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意外洶湧卷來
「1」
夏天溫灼的熱浪終于在深海灣上空慢慢散退。鉛灰色的天空,雨點飄落下來。不久,深海灣最讨人厭的梅雨天氣就要光臨這個島鎮。這樣的日子,整個深海灣都浸泡在雨水裏,雨滴打在屋檐上發出清脆混亂的聲音。整個區域,都溶解在一個巨大的泡沫中,讓我無法喘息。我透過窗戶,望着厚厚玻璃外的灰黑色天幕,感覺到頭皮逐漸發麻。我撫摸着深紅色的傷口,皮膚上令人痛楚的刺激感讓我不禁皺起眉頭。我讨厭這樣的天氣,深海灣的居民也不喜歡這種讓人呼吸困難,心情變差的大雨。
所有的窗戶緊閉着,所有的冷氣蔓延在整座島鎮,寒氣撲面而來。石頭路上了無人煙,雨滴落下的聲音,刺激着每個人的感官細胞。
我想,這年,上帝一定又忘關了他家後花園的水龍頭。
2006年10月17日。中到大雨,濕漉漉的味道讓我窒息。
我發誓,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顏約這個人近乎變态的雙重人格——自從校長室退學事件以後,周圍人對我态度簡直就是翻了個翻——我本以為他們只是對于我這個鎮裏來的土姑娘有些輕視的看法,但很顯然比我估計的要嚴重,而且嚴重的多得多。大家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打聽到的消息,紛紛把我當做晦氣看。
聽說好像是幾個比較關注顏約的大一學妹,看見自己喜歡的男生大改平日裏的潇灑風度,汗流浃背地繞着場地打掃,紅着臉過去詢問。好吧,确實是我太低估這個體育生的智商了。我以為那件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可沒想到顏約居然跟那些小女生說:“我呀是被一個叫蘇茉的女人累成這樣的,你們是不是有點為我感到難過呢?如果你們有誰能幫我,我就……請誰吃飯。”
果真吧,就像書上說的,暗戀中的女生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怕。這些低智商生物一定沒有看見她們離去時顏約她們在背後一副奸笑的模樣。這些被愛情沖昏頭腦,連意識都不清楚的女人,下課圍堵,不回答就不撤離。我再一次成為了全校焦點人物。
“你是那個叫蘇茉的嗎?”
“看她默許了,應該就是了。”
“姐妹們,饒不過她!”
我這才剛來深海大學沒幾天,就淪落到下課被人堵,放學被人威脅,就連上個廁所都要被人捉弄。
可我只能埋着頭甘願受她們的惡作劇——不是我不想報複,而是經歷了校長室事件是命運在告訴我,錢博士已經不可能再為我出面了。
就連校長都沉默着。
她明明看到我滿身污水的模樣,明明聽到我狼狽哭出聲的痛苦——可她還是從我身邊繞了過去,冷冷地不出一句話,笑着迎合那些欺負我的女生故作冷靜地一聲“校長好”。
我從她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種高傲和尊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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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遠的将來,顏約也是用這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看着全世界的,但與校長不同——她出自一個敏感女性的情感,更細膩,更殘酷。她不是不幫我,她也恨我呀,恨我好好的讓錢博士演講的名譽和金錢都被我這個做侄女的一把捏碎扔掉了。
所有人都像個沒事人一樣。我的身邊沒有出現勇士,狗熊倒有一個——他嬌小的體格為我淋濕了襯衫,瘦弱的胳膊為了遮擋拳打腳踢,就算這樣還是去了醫務室,傷的不輕。
我只能陪同這個狗熊,哦不,他有個很文藝的名字。
田錦。
我不知道這個男生好端端地幹嘛腦子發熱,我一個人倒黴也就算了,還拉扯進一個呆瓜。
所以,我只能為他塗膏藥,看他一臉的幸福。
我就沖着他幫我的份上,問他:“田錦,我跟你無冤無仇的,我也沒欠你人情。為什麽幫我?”
