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突聞噩耗
第45章 突聞噩耗
臘月,霜雪漫天。
清早阿清推開門,眼見着一夜之間庭中積雪又有一兩指深,趕緊叫人出來清掃。
祝雁停也才剛起,正被人伺候着洗漱更衣,聽到外頭動靜,将阿清喊進去,問他:“外頭雪還沒停麽?”
“沒呢,估摸着晌午的時候會停一會兒。”
嬷嬷抱着剛醒喝了奶的孩子過來,祝雁停伸手接過,小娃娃一到他懷中便眉開眼笑,用力揮着手臂。
祝雁停逗他一陣,捏着兒子的手心叮囑嬷嬷:“外頭天冷,一會兒将小郎君抱去前院時記得給他多穿些,別凍着他了,他想睡便讓他睡,別刻意弄醒他。”
嬷嬷趕忙應下:“郎君放心。”
祝雁停輕出一口氣。
今日是珩兒的百日,國公府大擺宴席,他身子不适出不得門,小娃娃卻不得不去衆人面前露個臉。
抱着兒子發了一陣呆,祝雁停又問阿清:“……大人他起了嗎?”
阿清低聲回他:“大人早起了,已經出門辦差去了。”
祝雁停微怔:“今日也去辦差嗎?”
“嗯,應當辰時過後就會回來。”
祝雁停淡淡點頭,不再言語。
他與蕭莨已有快兩個月都未再說過話,自那日蕭莨搬去書房後,這兩個月便一直歇在那邊。他知道蕭莨時不時地會叫他身邊的人過去,問關于他的事情,且事事上心,還會找陳太醫過問他的身體狀況,亦每日都會去看兒子,但卻再未踏入他房中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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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肯低頭,蕭莨亦不肯低頭。
辰時三刻,有下人進來禀報,說他們大人已經回來了,這會兒就在外頭候着,要嬷嬷将小郎君抱出去,随他一塊去正院那邊。
祝雁停透過窗紙朝外頭看了一眼,只能看到蕭莨一個模糊的側影,他站在庭中梧桐枯枝下,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猶豫片刻,祝雁停道:“去與你們大人說,小郎君不肯去,請他親自來接小郎君。”
下人領命而去,半刻鐘後,蕭莨進門來,繞過屏風走進裏間,未再往前。祝雁停低頭逗着兒子,小娃娃在他懷中不停蹬腿,一直在笑,十分的高興。
蕭莨安靜看他們片刻,低聲開口:“母親說要先把珩兒抱去前頭,孩子給我,你歇會兒吧。”
祝雁停擡眼望向他:“現在不還早麽?客人這個時辰還沒來吧,表哥急什麽,既然過來了,就在這坐一會兒吧。”
蕭莨沒有推拒,在一旁椅子裏坐下,默不作聲地喝起茶。
相對無言片刻,祝雁停問他:“今日我兄長會來麽?”
蕭莨淡聲道:“我早先就已叫人送了請帖過去。”
“那,……我能見他麽?”
蕭莨的眉心微蹙,心下十分不是滋味,祝雁停這語氣,好似自己将他軟禁了一般,雖然他确實安排了人盯着祝雁停的身邊人,但從未說過他們就真的不許踏出國公府一步,不許跟外頭的人尤其懷王府的人往來。
沉默一陣,蕭莨壓下那些複雜心緒,道:“你想見自能見,等他來了,我叫人請他過來。”
“多謝。”祝雁停說得客氣又疏離。
蕭莨不願聽他說這些,站起身:“再不過去母親要派人來催了,你歇着吧,珩兒我抱走了。”
“好。”
待到屋中再沒了珩兒的咿呀聲,祝雁停才一聲輕嘆,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正院裏,衛氏從嬷嬷手中接過孫子,抱在懷中好一頓心肝肉地疼愛,再問站在一旁的蕭莨:“雁停他如何了?還出不得門嗎?”
蕭莨低聲解釋:“天太冷了,他底子虛,等過了這個冬日再說吧。”
衛氏嘆氣:“雁停這孩子當真是受了大罪了,我這心裏總是不安,到底是我們蕭家欠了他的。”
“母親無需這麽想。”蕭莨道。
“就是,母親您可別這麽想,”楊氏笑着幫腔,“雁停他也是蕭家人,哪有什麽欠不欠的,珩兒也是他的孩子啊,何況他與阿莨感情這般好,想必也不樂意聽這個話。”
“你說的對,”衛氏斂了善感心思,複又叮囑蕭莨,“雁停過來不了,也別叫他覺着被冷落了,一會兒記得叫人先将膳食給他送去,讓人把前院的熱鬧都說給他聽,好讓他也高興高興。”
蕭莨恭順應下:“好。”
巳時末,風雪已停,承國公府大門洞開,來客熙熙。
懷王府的車子至正門口停下,蕭莨迎上前,将祝鶴鳴引進府中。
祝鶴鳴一路走笑問蕭莨:“我與雁停也有好些日子沒見了,他近來可好?”
蕭莨淡聲回答:“還是老樣子,依舊出不得門,雁停說想見兄長,還得麻煩兄長過去一趟。”
“那倒是不麻煩,我也正說想去看看他,”祝鶴鳴說着一頓,停住腳步,側目望向身旁的蕭莨,問他,“二郎可是有煩心事?”
