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這本是他雇的船,哪有客人躲雨,把主人晾在外面的道理。”
“好好好!”栾青看一眼那公子,見他撐的油紙傘上拓了個“許”字,便向外喊道:“許公子!我家小姐請你進來避雨。”
那公子卻聞而未動。
“許公子?許公子?”栾青連喊幾聲,反倒是那船公坐不住了,“公子啊!”他大聲道:“人家姑娘喊你呢!”
“啊?”那公子如大夢中回魂,怔怔的看着船公,“叫我?”
“不是叫你,難道是叫我?我又不姓許!”
“啊……是……”他連忙收了傘鑽進船艙。
船艙不高,他半彎着腰身體不得舒展,看起來十分委屈。
“許公子。”栾青将自己的手帕遞過去,那公子傻呵呵的接過來就往臉上招呼,剛擦了一下,反應過來是青衣女子的貼身之物,臉倏地紅了,連忙要還回去。
“別……別弄髒了……”
栾青收回手帕,向他笑道:“咱們是一回生,兩回熟,公子怎還如此拘謹?難不成我還能把你吃了?”
“姑娘真是說笑了。”那公子先是淋了雨,現腦門又見汗,混在一起,雖然看上去模樣有些滑稽,但仍是不掩他清秀的五官。
“咦?”他站了一會兒,腦中漸漸清明,“姑娘怎知我姓許?”
栾青指一指他手中紙傘,向他施禮,“青兒代我家小姐謝過許公子兩次相救。”
“呵……都是小事,姑娘切勿挂懷。”那公子連忙還禮,道。
“先前我看公子對那莽漢的手掌說的頭頭是道,我猜公子行醫,是個大夫?”
“不敢不敢!”那公子連連擺手,再度行禮,“我姓許名宣字漢文,家在錢塘縣,姐夫在餘杭縣衙做捕頭,我也只是臨安府胡慶餘堂一個學徒,萬萬不可稱大夫。”
他不說則已,一說便連名帶姓的報出家底,惹得栾青連連大笑。
“許公子真實在,這又不是相親,你說這許多做什麽?難不成……”她目光在許宣與白素貞之間流連,“難不成你對我家小姐有意?所以今日才多番相救?”
“不敢不敢!許宣絕不敢作此想!”許宣自知失言,連忙一手掩住嘴,另一只手搖動不止。
“既是如此,那為何你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栾青不依不饒。
許宣原是不敢擡頭,此刻經她一說,也不由自主的向她身後看去。只見那白衣小姐淋了雨之後,比之先前更是臨水照花,清麗出塵。與她的丫鬟錯身站立,一青二白,猶如淩波仙子一般。登時又傻住了。
“許公子?”栾青見他神情呆呆的,想他定是又犯傻,便回頭向白素貞說話,不料見白素貞也怔怔的望着許公子,臉頰粉紅,雙目含情。
“咳咳。”栾青清咳兩聲,見不奏效,拿羅扇在他二人面前晃了晃。二人視線受阻,才各自回了神。
船艙裏安靜片刻,白素貞碰一碰栾青,栾青先是有些猶疑的看着她,然後才轉向許宣,“許公子,我們府上姓白,家住清波門雙茶巷白府。”
“清波門……好巧……”許宣忍不住說一句,又怕自己失言顯得孟浪,連忙解釋,“我住湧金門裏,我是說,順路……”接着他不敢等栾青回話,又跑到船頭和船公交代幾句,才返回船艙。
“公子好志向。”栾青見他回過神後,舉止斯文有禮,又對他說:“公子學醫,濟世活人。”
“我體弱。”許宣自嘲道:“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不能上陣殺敵守衛邊疆,所以棄文學醫,總算不做無用之人罷了。”
“公子真是謙虛。”栾青朝白素貞略比了一下,“我家小姐雅好詩文,可惜在臨安府無親無友。人家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既與公子有緣,公子若得閑暇,可來府上與我家小姐品茶論詩。”
栾青如此誠意相邀,許宣卻也只敢心向往之。他想這白姑娘氣質不俗,一定出身高門大戶,如今聽青姑娘這麽一說,更有些自慚形穢。他一個寄人籬下的窮小子,哪有臉上門去和人家小姐品茶論詩?只是人家搭了他的船與他客氣,自己可切勿因此就生出癡想。
外面雨聲不絕,湖面上騰起一層煙霧,如夢如幻。許宣看在眼裏,口中吟道:“過雨長堤蔥翠濕,小橋人靜支筇立。一縷竿頭顫霜鲫……”
“風動青蒲見蓑笠。”白素貞替他吟出最後一句。
他二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因絕了自作多情的念頭,許宣此刻看上去不再瑟縮,一派落落大方。
“時節已入秋,長堤蔥翠轉瞬即逝,公子所吟有些不合時宜吧!”栾青尋機會插嘴道。
“青姑娘說的是。”許宣擡眼看看艙外,“雨似乎小了些,我還是到外面去吧。”說完他取過紙傘,到船頭與船公作伴去了。
“青兒。”此刻船艙中只剩她們二人,白素貞少不得囑咐她,“你怎好對陌生男子自報家門?”
