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辰禮物
第34章 生辰禮物
五月,盛夏。
祝雁停覺得熱,又因懷着孕,屋裏沒敢用冰盆,蕭莨叫人給他在後院竹林中置了張竹榻,如今每日清早和午後,祝雁停大部分時候都在這裏,聽書下棋,又或是卧榻小憩,消磨這酷熱炎炎的夏日時光。
院中綠竹陰濃,竹影半牆如畫,又有薔薇爬滿架,如霞似錦,夏風徐徐送來,消了許多暑意。
祝雁停困倦地閉起眼睛,正半夢半醒時,下人過來禀報,說是王爺來探望他了。
祝雁停下意識地坐起身,祝鶴鳴已走進後院來,擺手示意他:“你躺着吧,我來看看你就走。”
祝雁停好奇問他:“兄長今日怎過來了?”
祝鶴鳴尋了張涼椅坐下,端起下人奉來的茶啜了一口,目光落到祝雁停已五個多月大的肚子上頓了頓,笑道:“雁停怕是忘了,今日是你生辰,我特地過來看看你,提醒你別忘了吩咐人給你煮完長壽面吃。”
祝雁停微怔:“我倒确實是忘了,難為兄長記得,還特地來了國公府提醒我。”
“你身子如何?”
“沒有什麽大礙,就是日日這麽養着,怪無聊的。”祝雁停嘆氣。
祝鶴鳴笑了一笑:“也沒幾個月了,忍忍吧,二郎人呢,什麽時候會回來?”
“他現在每日晌午就會回,應當快了。”
祝鶴鳴點點頭:“你可知,他近日又撺掇着皇帝幹了樁轟動朝野的大事?”
祝雁停皺眉:“何事?他甚少與我提朝堂之事……”
祝鶴鳴啜着茶,似笑非笑,眸色微冷:“皇帝前兩日下旨,過繼了三個宗室子為養子,都是那些封地上的藩王府出來的小娃娃,最大的一個也才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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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雁停聞言愕然:“過繼養子?!”
“嗯。”祝鶴鳴放下茶盞,幽幽一嘆,“皇帝一直被人诟病無嗣無後,叫皇太弟撿了現成的便宜,如今不一樣了,既為養子,且上了玉牒,那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子,這下皇太弟的處境自然尴尬了。”
不單是皇太弟,如今有了三個皇子擋在前頭,他們懷王府的謀劃亦變得尤為艱難。
祝雁停用力攥了攥拳頭,冷聲問道:“是蕭莨提議皇帝做的?”
祝鶴鳴輕嗤:“是他,他如今在宗事府辦差,少不得要為皇帝的家事排憂解難,這事确實是他與皇帝提的,外人自是不知,可皇帝身邊最親近之人不會不知道,皇帝因此龍顏大悅,連連稱贊你夫君,他如今可是簡在帝心,得皇帝信任得很。”
皇帝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虞道子那個道人,那道人也确實夠意思,聽聞事情立馬派人給懷王府傳了信,皇帝的動作卻是快得很,不幾日就定了人選,直接在朝會上宣旨,甚至未知會內閣一聲,直叫滿朝嘩然。
祝雁停攥緊手心:“……他是故意的,為了讓皇太弟難堪,皇帝自然高興,突然冒出來三個皇子,群臣免不得生出各樣的心思,說不得就要重新站隊,無形中削弱了皇太弟的勢力,選幾個年歲不大的小娃娃,短時間內不會對皇帝的帝位造成威脅,但皇太弟與三位皇子背後的藩王府,卻有得争了。”
祝鶴鳴嘆道:“我還當你夫君是個死心眼的,其實他敞亮精明得很,如此一來他既在皇帝面前撇清了與皇太弟的關系,又不會叫皇帝覺得他娶了你便與我們懷王府有了勾結,皇帝也可對他們國公府多放心一些。”
祝雁停垂眸,低下聲音:“兄長,抱歉……”
“你替他與我道歉?”祝鶴鳴擺手打斷他,“大可不必,你是我弟弟,我還需要你說這些嗎?”
“兄長交代的事情,……我沒做好。”
“那倒也沒有,你做得夠好了,只不過蕭家人不是那般好拉攏的,這些我早已想到,你無需自責。”
見祝雁停依舊一副深色不定之态,祝鶴鳴又安慰他道:“你也不必想太多,好好養胎要緊,有了這層血緣關系在,蕭家還能跑得掉嗎?且走一步算一步吧,那幾個小娃娃背後的藩王府在朝中都無甚根基,皇帝未必就能活到他們成勢之時,只要,我們能扳倒皇太弟,總會有機會的,事在人為。”
“……嗯。”
晌午,蕭莨回來,祝鶴鳴早已離開,祝雁停倚在竹榻上正心不在焉地發呆,蕭莨在榻邊坐下,問他:“雁停,今日怎這個時辰還不回屋去,一會兒到了正午要越發曬了。”
祝雁停回神,笑笑道:“不願動,等你回來呢。”
蕭莨扶起他:“走吧,我們回去用膳。”
進屋後蕭莨直接吩咐人傳膳,倆人坐下邊吃東西邊閑聊,祝雁停沒有與蕭莨說早上祝鶴鳴來過之事,不經意地問起他:“表哥,朝中近日有什麽新鮮事嗎?你說給我聽聽呗,就當給我逗逗樂子解個悶。”
蕭莨給他夾菜,随口說道:“陛下前日下旨,收了成王、聰王和江隴郡王的幼子為養子,群臣大多不贊同,但聖意已決,應當是改不了了。”
祝雁停失笑:“竟有這事?如此一來皇太弟豈不尴尬?”
