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虛虛實實
近日以來, 宮內接連發生多起怪事,先是有人無端遺失貼身之物,後又有傳言道:天黑之後,在冷宮附近總能聽到嬰孩啼哭。
起初有膽大的太監還不信邪,只說是野貓鬧得厲害,還自告奮勇去捉。哪知幾個人循着聲音繞那冷宮走了幾個來回,連個貓影子都沒看見,正要打道回府時,嗚咽的哭聲變為了陰恻恻的笑聲。當下幾個人被吓破了膽, 飛也似地逃走了。
第二日,其中二人高燒不起。有上了年紀的老嬷嬷去瞧,只一看便說是中了邪。
這事初時還只在宮女太監之中流傳, 後來便漸漸傳到了上位者的耳朵裏,有那麽幾位年輕又不得寵的新晉宮妃, 所住的宮殿與冷宮相距不遠,終日過的提心吊膽。後來終于受不住, 結伴來尋皇後。
能在宮裏活下去的,誰不是人精兒一般,那幾位來請了安之後,也不說是因為自己害怕,只道宮裏有這樣的謠言實在有損皇室尊嚴。皇後和顏悅色地勸慰了一翻, 只道定會徹查此事,便将她們打發了。
晚些時候,自有人從宮外回來, 像溫皇後彙報了一番。
皇後聽罷,眼角不自覺地透出喜色來,“禦前侍衛統領鄭則?好,好啊,不愧是蘇仁。我看這皇宮上下,就算是耗子洞裏發生的事兒,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一旁的賴嬷嬷嘿嘿笑着讨好道:“現下這些事兒也同樣瞞不過娘娘您了。”她湊上來給皇後續了杯茶,接着道:“老奴先前還不明白,為何娘娘都猜到那冷宮中定然有貓膩,卻不派人去查,原來是怕調動了侍衛打草驚蛇,當真是高瞻遠矚。”
皇後抿着嘴笑道:“你倒是會奉承人,本宮之前可沒想到,鄭則平日裏一副剛正不阿的樣子,背地裏卻敢肖想皇上的女人,他自以為宮裏沒人能查到他頭上,這回可是連命都要搭進去了。”
那鄭則原本是太子一派的人,太子死後,溫月如曾多次試圖拉攏他,卻都碰了釘子,一直是皇後心中的一根刺。這回聽得陳青鸾傳來的消息,說他與那徐美人私通多時,甚至珠胎暗結。
只是冷宮中的女子雖然沒權沒勢,誰都能欺辱一番,但好歹也還是皇帝的女人,他蘇仁可不願意直接将人下獄行刑逼供,否則來日案子還沒查完,參他無視皇室威嚴的奏折就會堆滿禦書房。
而這流言散播開之後,只等皇帝聽聞此事後主動命他去查,他才好大展拳腳。只要這禍亂宮闱的罪名坐實了,鄭則就絕無翻身的餘地,到時禦前侍衛統領一職空缺,他正好能将自己人安排上位。
溫月如思來想去,覺着若是把這個位置讓給了閹黨的人,莫不如搶先一步,握在自己手裏,方才能安心。
這流言傳的沸沸揚揚,她又理應不知這是蘇仁的安排,更何況統領後宮,本就是她分內的事。提前一步去禀告,并且主動為聖上排憂解難,也不算有意搶了他的功勞。想到此處,她有些按耐不住了,立刻命人去請皇帝過來,說有要事商議。
慕容铎聽聞此事,果然大為震怒,立刻宣了太醫去給冷宮中廢黜的宮妃們依次查驗。徐美人小産至今不過月餘,且留下了極重的後遺症,當下便被揪了出來。
皇後一邊勸慰他莫要動怒上了身子,一邊叫人将那徐美人秘密押送到.掖庭獄審問。自以為這事兒已經算是成了,哪知還沒等送走皇帝的禦駕,便見兩個小太監急的如同屁股着了火一般,連滾帶爬地過來禀告說:那徐美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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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問之下,才知那徐美人一開始看上去病恹恹地,連站起來都費勁,走路更是需要人攙扶着,就沒給她上枷鎖。哪知剛走出冷宮大門,她竟然自袖中揚出一大捧香灰來,一行人瞬間都成了半瞎,這才讓她給跑了。
慕容铎聽完,只冷淡地瞥了溫皇後一眼道:“連一個只剩半條命的女人都看不住,你這些奴才真是有用的很。”
溫月如聽他這樣的語氣,驚出了一身冷汗,忙跪下謝罪。慕容铎也不理睬她,一甩衣袖便要離開,卻見蘇仁領了一隊人正自疾行而來,他身後的幾個廠衛之中,有一個穿着破爛的女子手上纏着繩索,被推搡地踉踉跄跄。
慕容铎方才在震怒之中,尚能從“徐美人”這三字中依稀回想起帶着口音的吳侬軟語來,眼下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将其和面前這女子憔悴的面容聯系起來。
他正欲開口,卻見徐美人便連滾帶爬地蹭過來,幾乎要一頭撞到慕容铎身上。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蘇仁已經眼疾手快地扯住了綁在她身上的繩子。徐美人被勒的氣都要喘不上來,卻還是望向慕容铎的方向,斷斷續續地道:“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不甘心啊!”
