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非我族類
天色已暗。
“德意志”在海面上以十六節的巡航速度行駛着，艦長室內燈火通明正在開會。海軍司令官雷德爾親自下令，全體艦員都必須手按聖經，以德意志軍人的榮譽和上帝的名義發誓，對今天發生的事保密，永不再提。物極必反，“祥瑞”的好事發生得實在太多了，多得讓雷德爾都感到了一絲恐懼，而他此時更多的心情卻是沉重。
而引發這一系列祥瑞事件的兩人之一，林漢現在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在“德意志號”上一個無人的角落裏，啤酒瓶子丢了一地。林漢坐在一個啤酒箱子上，左手拿着啤酒瓶向肚裏灌酒，右手拿着半截烤香腸，正一個人郁悶地喝着悶酒。
他餓了。
本來只要在“德意志”號這個屬于他的小世界上，他根本不會有饑餓感，但白天的艦魂入體事件後，與漢娜分離，變成兩個獨立的個體後，他開始餓了。
因為現在“德意志”號已不再是屬于他的小世界，而是歸漢娜一人獨享，他與德意志號的聯系已被切斷。
曾幾何時，林漢一直千方百計地想脫“這條破船”，但今天終于和他分離了，林漢心中卻驚恐有加，後怕不已。
一戰德國公海艦隊的艦魂入體時，帶來的所有好處全被漢娜一個人吸收了，不僅如此，那些艦魂還将林漢視為異類，強烈地排斥着他。他和漢娜分離的真相，完全是被這些艦魂趕出來的，因為他們視他為異類。
被強行分離出來時，林漢原本和漢娜一起共享的針對“德意志號”的信仰之力，也被剝奪得幹幹淨淨，一絲不剩。唯一留下來的，只有他搞邪教收集到的信仰之力——即使是這份信仰之力，也和漢娜二作一添五，被她分走了一半。
如果不是穿越後這兩年林漢搞了“薩菲羅斯教”，有了額外的信仰之力來源，遇上這次的強行分離，他當場就會直接消失掉。被強行實體化之後，林漢甚至失去了虛化的能力，無法離開高高的桅杆。直到漢娜幫忙，抓住他的左手，用自己的右手和他的左手融合，令兩人處于短暫的“合體”狀态，然後在漢娜的操縱下，林漢才得虛化離開危險桅杆頂端，躲到了甲板下層一間無人的貨艙中。林漢和漢娜先前一直在設想遠離信徒和德意志號後，自己的情況會有何變化，現在這個問題已經在林漢身上找到答案了。
現在德意志號已經不再是屬于林漢的小世界，又遠離了薩菲羅斯教的信徒們，如今林漢的英靈化身體的素質下降得極厲害。單臂的臂力只剩下二百二十公斤，感知距離更是萎縮到只餘下五百多米，至于其他方面的能力……
林漢一記虛抓，一個啤酒瓶離地飛起落到手中，手掌按瓶蓋上，瓶蓋外圈的金屬軟化，上翹，然後被他輕松地翻開。林漢現在非人類的力量，現在也就只剩下這麽一點了。
相比之下，漢娜目前倒是“功力大增”。光是全面感知距離就超過了五十公裏遠，如果将精神集中在一個方向進行單方向掃描，這個距離更遠至接近二百公裏。
兩人分離後，在大世界的法則的作用下，幾個小時後，林漢很快象正常人一樣有了饑餓感，不得不要求漢娜幫他弄來啤酒面包香腸當晚餐充饑。
分離之後的兩人，先前“親密無間”的心靈鏈接也被切斷了，雙方都有了保持各自獨立隐私的機會。林漢和漢娜要象從前一般，英靈化的身體再次融合在一起，變回那個又男又女的“扶他”狀态，也是可以。只是要這樣做，就算林漢願意，擁有了自己靈魂漢娜也不願意。
林漢沉默地拿起啤酒瓶，一氣幹個精光。這具英靈化的身體很有意思，吃下去的食物和飲料液體，全在入腹的瞬間被分解、所有有用的物質全被消化吸收得幹幹淨淨，少量無用殘渣則迅速地化為細砂一樣的物質被排出體外。這些被吸收掉的養分，全部被轉化成類似能量的物質在身體裏貯存起來，然後随着時間的推移而緩慢消耗掉。由于吸收率高，其實只要吃很少的一點東西就可以消除饑餓感了。
林漢現在的情緒并不高，并不是他失去絕大部分力量的緣故，而是一種明白到了所謂“非我族類”的覺悟。
對，就是非我族類！
那幫公海艦隊的艦魂排斥他，将一切好處全給了漢娜，并将他從漢娜體內擠出分離開來時，他從他們身上感覺到了強烈的“非我族類”的意念。
林漢慢慢地喝着酒，理順自己的思緒後，林漢問道：“說起來，漢娜，你認為自己算德國人嗎？”
漢娜答道：“我的前身，是斯佩號的艦魂，而艦魂的誕生，始于一個國家的國民和艦上的水兵們對戰艦的期望與信任。雖然我産生的自我意識的過程，又吸收了世界各國人類的意念，其中也包括你的意念，但從骨子裏裏本質的東西來判斷，我應當算是德國人。”
林漢自嘲地笑道：“嗯，你這麽說，我倒是想通了一件事，突然覺得自己過去兩年好傻好蠢。”
“什麽事？”
“你是德國人，我是中國人。可是過去的兩年裏，我這個中國人，卻表現得比你這個德國人更愛德國，我突然覺得自己好蠢。當那些艦魂們不接受我，排斥我時，我才意識到，非我族類，果然是非我族類呀！我過去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用‘非我族類’的想法去思考德國的問題，而是抱着一切為德國好的角度去看問題。”
