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綠谷出久就是他最讨厭的那種人。
可笑的,自不量力的,明明知道結果仍然要奔跑的,跌倒了也要站起來,渾身殘破都要向前沖的,他最讨厭的那種瘋子。
爆豪勝己是一定要分出對錯的人,他是對的,那綠谷出久就是錯的,而這次他仍然不認為自己有錯,那既然他沒錯,那他就是對的,讓爆豪勝己低頭比讓他死都要難。他七年前的那個黃昏,在他看着熟睡的綠谷出久陷入那種莫名情緒的時候,他恐怕沒來得及注意綠谷出久胳膊壓着的這頁筆記。
因為如果他注意到綠谷出久胳膊下壓着什麽,在綠谷出久睜眼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因為莫名的煩躁和悸動,以及絕對不想被綠谷出久看到這副樣子的沖動,像個傻子一樣飛快跑到拐角的位置喘氣。如果他看到後,無論是未知的情緒還是莫名的吸引,都會在頃刻間消散,他會猛然清醒過來,再次意識到他面前的這個睡在幹草堆裏的雛鳥到底是個什麽怪物,那種感覺恐怕是和被人突然丢進北極冰川一樣的感覺,讓人寒毛直豎。
那個黃昏,假如爆豪勝己沒有沖出教室,那他大概會直接把綠谷出久拎起來,手壓上他的脖子,把他的臉壓在書桌上,質問他的自不量力。沒有什麽暧昧,沒有什麽溫情,這是他們之間最正常最合理的劇情。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不一樣了,他二十一歲,新生代職英裏最受人矚目的新星之一,他有條不紊地朝他人生的目标前進。過去的三年,他和綠谷出久之間的關系永遠都是排行榜上的兩個數字,這樣正好,他滿意,綠谷出久平靜,各自走在自己該走的路上。
他們的過去是一團被糾纏在一起的毛線團,無論怎麽理都理不清,最後的結果永遠都是試圖整理的那個人洩憤一樣用力地把它甩向桌腳,反彈過來的時候力道不夠,在地板上蹦跳幾下就再沒有什麽聲息,原本的糾葛仍然還是糾葛。所幸後來這團毛線團終于分開了兩條清晰的線,各自向兩個方向延伸着,爆豪勝己滿意,他滿意極了,誰不會滿意人生裏這張愚蠢的臉從此消失呢?誰又會喜歡時不時的心煩意亂呢?他滿意得不得了。他的人生終于走上了正軌,這是他應得的,這是他本應擁有的人生,綠谷出久欠他的過去,他不讓綠谷出久還,已是寬宏大量,爆豪勝己甚至自己都認為自己足夠潇灑,他把頭撇過去,不用再看綠谷出久一眼。
只是在他三年前的那天,距離他第一次下筆寫GZDK的八小時前,爆豪勝己在午休時看到了電視上的綠谷出久,他的臉汗津津又髒兮兮,像個小乞丐,身上的戰鬥服破破爛爛,身後是一片廢墟,手摸着後腦勺的時候,肘部的布料已經碎了,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皮膚。他看起來對鏡頭如此不适應,以至于話筒都遞在他嘴邊,他都要躊躇一陣再笨拙地開口。
看起來真是糟糕透頂。
可是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又幹淨又喜悅,他笑起來又害羞又腼腆,臉上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運動,紅撲撲的,汗水從他的額角往下淌,在他滿是灰塵的臉上畫出一條濕潤的痕跡。
在沒有綠谷出久的日子裏,爆豪勝己過得很好。
可是綠谷出久,看起來過得也很好。
……憑什麽?
可能就是這股不解和怒氣,又讓三年之後他們原本各自東西流的日子又一次重合了。如果過去是一團理不清解不開的毛線團,那爆豪勝己只要向前看就好了,可偏偏綠谷出久迎面向他走來,帶着過去而來,因為綠谷出久本身就是他的過去。如今又出現在了他的現在,于是爆豪勝己又看見了那團糾葛在一起的東西,他再一次正視他來自于那一團亂麻裏,每一個片段每一個節點都有綠谷出久。
過去朝他而來,他莫名地回到了過去,他這三年以來成長的東西好像都因為損耗沒的一幹二淨。綠谷出久說他根本沒有長大,可是他不是沒有成熟,他是在面對綠谷出久時總會習慣性地用曾經的那個少年的方式來對待他。他開始心煩意亂,他開始焦躁不安,他開始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氣,他看着綠谷出久那張淚水還沒幹就敢瞪着他的臉,爆豪勝己氣得要命。
他真想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地罵出來,砸在綠谷出久的腦門上,他要綠谷出久知道這些全都是他的原因,然後看這家夥在他面前一臉愧疚的道歉,綠谷出久當然要道歉,他憑什麽不道歉?他是因為綠谷出久才他媽變成這副廢物樣子的,到頭來綠谷出久居然因為結果來指責他,這還到底有沒有道理?三年的時間裏,他從來沒有如此失态過,結果綠谷出久一出現,又把他拖回原來的樣子了,綠谷出久他媽的是屬秤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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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想到要讓對方知道自己因為他受到如此大的影響,爆豪勝己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與其讓綠谷出久知道他到底能影響到他到什麽地步,他倒寧願綠谷出久當他是個廢物。爆豪勝己心裏憋着這股火,偏偏又發洩不出去,只能瞪着眼睛看着綠谷出久在他面前講屁話,一口一個奧爾良海鳗,一口一個他們,綠谷出久眼睛他媽的可真大,該看的人沒看見,看不着的人全看見了,操他媽的。
爆豪勝己就帶着這股怒氣睡着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爆豪勝己發現他站在今天那間雄英的教室裏。
是個性?
