我還以為父親把大嘴巴殺了。”
因為這個他還生了氣,這幾天都在跟蕭莨鬧別扭,現在知道誤會了,難免愧疚,小孩從榻上跳下去:“我回去了!我去跟父親道歉!”
正殿裏,蕭莨剛與人商議完事情,正在批閱奏疏,小孩紅着臉跑進門來,去蕭莨身邊,別別扭扭道:“父親,珩兒看到大嘴巴了,大嘴巴沒死。”
“嗯。”蕭莨淡淡應他。
“那珩兒錯了,不該生父親的氣,父親原諒珩兒,也不要生珩兒的氣。”
蕭莨的神色微頓,擱了筆,将孩子抱到腿上,低聲問他:“你先頭去哪了?”
“去看爹爹了。”小孩誠實回答。
“……他如何?”
“爹爹說他已經好了,父親,爹爹住的好遠,你能不能讓他搬來這邊?”
珩兒眼巴巴地瞅着蕭莨,蕭莨沉默一陣,沒再說什麽,只摸了摸他的頭。
入夜,蕭莨在燈下繼續看奏疏,殿中伺候之人都已被他揮退,大殿中靜默無聲,只餘燭火影影綽綽,映着牆壁上他獨自一人的影子。
聽到腳步聲,蕭莨并未擡眼,淡聲道:“沒事便下去,不需要來添茶。”
那腳步聲卻并未遠去,反而越走越近,蕭莨手中的筆一頓,擡眸,正對上祝雁停在燭火下笑意盈盈的臉。
他手裏還拖着茶盤:“王爺,真的不要添茶麽?我剛特地給你沏的。”
蕭莨并未禁他的足,這幾日他自知病情反複,也當真怕過了病氣給他們父子,嘴上說着不想一個人待,到底忍着沒出門,這兩日确定咳症不再反複了,又實在想蕭莨想得厲害,才忍不住夜裏來了這裏。
蕭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麽。
祝雁停放下茶盤,走去蕭莨身後,彎下腰,從背後抱住了他脖子,貼着他的臉,低聲喃喃:“你這幾個月,頭疼還犯過麽?今夜我陪着你好不好?”
蕭莨捉住他的手,祝雁停貼着他沒有動,聲音更輕:“我真的很想你……”
蕭莨猛地收緊手上力道,将祝雁停從身後拖至身前,按到了面前的桌案上。
祝雁停的背後撞到案邊,一陣生疼,茶盤連帶着滿桌的公文奏疏盡數被掃下地。
蕭莨欺身上去,一手按着他肩膀,一手撐在他腦袋邊,低垂着頭,深深望進祝雁停那雙盛滿碎光的雙眼中。
祝雁停擡起手,輕撫着蕭莨的面頰,細細打量他,蕭莨的唇邊生出了一圈青色胡渣,摸上去紮手得很,他卻格外喜歡。
“為何要只身去軍營?”蕭莨啞聲問他。
“我想幫你,”祝雁停喃喃道,“我不想你來南邊無功而返,更不想因京城生亂,你在這邊分了神會出什麽意外,……我很擔心你。”
蕭莨的呼吸漸重,胸膛有些微的起伏:“喝毒藥呢?”
“那是我的一點私心,我保證,是最後一次了,這次絕不騙你,你就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四目相對,祝雁停在蕭莨漆黑深邃的雙瞳裏看出了隐匿其中的掙紮,他還想再說些什麽,蕭莨霍然彎腰,猛地将他扛了起來。
祝雁停乖乖攀着他,被扔上床時,亦未多動,只順從地看着他。
蕭莨高大的身軀壓下來,用力一口咬在祝雁停脖子上。
祝雁停坦然接受,輕撫着他的後背安撫他。
衣裳被扯得淩亂不堪,中衣也被撕扯開時,蕭莨卻又住了手,從祝雁停身上翻下去。
聽到蕭莨愈顯粗重的喘氣聲,祝雁停側頭望向他,遲疑道:“……不繼續了麽?”
蕭莨沒再理他,閉起眼,安靜躺了片刻,起身下了床。
蕭莨去了殿外,祝雁停不知他去做什麽了,等了半晌,沒見他回來,不免擔心,披上外衫下地,跟了出去。
這座行宮臨水,雖是夏日,夜裏有微風,依舊能感覺到絲絲涼意。
黑夜沉寂,唯有月影宮燈映着琳宮桂殿,隐約有暗香浮動。
蕭莨靜立在殿外的石階上,正盯着前頭不遠處的宮牆,似在看什麽。
祝雁停走去他身邊,順着蕭莨目光看過去,這才注意到一株顏色豔麗的昙花,正在不起眼的角落處娟然無聲地盛開。
百聞不如一見,祝雁停微微睜大雙眼,目露驚奇。
“這裏竟有昙花,這顏色可真好看,我以前從未見過……”
待那花開得最燦爛之時,蕭莨忽地沉聲低喃:“這花也一樣,既昳麗又脆弱,繁華過後轉瞬便會凋零。”
祝雁停怔住,腦中一陣嗡嗡響,一句話都再說不出來。
他當年,也是這麽與蕭莨說的,情愛如花,昳麗又脆弱,繁華過後總會凋零,當時的一句無心之言,沒曾想蕭莨竟一直記到了現在。
蕭莨的目光轉向祝雁停,落到他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衫上,微蹙起眉,冷聲道:“進去吧。”
祝雁停回神時,蕭莨已回了殿內去,他趕緊跟進去。
進了門,才覺察到在外頭站了這麽久,手腳都是冰涼的,他這副病秧子身體,別說是冬日,在這夏時,也好不起來。
祝雁停不免有些意興闌珊,随即又想到蕭莨不碰他,去了殿外吹冷風,是顧忌着他身體麽?
蕭莨叫人進來打掃,坐回案前繼續批閱奏疏。
祝雁停心中稍定,去幫他重新沏了杯茶來,擱到蕭莨手邊:“這個時辰了,還不睡麽?”
蕭莨沒有作聲,祝雁停不再說話擾着他,自覺幫他分撿起案上公文。
這會兒已經很晚了,沒多時祝雁停就已困得睜不開眼,站着都能打瞌睡,迷迷糊糊間聽到蕭莨在耳邊斥他:“別站這裏睡。”
祝雁停嘟哝道:“……我陪你啊。”
察覺到蕭莨周身冒出冷意,祝雁停讨好地沖他笑了笑,他也真的撐不住了,乖乖聽話放下手中公文,走去床邊,脫了外衫滾進了被子裏去。
蕭莨握着筆的手微微一頓,望了一眼床的方向,只看到縮進被子裏隆起的一團。
他收回視線,一并斂了心神。
到近子時,蕭莨才擱了筆,簡單洗漱後躺上床,身側的熱源無意識地靠過來,祝雁停的臉貼着他肩頸輕蹭了蹭。
蕭莨的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就聽到睡着了的人在他耳邊夢呓:“表哥,我真的很想你……”
身側之人的呼吸逐漸平穩,蕭莨怔怔看着頭頂的房梁,良久,擡手橫過眼睛,将心煩意亂一并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