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引蛇出洞
眼下是他們進城的第一日, 陳青鸾又從未露過面,她去買的東西肯定也還沒被有心人做過手腳,所以也還能令人放心,不用顧忌太多。
而自明日之後,這守備府的一應用品,就要一再嚴查,這些街邊檔口的小吃卻是再也不敢買了。好在這宅子裏本就一人不剩,如今裏裏外外安插的都是自己人,也沒什麽可不放心的。
陳青鸾也心知, 蘇仁這般嚴加防範,除了天性便嚴瑾缜密之外,怕是因為還沒有什麽頭緒。
她眸中映出蘇仁的側顏, 心知這人就算再是同平王有嫌隙,也絕不會真就徹底放任戰局而不顧, 縱然也許各人心思不盡相同,然而希望戰局盡快有所轉圜, 早日班師回京卻是共同的目的。
盤查奸細如同大海撈針,絕不是件容易事,對方若不主動露出馬腳,那就只能兵行險着引蛇出洞了。
過了幾日,蘇仁接到來信, 說是大營中有敵軍的奸細被抓住了。據說是鬼鬼祟祟地意圖靠近存放糧草之處被人發現,這才被抓了個正着。
刑訊審問這檔子事,自然數東廠最在行, 蘇仁決定給平王這個面子,親自帶人去一趟。一是将人押送到祢城的路上容易出現纰漏,且不說會不會被旁人救了去,只要一個看不住,讓人犯自盡了,那就沒地方再去找第二個。二是他既然身為督軍,也總不能做個擺設,十分有必要經常去巡查一下駐軍。
實打實的戰争,同例行駐防調度不一樣,稍有差池滿盤皆輸。京城裏頭可是有數不清的人等着拿捏他的錯處,他不想叫那些人趁了意。
出發的時候已是中午,再回來不知要隔上多少天,他這一趟沒打算帶上陳青鸾,而他的小娘子也十分乖巧地表示自己也并不很想往軍營生活。
蘇仁掃視過那冷清蕭瑟的院落,對她道:“我既沒時間總陪着你,又不能放你随便出門,你現在可後悔跟來了?”
陳青鸾挑眉:“此一時彼一時,眼下戰事緊張,再無聊也得忍了。難道留你一人在邊關出生入死,我自個兒在京城裏就能過的快活麽?還不是要每日都提心吊膽的,你看那潇潇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
蘇仁淺笑,“那怎麽能一樣,我是來督戰的,又不是身先士卒去殺敵的,你且放心便是。”
陳青鸾點了點頭,如同怕冷的貓兒一般縮在蘇仁懷中道:“嗯,早去早回,路上小心,若是碰着有狗急跳牆只針對你一人出手的,千萬別逞強。”
她并不是憑白的傷離別,而是蘇仁這一趟,本就是個幌子。
哪有這般蠢的探子,潛伏了幾個月都好好的,突然就露了馬腳呢。消息是假的,為的就是叫那些真正隐藏在暗處的細作杯弓蛇影,行事有異。
這不是個完全的好法子,然而也總比毫無作為虛耗時間來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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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祢城其中還有許多傷兵在休養,物資消耗量很大,所以不能完全封閉城門,雖然一再戒嚴,然而也要給百姓留出可以出入流通的通道來。
這樣一來,百姓尚且能維持生計,但城內混進敵軍探子的可能性也變得更大了。
陳青鸾自第一日誰都沒見過時出去逛了一圈,之後便謹小慎微起來,不肯再出門。原本蘇仁還在時,她就跟在他身邊,幫他整理書文,在書房裏一待就是一整天,偶爾聊上兩句再溫存一番,夜間相擁而眠,倒也沒覺着日子難捱。
可如今蘇仁不在身邊了,周圍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這宅院又冷冷萋萋,便覺有些寂寥了。
早先的守備全家都被叛軍殺了,家仆多半也沒能逃得掉,縱有那麽一兩個僥幸活命的,也都各回自家去,再也沒回過府裏。所以他們住進來的時候,宅子裏一個人都沒有。
各處倒是幹幹淨淨的,但是陳青鸾總覺着,那些隐秘處的牆角磚縫裏頭,有沒清理幹淨的血跡,還在隐隐啼哭。
這一夜,陳青鸾沒有睡好,窗外的風聲凜冽,她恍然間仿佛置身于數年之前,那還在四處奔波逃命的日子裏。
這種感覺并不好,陳青鸾突然覺着自己有些沒用。如果她武功過人,或者可以易容的出神入化,那麽何止是軍營,刀山火海她都去得。
一夜翻來覆去,直到天光乍亮,風也漸漸停了,陳青鸾這才沉沉睡去。
再睜開眼睛已是晌午,她昏昏沉沉地吃了口東西,推開門,被雨水沖刷了一整夜後,空氣也較昨日清新了些。
