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對面沉默了好一陣子,久到讓奧爾良海鳗又開始有點忐忑不安,她急忙回道:“我是不是剛才說的有些太沉重了?我可能因為說Boom Zero說到最後有一點奇怪的感慨,是不是有點太自說自話?有沒有很怪?”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不是的,海鳗小姐,不是的。”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海鳗小姐,一點都不奇怪。”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我想問,海鳗小姐,不再害怕了嗎?”
“奧爾良海鳗:哈哈哈,其實我很想回答我不害怕,但是其實,我仍然很害怕,很害怕,每一天都在害怕,GZDK一天比一天像真的,一天比一天看起來更要像從我腦中的虛構世界裏走向現實,我就一天比一天害怕。”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GZDK真的……是假的……”
“奧爾良海鳗:那我可能會大哭一場吧,和朋友一起約一個晚上喝個爛醉,放一晚上GZDK剪輯,唱着同人歌,把自己淹沒在淚水和酒精裏,想象自己一點點腐爛。”
“奧爾良海鳗:哈哈哈,真的很像失戀一樣啊,可能男朋友和我分手,我都不會哭這麽慘。”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會難過嗎?”
“奧爾良海鳗:會難過啊。”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會害怕嗎?”
“奧爾良海鳗:會害怕啊。”
明明知道自己喜歡的東西……回應的可能性幾乎為0。
明明知道自己最後到底會有多難過。
明明現在這麽害怕。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就算這樣,也還要去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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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沒有任何延遲,下一條信息就出現在屏幕上了。
“奧爾良海鳗:當然啊。”
“奧爾良海鳗:我要去愛。”
綠谷出久的眼圈又一次紅了,他眼周的酸澀感越來越重,他開始想起爆豪勝己那砸在他心上刀子一樣的話,傳進他耳朵裏時比書桌撞在門上的聲音還大,不知道門有沒有砸壞,不然爆豪勝己恐怕要補維修費。開學後那個班級裏,可能會有個高中生驚奇地發現他的書桌變成了新的。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好勇敢。”
“海鳗小姐,真的好勇敢啊。”
時間又一次往前回溯,嘴唇上的疼痛仿佛還在,爆豪勝己大聲說着他很可笑,爆豪勝己不在乎任何人,自然不用向任何人道歉,爆豪勝己不在乎綠谷出久,自然不用對綠谷出久道歉。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我看過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GZDK同人小說。”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那裏面有好多個綠谷出久,也有好多個爆豪勝己。”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我看過海鳗小姐的同人,那篇《我盡力靠近你時我的樣子》,海鳗小姐筆下的綠谷出久,他好勇敢。”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即使認為自己永遠不會得到回應,即使知道那個人對這份喜歡嗤之以鼻,盡管明白自己那副拼命追逐卻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樣子,在那個人眼裏只是個笑話。”
他想起在照片事件在網絡上爆發流傳的時候,他向爆豪勝己求證是否有對方的推波助瀾,那是他最早開始對他們之間的搞笑勾當産生憂慮的時候。也許那不僅僅只有憂慮,甚至還有微不可查的發抖和齒冷,這個人對他不以為意到了到底何種地步。曾經心裏微妙的埋怨在此刻被放大無數倍,每一絲每一毫都被解讀,他想,爆豪勝己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甚至不去問作為共同參與者的他,他想,在爆豪勝己的眼裏,他恐怕只是一個好用的道具,也許這樣的結果他都應該感激涕零,起碼此時不算廢物。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但他還是那麽赤裸地喜歡着對方,那麽執着地表達着對那個人的愛。”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真勇敢啊。”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GZDK還有許多個綠谷出久,他們都一樣勇敢,就像海鳗小姐你一樣,大家都很勇敢。”
他腦中突然閃過過去的片段,那是他們還很小的時候,當這幅畫面在他的腦中浮現的時候,他才猛然驚覺原來他的人生中還有這樣一段的經歷。時間跨度如此之大,就像穿過了莫比烏斯環的一個節點,時間不再往前流去,終點成了起點。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可是我其實……并不勇敢。”
那是他們很小的時候,四歲?五歲?綠谷出久實在記不清了,他們在山谷中玩,爆豪勝己不慎掉入了溪流裏,那時候他還一無所知,不知道他未來要無數次被爆豪勝己推開拒絕,他那時傻傻地向爆豪勝己伸出了手。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我一點都不勇敢。”
那時那個金發紅眼的小孩子愣住了。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因為我已經被拒絕……太多次了。”
然後他站了起來。
惡狠狠地把綠谷出久推進了溪流。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我真的不想……再對GZDK真情實感了。”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因為我一點都不勇敢。”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我沒有辦法把感情投到一個永遠不會給我任何回應的東西身上,也實在沒有辦法對注定結局的東西有希翼,唯獨面對這件事,我不相信奇跡。”
他沒有抓住,他伸過來的手。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海鳗小姐……對不起。”
“奧爾良海鳗:為什麽?”
“奧爾良海鳗:你為什麽要對我說對不起?”
“奧爾良海鳗:小世界,我覺得,如果你想說對不起的話,應該換個對象哦。”
“奧爾良海鳗:你應該對自己說對不起。”
“奧爾良海鳗:我今天要大言不慚一次了,因為你雖然一直在說,自己不想,自己沒有辦法,可是在我看來——”
“奧爾良海鳗:——你已經真情實感了啊。”
綠谷出久的眼睛睜大了。
他酸澀已久的眼眶在這一刻終于決堤,眼淚奪眶而出,溫熱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他把臉埋在手心裏,笑聲被揉碎在淚水裏,眼淚從他的下巴流到脖頸,他哽咽着,流淚着,笑着。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是啊……”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我已經真情實感了。”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并不是現在才開始,可能從很久很久以前——”
“世界第一的歐魯邁特:——我就已經真情實感了。”
事情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爆豪勝己煩躁地揉着頭發,他的發質很硬,盡管他內心的焦躁多到能漫出整個房間,頭發也仍然沒被他弄得很亂。
為什麽要哭啊?到底有什麽好哭的?
還是那家夥真的那麽喜歡那個女人?喜歡到甚至要用那種礙眼的眼神看着他的程度?甚至要和他對嗆?
綠谷出久腦子他媽的是有泡吧?
爆豪勝己忿忿地回想着黃昏時他和綠谷出久的那場争論,他越想越覺得綠谷出久不可理喻。他哪裏有說錯一句話?會喜歡那種妄想症女人的家夥才他媽是眼光差到爆吧?
【為什麽不可笑?她既然知道自己到底在喜歡什麽東西,還是把感情和精力投入進去了,那她不就是在自我陶醉嗎?沒有任何收益,也沒有任何反饋,自以為自己在做多了不起的事,實際上不過就是在那裏演獨角戲,這不可笑嗎?】
爆豪勝己把手從頭發上放了下來。
爆豪勝己頓住了。
他突然想起七年前,在國中的書桌前,他看着熟睡的綠谷出久的時候。
那時,在綠谷出久趴着的那張桌子上,有一本翻開的,記到一半的,滿是批注的英雄筆記。
綠谷出久曾經就是那個,對永遠都不可能有回應的東西有着可笑的期待,把精力和感情,投入到一個無望的,近乎不可能夢想的,蠢到至極的家夥。
——然後,綠谷出久等到了那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