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宵小之徒
第43章 宵小之徒
大雪下了一整夜。
早起蕭莨出去辦差,祝雁停沒了睡意,坐起身叫人伺候自己洗漱,嬷嬷将兒子給他抱來,這小娃娃也才剛醒,喝了一道奶正精神得很,到祝雁停懷裏撲騰兩下,黑亮的眼珠子瞅着他便不動了。
小娃娃比剛出生那會兒大了一圈不止,昨日陳太醫終于說這孩子可以停藥了,從胎裏帶出來的那些病症再過個三個月半年便能自愈,日後只要多注意一些,必不會比別人差。
祝雁停抱着兒子,低頭貼着他的臉親了親,莫名地心有餘悸。
幸好,幸好他們的孩子還平安着。
辰時末,蕭榮過來看小侄子,國子監自臘月起便開始放假,一直要到正月十五之後再開課,他這一段時日整日悶在家中,因先前的事情,蕭莨又不許他随意出門,是有怪無聊的。
小娃娃又睡着了,祝雁停沒叫人抱走,就讓之睡在床邊的搖籃裏,蕭榮進門來,蹲在搖籃邊安靜看了一陣,小聲道:“他可真好玩,睡着了手還舉到腦袋上去了。”
“小孩子就這樣,再大點就好了。”
祝雁停說着望向蕭榮,稍稍一頓,與他道:“阿榮,抱歉。”
蕭榮微怔,面色尴尬地擺手:“二嫂你突然說這個做什麽……”
“之前的事情,我确實利用了你,跟你道歉是應該的。”祝雁停說得誠懇。
“都過去了,還有什麽好說的,算了吧,我倒也不是很介意,要不是你在背後助我,我恐怕也不能這麽順利為小姑報仇,”蕭榮說着讪讪摸了摸鼻子,猶豫幾番,問他:“二嫂,……你是否當真想幫懷王爺圖謀大位?”
祝雁停神色不動,不答反問:“阿榮以為呢?”
“其實吧,你們有這個想法我也能理解,換做我是你,未必不會起心思,但是,我二哥那人,你應當知道,他是認死理的,蕭家歷來的祖訓都是不能在儲位之争上站隊,你非要他幫你,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祝雁停的眸光微黯:“可我若是執意要争,你覺着你二哥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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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榮想了許久,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二哥那人,我從來猜不透他。”
祝雁停輕出一口氣,緩了聲音:“阿榮,你又何必操心這些。”
“我就是擔心你和二哥鬧得不愉快,二哥他應當是真的很喜歡你。”蕭榮小聲嘟哝。
祝雁停神色淡淡:“嗯。”
蕭榮張了張嘴,到底沒再多說什麽,連蕭莨都勸不了的事情,又豈是他能說得通的。
待蕭榮離去,祝雁停将阿清叫來身邊,問他:“定國公府那位郎君,可走了?”
“聽說明日便會走。”
祝雁停心不在焉地點頭,心下不知為何,總有些不安。
晌午,蕭莨回府來,祝雁停正倚在床頭,逗着搖籃裏的兒子玩,蕭莨走過去,将在外頭買的點心遞給他。
祝雁停奇怪問他:“表哥你買這個做什麽?”
“回來時打致香齋門口過,他們剛出了新點心,我便順手買了,給你換個口味。”
蕭莨随口說完,淨了手,再去抱兒子。
原本還手腳亂舞的小娃娃一到蕭莨手中便安靜下來,一只手咬在口中,乖乖躺在他懷裏,一動不動。
蕭莨将小娃娃的手抽出來,拿了帕子幫他擦,祝雁停看着忍不住笑:“你看他還什麽都不懂呢,就聽你的話了,我抱着他時他從來沒這麽老實。”
“嗯,這樣也好。”蕭莨說着,低頭親了親兒子頭頂柔軟的胎發。
祝雁停嘗了一口蕭莨買回的點心,是鹹口的,香酥可口,十分開胃,難怪蕭莨會特地給他買這個。
他又撚起一塊,送到蕭莨面前:“表哥你也嘗嘗。”
蕭莨看他一眼,低頭吃了。
“好吃嗎?”祝雁停笑問他。
“尚可。”
祝雁停眼中笑意更濃:“表哥買的自然是好吃的,你瞧瞧你兒子,一直盯着你看呢,可惜他這只小饞貓吃不了。”
“他才這麽點大,哪懂這個。”蕭莨微微搖頭,在祝雁停身旁坐下,輕拍着兒子,小家夥很快又睡眼朦胧,在他懷裏漸阖上眼睛。
祝雁停略微詫異,小聲問他:“表哥你幾時學的給孩子哄睡?我想哄他睡着都沒這麽容易。”
蕭莨淡道:“不用學。”
“不用學?”
