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厄洛斯來了!(上)
“你真厲害!”左思興奮地說,“實在是太暢快了!”
彭姜宇用平實的語氣解釋:“那是你的父親沒有還手。如果我借用的不是你的身體,結果定是慘敗。”
“無論如何,這次謝謝你。”
彭姜宇問:“接下來你要去哪裏?”
“去找晏鑄。”左思冷靜下來,“他一定知道些什麽。我們要想辦法讓你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去,不然雙方都會有麻煩。”
此消彼長。無論哪一方消失都不是好的結局。
一路上雙方沒再交談。
從公交站出來,路過一家琴行。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在盯着曲譜彈奏鋼琴。
這是——
左思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侍者走過來無聲地和她打招呼。她把行李交給侍者,然後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聽。
老人彈得很認真,最後按錯一個音,他沮喪地停下來,細聲嘟囔:“好難吶。”
他站起來,轉身看見一臉禮貌微笑着的少女,他沖她點了一下頭,少女輕盈地站起來,走上前去。
“你好。”左思主動打招呼。
“你好。”老人笑容和藹,“你剛剛在聽我練琴嗎?”
左思點頭:“是。”
老人羞赫地說:“學了五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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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心中一嘆,這位先生看上去已經八十歲了,為什麽會在七十五歲那年突然學琴?
創作家天生的好奇心引誘左思問:“能請先生喝杯茶麽?”她從口袋裏掏出名片,老人接過去看,灰褐色瞳孔中浮現一絲驚訝,他扶正眼鏡:“左思?創作出《獨臂歌女》和《石之竭》的那個左思?”
左思內心感動,一派謙虛地說:“塗鴉之作,勞煩先生記得。敢問先生貴姓?”
“我叫金钰。”
金钰?左思迅速在腦海中捕識到這個名字:“您是W大的金钰教授嗎?”
金钰一時間也很感動:“你認識我?”
“有幸拜讀過先生的《漢族服裝枝節》,我的一些創作就是從中獲得靈感的。”
金钰笑容明朗:“走,我們去對面喝茶,我請客。”
左思同侍者打過招呼,侍者痛快地表示可以把行李寄存在這裏,一老一少頂着太陽走去對面的茶室喝茶。
金钰很喜歡眼前這個少女,什麽都懂一些,卻又适可而止,照顧老人的情緒和談話欲望,舉止從容,眼神又透着孩子該有的天真與狡黠。金钰感覺,自己很久沒有聊天聊得這樣盡興了。
“先生剛才彈的曲子很好聽,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哦,那個呀。那個是前半個月發布到網上的作品,名叫《自然之聲》。”金钰的表情無端端變得有些落寞,“他最終還是把曲子給改了。”
左思迅速更換一種聊天方式:“難道先生也聽過原曲?”
金钰擡起頭,眼中的欣喜放大:“你知道原曲?”
“曾經聽過。非常的震撼人心。”左思揣測,“好像是五年前的參賽作品?”
金钰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正是五年前。創作此曲的是位非常年少的鋼琴家——雖然評委者不承認,但他在我心目中已經是位成熟的鋼琴家,他的才華,他的風格,令在場的我感到驚豔、震動。看到那樣的他,我完全被感染到了,突然就強烈地想要彈琴,哪怕我當時七十五歲,是個快要入土的老頭子。”
“您可不像個才彈五年的新手。”左思敏銳地說,“先生年輕的時候學過鋼琴吧?”
金钰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他打趣說:“你其實是偵探吧?”