“嗯,”蕭莨望向祝雁停,神色微頓,與之解釋,“這個主意是我與陛下出的。”
祝雁停嘴角笑意淡去:“果真?為何你之前未與我說?”
蕭莨微微搖頭:“我怕你擔心,我撺掇陛下做這樣的事情,難保不會叫人知道,總歸是有麻煩的。”
“……那表哥又為何要這麽做?父親并不贊成你對付皇太弟。”
“這不算對付,”蕭莨淡下聲音,“我只是幫陛下排憂解難而已,職責所在,分內之事。”
他沒有用那些陰私手段,光明正大借皇帝之勢,皇太弟哪怕知道了,也挑不出他的錯來。
祝雁停斂下眸,沒再多問:“表哥,無論如何,……你都要小心一些。”
蕭莨輕拍了拍他的手:“我心中有數,別擔心。”
未時末,祝雁停睡過一覺醒來,日頭沒再那麽毒辣,倆人又去了竹林,祝雁停倚在竹榻上聽人念書,蕭莨拿了一截竹子,坐在一旁用小刀雕雕刻刻。
祝雁停凝神看蕭莨一陣,撚了一顆葡萄,剝了皮喂到他嘴邊,蕭莨沒擡眼,就着他的手吃了,溫熱的唇瓣蹭到指尖,祝雁停下意識地搓了一下指腹,嘴角勾起一小道弧度,繼續給蕭莨喂葡萄。
一個時辰後,蕭莨将親手雕刻出的竹雕遞給祝雁停:“送你的,生辰禮物。”
祝雁停眸光微亮,笑問他:“表哥怎知今日是我生辰?”
蕭莨低咳一聲:“你忘了,我們定親的時候交換過庚帖的。”
“哦……”祝雁停拖長聲音,語中帶笑,細細去看蕭莨給他做的竹雕,是一個筆筒,上雕雁落竹澗之景。
祝雁停愣神片刻,問蕭莨:“這只雁,是我麽?”
“是,……雁停,這片竹林,可是你願意栖身停留之處?”
蕭莨問得認真,祝雁停心頭微顫,笑望向他:“表哥,你說什麽呢,我們都成親了,孩子都快有了,我願不願為你停留,你不知道嗎?”
蕭莨靜靜看着他,擡手将之攬進懷中。
黃昏日落,暮色漸沉。
用晚膳時,桌上果然多了一道長壽面,蕭莨與祝雁停解釋:“你還未及冠,生辰不好大肆操辦,母親原本說家裏人一塊給你過熱鬧熱鬧,我以你身子有不适為由,給謝絕了,免得你不自在。”
祝雁停輕勾唇角:“表哥怎知我會不自在?”
蕭莨嘆道:“你也就是在我面前時活潑些,對着母親、嫂嫂她們都沒太多話好說,你懷着身子,我不想你還費心思應付這些。”
祝雁停眼中笑意更多了一些:“嗯,表哥果真了解我。”
夜間,蕭莨抱着祝雁停,倚在榻上一塊下棋,祝雁停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轉至窗外時,忽地一滞,倏然睜大雙眼。
更闌人靜,正半庭斜月、晴露漫天,後院的竹林中倏忽飛出無數流螢,繞林紛飛,熠耀如星辰。
祝雁停呆呆看了半晌,蕭莨低頭在他面頰上輕輕一吻,祝雁停方才回神:“表哥,為何國公府的院中,能看到這麽多螢火蟲?”
從前在王府時,夏日夜裏也時常得見螢蟲,但大多只有三兩只,不像這般,放眼望去,庭院之中盡是流光溢彩。
“你喜歡這個,我叫人去捉來,特地養在林中,讓你日日得見。”
“這也是生辰禮?”
“嗯。”
祝雁停閉了閉雙目,喃喃道:“表哥,你将我當孩子哄呢。”
“我不會這般哄孩子,”蕭莨又在他唇邊落下一個吻,“只哄你。”
祝雁停低笑,扶住肚子:“表哥,你這麽一說,他又踢我了,大概是生氣了吧。”
蕭莨的手搭上去:“難受?”
“倒還好,他太活潑了,在我肚子裏一直動來動去,不得安生,以後肯定是個性子跳脫的。”
“那也挺好。”
不像他這般悶,也不像祝雁停這般心思重,活得恣意快活些,沒什麽不好。
祝雁停點頭:“我也覺得挺好,可我還是希望,他能多像表哥一些,做坦坦蕩蕩、問心無愧之人。”
“嗯。”蕭莨不再說了,低頭吻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