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各方鬥法
衆人都道蘇仁這麽平靜的接受了皇上對自己的處置, 乃是手裏正預備着後招,哪知他直接收拾東西擡腳就走,就如同早就想要撂挑子走人一般。
從前他的固定行程乃是半日在宮內,半日去東廠。如今宮內的半日省下了,也沒打算花更多的心思在東廠那頭,反而每日都到了晌午便回了府,運氣好時還能趕上同他夫人一起用個午膳。
這樣的閑散日子持續了半個月,陳青鸾終于忍不住好奇道:“你真就打算這樣提前養老了?”
蘇仁笑眯眯地加起一塊松鼠桂魚送入口中,享受完了美食道:“你還真別說, 這樣的神仙日子過久了,怕是要上瘾。來日若為夫真要提前告老還鄉,你覺着如何?”
陳青鸾瞥了他一眼道:“告老還鄉?隐匿出逃還差不多。你若真有這個打算, 不若還放我去經商,我保管一年之內把你這些田産宅院之類的, 統統換成現銀藏到海外去。到時候就算真有人來抄家咱們也不怕的,只要人能逃得出去, 等上了船,整條商道全是你說了算。”
她初時還不過是開玩笑,後來越說越起勁,筷子也放下了,眉飛色舞地描繪起未來的景象來, 就如同這一切已經近在眼前一般。
蘇仁眸中迎着她的笑顏,竟突然回憶起二人初見那一日,那時候她也是笑着, 只是果然不論有再好的演技,能雕琢出毫無破綻地神情來,然而還是比不上切實的歡喜。
他一邊安靜地吃飯一邊聽着陳青鸾的規劃暢想,直到她已經開始設想着回頭賺來的錢財要捐一些去建醫館學堂之類的時候,才悠悠地開口道:“沒想到夫人原來早就安排的這般好了,倒是我還一直貪圖權勢不舍得撒手,浪費了你這經商的奇才。”
陳青鸾這才察覺自己方才實在有些激動,讪讪地拿起筷子,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蘇仁卻并不想結束這個話題,他道:“我可是說認真的,回頭若是本督沒有失勢,便推舉你做個皇商如何?”
陳青鸾吃了一驚道:“大楚可沒有封女子做皇商的先例罷?”
蘇仁唇角微微上揚,笑道:“那有如何,從前也沒有太監的女人被封了诰命,可皇上下旨時又有誰說什麽了?你本就該名留青史,如今跟我綁在一起,好名聲肯定是沒有了,不過這些什麽‘本朝獨一’的名號,倒是可以再多一點兒。”
陳青鸾抿唇笑道:“不過是些虛名而已,我也不是很在乎。”
“我知道,但還是想給你。”
這句話的後半句,他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跟了我這樣的人,縱然給你再多,也補償不了那些注定失去的,所以嚣張放肆又如何?
我倒是想叫那些龍子鳳孫都要見你低頭,可那并不是你所願。所以你喜歡什麽,盡管去拿盡管去做。
蘇仁這廂還氣定神閑,有些人卻是已經受不住了。蘇仁讓出了批紅大權後,那些言官紛紛同打了雞血一般彈劾閹黨官員。上頭無人罩着,這些消息少不得便要漏到皇帝那裏。
Advertisement
慕容铎倒是不急,僅挑了幾個罪行極為惡劣的殺雞儆猴,一時之間平素嚣張跋扈的閹黨官員各個夾起尾巴做人,生怕被人針對起來,棺材本都被挖出來數落。
而這些處置的批注被寫下時,在慕容铎身邊侍候的,并不是新提拔上來的秉筆太監,而是俨然已經沖冠後宮的章昭儀。
墨早就已經磨好了,她低首站在一旁,狀若乖順,然而那禦筆之下所有的批注,都被她盡收眼底。
忙完了公務,章昭儀揚起嬌媚的笑臉,正要問他可願陪自己回玉藻宮歇息一會兒,卻見有慈寧宮的人來請,說是太後想請他去一同用膳。
自上一回他允了太後給慕容雲笑的賜婚,母子關系似乎略微緩和了一些,太後既然請,他這個做兒子的自然是要去的,便直接叫章昭儀自行回宮去,晚間也不必等他了。
章昭儀應了,又低身恭送慕容铎離去,直到禦書房裏當差的小太監悄聲與她道:“娘娘,陛下已經走了,您也早些回宮歇息去罷。”
皇帝特許嫔妃來伺候時,自是與衆不同。然而其餘時候,嫔妃乃至皇後都是不可逗留在禦書房內的。這小太監雖是職責所在,但也是有些覺着她可憐,所以語氣十分柔和。
這章玉心雖是得蒙盛寵,可只有這些近前伺候的人才知,慕容铎對她的态度從來就沒好過,就好比剛才,勞累了人家一上午,最後連口飯都沒陪着吃,末了連句敷衍安慰的話都沒有。若非是從心裏因她的出身便嫌棄,總不至于涼薄至此。
章昭儀笑着應了,施施然離了禦書房,此時已是晌午,日頭最毒的時候,她只覺這陽光十分刺眼,便叫宮女給自己撐起了傘,這才開始往回走。
回程行至中途,章昭儀突然福至心靈,寧可頂着令人着惱的大太陽,也要繞個路往禦花園裏走一圈。
而這一繞,便正巧遇到了慕容雲笑。
她原本還坐在亭子裏,見到章昭儀的身影,也等不及她過來,便直接應了上去,卻只是沉默不語地看着她。
章昭儀回手接過傘親自撐着,徑自往前走了幾步,慕容雲笑緊跟着過去,而那些方才還亦步亦趨的宮女卻都留在了原地。
慕容雲笑這才道:“都這麽多天了,苗傾顏怎麽還活着?”