我問這句話的時候田錦正趴在床上打針,我的左眼可以瞥見他慘白的臉還有嘴上輕輕吐出的“姐姐你能輕點嗎?”,聽到這些我真的很想直接站起來對他翻白眼——我很懷疑他哪裏來的勇氣可以幫我擋住重重的腳勁,卻死命不肯讓一個胖胖的女護士把針插下去。
我想田錦害怕針紮下去的時候,胖護士已經把針狠狠紮入他白嫩皮膚裏了——發出的尖叫聲把我和醫務室裏所有人吓了一跳——胖護士用手扶着胸口,她肥嫩的大手拼命敲打自己胸口時一起一伏的有些銷魂的動作,我反而大驚失措地叫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焦距在我這裏。旁邊一個女生無奈地笑笑:“呵呵,你的反應力可真夠遲鈍的……”
田錦對剛剛有點吓人的态度表示抱歉,我倒無所謂。他一定不知道我看見狗時的反應比他看見針的反應要大得多得多,畢竟狗是我這一生最怕的生物,僅此而已。
此時天已經深了,校園裏零零碎碎走着幾個談笑風生的師生,學生該放學的地早已走進家門享受晚餐,住宿的在學校附近小賣部裏讨論一天發生過的事情。
醫務室一片寂靜。
我和田錦互相看着對方,我只是為了感激他,他的臉色卻是一片莫名其米潮紅。我隐隐約約知道他對我的情感,也沒必要再隐瞞。我抱歉:“田錦,說白了吧,我知道你為什麽這麽關注我幫助我……我或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但是很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最後一句我很小心翼翼,埋下頭低微地看他的反應。
他足足遲鈍了很多秒,然後把手靠在我的肩上,很爺們地一笑:“哈哈沒事啊,我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絕了。不滿你說,我們都是大學生了,感情這種事情該來的總會來……可就是我們倆沒這緣分。”——雖然語氣很輕松,但我明明看見他一臉無所謂的臉上泛起些許的失落和悲傷。
我不是不喜歡他,我喜歡他為我擋下那些拳頭的英勇感,我喜歡他總是很陽光的笑臉,我喜歡他的畫,我喜歡他面對我這個從小鎮裏來的土鴨子時羞紅的臉,就像我小時候的那個人。可真的對不起,你這麽好的一個少年,我卻一點都不動心。
我們就這麽呆坐着,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直到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2」
蘇懿接到家裏的電話時媽媽在電話裏很焦急地問他:“蘇懿,你姐姐到現在都沒回家。下雨天我很擔心,你不是還沒放學嗎,幫我找找好嗎?”
蘇懿一臉詫異,不可能吧,她不是這種人。她從小就最怕黑怕狗的。
顏約拿着冰可樂遞給蘇懿,見他一臉的迷茫,毫不客氣地打開瓶蓋,看着蘇懿的有些不對勁的臉色喝下。好大的打嗝聲,把蘇懿着實吓了一跳:“你幹什麽?”
顏約喘着氣抱着籃球坐在他身旁,一臉壞笑:“喲,又誰惹着你了?一臉欠了人家一百萬的樣子。”蘇懿拍拍顏約帶着汗水的結實臂膀,站起身:“走,跟我來,找我姐。”
顏約一聽這個字眼力氣全都抽走了。他站在原地抱怨:“你還讓我去見你那什麽姐啊,我上次差點沒被她害死。”
他想想那件事都覺得心有餘悸。
蘇懿繼續走,給後面一直喊自己名字的顏約一記白眼:“誰叫你惹她煩的,再說最後不是她替你解決的嗎?你快點跟上行嗎!”顏約聽到這裏,心想也沒錯啊,下一秒便慌裏慌張地抱着籃球沖到蘇懿身邊。
天色已晚,蘇懿快速路過花園,教學樓,水池,就連不可能去的宿舍區都找了,還是沒有半點人影。蘇懿身後一個頹廢的身影一個勁地煩躁:“你姐是大人了又不會走丢,瞎擔心什麽啊,你能不能快點,我還要洗澡呢!”
蘇懿一聽也煩,大吼過去:“你要去你就去!沒心沒肺,還是不是哥們!”顏約被吓着,心裏暗罵,就你對你姐最好啊,連我一個好哥們都不要……
但他還是跟了上去。
一定不會有人知道,他表面上看起來無所謂,心底裏比蘇懿還要着急。他心底裏給出的答案是,找着了非要讨明個說法不成。但是他感覺自己劇烈跳動的心髒,暗暗罵了句,該死。
還好,兩個穿白大褂的護士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胖胖的護士羞噠噠地靠在一個體型完全和她不一致的女醫師身上,指着蘭花指嬌嫩地嗲聲嗲語地說:“剛剛那個小帥哥,天哪,他叫起來的聲音,太妩媚了哦!”
