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命運偏轉着羅盤
「1」
後來我每次回憶起那個夜晚,都覺得非常的不真實。
也許是漆黑昏暗的空間本來就是另類的場地,再加上刺目的鮮紅色的血液,另外再附和着顏約一些人慌張驚恐的神情,讓我始終不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那個夜晚,從頭到尾,從開幕到落幕,總共不到的一小時內,血腥而充滿着無奈。
我,所有的人——我們的人生,在那個急促而沒有呼吸的夜晚,改變着命運的羅盤——一切一切的曾經帶着怨恨,泛濫着血漬,迷茫着等待的秘密,都像無數的貝殼般,帶着渾濁的巨浪洶湧般沖入海岸——整個深海灣都彌漫着被太陽蒸騰起來的讓人惡心的腐臭和腥騷氣味。
窗外的陽光已經漸漸灑進了透明的窗戶裏,給人久違的溫暖。隔着寧靜醫院的一片綠化帶外,越來越嘈雜的車水馬龍聲從這裏湧來,直到被無盡吞噬。
清晨。
距離尹霜報複的時間剛好10天。
我無法睜開眼睛,厚厚的睫毛讓我感到刺痛。腦海中一直呈現出很多混亂的場面,被一瞬間的帶過,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我及其害怕這樣的場景,我曾經無數次經歷過很多像這樣陷入到無盡的黑暗中和無法看到明日朝陽升起時的情感沖突。
我在半夢半醒中被喊醒,呈現在視野外面的,是很迷糊的東西——渾然的白,看不清是什麽。我渾身酸痛,不願去想起記憶中殘留的最後一抹記憶——所以我咬緊牙用虛弱的手掌推了推坐在我身旁的人。
他一回頭,露出欣慰的笑臉——不曉得上帝為什麽總是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以前在那個人面前是,現在在顏約面前也是。我是不是有和他們說不清楚的糾葛——我恨不得再昏死過去。
他沒說什麽,好像在壓制住自己內心的喜悅,悄悄出門。我張開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安靜豪華的病房,獨特的醫療設備,還有我鼻子裏難受的管子。門被悄悄打開,我看到走進來的還是一摸一樣的人——蘇懿,顏約,錢博士還有校長。我唯獨沒有看見媽媽。
校長一臉平靜,她告訴我,我出事的時候,是我媽第一個冷靜下來趕過來的,可是看到我渾身都是血的模樣,還是不争氣地暈倒在救護車上。不過她說讓我放心,現在已無大礙。我還是很擔心她的病情,她本身就帶病,現在又是為了我暈倒。
錢博士顧不上我現在的情緒,他總是喜歡這樣快說快語,性子急,他說:“蘇茉,尹霜已經退學了,校方會給你一個明确的答複。”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校長別扭地撞了他一下胳膊,表情極為難堪,她拉着惹事的錢博士出了病房。
蘇懿先看了我打着石膏的胳膊和腳,沒心沒肺地啧啧兩聲:“我說姐啊,你這樣一定很疼吧。”我放狠話,聲音變得粗裏怪氣:“不然你試試,看你被他們毒打成什麽樣子?我沒斷胳膊斷腿就已經是大吉大利了。”
突然又感到胃部酸脹的疼,立馬咳嗽起來。蘇懿以為我生氣了,就沒再說下去。
顏約笑着,看着我打石膏的模樣,嘆了口氣:“你這一陣子就在這裏養傷吧,我和蘇懿會抽空來看你。”
Advertisement
蘇懿一聽,覺得既不可思議又帶有些八卦的意味,忙着對這話中有話抛媚眼:“喲呵顏約,這麽關心我姐啊,別忘了我們是要去參加全國比賽的呀。”
顏約立馬一把拉過他,表情不自然:“這跟比賽沒關系,訓練我會及時報道的,我哥們的姐出事了,我能在一旁不管嗎?”
蘇懿掙脫顏約,撇撇嘴,又是一陣無所謂的笑聲:“可你怎麽對我這個哥們都沒對我姐這麽好呢?”
