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陪伴
時夜又做夢了。久違的夢到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那是他剛度過第一次蛻變的時候發生的事。
蟲族幼崽一般會在三歲左右迎來第一次蛻變,脫離脆弱懵懂的幼态進入少年時期。蛻變後外表大概六七歲的樣子,雌蟲翅翼初步成熟,能夠進行一定程度的硬化并短暫飛行,蟲核能量逐漸穩定可控;雄蟲的精神域正式形成,精神力逐漸平穩可以自主控制。随後的數年一直到第二次蛻變前身體的成長速度會很慢,直到雌蟲十歲雄蟲十二歲迎來二次蛻變。
但時夜直到五歲多快六歲才迎來自己的第一次蛻變。
蛻變的過程很難熬。他不知道其他的雄蟲幼崽是怎樣的,但他全程只覺得自己快死了。骨骼、肌肉、精神力的成長本該是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完成,可小時夜的意識一直很清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身體和精神仿佛都在不斷地進行撕裂重組。
這樣的過程持續了四天。
後來他才知道,正常的雄蟲幼崽第一次蛻變都是一個晚上就完成了,而且全程沉眠睡得人事不知,第二天早上睡醒就發現自己蛻變完成了。
為此小時夜一度特別難過委屈。
完成第一次蛻變後,他從育幼室裏搬了出來,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間,以及兩位專門負責照顧陪伴他的侍者。
兩個侍者都是亞雌。其中一個和他差不多大。剛度過第一次蛻變不到兩年的小亞雌叫尼法,性格有點單純跳脫,一開始對他還有些害怕,态度很恭敬,但畢竟是小孩子心性,很快就和他混熟了。
那是他的第一個,也是後來很多年裏的唯一一個朋友。
另一位侍者是個已經度過二次蛻變的亞雌少年,看起來十五六歲,長相溫潤清秀,性格也和他的相貌一樣溫柔細致,說話聲音特別好聽,名字叫科果。
尼法和科果分工很明确,科果負責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偶爾還兼職輔導課業,小尼法只負責陪時夜玩。
小時夜很喜歡小夥伴尼法和哥哥科果,也特別珍惜這兩個來之不易的夥伴。
會館有很多和他年紀相仿的小雄蟲,但他們大多不願意跟時夜交往。
時夜知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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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雄蟲會館遠不像現在這樣給雄蟲那麽多的自主權。那個時候,雄蟲是商品、賺錢的工具,是可消耗實驗品,并不被當作人看待,自然也沒有一系列保護雄蟲的措施。會館的雄蟲每天過得如履薄冰,每晚入睡前都在擔心自己能不能活着度過明天。
但小時夜并沒有這樣的擔憂。他從不會被強制接客或參與一些危險的實驗項目,因為他是“私人物品”,是某個大人物寄養在這裏的“寵物”。
安全并不代表着輕松。因為這個“私人專屬”的标簽,其他的雄蟲對他既羨慕又嫉妒,雖然不敢對他造成實質上的傷害,但總是想方設法的冷嘲熱諷,找他的麻煩……
小時夜痛苦過,難受過,但終究歸于釋然。他有尼法和科果哥哥就夠了。既然那些雄蟲不想和他好好相處,他避開他們,不和他們接觸就是。
對于那個他的所有者,小時夜始終懷着一絲敬畏和感激。因為那個雌蟲,他才能在會館享有這一系列的特殊待遇,得以平安長大。
那個有着深淵一般黑色眼睛的英俊雌蟲每隔一段時間會來看他,還會給他帶些東西,有時候是書籍、玩具,有時候是一些小零食,都是會館沒有的東西,還會陪他玩,逗他開心,晚上抱着他睡覺。承諾等他度過二次蛻變就把他接走。
那個雌蟲待他很好,時夜印象中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人也不過才剛成年。時夜把他視作兄長、親人一般的存在,內心雖有敬畏,但敬大于畏。
那個懷抱一度讓小時夜感到安心,直到他十二歲那年,有一次在無意間,他親眼看到那個一向英俊溫雅,舉手投足間帶着優雅貴氣的雌蟲把一只雄蟲玩得奄奄一息。
小時夜吓壞了,回到房間後把自己蒙在被子裏渾身發抖,哭都哭不出來。他一夜沒有睡着,開始擔心自己今後會遭到怎樣的對待。
他已經十二歲了,第二次蛻變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
那天之後,那雙一向寵溺地注視着他的黑色眼睛讓他感到恐懼,那雙經常溫柔撫摸他頭頂的手會讓他顫抖,那個溫暖的懷抱會讓他渾身發冷。
他第一次真正意識到,那個人不是他的親人,不是他的兄長。自己不過是他的一只寵物,或許是一只比較喜歡的寵物,但也不過是閑暇時用來打發時間的玩物,心情好了就逗弄一下,但如果自己惹他不快,那只雌蟲随時可以讓他痛不欲生。
小雄蟲害怕了,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頭。
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但他沒有成功,并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尼法死了,科果哥哥因為沒有“照顧”好他而受罰,他自己也……
夢境戛然而止。
時夜醒了。
可能是潛意識裏不願去回想那段經歷,所以掙紮着醒了過來。
睜開眼的時候,時夜眼前一片模糊。隐約感覺到有人在用毛巾幫他擦臉。他恍惚了一瞬,才意識到那是在幫他擦汗。
身上很疼,難以忍受的疼,而且一點力氣都沒有。
此時他正側卧在床上,全身纏滿了繃帶,損壞嚴重的翅翼軟軟的垂在一邊,身上插着好幾根輸液管,柔軟的淺色頭發被冷汗打濕了,加上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看起來格外可憐。
“醒了?”那人輕聲道,溫和磁性的聲音非常熟悉。
時夜眨了眨眼睛,視線逐漸清晰起來。
他看到伊登正坐在床邊,手上還拿着幫他擦汗的毛巾。
上将……
時夜嘴唇動了動,但沒能發出聲音。
伊登看着他臉色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的樣子,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很難受。
“別動。”他拿起旁邊的矮櫃上放着的水杯,往裏面插了根吸管,遞到時夜嘴邊。
“潤潤嗓子。”
時夜乖乖把吸管含入口中,小口小口地喝了幾口溫水,但很快就喝不下了。
伊登把水杯放在一邊,伸手摸了摸他的側臉。
“現在感覺怎麽樣,身上疼不疼?”
