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暗箭難防
第42章 暗箭難防
懷王府。
祝鶴鳴盤腿坐在榻上,手裏握着個一對玉石球來回轉,神色微黯,半晌沒出聲。
劉崇陽坐于他下手,喝過半盞茶,這才淡定問他:“王爺可是有心事?”
“你可知,……南邊定國公府的小子前兩日來了京中,如今就在承國公府上,像是與蕭家人有要事相商。”
祝鶴鳴說話間,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劉崇陽面上神态的變化,但見劉崇陽一臉老神在在,道:“已有耳聞。”
祝鶴鳴雙瞳一縮:“你知賀家人是為何事來的京中?”
“嗯。”
劉崇陽哂笑:“賀老國公畢竟年紀大了,做事再隐秘也總有疏漏的時候,自然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走露,早在他曾孫子到京之前,老夫便已收到消息。”
祝鶴鳴聞言微蹙起眉:“你又究竟是做了何事,叫賀家的人都盯上了你?”
“不過是賣了些不該賣的東西,給閩粵匪寇和北夷人罷了。”劉崇陽說得輕描淡寫,似乎并不覺得這是樁多了不得的事情。
祝鶴鳴的神色一沉:“什麽不該賣的東西?”
劉崇陽啜着茶:“王爺應當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問得那麽明白。”
“……你可當真是好大的膽子,”祝鶴鳴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下的不快和怒意,诘問他,“你就不怕他們當真打到京中來?到那時我等現下圖謀的這些還有何意義?還是說,你亦是在為自個尋求退路?”
“王爺言重了,”劉崇陽搖頭道,“我能賣給他們的東西終究有定數,也不是什麽多好的東西,朝廷兵力始終占着上風,又何必那般悲觀,再者說……”
他說着,擡眸望向祝鶴鳴,鎮定道:“王爺,要收買人心要圖謀大事都需要銀子,老夫為着王爺殚精竭慮,王爺您可千萬莫要誤會了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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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鶴鳴握着玉石球的手稍稍收緊,劉崇陽的話雖無多少恭敬之意,卻又是事實,他一無封地二無實權,百十年來累積的家底早已坐吃山空得所剩無幾,只靠那點爵位俸祿,過太平安逸日子自然足夠,但想要做點別的,便差得遠了,尤其皇帝借蕭莨的手整頓宗事府司祿司後,王府之中是越發捉襟見肘。
他這個王爺做得憋屈,若論風光,還遠不如劉崇陽這位權傾朝野的當朝首輔,劉崇陽雖是寒門子弟出身,如今卻穩居朝中第一人,只因先前其與皇太弟不合,他才能将之拉攏,而他唯一能許諾給劉崇陽的,也不過是他日成大事後的高官厚爵,圓其世家夢。
祝鶴鳴心中依舊有不暢快,但沒再表現出來,只問他:“既然事情已被人知曉,如今你打算如何?”
劉崇陽眼中滑過一抹精光,略略咬牙:“定國公拿到的那點證據尚不足為患,老夫去歲才與那些匪寇搭上關系,本就沒過多交道,有虞國師幫着在陛下面前說話,尚且能糊弄過去,但北夷那邊……”
“你與北夷人早有往來?”
他不但早就與北夷人暗通款曲,更甚者去歲戍北軍那場大敗,亦有他的功勞在當中。原本戍北軍是想趁着寒冬剛過,塞外正青黃不接時奪回失地,而他的人先前偷摸運送出關的物資,卻讓那些北夷人好吃好喝了一個冬天,人和牲畜都養得膘肥體壯,不但擋下了戍北軍的奇襲,還反過來又奪下了大衍的四座邊境城池。
當然這些,劉崇陽并不打算與祝鶴鳴細說,只道:“王爺,與北夷人做那一本萬利的買賣,我等才能迅速攥得如此多的金銀錢財,您如今一步步走得這麽順,處處都有人幫您,少不得其中的幹系。”
劉崇陽的語氣讓祝鶴鳴心下愈發不快,冷了聲音:“所以你究竟打算如何?”
劉崇陽不答反問:“王爺,您家中的小郎君嫁入承國公府也有一年了,您覺着,這蕭家人可願意助您?”
祝鶴鳴冷笑:“蕭家人自诩忠君為國,只擁護正統,自是看不上本王這般野心勃勃之人。”
“不瞞王爺說,當初小郎君想着用這個法子去拉攏蕭家人,老夫便覺得不靠譜,如今,……只怕被蕭家人查到北夷的那些事情,再知道您與老夫間的瓜葛,以蕭讓禮父子的秉性,他們肯為着小郎君不将您供出已是不易,更別提幫您了。”
祝鶴鳴斜眼睨向劉崇陽:“那依你之見?”
劉崇陽扯開嘴角,神色陰恻,道:“既不能為己用,不如将絆腳石除去。”
祝鶴鳴一怔:“除去?如何除去?”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且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尤其是,……來自自己人的暗箭!”劉崇陽說着一頓,興奮道,“王爺,您何不想想,只要除去了蕭讓禮父子,我等再運作一番,調自己人前去西北,他日邊軍盡在掌握,又何須再求人!”