他擡頭看向教室的中央,綠谷出久趴在桌子上,熟睡着。
——是夢。
明明是雄英的教室,桌椅的設計都是給高中生的,可在這張桌子上熟睡的,是國中時的綠谷出久,他穿着折寺校服,漆黑的布料裹住了他細窄的肩膀。高中生的桌椅,對于這個綠谷出久來說,似乎有點太大了,他整個人不像趴在上面,反而像挂在上面一樣。
他的手臂下壓着滿是字跡的筆記紙。
爆豪勝己看他這副模樣就心裏湧上一股怒氣,他代替那個國中時候的爆豪勝己揪起了綠谷出久的領子。他這時候發現自己還是現在的樣子,國中時候的綠谷出久在他手裏就像一只小雞仔一樣,他就像他之前想的一樣,拎住綠谷出久領子,按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臉壓在桌子上。
可這個綠谷出久沒有驚慌也沒有閃躲,爆豪勝己這時才發現不對來,這個長着一張稚嫩的臉的家夥根本就沒有睡,他的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爆豪勝己直覺不對,剛要放手,質問這個綠谷出久到底怎麽回事,卻感到手心一陣濕潤。
這個國中模樣的綠谷出久扭過頭,伸出舌尖,在他的掌心舔了一下。
燙得驚人。
爆豪勝己像是觸了電一樣猛得松開了手,卻看見少年轉過身,雙腿纏住他的腰,他重心不穩,正好跌在了椅子上,少年順勢坐在他身上,手纏住他的脖子,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還沒等爆豪勝己怒罵出聲,他就看見這個瘦小的少年擡起頭,朝他笑了。
那并不是一個孩子能露出的笑容,或者說那根本不是綠谷出久會露出的笑容,可是它就這麽出現在這個綠谷出久的臉上了。那是一個幾乎可以稱得上誘惑的笑容,少年雙眼瑩潤,眉梢眼角都帶着勾人的意味,偏偏這是一張比同齡人要幼稚許多的稚嫩的臉,這樣的表情出現在這樣一張臉上,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這不是綠谷出久。
爆豪勝己腦中閃過這句話的一剎那,綠谷出久的嘴唇就貼了上來。
柔軟的,帶着鏽味的甜。
這是綠谷出久嘴唇的味道,因為他和綠谷出久兩次戲劇一樣的嘴唇相貼,他都咬破了綠谷出久的嘴唇。
少年擡起頭,手仍然環着他的脖子,對着他笑得像個娼|婦。
爆豪勝己突然知道這是誰了。
這是Boom Zero筆下的綠谷出久。
那可能是夢境,那真的是夢境,可在爆豪勝己把少年壓在桌子上的時候,他忘了這到底是不是夢境,他發狠地撕扯着少年的鎖骨的時候,他忘了這到底是不是夢境。少年不是綠谷出久,因為他不哭也不叫,他只是笑着,無論爆豪勝己怎麽粗暴地對待他,他都只是放肆地笑,抱着爆豪勝己的脖子,腿纏他的腰纏得更緊,指甲在爆豪勝己的背上劃下一道道傷口。
他不說話,就像他不會人類的語言一樣,他不說話,就像他只是個欲望的容器一樣。爆豪勝己發了瘋,他按着少年的腰,聽着少年放肆的呻吟和尖叫,每當少年開始呻吟,教室裏的鐘表都會停滞,直到教室歸于平靜,只剩爆豪勝己的喘息,教室裏才會再次響起秒針顫動的聲音。
爆豪勝己咬着少年裸露的背,順着他的脊椎咬到他的耳廓,嘴裏的血腥味像是毒藥,他的大腦開始昏沉起來。他開始想起綠谷出久穿他的搞笑宅男襯衫時,兩顆相鄰的袖口之間在他的手腕有動作時露出的一小塊皮膚;他開始想起電視上的綠谷出久髒兮兮的臉,綠谷出久當時就像個小破爛,汗水從他的額角流到他的脖頸,又下鑽到他的衣領裏面;高中時的綠谷出久常常下課之後趴在桌子上小睡,他一回頭就能看到他裸露的後頸,白的,完好無損的,該被烙上印記的;國中時的綠谷出久手一伸向高處時,手腕就會露出白色的一截……
不管那個下午他看着熟睡的綠谷出久到底心中升起了什麽,有一種感情是和其他感情一起牢牢綁在一起的,那就是欲望。
他當時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恐怕就算知道也不願意去承認,這種情緒到底是什麽時候對綠谷出久産生的,爆豪勝己早就無從知道了。這些不知從何時産生的欲望曾被爆豪勝己無意到刻意地無視,假裝忘記,可那些被壓抑的欲望沒有任何出口,只能在他的心底郁結着,只能通過其他方式多一個喘息的角落。他做的太好,甚至連自己都欺騙過去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這些感情,才會如今在夢裏時如此驚慌失措。正因為他驚慌失措他才如此狂暴,他發狠地啃咬着少年的皮膚,一次沖撞得比一次狠,可是肉體上的歡愉無法勝過精神上的挫敗和憤怒,少年甚至不願意用哭喊來多少讓他現在好受些,他只是笑着。
長達二十一年的,被壓抑着的情欲,在這樣一個夢裏盡數爆發出來。
他過去壓抑的二十多年仿佛一場笑話,他懷裏的這個綠谷出久就是這些年來他對綠谷出久欲望的實體,在這樣一個夢裏 ,他過去堅持的一切全都被推翻,在這樣一個夢裏,過去的二十一年,被一下子全盤否定。
“小勝……”
爆豪勝己愣住了。
他擡起頭,綠谷出久臉上滿是淚痕和汗水,他看着爆豪勝己,眼睛裏像是有一片海。
他捧住爆豪勝己的臉,輕輕地吻住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