時夜聽着他的聲音,不知怎麽的眼睛有點泛酸,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可能是受傷之後人會變得脆弱吧,突然心裏好難受,想落淚的沖動止都止不住,淚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眼眶。
“疼……”他嗫喏着說,聲音軟的像是在撒嬌,但聽到自己這個聲音似乎又有點不好意思了,耳根隐隐泛紅。
伊登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抹掉了他眼角的一點濕潤。
“很快就不疼了,這裏的治療設施很齊全,二十四小時治療光波覆蓋,傷口愈合會很快。”他陪時夜在這個房間裏待了不到一天,自己身上的傷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嗯。”
時夜蔚藍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伊登,目光一片澄澈柔軟。
“您……怎麽不卸易容?”伊登到現在還披着一頭鉑金的長發,俊美溫雅的樣子雖然也很賞心悅目,但時夜還是覺得伊登本來的樣子更好看。
他的上将應該是英俊帥氣的才對,這副毫無攻擊力的樣貌總歸有些違和。
這句話有點長,時夜說完呼吸有些不穩,輕喘了幾下才緩過來。
“卸掉易容,然後告訴所有人伊登·維卡亞來‘遺星’做客了?”伊登似笑非笑地說。
時夜渾身一僵,有點心虛。上将果然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他具體猜到了多少……
“你打算現在就向我解釋你隐瞞的那些事嗎?”伊登一邊柔聲說着,一邊蹲下身在床邊的水盆裏洗幹淨毛巾,輕輕幫時夜擦去額頭上流下的冷汗。
時夜抿了抿唇,垂下了目光。
“不想說?”伊登挑眉。
“不,不是……”時夜慌亂地看向伊登。都到了這個份上他哪還敢不說啊……可是他現在精神力枯竭加上受傷大腦反應遲緩,要是不小心暴露什麽不該說的,後果他不敢想象……
【啧,他逗你的,又不是真的要你現在就解釋,你撒個嬌糊弄一下就好了,這都不會!你傷這麽重他怎麽可能真的逼你!】亞度尼斯嫌棄的聲音突然響起。
時夜愣了一下,咬了下嘴唇,側過頭把臉埋進枕頭裏,紅着耳朵小聲說:
“雄主,我好疼……我回去再說可不可以……”聲音軟糯得不行。
這下換伊登愣住了。
他的小雌侍這是在撒嬌?
伊登看着時夜通紅的耳朵,無奈地笑了,俯下身在時夜的柔軟發熱的耳垂上輕啄了一下,低聲道:
“不着急,你不用現在就解釋。等回去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聊。現在先休息,把傷養好。”
時夜被他的動作弄得忍不住縮了一下身子,卻不小心碰到了翅翼根部的傷口。
那是翅翼最敏感的地方,瞬間一陣劇痛由神經末梢傳來。
時夜輕輕“嘶”了一聲,咬緊了牙關,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這下卻牽動了更多的傷口,一瞬間臉色又白了幾分,淚水溢滿了眼眶。
“怎麽了?碰到傷口了?”伊登馬上關切道。
他不問還好,一問時夜只覺得眼淚更忍不住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帶着哭腔的呻|吟一個不小心就溢出了嘴角。
“放松下來,你這樣緊繃着只會更疼……”伊登皺了皺眉,柔聲哄道。
時夜輕輕喘着氣,連呼吸都在顫抖。
這時候似乎該說點什麽分散他的注意力……
伊登想了想,說:
“不哭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時夜茫然地眨眨眼,淚眼朦胧地看向他,目光清澈懵懂得像個幼崽。
伊登心中一軟,用溫柔到極致的聲音講起了在帝國幾乎每只幼崽都聽過的睡前故事。
時夜安靜地聽着,目光注視着坐在他床前的俊美雄蟲,繃緊的身體漸漸放松了下來。
他沒聽過這個故事,用來哄幼崽的故事也沒什麽新意,但他聽得很認真。
在伊登溫和磁性的聲音裏,時夜的意識逐漸被睡意籠罩,傷後的疲憊再次襲來,他慢慢阖上了眼睛。
伊登把故事講完,看向躺在床上呼吸清淺正睡得安穩的小雌蟲,目光微垂,輕輕揚起嘴角,薄唇輕啓。
晚安,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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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寶貝們~做個好夢~= ̄ω ̄=
馬上要離開黑域啦,接下來該……咳咳,不行不能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