祝鶴鳴狠狠擰起眉,劉崇陽的提議顯然是他先前從未想過的。深思一番,他神色猶豫道:“戍北軍在蕭讓禮手中二十年,多少大将都是他的心腹,哪裏是別人輕易能指揮得了的,再者說,若是沒了蕭讓禮父子,萬一北夷人趁機大舉進攻,真打進來了又怎辦?”
“老夫這麽說,自然是有把握的,”劉崇陽勸他道,“老夫前些日子已收到消息,北夷那位達利汗王半月前已病重去世,只北夷朝廷秘不發喪,一直壓着消息,不過這事遲早要揭出來,如今北夷朝廷亂成一團,十幾位皇子皇孫在争帝位,這些個人各自為政,卻無真正有雄才大略之人,北夷說不得又要四分五裂,短時間內決計騰不出空來再打大衍的主意,足夠邊軍喘口氣、休養生息。”
見祝鶴鳴面上已有動搖之意,劉崇陽又繼續道:“蕭讓禮這一年其實一直病着卧榻不起,領兵的都是他兒子蕭蒙,但這事從未上報過朝廷,連他們家人都未必知曉,一旦蕭蒙身死,蕭讓禮再受刺激,自然撐不了多久,只要他們父子二人沒了,剩下蕭莨蕭榮兩兄弟,一個文弱書生,一個纨绔,戍北軍還能指望他們不成?等我們的人過去了,一年、兩年,總能漸漸将之收為己用,王爺,這個時候,你可萬不能心軟了。”
“在戰場之上下手,……當真有那般容易?不會被人發覺麽?”
劉崇陽得意道:“混亂之中,誰還顧得那麽多,随便一個小兵都有可能得手,何愁沒有機會。”
祝鶴鳴眸色幾變,思索許久,終是點了頭:“你既有把握,那便去做吧。”
劉崇陽撚了撚胡子,又提醒他:“王爺,此事,還望王爺瞞着小郎君一些。”
“那是自然,”祝鶴鳴一聲長嘆,“我那個傻弟弟,對人動了真情,可到底比不過人家的親緣骨肉,也罷,這事還是不要叫他知曉得好,免得他心中不安,還要與我鬧騰。”
國公府。
天愈發的冷,火盆就在榻邊,祝雁停身下墊着褥子,身上還蓋着厚重的皮毛毯子,抱着兒子倚在榻上發呆。
小娃娃剛睡着,祝雁停沒将人交給嬷嬷,一直将之抱在懷中,呆愣許久,直到房門開阖,蕭莨進門來。
蕭莨脫去身上沾了雪的大氅,在門邊烤了烤火,過來坐上榻,接過兒子,又攬過祝雁停的腰:“在想什麽?”
祝雁停倚到他肩上,喃喃道:“沒什麽,日日出不了門,有些悶而已。”
“先前不是說不悶嗎?”
“先前是先前,懷着珩兒的時候好歹還能去院子裏走走呢,現在我連房門都出不了,”祝雁停小聲抱怨,“陳太醫說,不到開春轉暖,我都出不了這個門。”
無端又想起那日祝雁停渾身鮮血淋漓的場景,蕭莨閉了閉眼,輕聲安撫他:“我之前答應過你,帶你去泛舟,等天熱了我們就去。”
“那也還得小半年,大冬天的,家裏也怪蕭條冷清的,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
“嗯,母親今日說,珩兒滿月沒有大辦,百日定要大肆操辦一番,熱鬧熱鬧。”
祝雁停嘆氣:“那熱鬧也是給別人看的,還要折騰我兒子。”
“那你想如何?”蕭莨無奈問他。
祝雁停笑了笑,抱住蕭莨的胳膊,與他眨眼:“表哥多陪陪我就好了,你在這屋子裏,我就不覺得悶。”
蕭莨挑眉:“我不悶麽?”
“怎麽會,我從來沒覺得你悶啊。”他的表哥一貫正經、不茍言笑,可他就是見之高興,比那些下人圍着他,為他說一百個笑話都叫他高興。
蕭莨不再多說,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兒子,小娃娃睡得正香甜,面有紅暈,臉似乎又比前兩日更圓了一些,他低聲一嘆:“他長得好快。”
“小孩子都這樣,一天一個樣,十天半個月不見,說不定你就認不出他了。”
“那你呢,你會認不出他嗎?”蕭莨忽地問他。
祝雁停一愣,又笑道:“怎可能,他是我生的,我怎會認不出他,再說了,這小東西明明是那些嬷嬷在喂養,卻黏我得很,一到我懷裏就乖了,我可喜歡他,我可舍不得十天半個月不見他。”
“他現在還不會認人,這大約是父子天性。”蕭莨道。
“嗯,我也覺着是。”祝雁停伸出手指,輕柔地拭了拭小娃娃的面頰,笑意在眼中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