我看着他們倆的樣子,偷笑着,也對一時太過緊張而面紅耳赤的顏約産生了奇怪的想法——蘇懿這孩子,覺得自己的感情不可能了,對我和顏約倒是很看重。他對我說了聲加油便屁颠屁颠跟着校長回了學校。
我看着顏約坐在病床前為我削平果的專注樣子。因為傷勢嚴重,我無法下床,只能靜靜地躺在床上,讓顏約把蘋果一小片一小片地喂進我的嘴裏。
——對,你沒有看錯,這個大男人居然很細膩和細膩地給我喂蘋果!我看着他專注而有些羞澀的神情,心裏偷笑着。也許我可以像蘇懿說的一樣,慢慢和他成為朋友。
他看見我沖他笑,也露出久違的笑容。我們對視着,感覺空氣都變得勺熱起來。我感覺氣憤有些,立刻把頭撇過去。清晨陽光正好,冷氣慢慢從天空中灑下來。給人不冷不熱的感覺。
花園的亭子中央。
校長嚴肅地看着一本正經的錢博士:“你是怎麽做到讓尹霜如此心甘情願選擇退學的?”錢博士笑笑,說:“我當然不是讓她自己退學——我找到她父親,給了他足夠的錢,他不是最近被讨債讨的厲害嘛,當然,他也會遵守我的諾言,讓他的女兒退學。他即使是黑社會的老大,也是容不得自己女兒打傷校友差點喪命這麽嚴重的事故的。尹霜或許認識到錯誤,今天就出國。”
錢博士話還沒說完就想起事情來,他從包裏取出一份牛皮信,塞給校長,說,請你替我把它交給我侄女。校長看了沒了看信封上面寫着的“尹霜”二字,恍然之間明白了什麽。她點點頭。
他們站在陽光下,深深嘆着氣:“年輕人的這些事兒,我們也只能幫他們到這兒了,接下來的福禍,就靠他們自己的安排了。”
初冬的深海灣,是深海灣一年四季最美的景象,絲絲的雪花飄落下來,殘留着雨滴的痕跡。2006年的第一場雪。
病房外,我看看白白的像霧一樣的東西,歡快地搖搖正在發呆的顏約,叫起來:“喂!快看哪!”顏約走過來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我,很不屑地說:“不就是雪嗎,有什麽好驚奇的,你沒看過嗎?”随之他就這麽被我一句“對啊,我沒見過,我從小在桐城,那裏從不下雪”的話深深震驚到了。
我在他的抱歉聲中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驚奇而期待。
他轉過頭,悄悄的,留下一抹笑。
「2」
我在收到尹霜的信時,病房裏只剩下我一個人。顏約回學校準備不久的全國運動會,校長什麽都沒說,她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回去了。
我也很自然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我其實早就已經習慣她那種高傲而尊貴的模樣,她永遠都是這個樣子,這個女人就是有一種強大到讓人無法直視的力量。我對她也是持有很崇高的敬意,雖然我內心并不覺得她是一個完美的大學校長,她臨走時只是對我說了一句話,她說:“尹霜是自己心甘情願退的學,你也不用太過自責。”
我自然也有過自責,即使尹霜是整件事情的策劃者,但我也對她突然退學的離去感到抱歉。畢竟,她是我們學校音樂系裏的才女,失去了她,卻等于失去了一枚棋子。我有點擔心我們學校明年春季的合唱比賽。
多想也無益,這也是校長自己主動退尹霜的學。我打開信封,信紙不多,一張半多一點,字數也是很少。我震驚尹霜的字體,出奇的好看,和她表面上不羁的裝飾有很大的不同。我在裏面自然而然的找到了真正的真相——
