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無怨無悔
雪雁此刻陪在孤零零的梅吉身邊，她垂淚道：“公主，主公太絕情了。”
梅吉看着窗外的一彎殘月，低聲道：“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可我卻羨慕這月亮，因為無論天涯海角，它都不會被高牆深院攔住，每夜都能看到想看到的人，知道他的喜怒哀樂。”
雪雁躲着腳，急道：“公主，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心情風花雪月。咱們還是想想辦法洗脫罪名吧。”
梅吉淡然一笑：“有時候還是糊塗的好，洗不清就任它混濁吧。”
雪雁扭着手，計上心來：“公主，不如我們送信出去給大王，他一定會設法救您的。”
梅吉篤定的搖搖頭道：“傻丫頭，跟了我這麽久還不明白，我若想撇清，自然有辦法。紫霞宮上下都是我們從家裏帶來的人，吩咐下去，不許有任何人把我被廢的消息傳出去。”
雪雁抹淚說：“為什麽？就算我們不傳，大王早晚也會知道的。”
梅吉嘆氣說：“我知道哥哥一旦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興兵讨伐如哥哥。他晚一天知道，如哥哥就多一天備戰的時間。”
雪雁跪下來，抱着梅吉的腿哭着說：“公主，您這片心真是白費了。”
果然不出梅吉所料，翼城宮中的楚子儀震怒了，他立即決定東進伐柳。可是出人意料的是，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楚子儀就已經兵至大聚城的門戶，岚陵關。
虞陌十萬火急的來到瓊華殿，北宮如正在和群臣舌戰。
連日來，就以何種規格下葬香姬，北宮如和滿朝文武産生了不可逾越的分歧。北宮如堅持按王後的禮儀，而大臣們卻極力反對。大部分人覺得廢後一事已然草率，按後制下葬妃嫔，更是聞所未聞，有違祖制。
虞陌越聽越心急，他打斷道：“主公，楚子儀為廢後一事已經帶大軍入境。我軍疏于防備，抵抗不住，翼軍眼看就快過了岚陵關，不出三天就會兵臨城下。”
所有的議論聲都片刻間停止，北宮如大驚道：“早料到他們會來，但沒想到這麽快。”
狐旭眉頭擰成一個川字，邊思考邊說：“我早已經下令全宮封鎖消息，想着料理完香姬的後事再全力備戰，看來消息還是不胫而走，一定是有人存心給楚子儀通風報信。”
趙景知一向心直口快，更因為從小與北宮如情同手足，所以他敢言他人所不敢：“這不用猜，一定是公子晟報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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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華殿的空氣一下子凝固，鴉雀無聲。
北宮如心知肚明：如果楚子儀打敗柳軍，一怒之下殺了自己，公子晟便會被扶上王位。可是他卻避重就輕地問：“楚子儀帶了多少兵馬？”
虞陌答道：“大約八萬。”
北宮如吐了一口氣說：“八萬尚可一戰。”
狐旭趁機說：“主公，此時萬萬再不能火上澆油。廢後尚在，就以後制下葬香姬，會更加激怒楚子儀，沒有任何和解的機會了。不如盡早從儉把香姬先安頓好，才有精力專心對付翼國。”
北宮如陡然拂袖而立，斷然怒道：“笑話，他楚子儀幹涉我後宮之事已經是欺人太甚。為了安撫他，還要我草草葬了香兒嗎？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急躁的在座前走來走去，幾天來與大臣們的車輪戰已經讓他心煩意亂，突然，他下定決心 ：“照原計劃，三天後按王後的禮制厚葬香姬。衆卿不必多言，現在是外國入侵，全面備戰時期，進谏者以軍法處置。”
三天後，楚子儀到達大聚城底。出殡的車馬數百人排在南門後，等待着城門的開啓。
狐旭滿面擔憂的說：“主公，翼軍就在外面呈包圍之勢，真要此時開城門送靈嗎？如果翼軍趁城門大開，靈車隊出城的時機，沖殺進來，我們肯定來不及關閉城門。主公，請三思呀。”