“不曾,兄長多心了。”蕭莨垂眸淡道。
祝鶴鳴打量着他,目光中帶着些揣度之意,頓了一頓,到底沒再多問,去了祝雁停那邊。
祝鶴鳴進門時,祝雁停正心不在焉地獨自下棋,祝鶴鳴一見他模樣眉頭便擰了起來,坐下問他:“你怎瘦了這麽多?這幾個月沒好好養着嗎?”
祝雁停随口解釋:“我無事,只是胃口不太好而已,其他已無大礙了,兄長無需挂慮。”
“當真?”
“嗯,”祝雁停輕颔首,“真的無事。”
“你夫君又是怎麽回事?今日我見他态度似越發冷淡了,提起你時也一樣,可是被他知曉了什麽?”
祝雁停本不想說,但被祝鶴鳴這麽盯着,只得說了實話:“他确實知道了我的目的,還知道關于劉崇陽的一些事情……”
祝鶴鳴眼瞳輕縮:“他知道了,但不肯幫我們是嗎?”
沉默一陣,祝雁停低喃:“是我沒用。”
祝鶴鳴一聲長嘆:“其實我早該猜到的,……罷了,也不怪你。”
祝雁停搖頭,堅持道:“是我沒用,答應了兄長的事情卻沒辦好。”
“你與他起了争執?”
祝雁停抿起唇角,擡眸望向祝鶴鳴,猶豫問他:“兄長,你可知劉崇陽他私底下究竟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會叫賀家的人盯上他?”
祝鶴鳴面不改色:“你可是知道了什麽?”
“……我不知道,蕭莨他什麽都不肯跟我說,還打發了我身邊的下人,但是兄長,劉崇陽此人,你當真覺得可用嗎?”
祝鶴鳴輕啜一口茶,冷了神色:“他确實有用,但也不是那麽好拿捏的一個人,小心思多得很,眼下我們只能靠他,……待有一日,我遲早要與他清算。”
“兄長,”祝雁停提醒他,“那虞道人雖是劉崇陽帶去你跟前的,與劉崇陽未必就是一條心,他才是皇帝面前真正能說得上話的人,你須得牢牢抓着他才是。”
祝鶴鳴點頭:“我知,你不必操心這些,我心裏都有數。”
祝雁停的眉宇間依舊有憂色,心下總是不得安穩。
祝鶴鳴勸他道:“你別想太多,憂思過重容易壞了身子。”
祝雁停心裏不得勁,心不在焉地應下:“……嗯。”
晌午時分,正院的大堂裏高朋滿座、賓客雲集,珩兒還醒着,被人抱着出來轉了一圈,大眼珠子吱溜轉,逢人就笑,得了無數誇贊,到處是歡聲笑語。
門房上,守門的家丁喜氣洋洋地湊在一塊,正吃着上頭賞下的酒肉,直到門外傳來一陣不合時宜的馬急蹄聲,又接着一聲凄厲的烈馬嘶鳴。
一個家丁出來瞧,就見一匹高大黑馬累癱在府門前,一身铠甲的士兵從雪地裏爬起,跌跌撞撞地沖上石階,攥住那家丁,赤紅着雙目嘶啞聲音道:“快!快帶我進去!我奉國公之命前來報信,快帶我進去!”
蕭莨匆匆出來,在二門上碰到被人引進來的送信兵,對方見着他,膝蓋一軟,單腿重重跪到地上,滿是血絲的雙眼裏流下眼淚,哽咽道:“十日前世子領兵收複涼州駱城失地,與敵軍在駱城山前峽谷地帶相遇,混戰中世子被敵軍冷箭洞穿腰腹,當場身死……”
蕭莨愕然,待到回神時已不自覺地踉跄往後跌了一步,瞬間紅了眼眶,緊握住拳頭下意識地問對方:“你說什麽?”
跪在地上的人痛哭失聲:“世子,世子他戰死沙場了啊!”
花廳裏,女眷設宴在此,正衣香鬓影、紅飛翠舞,好不熱鬧。
衛氏手中抱着珩兒,楊氏坐于她身側,旁邊圍了一圈人,都在争搶着逗弄這怎麽逗都不哭的小娃娃,不時有笑語傳出。
直到有下人滿頭大汗急匆匆地進門來,也顧不得還有衆多外人在,抖索着身子跪到地上,艱聲禀報:“夫人、少夫人,方、方才,國公爺派來的送信兵說、說世子在戰場之上被人偷襲,中了冷箭,當場就身亡了……”
原本喧嚣的花廳瞬間雅雀無聲,衛氏猛地攥緊手中帕子,一旁候着的嬷嬷快速将孩子抱開,衛氏已然雙目通紅,眼中蓄滿淚,顫抖着聲音與之确認:“你在說什麽,阿蒙、阿蒙他怎麽了?”
下人深低下腦袋,哽咽道:“世子、世子沒了,夫人、少夫人節哀。”
“少夫人!”楊氏身邊的丫鬟驚叫出聲,衆人循聲望去,便見楊氏已暈倒在丫鬟懷中。
而衛氏跌坐在座椅裏,業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