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峰回路轉
過不多時, 那被冒充頂替的廠衛便被找到了。
屍身是被裹在了袋子裏,藏在柴房的角落中,在胡亂堆放的雜物中十分不顯眼,如今天氣寒涼,屍體尚未腐敗出什麽氣味,若非這麻袋上灰塵較其他的少了許多,怕是還沒這麽快被找到。
那是個白白淨淨的少年人,面上還帶着些許稚嫩,這樣的年紀, 若是在尋常人家,還是被父母疼愛呵護着的。眼下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讓人見了很難不生出幾分同情來。
他是自背後被人用細刃偷襲, 一擊斃命。所以正面看上去也沒有多少血跡,想來死前也并未受苦。陳青鸾知道他們也沒有什麽親戚可以托付後事了。就算還有, 随軍出征的人,多半屍身也帶不回家鄉去, 便命人将他妥善安葬了,又讓人看緊那刺客,片刻也不能将繩索松開,若是督公三兩日之內回不來,也用不着給他飯吃, 只用濕布給他喂上點水,總之死不了就行。
另外,她又叫所有府內的廠衛嚴加防範, 不管巡邏換班都至少要二人一組,以防落單遇險,将一切都囑咐妥當之後,這才回屋休息去了。
被這樣雷厲風行的安排了一通,幾個廠衛面面相觑,主母的樣子似乎同往日跟在督主身邊時不太一樣啊。
今兒這麽折騰了一通,累是累得很,卻是一絲睡衣也無,陳青鸾躺在榻上,盯着棚頂發呆。
這刺客能混進來絕非意外,縱然今後加強戒備,也未必可以毫無疏漏。這人當不當正不正,偏偏要在蘇仁去了軍營時來冒險刺殺她這麽個于戰局無足輕重的人,興許是打着圍魏救趙的主意也說不定。
難不成那被敵軍派去大營中細作,竟是身份比旁人的要來的貴重嗎?
想到此處,陳青鸾不在猶豫,翻身親自寫了書信,差人連夜送去前方大營,将此事大致的經過與自己的猜測報告給蘇仁,唯獨不提自己遇到的兇險。
第二日晌午,那送信的廠衛便回來了,還帶來了蘇仁的回信。
原來這一次放出已經捉住了一個細作的消息放出去後,不僅混進廠督府裏的這個坐不住了,軍營裏也有信以為真的,于巡邏時假做不經意往那關押“人犯”的方向靠近,被四下裏隐藏着的廠衛抓了個正着。
以往的叛軍,縱有偶爾被俘的,不是趁人不備抹脖子自盡,就是剛剛被抓了壯丁的山民,要緊事務一概不知。以至于直到如今,連叛軍的首領是誰,都還是一頭霧水。
雖是占了地利才居于上風,但那人既能策反已經歸順大楚數年的蠻族将士,又能能夠進退得當地同楚軍周旋,也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了。
而這番好不容易抓到了個活口,若是能将那叛軍頭子的背景揪出來,可以說是一大轉機。所以這審訊的過程,蘇仁自要從頭至尾親自監督。不過既然這邊祢城裏也這樣不太平,那麽他會盡快處理完軍營中之事,若一切順利,那麽明日便能回來。
陳青鸾聽聞軍營那邊一切順利,稍微放了心,便去地牢探望了一下那個意圖取自己性命的人。
Advertisement
那人被綁在欄杆上一日一夜,嘴裏的破布也沒人給他取下,整個人狼狽不堪,初始聽到腳步聲時,還吼了幾聲,待見到來人是陳青鸾,便安靜了下來,低下頭去不看她。
這女子的眼神太過通透,總有種和她對視久了,就要被她看透心中所想的錯覺。
陳青鸾對他道:“我來是有個好消息來告訴你,軍營裏頭那個沒挺住,昨兒晚上已經咽了氣,明日督公便會回來了,也省着你還要被綁在這兒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當真可憐。”
那人聽了毫無反應,頭都懶得擡一下,卻聽身前那女子又道:“不逗你了,東廠的手段你該知道的,他哪有這麽好的命,沒把十八般酷刑都嘗一遍就痛快走了?”
聽陳青鸾這樣說,那人終于動了動,擡起頭來狠狠盯着她。
陳青鸾見他終于擡起了頭,淡淡地道:“我本與這戰況無關,又同你們無仇無怨,為什麽要來殺我?”