“哦!阿嬌,你也太不會看男人了吧,那種大學男生一看就是典型的娘娘腔。哪有他這麽怕針的。”
“不許你胡說!不過你瞧見陪她來的那個女的嗎?天哪,啧啧,現在主動肯陪男孩子來醫務室的女大學生真是太少了。”
“就是嘛,你看看他們兩個的樣子,男女朋友就用不着怎麽明顯嘛。”
蘇懿和顏約聽得頭皮發麻,一陣惡心。蘇懿追上去問:“你好,請問你們剛剛說的兩個人,他們現在在哪裏?”
叫阿嬌的胖胖護士一個勁地朝蘇懿和顏約使眼色,她降低聲音,柔聲柔氣地說:“哎呀,帥哥,你們這也太主動了吧。之後她突然就聽見蘇懿沒禮貌地朝她吼:“你快點說啊!我們是在找同學!”阿嬌頓時間被吓着,就連敦實的身體也被震了三震。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深深地看了看蘇懿:“哦,他們在醫務室……哎哎哎,別走啊。”話還沒說完,蘇懿和顏約便沒了命地朝着醫務室跑。
兩個女醫生看着兩位朝氣蓬勃的帥哥在月光下揮灑汗水的場景,撇過頭去繼續說哪個帥點……
「3」
田錦剛要說什麽挽留的話,寂靜中的敲門聲讓他吓得直接在床上輕微往上彈了一下。
我打開門,看見滿頭汗水的顏約站在門外。我看着他在月光下标準的五官就來氣。于是我瞪眼,眼白翻上去:“你還敢出現,害得我還不夠嗎?”
他還沒喘完氣,一下子沒完沒了地尖叫起來,看來是被我驚悚的白眼吓了一跳。接着蘇懿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姐,你果真在這裏私會啊。也不挑個好一點的地方,真是滿屋子難聞的酒精味。”
我知道他在開玩笑,把門一開。一聲巨響,田錦也對我的反應有些驚駭。我叉腰看着他們:“你們兩個來幹嘛?”再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他們。
顏約苦笑一聲:“你說我們嗎?還不是找你啊八婆!大晚上的去哪裏也不記得回家。”他看看空曠的醫務室裏只有我和床上躺着的田錦,從鼻腔那裏發出一陣冷笑:“喲,怎麽晚了,幹嘛呢?”
我看了看躺在病床上一臉呆滞的田錦,粗着嗓子:“我幹嘛要你管啊,我們兩個即使做了什麽事也不管你的事情吧。”随即我就看見他原本壞笑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難堪。
我不再計較什麽便示意他們坐下。醫務室已經沒人了。我把事情說給他聽。蘇懿也坐下來,一轉頭就瞄見了田錦有些不對勁的臉色。
顏約聽完後斜着臉一笑,指着我:“我沒有想過害你。是,我之前是恨你,但那早就過去了。還有我根本就沒有在場地上遇見你說的幾個學妹,也沒有故意要她們陷害你。”
我似信非信地看着他,說:“我看你是不敢承認吧。”
他冷着臉盯着我:“你!這樣,你想想,我要是想陷害你也用不着花這麽多心思弄這麽卑鄙的手段。你在學校都快一個月了,難道就不知道是誰要害你嗎?”
這下我倒是被問住了——即使是我真的惹他不服氣了,他又哪裏來的功夫設下這麽多的詭計?可我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和他近乎反常的裝模作樣,心裏糾結成一團毛錢,腦袋一陣升溫。
我開始心虛了,看着他臉手指都在發抖了:“我,我憑什麽相信你啊,是我讓你退學的,是我讓你掃地的,你為什麽不恨我,你沒有理由不去報複我?”
他聽我說完,一臉茫然:“我說你這個女人,哪裏來的這麽多可能,我……”
“夠了!”
被窩裏的巨吼讓他立馬閉緊嘴巴。
田錦把頭埋在床單上:“你們不用争了,我知道是誰要陷害你。是尹霜,都是她幹的……”
突然之間一片寂靜。
醫務室的門敞開着,初秋淡淡的清風拂過整個房間,死一般的寒冷。然後在寂靜下我們聽到了一聲充滿諷刺的粗音聲:“呵,田錦,我就知道你會出賣我,所以我根本就沒打算相信你。你知道你身上的傷哪裏來的嗎?不是我要報複她的,而是我故意針對你的。你明明知道我的計劃,為什麽還要告訴她?”
我回過頭,在淡淡的月光下看見一個短發少女。她不羁的表情和裝扮讓我感到分外刺眼。
我幾乎是尖叫着說出她的名字的。
尹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