“看着嬷嬷做就會了。”
祝雁停輕聲笑:“原來如此。”
他還當蕭莨不在意孩子,原來他一直暗中留心着這些細微的事情,連怎麽哄孩子都會了。
蕭莨将睡着的兒子放回搖籃裏,見祝雁停将自己帶回的點心吃了一半,提醒他道:“別吃太多,一會兒午膳又吃不下。”
“那你別買這麽多啊。”祝雁停好笑道,他也确實有些飽了,剩下的便交給阿清拿出去,給下人們分了。
見祝雁停面色依舊略微蒼白,蕭莨皺眉問他:“陳太醫今日沒來?”
“他昨日已經來過了,表哥忘了?”
祝雁停這病弱的身體委實叫蕭莨操心,這大雪天的,即便他身上穿得厚實,屋子又是地龍又是火盆,他這手心依舊是冰冷的,原本底子就不好,生這個孩子更是遭了回大罪。
“雁停……”
“嗯?”
“我們有了珩兒就夠了,日後再不要第二個孩子了。”蕭莨認真與之提議,只怕祝雁停聽不進他的,又瞞着他吃那生子藥。
祝雁停握住蕭莨的手:“表哥,你在擔心什麽啊?”
蕭莨定定望着他,半晌才道:“雁停,那日的事情,我不想再經歷第二回 ,再不想了,我們以後都不要孩子了好嗎?”
“……嗯。”
蕭莨欺身往前,将之擁入懷中。
申時末,賀熤來找蕭莨,說有事要與他說,倆人一塊去了書房。
阖上門,賀熤面露猶豫,似欲言又止。
蕭莨見之微蹙起眉:“可是出什麽事了?”
賀熤一臉狐疑地問他:“你可知,……懷王府與劉崇陽私下有往來?”
蕭莨神色一沉:“何出此言?”
見蕭莨的神情不似作僞,賀熤略松了一口氣,灌了一大口茶,與他道:“我自不是懷疑你,你的個性我亦是清楚的,但無論怎麽說,懷王府與你們家畢竟是姻親,我只怕你知道了會難做,故才猶豫着要不要與你說,但事關重大……”
“你究竟知道了什麽?”
賀熤讪然道:“昨日,我出門去街上溜達了一圈,找了間茶樓喝茶……”
他是個閑不住的,即便來京之前他曾祖父一再叮囑他要低調,但在這承國公府上悶了幾日着實無趣,又想着反正這裏也沒幾個人認識他,便換了身平常的衣裳,帶了個小厮,低調出了門,想去外頭逛一逛。
後頭他去了間茶樓,要了間臨街的雅座,一邊品茗一邊欣賞街景,結果一盞茶沒喝完,掌櫃的就上來說貴客來了,要他将房間讓出來。他在江南從來都是別人讓着他,哪有他讓着別人的道理,更何況是他先來的,他自是不服。但還沒争辯上幾句,那鬧哄哄的一群人便踢開了他的門,為首的纨绔子弟見他衣着打扮頗不起眼,半點沒将他放在眼中,直接要他滾別占着好位置,嘴裏罵罵咧咧很是不幹淨。
掌櫃的為難提醒他,對方是劉首輔的侄子,請他給個面子,別讓他們茶樓被鬧得開不下去。劉家人在京中一貫橫行霸道,連那些勳貴世家的都要讓他們三分,早先賀熤在京中求學時亦有耳聞,想起此行來京的目的,他沒打算與對方正面起沖突,到底是将房間讓出來,帶着小厮走了。
可賀熤亦是個混不吝的,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後頭又折回去,待到那人喝完茶出來,跟了他一路,又見他進了花柳巷,便去花錢請了幾個地痞流氓,等他從溫柔鄉出來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時,将人堵在劉府後頭的暗巷中,一頓棒揍。
那時已近戌時,天色全黑,賀熤原本在不遠處的車上,正欣賞着劉崇陽的侄子挨揍的凄慘模樣,偶然間見到一輛十分不起眼的灰布馬車鬼鬼祟祟地從劉府後門出來,不知要去哪裏。
賀熤自覺有異,當即派人跟上去,那車在大街上繞了幾圈,最後竟繞到了懷王府,從懷王府的側門進了去,雖未看清楚車上究竟是何人,但已足夠。
蕭莨聽罷,雙眉緊擰起,神情晦暗難辨:“你确定沒看錯?”
“自然不會有錯,”賀熤躊躇問他,“蕭兄,這事你之前全不知情嗎?”
蕭莨漸握緊拳,他知道懷王野心昭昭,但沒想到他竟連當朝首輔都拉攏了。不,他其實應當想到的,懷王府這樣一個沒落王府,祝鶴鳴這樣一個閑散王爺,若朝中無人,他們哪裏來的自信能有一争之力?
見蕭莨這副陰沉不定的神态,賀熤便已知曉答案,他長嘆一聲道:“蕭兄,如今你打算如何?”
蕭莨正欲說什麽,神色倏地一凜,目光陡然移至門邊,大步走過去,猛地拉開房門。
長廊拐角處有人被蕭莨的幾名心腹推着出來,低着腦袋佝着身子抖抖索索地幾要跪到地上去,是院中負責伺養花草的一個下人,亦是祝雁停從懷王府帶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