說着說着，林漢突然哈哈地大笑起來，聲音中充滿了自嘲的氣味。
漢娜不解地道：“你比我更愛德國？我不覺得。過去和你一體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感覺到你對德國有愛。”
“你和我，我們誰更愛德國。這不在于我們想了什麽，而在于我們準備做什麽，以及所做的事情産生的後果。”
林漢放下酒瓶，一板一眼地數落她道：“就先說你吧……你明知照着歷史那樣玩下去，幫着小胡子打二戰，不管勝負如何，德國最終都要死掉好幾百萬人。就算打贏了這場世界大戰，那又如何？德國周邊的這些國家這些土地，民族意識早已覺醒，德國根本沒有足夠的人口去消化這些地盤。而且周圍的這些土地，也絕對不适合玩老式殖民主義的那一套，因為時代不同了。而且德國這個國家，其實只是一個僞裝成巨人的普通人，你的擴張，只是在太小的身板裏裝了太多會爆炸的食物。按小胡子的歷史路線走，遲早會被吃下去的東西活活撐死。你明知會有這個結局，卻還是要走這條路，你敢說你愛德國？相比之下，我從前的計劃，才是真正地為德國的未來找想的愛德國的方案吧？”
漢娜沉默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承認道：“你說得沒錯，其實我只是在享受發動戰争，參予戰争的樂趣！”
林漢道：“那些艦魂入體後，你變得更強了，但是，我們分離前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你對戰争的渴望和戰鬥的沖動，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
漢娜道：“那些艦魂，他們包含了那些沉沒和消失的公海艦隊的不甘。他們的怨念一直徘徊在日德蘭上空，直到我的出現引發他們的共鳴。”
林漢冷冷地道：“所以你現在更加好戰了？”
漢娜點頭道：“是的！”
林漢道：“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漢娜道：“分離前，我感覺到你最後的念頭，是非我族類這四個字，反複持續了很多遍，一直到我們分開為止。”
林漢大笑道：“是啊，非我族類，就是非我族類！你不覺得我過去很蠢嗎？我又不是德國人，為什麽要操心非我族類的德國人的死活，關心你們将來會不會過上好日子呢？”
漢娜道：“你并不蠢，你從前只是不想被我拖死而已。”
林漢問道：“沒錯！現在我們分開了，我已經不再是綁在這條船上了，那麽，我為什麽還要象從前那樣，比你更愛這個‘非我族類’的德國，按操心德國人的生死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呢？”
漢娜：“……”
“我變主意了！你既然想打二戰，想走那條路，那就走吧，對于這個時代的中國來說，要不是德國這個攪屎棍在白人世界裏攪局，把舊殖民體系攪碎，中國還沒那麽快能從各國列強的聯手瓜分中解脫出來。對于這個時候的中國來說，那些依附在中國身上吸血的列強各國都該死。既然你這麽想發動世界大戰和全世界戰個痛快，不管你怎麽個玩法，你的做法只會把白人世界的血流幹！列強流幹血，對中國的解放只有好處……”
林漢說着一頓，然後看着漢娜漂亮的碧色眼珠，而漢娜也盯着他回看着，眼神同樣閃閃發亮。
“你終于決定站在阿道夫·希特勒這一邊了？”
林漢糾正道：“不是站在小胡子那邊，而是站在你這一邊！”
漢娜不解道：“這有區別嗎？我是支持希特勒的。”
“有區別的！”
林漢道。
林漢臉上露出陰森無比的表情，冷冷地道：“借助一個代理人發動戰争，哪裏比得上我們自己親自下場，親手發動戰争更有意思？”
漢娜一驚。瞪圓了眼。
“你的意思是……”
“适當的時候，殺掉小胡子，然後化身成他的模樣，你來掌控德國，讓德國按你預想的劇本開戰，享受戰争！”
說出這話時，林漢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象極了電視中的大反派。
這一次，漢娜沒有直接否決他的提儀，反而陷入沉默。
“為什麽不呢？你應當清楚，1938年合并奧地利，吞并蘇臺德，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大德意志帝國後，當時的阿道夫·希特勒在德國人的心中，已經是神明一般的存在。無數的男人願意為他去死，無數的女人願意為他生孩子，八千萬德國崇拜者，如果你化身成他，會吸收到多少信仰之力，而且這些信仰之力，又可以為你的戰争機器做多少事？”
漢娜陷入長時間沉默……
林漢笑了，他知道，沉默就意味着心動。
林漢心說：“我又不是德國人，何必在乎德國是否會在二戰中完蛋？借助德國的力量，讓各國列強在戰争中流幹血，這才是一個穿越的中國人該幹的正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