左思笑了笑:“您的指法裏充滿了懷念,似乎在追憶什麽。”
金钰點頭:“年少的時候的确學過鋼琴。從五歲到十九歲。後來因為各種原因放棄了。剛從學校退休的那幾年我感到無聊,趁着能動,四處游歷,走着走着,忽然有種等死的錯覺。”
他輕嘆口氣:“幸好遇到那位少年。他讓我急切地想要嘗試鋼琴,我從學習中重拾年少時的焦急和煩惱,當然,中間更多的還是進步時獨有的滿足。可惜了,他把曲調給改了。哈,我并不是說現在不好,只是這個曲調太過靜谧,缺少以往的激情和震撼,如果他當初彈的是這首曲子——”我大概不會深受鼓舞從而想要彈琴吧。
你聽到了麽,有位老先生如此深刻地眷仰着你。
“您一定很想再聽一次原曲吧?”左思感受到體內靈魂的力量,激動地問。
金钰有點摸不準這位少年人的性情,但是——“我真的很想再聽一次。”
活到這把年紀,能令人感動的事物越發稀少,似乎擡手就能觸碰到死亡。這個時候再追尋什麽于世人來講都是沒有意義的,然而……我依舊不想停下腳步,哪怕在穿山越嶺時忽然消散,最起碼我依然握住了,那方只屬于我自己的震動的脈搏。
呼嘯而過的……風。
左思提着行李箱快步走在街上,她在整理持續噴湧而出的靈感。
“左思,你走慢些。”彭姜宇溫聲提醒,“你現在的體力只是假象,情緒不要太過高亢,會暈倒的。”
左思聞言立即放緩腳步:“對啊,我給忘記了。”
她來到冰川公園餐廳,從玻璃門裏看到李默的身影。她在外面等了等,尋到空處把李默喊過來說話。
“你怎麽在這裏?晏鑄呢?”
李默回答:“他生病了。我和許堃輪流幫他值班。”
“病了多久?”
“快一個星期了。”
左思慌忙謝過李默,急忙朝晏鑄公寓跑去。
彭姜宇不斷提醒:“左思,你慢些!”
左思絲毫不顧,彭姜宇控制住她的身體迫使她停下:“你如果也倒了,誰去照顧晏鑄?”
左思喘息着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慢慢走過去。”
“買些菜吧,”彭姜宇建議,“他孤身一人,一定沒有好好吃飯。”
是啊,他一個人在家裏。
左思在菜市場買了一些新鮮果蔬。
“要不還是煮面條吧,那樣比較快。”她斟酌着買了些易于消化的面食,彭姜宇靜默地注視着她。
稍微有點嫉妒。
他感覺胸口裏攢着一口悶氣。
如果我能夠早點出現就好了。
以人的姿态早點出現在你的生命裏……至少可以和他争奪一番。
他握緊拳頭,一定要把身體搶回來!
左思把菜和行李放在地上,深吸口氣,按響門鈴。
門內毫無動靜。
左思拿手敲門,并且呼喚晏鑄的名字,然而門的另一面始終是寂靜的。
“左思,”彭姜宇說,“門好像沒鎖。”
她拉下門閥,門被她推動,一股極其強烈的酒精味鑽出來。她推開門走進去。
屋內的窗簾死死遮住陽光。
倒在客廳的人抱着酒瓶含混不清地說着癡語。他臉色憔悴,下巴上長滿清茬。
左思走過去,蹲在他面前,伸手去探他的體溫。
還好沒有發燒。
她費勁将晏鑄從地板上拉起來,讓他整個人伏在她背上,一點一點把他拖進卧室。
“左思……”晏鑄喃喃,在夢中呼喚她的名字。左思輕柔地撫摸他的面頰,在他耳邊安慰:“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晏鑄緩緩地睜開眼睛,用盡力氣去辨別眼前這個模糊的影子,淚水從紅腫的眼角滑落。
是夢麽?
手指挨上幻影的面頰。
如果是夢,那就讓我這樣一直沉醉下去吧。
讓我和左思一起,永遠在一起……
他俯身抱住幻影的腰,腦袋枕在她腿上,她的手掌溫柔的摸撫他的頭發。她身體上熟悉的香氣萦繞在鼻尖,晏鑄閉上眼睛,安心、沉靜地悄然睡去。
他一覺睡到黃昏。
橘紅色光線将他喚醒。頭骨刺痛,嘴巴裏面是苦澀的藥味。他撐身起來,發現床頭櫃上放有半杯水,幾版拆開的藥遺留在水杯旁邊。
難道——
他急忙起來,手指觸到門柄,心又極度緊張,不敢立刻開門。
隔着門板隐隐聽到油煙機運作的聲音,他握緊門柄,用力拉開房門。
客廳被人清潔過了,非常幹淨,只是酒精氣味一時半會兒還無法祛除。十來只空酒瓶整整齊齊擺在門口,鞋櫃上放着左思的鞋。
他幾乎難以抑制體內充沛的思念之情,而他又必須把這股感情克制住,感情絕不能再次肆虐。
他調整呼吸,慢慢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