她這話委實不客氣,章昭儀卻不惱,只笑着道:“你當她還能活多久?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慕容雲笑立刻道:“可是我看她最近精神的太過了,不僅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還插手到了朝堂上去。”
章昭儀道:“你且放心便是,她最近能這樣折騰,全是用命在耗。”見慕容雲笑還是一臉的懷疑,便接着道:“太後給她請了和尚來驅邪,可是那些人又有什麽法子,唯一能有點效用的,便是放血。”
聽她這樣說,慕容雲笑眼中的疑雲散去,點頭道:“若當真如此,那我便放心了,等她死的那天,答應好你的事情,我自會做到。”
章昭儀笑着點了點頭,便轉身又原路回去了,只留慕容雲笑一人在被陽光曬得發白的亭子邊上。
慈寧宮內,慕容铎毫不意外地遇到了苗傾顏。她道自己近日來常常會來誦經禮佛,那些邪祟自然便不能再近身了。
太後聽她這樣說,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又轉眼望向自己的兒子。苗傾顏如今身形清減了許多,然而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神采,便帶着一種我見猶憐之感。慕容铎心下一動,卻是又想到了章玉心。
他已經不是懵懂少年,自己最喜愛哪種女人早就心中有數。他明明最厭惡的便是女子的眼神太過淩厲露骨,又故作媚态。
可是為何明明不喜歡,卻偏偏總覺着離不得那女人,每日都要見上一見,方才覺着心情暢快呢?
然而苗傾顏此刻還楚楚可憐地望着自己,那念頭一閃而過,并未留下多少痕跡。
當夜,慕容铎毫無意外地留宿在了鐘粹宮中。
這一夜,他只覺身邊的女子輕若無骨,竟比看上去還要消瘦,随手碰到哪裏,都是皮包着骨頭的觸感,讓他莫名想起當年微服出游,所目睹的遍地餓殍。
難道她這番雖然治好了腦子,但是身上的症狀卻還在?
懷着這樣的疑問,慕容铎這一夜并沒能安寝。後來再差太醫來為其診脈,也都回說除了血氣略有虧損之外,并無何病的征兆,也只能作罷,只是此後便再也沒有踏入過鐘粹宮半步。
而自蘇仁上一回被削了司禮監的職務後,敵派官員敏銳的察覺到他如今正是失了聖心的境地,一時牆倒衆人推,雪花一樣的折子都直接送到了禦書房。
慕容铎看着這真真假假地控訴,也并未再派人去查明實情,于早朝時訓斥了一通蘇仁治下不嚴,又叫他下朝後去禦書房議事。
蘇仁恭恭敬敬地領了命令,一旁的官員偷眼瞧他,都難以抑制地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來。雖說皇上沒直接叫大理寺查辦此事,可也沒就此揭過此事,他今兒若是沒法子叫皇上滿意,那恐怕從此這朝堂之上,便再不會有其一席之地了。
禦書房內,慕容铎将那彈劾的折子直接撇在蘇仁面前,冷哼一聲道:“你且看看東廠這些年惹下了多少積怨,這一回朕是不能不給百官一個交代了。”
蘇仁低着頭,叫上首那人看不見自己面上露出的嘲諷。東廠自建立以來,本就是替天子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可做而不可說的勾當。如今他嫌這刀上血跡洗不掉了,傳給兒孫太過難看,就想直接丢了。
這想法是很好,可惜縱然是一國之尊,也總不能事事如願。
慕容铎見他站的筆挺,卻是一言不發,連辯解的話都沒有一句,心頭火氣,順手抄起鎮紙便砸了過去,同時道:“你是覺着跟了朕這麽多年,朕就舍不得處置你了?”
他回身時,蘇仁正極利落地跪了下來,那鎮紙便沒有砸在他頭上,而是磕在肩膀,又滑落下去,于他膝旁滾了兩滾。他聲音一派平靜,當真是半點也無替自己辯解的意思,只道:“臣自問多年來盡心竭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只是力有不逮,若陛下要取締東緝事廠,臣也并無怨怼,只懇請皇上再給臣些時日,讓臣可以把手中的一樁舊案重新查明。”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為啥這章最後一段之前碼的都丢了,還重複了一段orz,我自己都木有發現,憑記憶剛剛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