蘇茉,對不起。我尹霜這人很少對人說抱歉,但是我覺得這次真的虧欠了你,我為我一時的憤怒感到自責。在學校,我知道你是怎麽看我的,對我的印象一定是不好的,全校人都這麽認為,就算我和安霖走在一起,他們也覺得我是一只不起眼的小鴨子。但是憑什麽,我一個黑社會老大的女兒,我憑什麽要鞠躬在他們的腳下!我對于他們的言語只會采取報複,所以對你也是一樣的。我想你也看得出來吧,我喜歡顏約,所以我嫉妒你,嫉妒你和顏約靠的這麽近,聊的這麽和。很多看我不順的人都在嘲笑我,他們說我不是有很大本事嗎,連自己的男人都得不到。于是我就産生了報複的念頭,我承認我确實很小肚雞腸,但是這是一段感情,我尹霜想要的人,別人就不可以得到。你知道嗎蘇茉,當你們班的田錦知道我消息的時候,我就改變了計劃,安霖也阻止我,說我确實有些過分。可是沒想到一切都是按照不一樣的軌道進行着。我對你假裝的弱小和虛僞所激怒,于是我就叫上幾個能打的,把你打趴在了地上。我很後悔我一時的沖動,真的對不起。我也遭到了我的報應,我被退學了,是我自願的,我爸爸也來勸過我。那麽蘇茉,你現在開心嗎?沒有我的身影,你很高興吧。對了,幫我一個忙,幫我給安霖也說聲對不起吧。
尹霜。
「3」
信看完後,我深思了一會兒。裏面的內容并沒有給我很大的信息——我确實恨她,但我同時也很可憐她——因為安霖這個美麗白天鵝的存在。
等等!
我又重新看了這封信,卻突然發現,為數不多的“安霖”竟出現了3次……原本應該向我道歉的尹霜為什麽要屢次提及“安霖”?難道安霖也知道尹霜的計劃嗎?
我想着不可能的答案——雖然我不是高高在上,神經發達,頭腦靈活的福爾摩斯,但這一線索還是給了我一個很大的疑團。
安霖是什麽人,我是清楚的——她心思很純潔,也不可能會策劃出如此神秘莫測的計劃。但我也許不會知道,無論什麽類型的女人一旦發起瘋來就會變成另一個自己——我想着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努力在裏面找到細微而不會被人發現的線索。
一:尹霜在信中提到,她和安霖是朋友。我上次也在新生體驗會上看見安霖和她好像很親密的樣子,她們就應該是閨蜜,或者是很要好的朋友。
二:田錦說過,他偷聽尹霜計劃的時候,他明明聽到的是兩個人的談話時,那麽就可以懷疑,為什麽另一個人不會是安霖?
三:安霖對我最近的态度極為反感,她不僅用很憎惡的眼神面對我,對于我最不拿手的肖像畫,她确實對着全班人抨擊我。那我為什麽又不敢肯定是安霖對尹霜說出的計劃又讓有着人手的尹霜好好來教訓我的呢?
四:我生理期那天明明看到她當尹霜冷言我時不自然的表情,随後,蘇懿和顏約就趕來了。
可是唯一的漏洞就是,安霖為什麽要陷害我呢?我跟她無冤無仇的,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難道……難道是我搶了她的二等獎榮譽嗎?
我想着也不對。
突然,病房門被打開,顏約帶着午飯過來,他看見我思索的表情時,笑了笑:“這麽了,愁眉苦臉的?這樣會長皺紋的。”
我沒怎麽聽他開的玩笑。我直接把信甩給他,讓他看看。顏約先是一臉“你給我的情書嗎?”的欠抽表情,然後他看到“道歉信”三個字時表情完全遺憾地松了下來。
等他看完,我在一旁嚼雞腿,他仰起頭看見我很享受美味的樣子,開心地笑笑。他看見我一直盯着信紙的樣子,終于說出一句足夠讓我很确定的話——“你也懷疑是安霖嗎?”
我心裏一驚,難不成真的是安霖?!
「4」
深海大學美術系。課間。
此時的安霖,正在忙碌地一次次給尹霜打電話,可電話一次次地顯示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安霖心急如焚,她意識到什麽——她清晰地整理出尹霜最近退學的反常跡象,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她在漫天飛舞的白雪下,冷澀地打了一下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