那人口中又發出嗚嗚的叫聲,陳青鸾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轉身離開。
随行保護她的廠衛露出不解的神色,她卻似乎心情很好,“我想知道的都已經得到答案了,至于其他的,我想軍營裏頭的那個,會比他知道的更詳細。”
第二日清晨,蘇仁如期歸來,衣襟上還帶着朝露的濕氣,顯然是連夜騎馬趕路才能在一大早就趕回來。
之前是怕他關心則亂,所以才将那刺客的種種行為略去不說,他自然只當是剛混進來便被發現了,現如今他親自問起,廠衛們自然也不敢有所欺瞞,便将日前的事原原本本地都說了。
事情的經過正講到一半,陳青鸾徑自直接推門走了進來,見到蘇仁回來還吃了一驚,問道:“督公何時回來的,怎地都不叫我呢?”
蘇仁原本是因為現下時辰尚早,知道她素來不習慣早起,便尋思讓她再多睡一會兒,等晚些再去尋她,哪知就知道了這麽一檔子事,甚至還全體上下一齊瞞着,正自一肚子火氣,見她過來,便冷笑着道:“左右凡事你都能自己處理好,連知會我一聲都不願意,那我回不回來又有什麽打緊。”
陳青鸾立刻便明白過來,他定然是因那刺客的事兒生氣了,她笑着走過去,就當着一屋子人的面,拉着他的袖子輕聲道:“我還不是怕你擔心麽,左右人都已經抓住了,也省着你這麽多天白着急。倘若是那賊人沒捉到,你還不立刻回來的話,我不僅要鬧,還要去拿着胡琴到軍營外頭唱上一曲負心漢呢。”
蘇仁被她纏的沒了脾氣,将她的手自袖子上拽下來捂在掌心裏,又回身叫方才話說到一半便被打斷了的廠衛将來龍去脈說完。
這事兒本就不複雜,聽過之後,蘇仁便命人去審訊那刺客,自己卻直接牽着陳青鸾往卧房走,同時道:“怎麽起的這般早,我不在就一時片刻都睡不着嗎?”
陳青鸾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張口卻是:“正好你回來了,趕緊陪我再回去睡一會兒罷。”
蘇仁知她是想要借着由頭讓自己也休息一陣,他這些天在軍營中的确十分忙碌,現下也确實是有些乏了。
雖是冬日,但上午的陽光還勉強帶着幾分暖意,又不過分刺眼。二人和衣而眠,直到午時才悠悠轉醒,正好有人來禀告,說那刺客已經招供了。
原來那人本是潛伏在祢城中的細作,自監軍一行人住進了守備府之後,便留心在此處,後來見蘇仁離了城去了軍營,然而這府裏仍是留了許多人不說,且仍是戒備森嚴,便起了疑心。
混進來之後,發現了陳青鸾其人,他雖也聽說過京城裏頭有權勢的太監也照樣可以三妻四妾,然而行軍在外還帶個女人,實在是匪夷所思。同時又覺着是個天賜的好機會,若是能挾持了這個所謂的督公夫人,也許可以以此為由逼他放人。
所以他下給陳青鸾的毒雖然厲害,卻并不致命。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平日裏看上去散漫迷糊,會瞬間識破了他的僞裝。
蘇仁斜倚在榻上,眯着眼睛聽完了回報,也并沒有起身的打算,只留下了已經整理好的供詞便令人退下,一邊看一邊道:“這麽快就招了,還不如軍營裏頭那個骨頭硬,這批叛軍連派出來的探子都不如以往,就這樣還敢造反,真是拿自己的命當笑話給別人看呢。”
若是如今這批叛軍都還不夠看,尚且戰況膠着至此,那當年能入得了他眼的,該是何等兇險?
好在那都已經過去了,活下來的人,就是有權力将那些徘徊在生死線上的過往當做了談資。
陳青鸾輕嘆一聲:“這個刺客怕是一心一意要救那軍營裏先前被抓的那個,如今見計劃落空,自然是沒必要再嘴硬了——他供出來的東西,難道能比軍營裏那個還多些不成?”
蘇仁似笑非笑地道:“那是自然,軍營裏那個,原本是半個字都不肯說的,用上了些非常手段才奏效。只不過弄壞了他的腦子,所以問出來的訊息也是殘缺不全,倒是有了他的補充,一切才都通順了。”
說罷,他似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一般,眯着眼斜睨着陳青鸾道:“他擔驚受怕地被關了兩日,中間雖然沒有用刑,卻也沒少被折磨罷?”
陳青鸾被他意有所指地盯着,抿唇一笑:“我哪裏有折磨人的本事,不過是偶爾去跟他說說話罷了。”
能靠說話解決的事兒,就一定不要動手,這可是陳青鸾的一貫準則。
作者有話要說:好熱,睡不着,明天起來要拜拜蕭敬騰求雨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