再窩在卧房裏肯定是不行的,又不能冒險作死出門,思來想去,陳青鸾還是決定去書房找些話本來打發時間。出乎意料的是,書房中竟有許多附近的縣志,以及一些記載了民俗與傳聞的志怪書冊。她将其依次從書架上取下來,看的津津有味,直到有人敲門來給她送飯,才發現天色已經黑了。
她不想放下手裏的書,左右也是自己一人吃,她便喊那人進來,将晚飯直接擺在書桌上便可。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送飯的是個年紀很輕的廠衛,這人平日并不在近前伺候,今日也不知是替了誰的班。
顯然他并沒有預料到自己随軍出行的工作裏還有一項是要侍候主母,行動之間略微有些拘謹,只低着頭将食盒內的碗碟一一擺好之後,便垂手站在桌旁。
陳青鸾一手還捧着書,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夾起一片腌制的筍片剛要送到口中,卻突然停下了動作,擡眼對那廠衛道:“你自去休息就行,我也不習慣身邊有人随時服侍着,感覺渾身不自在。”
那廠衛一愣,随即點了點頭,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陳青鸾眼睛一直盯在書本上,直到門從外邊關嚴了,她才迅速地将筷子連書一同放下,并自荷包中取出幾根銀針來,分別浸到面前的幾盤菜肴裏。
起先還沒什麽變化,然而不多時之後,針尖處便漸漸顯出烏黑來。
自那人進屋時,她便覺察出了些許異樣。
她雖然同蘇仁的手下們接觸不多,但是自認名聲還算不錯,總不該叫人那般緊張才是。
更直接的理由是,她自那人身上感受到了殺意。
她在大楚過了幾年太平日子,最近更是被蘇仁收攏在羽翼之下,平日裏過的迷迷糊糊,卻不代表她能将從前那些血與淚都盡數忘卻。多年流亡與被追殺的經歷,将她磨砺的極為敏銳,哪怕只是一瞬間的念頭,都足夠叫她警覺。
陳青鸾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将耳朵靠在牆上,外頭寂靜一片,并沒有腳步聲,想來那人并未離開,此刻正在外頭等她毒發。
陳青鸾心裏盤算片刻,将那些針默默收起,用筷子将菜肴撥弄開,便朗聲喚道:“還在嗎?來将東西收拾了罷。”
那廠衛立刻推門進來,仍是低着頭,叫人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
陳青鸾正倚在窗邊,臉色不大好看,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則扶在窗框上,似乎有些痛苦的樣子。卻在他轉身關門的一瞬間迅速翻出了窗戶,趁着那廠衛沒反應過來,一邊往西側飛奔一邊高聲呼救。
頭頂一陣風聲呼嘯而過,随即身後便傳來了刀劍撞擊的清冽聲響。她頭也不回,用盡全力狂奔了一陣,直到有幾個熟識的面孔應聲而來,護在她身前,她這才松了口氣,只覺腳下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那刺客武功不俗,與陳青鸾的影衛直接對上,還略占了上風。在見到對方的增員時便打算抽身。然而回身卻發現早就被人包抄了退路,最終還是落敗,被一幹廠衛五花大綁,嘴也用破布堵的嚴嚴實實,連自盡都做不到。
陳青鸾這時已經緩了過來,她遠遠看了那刺客一眼,見他面相也十分年輕,比他所假扮的那個小廠衛也大不了幾歲,卻是滿眼的狠厲之色,如同嗜血的猛獸。
她問周圍的人道:“他所假扮的是誰,還能找到人嗎?”
那些廠衛裏自然有識得這張臉的,便立刻去找,确卻是各處都尋不見人。陳青鸾輕嘆一聲,她也不是不知道這刺客頂替了那廠衛的身份混進來,原主怕是已經被他殺了,但總還是抱着一點幻想。
那刺客見陳青鸾面有憂色,口中便嗚嗚地發出了聲音,似乎是要什麽話要說。
陳青鸾此時自然是不再怕他暴起傷人,然而想到從前那紫衣客的詭異手段,仍是不願意靠近,離着幾步遠的距離問他道:“你是想說,你能告訴我冒充的人現在身在何處嗎?”
那人點頭如搗蒜,陳青鸾輕笑一聲,低頭俯視着他道:“不用了,人我們自會去找,你也別想着打什麽歪主意,且好好珍惜眼下還能全須全尾的日子罷,等督公回來,自會好好跟你聊的。”
作者有話要說:酥仁:我這麽大一個目标到處晃來晃去,為啥這些人非得沖着我夫人去?
作者:講道理,你一看就很不好惹,柿子要挑軟的捏嘛【頂鍋蓋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