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炸魚塊一事肖漣駕輕就熟,自然花費不了太多時間。可等肖漣收拾好一切,端着炸好的魚來到白驕艙房時,卻發現他已閉眼睡下。
白驕蜷着小小的身子睡在被窩裏,看起來只有一團小小的鼓包。
明天一定要買些炭回來,沒有買炭火就是不方便,屋子裏冷冷清清的。
估計是覺得冷,過大的冬衣被白驕搭在了被子上。
這冬衣是成套買的,外面的衣服大,想必內裏的衣服也不會合身。
貼身衣物如果不合适,穿着就不舒服,會讓人覺得空空蕩蕩總兜風。
肖漣把魚塊放在白驕床頭桌子上,為他掖了掖被子,之後去母親住過的房間又拿來一床被子為他蓋上,吹熄燭火後,才拿着白驕未穿過的新冬衣,轉身回到自己的艙房。
月上中天,外面仍簌簌下着雪,時不時傳來一聲樹枝被雪壓斷的聲音。
江邊,畫舫中間的艙房中,一盞燭火搖曳着,明明滅滅,映照出仍在忙碌着的人影。
肖漣揉揉眼睛,放下手中衣物,走到裝螃蟹的木桶邊仔細檢查一番,見那些螃蟹仍好端端地在木桶裏你夾我我夾你的,才放下心。
接着他又挑了挑暗下去的燭芯,将火撥得更旺些,就轉身坐回去,繼續飛針走線。
得更快點,不管是幫白驕改制衣物,還是多捉些螃蟹,都得再快些。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次日,白驕一醒過來就發現新買的冬衣發生了什麽變化。
他搖搖頭,但還是把柔軟的小衣穿在身上。
真別說,凡間衣物雖不似法衣一般能大能小貼合身形,意外也很暖和。
肖漣端着溫水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小白驕穿着新衣,新奇地甩甩胳膊甩甩腿的小模樣。尤其白驕這身冬衣上還綴有毛茸茸的白領子,襯得他宛如年畫上的小金童。
肖漣的心頓時就好似被什麽撞了一下。
真好看啊,要是他也能再活幾年,也會有個這樣可愛的娃娃吧。
想什麽呢?
肖漣甩甩頭,把腦中不合時宜的思緒驅走,接着就把那盆溫水送到白驕面前。
白驕伸出一雙小手,讓肖漣為他揙袖子,很是坦然。這家夥,一直都是金貴有人伺候的主。
肖漣笑笑,任勞任怨地幫他揙好袖子,順便捉住那雙小手幫他洗手。
可惜洗臉這件事小白老大不讓別人代勞。
二人用過飯,收拾停當畫舫的一應事務之後,就出發了。
雪已停,地上的雪幾乎能埋住小白驕半個小腿肚。
肖漣背着一個小包袱,又用扁擔擔着那兩桶螃蟹,在後面踩着小白驕的腳印。本意是能時時看着小白驕,在他要跌倒的時候好及時扶住。
可在又一次放下扁擔把小白驕從隐藏的雪窩中撈出來後,肖漣變得哭笑不得,只好道:“我走前面吧,你沿着我的腳印走。”
小白驕臉有些紅,可能是凍得,他固執地擡頭迎向肖漣的臉,非要對方接受他的觀點:“我跟你說,這是特殊情況。”
“嗯,我知道。”是接連發生兩三次的特殊情況。
肖漣眼看着小白驕被捋順了毛,心滿意足地讓到一邊等着自己先走。
他順手擔起扁擔,小步走着,臉上噙起笑:“等會兒看見陳老大夫,你能不能表現得像個三四歲的小孩子?你要像你平常那樣,太成熟的話,可能會把老爺子給吓過去。”
身後傳來輕輕悄悄的腳步聲,還有一聲清脆的童聲:“我知道,這天這麽冷,你要再說,我還回畫舫去。”
“可千萬別,人家要是把你抱走了,我哭都沒地方哭。不說就是了。”
“你再說人家把我抱走的事,我現在就讓你哭。”
“不說了不說了……”
路滑,二人走好久才到同善堂。
這麽遠,白驕沒少倒騰小短腿,一到同善堂就累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動彈了。
肖漣送了些新炸魚塊給陳老大夫,看着他和李慶真把小白驕當小孩子一樣逗弄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
但注意到小白驕應付着陳老大夫,卻有着明顯倦意的小臉,他還是心疼起來,道:“老先生,白驕大病初愈,還沒太多精力。我要賣螃蟹,一時顧不上他,想再厚顏請你多看顧一二,讓他睡個回籠覺。”
“放心,你就把娃娃放在我這裏,我保準把你兒子看顧得全須全尾的,成不?”
“嗯?”兒子?小白驕瞬間擡起頭,目光十分危險地看向肖漣。
肖漣一聽這話就覺着不妙,連忙拜別陳老大夫,擔起扁擔就逃之夭夭了。
剛出了同善堂,肖漣就斂了笑。今日,他要去忠寧侯府。
肖漣多走幾步路,臨時雇傭一個趕着馬車的車夫,“車把式,去忠寧侯府。我要辦事,你等我出來。該給的錢不會少了你的。”
車夫高興地應一聲,等肖漣人貨都到馬車上,便道:“客官,坐穩了。”随後,一揚鞭抽在馬身上,“駕!”