北宮如看着城下殺氣騰騰的翼軍，篤定的說：“我了解楚子儀，他心高氣傲，絕不肯趁對手辦喪事時出兵。再說，吉兒還在城裏，他不會拿吉兒的安危做賭注。放心吧，開門，我一定要親自送香兒一程。”
而城外的楚子儀，青衣銀甲，臉上永遠輕易看不出喜怒。
覃昭行過軍禮道：“大王，柳國使者有書信到。”
楚子儀眼光一瞥，看見馬下行禮的正是虞陌。虞陌把北宮如的親筆信恭敬的呈上，楚子儀接過來掃了一遍，冷笑一聲說：“好，乘人之危不是我翼國的作風。我們明日城外三十裏一決勝負。但我有一個條件，如果翼軍勝，我要帶走吉兒。”
虞陌不卑不亢的說：“主公交待：大王與公主都是他的恩人，只要公主願意，無論勝負結果如何，大王都可以帶公主走。鬥膽請大王下令暫時退兵，出殡的靈車都已經準備就緒。”
楚子儀一揮手，翼軍讓出一條路，卻并不後退。虞陌無奈，只得先返回城中複命。
不多時，大聚城城門大開，先是兩排宮女沿路抛撒着白色的蘭花瓣，随後送葬的隊伍在凄婉的哀樂中緩緩而出，走在靈柩旁的是一身白服神色蕭索的北宮如。花瓣洋洋灑灑，滿天飛舞，落在将士的馬蹄旁被踐踏成泥。
翼軍憤怒的注視着緩進的靈車，每一位翼軍心中都為他們美麗善良的公主鳴不平，為她受到的藐視而感到委屈和悲憤。
這就是楚子儀不退兵的目的，他要讓翼軍将士們親眼目睹柳國對翼國的輕視，憤怒是激勵大軍最好的辦法，自古如此。
“梅吉姐姐，城門現在開了。翼王在城外，只要你悄悄跟在靈隊後面就能出城去找他。我已經給你備好了馬，你快走吧。” 北宮晟趁亂闖進紫霞宮，一把拽住梅吉的手，把她往外拉。
梅吉笑笑說：“晟兒，謝謝你。我這就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我們喝杯酒算是道別吧。”
她轉身倒了兩杯酒，遞給北宮晟。
他來不及多想，一飲而盡，說：“梅吉姐姐，等我登上王位，一定要風風光光接你回來，做我的王後，一輩子。。。”
話還沒說完，公子晟已感到頭暈眼花，天旋地轉。梅吉忙讓人扶住他，暖暖一笑說：“晟兒，我走之前還要見一個人。”
她站起身，吩咐道：“把公子送回宮，他來過這裏的事不許傳出去讓主公知道。”
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雙目緊閉的北宮晟：好弟弟，絕不能因為放我走的事情再連累你們兄弟感情雪上加霜。你們兄弟如果能和睦，我就真的放心了。
當最後一輛車馬走出城後，楚子儀看到了遠遠的跟在後面的梅吉，漸漸的她走近了。早有人追到送葬隊伍前面，禀告北宮如，他下令隊伍暫時停止前進，一個人打馬轉頭向後。
楚子儀望着面容蒼白的梅吉，凄然說：“吉兒，跟哥哥回家吧。這裏的人傷透了你的心，你還要留下來嗎？”
梅吉絕然的問道：“哥哥，如果我跟你回去，你是否就肯退兵，不再動幹戈？”
楚子儀咬着嘴唇，強壓下胸中的怒火說：“好，哥哥會如你所願。”
梅吉騎馬走到北宮如的馬前，聲音中有萬般不舍：“如哥哥，吉兒這次真的要走了。”
北宮如眼中的冷漠和疏遠讓梅吉的心如刀絞般痛，他淡淡的說：“你本不應來，早早去吧。”
“是啊，我本不應來，我本不應來。。。” 梅吉低低的自語道。
楚子儀一刻也不想再停留，眼睜睜看着梅吉被絕情的人再傷害。他走上來，牽過梅吉的馬頭，不容置疑的說：“吉兒，我們該走了。”
梅吉雙眼含淚的點點頭，對北宮如說：“如哥哥，不及黃泉無相見？”
北宮如眼光看着遠方，幽幽的說：“吉兒，你鑄此大錯，今生難補。其實，你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也有錯。我們難以互相面對，莫不如彼此相忘。”
梅吉凝望着這個自己深愛了多年的男人，悵然道：“如哥哥，吉兒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離開這裏，相信今後再不會有讓你傷心的事了。”
北宮如淡然說：“想必如此。”
梅吉泛出凄然一笑，對楚子儀說：“哥哥，帶我回家吧。”
楚子儀手一揮，翼軍立刻閃出一條通道，兄妹二人的身影慢慢被聚合的兵馬掩蓋了。塵土飛揚之中，梅吉的身影漸漸消失了，最終塵歸塵，土歸土，就像她對北宮如一段無怨無悔的付出。
情悵然，淚暗懸，聲聲只道不如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