慕容铎皺眉,之前太醫已經查驗過,她小産一事證據确鑿,又怎麽有臉來對她的夫主喊冤?
蘇仁不動聲色,手上卻暗暗放松了力道。徐美人一邊咳嗽一邊掙紮着道:“臣妾就算被打入冷宮,也從沒有一日不是在思念着皇上。臣妾會懷上孽種,都是因為被那欽天監的許監正強行奸污了!”
這話一出口,在場衆人都立時變了臉色。欽天監的官員乃是外臣,沒有旨意是不能進宮的。慕容铎近來不曾召見過這許智堯,而除他之外,後宮之中有權利宣外臣觐見的便只有太後與皇後二人了。
皇後自始至終不敢直視慕容铎,只在餘光接觸到他滿溢着怒氣的眼神後,将頭埋得更低了。她硬着頭皮開口道:“之前太後回宮前,臣妾曾宣許智堯進宮來檢查宮內可有同太後沖撞之物,竟不知他膽大包天,竟敢……”
她話還未說完,卻聽蘇仁打斷她道:“娘娘,這殿前往來人多,有些事叫人聽去了不太好,不如移駕去內殿再說罷。”
許智堯被逮捕下獄之後,第二日就全盤招供了,他從前奉命進宮的時候,便無意間發現冷宮的守備極其松懈,當時還并未生出別的心思來。
而幾個月前,因皇後私底下命他假借與太後命理相克為由,去修理一撥位份尚低又意圖狐媚惑主的年輕宮妃。許智堯本是個急色之徒,在宮中留宿多日,只能看不能碰,幾乎要憋的流鼻血,便突然想起冷宮這處所在來。
他買通了看守太監之後,進到冷宮中,憑他一張巧嘴,誘惑了不少在冷宮中收守着望不到頭的寂寞幹枯無望的女子,若有不從的,或強迫或下藥,總歸要上手才罷休。
又是一樁無法公開處刑的案子,慕容铎看完蘇仁呈上來的案情梳理之後,只命他将許智堯直接處理掉。同時又因皇後放任宮內謠言禍亂人心而毫無作為,罰她禁足思過一個月,期間鳳印暫且交由苗貴妃代為掌管。acdj
流言得以強行平複下去,然而如何處理那些冷宮中的女子又成了難題。那些自願通奸的,賞條白绫已是給足了體面。而其餘被強迫的,慕容铎十分希望她們能夠主動一點,殉節以保個好名聲。然而世間哪有那般符合心意之事呢,能在冷宮中茍延殘喘許多年的,都是為了活命什麽都豁得出去的人,又怎會主動尋死。
偏巧這時,蘇仁似乎全然忘了冷宮這回事,沒主動去給主上分憂解難。直到在禦書房內聽到慕容铎連嘆了三回氣,才畢恭畢敬地道:“臣前日聽聞無佛山上有異常天象,每日山頂都會聚集起形似佛陀的雲霧。雖天意不可妄斷,但那五佛山乃是與太後有緣之地,臣懇請皇上下旨,晉封一些宮中女眷的位份,差她們去無佛山替太後并聖上誦經祈福。”
若論起來,這徐美人本是受害者中最剛烈的,理應嘉獎。然而她已經髒了身子,慕容铎絕不會容她繼續留在宮中。蘇仁這番提議,正合了他的心意。
祈福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往城門方向行進,引來不少百姓駐足圍觀。偶爾有風将窗簾吹起,露出其中無悲無喜的面孔來。
蓬萊閣頂樓的雅間之內,兩個身影憑窗而立。
其中的女子目送那車隊遠去之後,回過頭來對身邊的人道:“鄭統領,這一路山高水長,若是要截人便要趁早。否則等她們進了山,你二人今生都無法再見面了罷?”
鄭則面色鐵青,目光仍停留在方才一直望着的方向,嗓音喑啞:“若我真做了這樣大逆不道之事,将這把柄交在你們手裏,那我今後是不是就只能聽憑差遣了?”
陳青鸾失笑,仰頭向後倚在窗沿上:“難道你之前的那些罪證,加上徐姑娘的一條命,還不值得你後半生的從屬權嗎?”
鄭則沉默不語,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快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這個死蠢。。剛剛注意排版的時候每段空一行看文的時候會比較舒服,打算之後找時間把之前的也改一下,如果有發現哪天每一張都修了文肯定是因為這個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