馬車碾在厚厚的雪上,碾出深深的車轍印。
肖漣打開包袱,在搖晃的馬車上迅速脫下外衣,換上昨日新買價格不菲的冬衣,還帶上配套的小帽,讓人耳目一新。
既然人靠衣裝馬靠鞍,那從今天起,他就是因封江而客居姜城的外地商人——連霄。
縱雪厚路滑,馬車車速也快于人足。沒多久,肖漣就到了忠寧侯府。
一夜之間,忠寧侯府的門樓已被大雪覆蓋得嚴嚴實實。朱門緊緊閉着,門前空無一人,門前臺階上還沒有腳印。
肖漣下了馬車,讓馬夫在原地等他,就上前叫門去。
拍了沒幾下,他就聽見門房老孫應聲:“來了來了。”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門房再次出現在肖漣面前,但顯然他沒再把肖漣當成叫花子,他甚至都沒認出他。
門房上上下下打量肖漣一下,臉上頓時挂起笑:“這位客人面生,敢問你找誰?”
肖漣踱起方步,回憶起新身份,便用白驕的口吻道:“叫你們劉管事出來,我有個生意要和他談談。”
“敢問客人貴姓?能問問是關于何方面?我好回話。”
“免貴姓連,螃蟹。”肖漣言簡意赅地總結,好似門房不配他多費口舌。
“好嘞。”老孫一點也沒生氣,喊了傳話的去叫人之後,反而更熱情地招呼他,“天冷,要不客人先進來坐坐?”
“我還有貨。”
“诶。”老孫見他不願多說話,也不再開口,只在一旁走來走去搓手哈氣,陪着肖漣一起等。每每與肖漣目光相碰,他還會自顧自嘿嘿笑兩聲。
看人下菜碟的家夥。肖漣想起昨日遭遇,根本不想與他多說半個字。
好在,劉管事很快就出來了。
劉管事穿得更為厚實些,雖然也有些冷,卻不會像老孫一般小動作頻出,顯得穩重些。
“你是?”劉管事也上下打量肖漣一下,确認不認識這個所謂姓連的人,此時有些狐疑。
“我是連霄,因突然封江而客居姜城。聽聞侯府劉管事收購螃蟹,我恰有一船螃蟹,便來與劉管事結這緣分。”
“一船螃蟹?”劉管事咋舌,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熱絡得比老孫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忙躬身請肖漣進門,道:“倘若連公子真有一船螃蟹,那我們可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來,快請進。”
劉管事雖舉止熱情,心裏卻嘀咕,這天氣,敢誇海口說有一船螃蟹?要證明是找他開涮,看他怎麽收拾這人。客商?人生地不熟的他才好辦。
“且慢,劉管事不先驗驗貨嗎?”肖漣擡手止住他。
“驗貨?”
“随我來。”
肖漣徑自走到馬車旁,從車廂中取下那兩桶挑揀過的螃蟹。
“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我的螃蟹,個個都如它們一般。”
劉管事也随他來到桶邊,聞言掀開桶蓋,一見桶中那些生龍活虎鬥來鬥去的螃蟹,就猛吸一口氣:“連公子的貨,都如這般大小?”
“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不欺客,侯府又勢大,我還會騙你不成?”肖漣佯怒。
“哪裏哪裏,外面冷,免得怠慢稀客。連公子快請進,我們進屋詳談。”劉管家躬身邀請。
肖漣揮揮手,示意車夫在角落等他,随後,就随劉管家一同邁進忠寧侯府大門。
老孫眼皮子很活,忙颠颠跑過來,雙手拎起兩只桶,吭哧吭哧地把桶拎進去。
進了大門,自然有別的下人接手,老孫還有點戀戀不舍。
那個下人一把打掉老孫的手:“老孫你夠了啊?各司其職,你就是個看門的。別整天看見穿得好的就想扒拉上去。”
“切。”老孫翻了個白眼,不過倒沒堅持,只老老實實回到門樓一旁的小房裏,又裹上被子不動彈了。
“唉,越是穿得好的貴人,越沒什麽油水。這天凍死人,要是昨天那乞丐沒凍死,再來上一回,我就能多喝碗酒了。”
這邊,肖漣被劉管事引着路,來到後院。
“來,連公子莫嫌老哥寒酸,實在是我身份也上不了臺面,沒資格在前廳招待連公子。現在天冷,亭子好看卻四處兜風。且來老哥屋裏喝杯熱茶暖暖胃,捧着茶杯暖暖手。”
“無妨,不拘這些虛禮。”肖漣擺擺手,顯得很是随性。
“連公子稍侯,我着人将這兩桶螃蟹送到旁邊柴房。既然還有一船螃蟹,這些就先端上桌,叫侯爺高興高興。”
“這是自然,劉管事輕便。”
說話間,二人已離柴房不遠。間或有三兩廚娘來往其間,見到劉管事就對他客氣地道一聲“劉管事”。
肖漣注意到,其中有一對母女行禮時,劉管家眼珠子頓時就盯在那粉裝少女身上。那母親很是緊張,行過禮後就扯着閨女快步進了柴房。
直到女子身影消失,劉管家視線才回到肖漣身上。
見肖漣看到自己的樣子,他難得有些窘迫,尬笑兩聲:“男人本色嘛,哈哈。”
肖漣也裝作了然,附和道:“劉管家眼光不錯,那小娘子就是水靈。”
兩人正要繼續走,這時,肖漣卻聽見一聲痛苦的□□從廚房傳來:“水,我想喝水。”
那聲音莫名熟悉,肖漣心裏不知怎的,驀地一沉,不由得駐足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