“咦?”栾青眨眨眼睛,“不是姐姐要我說的?”
“我并沒有。”白素貞記不得她有要栾青說這些。
“姐姐今天是怎麽了?”栾青擡手在白素貞額頭上試了試溫度,見無異狀,更是奇怪,“姐姐……似乎對許公子有意?”
“呵……”白素貞轉疑為笑,“怎麽這麽說?”
栾青指指自己的眼睛,“青兒不過五百歲,尚在年少,耳聰目明。”
“不可胡說。”白素貞謹慎,生怕讓船頭兩人聽了去,複又蹙起眉尖,“倒是覺得這位公子有些似曾相識之感。”
栾青靈機一動,“姐姐不如掐算掐算?”
白素貞不願在人前施展,栾青還想勸她,就聽船公喊一聲:“清波門到啦!”
“這就到了……”許宣暗自感慨,待船靠岸,甩一甩袖子,遮住自己的手,才向船艙裏伸過去。先扶了栾青出來,後是白家小姐。
“青姑娘,這傘你拿去。女子體弱,淋雨要生病的。”許宣頭也不擡,只将傘遞過去。栾青正要接,白素貞卻道:“不可,白府距此路已不遠,且看這雨沒有停的跡象,你上岸後也要用的。”
“無妨!”許宣也說不出許多客套話,只把傘放到栾青手中,“照顧好你家小姐!”他說完就跨步回到船上。栾青也不客氣,接過傘便撐起來。扶着白素貞向前走了幾步,白素貞忍不住回望,見許宣仍站在船頭,二人目光相接,許宣愣了一下,把頭轉向一旁去了。
船公搖動起船槳,忍不住替許宣說話,“公子你也忒老實了,你便撐着傘去送一送,我在這裏等你就是。”
“不合時宜,不合時宜……”許宣自嘲一句。
這場雨入夜方休。
許宣返回藥鋪,自行熬了一劑濃濃的姜湯喝下,發了汗,身上松快起來。
“虛寒之變、陰陽兩虛之證,當據證而辨,治療有別。心陽虛者,大法當溫養心陽,又視其兼證所差,治法同中有異。心陽虛損,心悸喜按者,治以桂枝甘草湯;兼心神不寧煩躁者,治宜桂甘龍牡湯;兼痰擾驚狂者,治宜桂枝救逆湯;兼下焦陰寒上沖,發為奔豚者,治宜桂枝加桂湯;兼下焦飲動,欲發奔豚者,治宜苓桂甘棗湯。”
許宣伏在油燈下小聲複誦,漸漸覺得脈搏細速,腔子裏一顆心跳的又輕又快,有些坐不住。連忙到藥櫃翻了塊參片含在嘴裏。入夜許久,才昏昏入睡。
情深緣淺一線牽,青鸾拙計送姻緣
今夜烏雲遮月,栾青停了日常修煉,趁夜色去西湖打撈回來白斯容的肉身,将其安葬。
返回雙茶巷白府,又到假山中翻找,果然找到地契,将其珍而重之的在房中收好。接着仔仔細細洗刷一番,生怕粘了腐臭的氣味,讓白素貞聞見一星半點。勞動半宿,也不覺疲倦。走到白素貞的屋子門口,見裏面燈還亮着。
“青兒,進來說話。”裏面白素貞喚她。
栾青進來關好門,走到她跟前兒。白素貞拉着她與自己盤腿對坐,引導着她氣歸丹田。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
白素貞念一句,栾青複誦一句,吐納運行一十八個周天,栾青睜開了眼睛。
白素貞微微嘆息,“青兒,你今日怎麽心浮氣躁?”
“青兒不敢。姐姐傾囊相授,青兒只是一時不能領會……”
白素貞知她是在狡辯,睜開眼望着她,見她鬼頭鬼腦滿屋子亂看,不由笑道:“找什麽?”
“嘿嘿!”栾青自知逃不過白素貞的法眼,跟着笑道:“許公子那把傘呀!”
“我收起來了。”
“姐姐還珍而藏之?果然是對那許公子有意。”
白素貞微笑不答,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