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這一天，北宮如已經有半個多月不曾來過采葛苑，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到來并不會給母親帶來絲毫歡樂。相反，他的存在，讓按規矩每日來請安的弟弟拘謹尴尬，所以秦若芙寧可自己少來早走。
北宮如這日剛跨入采葛苑，就聽到杯盤摔碎的聲音。他急忙走進屋，地上滿是湯水糕點，再看看秦若芙低聲垂淚，公子晟正賭氣的站在一旁。
秀莺蹲在地上邊收拾杯盤，邊自責的說：“公子，都是老奴不好，這杏仁茶做的不合您口味。老奴這就重新做去。”
公子晟大聲說：“不用了，再怎麽做都比不上母親朝盈軒裏的杏仁茶。”
聽到這裏，北宮如氣得已經臉色煞白，他緊緊的握住拳頭，強壓着怒火道：“晟兒，你随我來。”
公子晟擡頭，看到哥哥一雙寒氣逼人的眼睛，打了個冷顫說：“你要帶我去哪裏？”
北宮如不由分說，上去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常年習武的他手勁非同一般，公子晟拼命掙脫，卻被北宮如的手如鉗子般牢牢捆住。
後面，秦若芙追上來問：“你要帶晟兒去哪？”
北宮如回頭，眼中似能噴火一般，道：“孩兒這個大哥今天就要管教一下弟弟。”
說完，他把公子晟拖到院子中，反手把門帶上，将母親關在房中。
“跪下！” 北宮如厲聲喝道，公子晟倔強的伫立着。
北宮如大怒，指着虞陌說：“讓他跪下。”
虞陌為難的走上前，低聲說:：“公子，得罪了。”腳尖一踢他的小腿，公子晟吃痛，雙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北宮如盯着弟弟說：“晟兒，我今天就明白告訴你，從現在起，你不許再稱修魚月為母親，就是她當年害得母親和你被迫分離。你從此只有一個母親，那就是當今的太後。”
公子晟冷冷的哼了一聲：“王兄，我十歲時你告訴我今後要叫修魚月作母親，現在八年後，你又告訴我她不再是我的母親。我到底要怎樣做？我的一切都要聽你安排嗎？我今天也明白告訴你，我心裏只有一個母親，她不是當今的太後。”
北宮如怒不可遏，對虞陌吼道：“給我掌嘴！什麽時候他肯改口，什麽時候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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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陌看着盛怒的北宮如，不敢違抗，只能悄悄的給站在一旁的小太監使眼色，讓他快去搬救兵。
虞陌左右開弓，十幾下後，公子晟的臉已經紅腫，嘴角溢出血來。
北宮如心有不忍，喝道：“停，你肯認錯了嗎？”
公子晟側頭吐出一口血水，眼睛通紅的說：“你要麽今天就打死我，不然早晚有一天我會加倍奉還。”
北宮如擡起一腳重重的踹在公子晟的心窩，怒道：“接着打，不許停！”
虞陌一掌一掌用力的打在公子晟的臉頰上，頓時顯出重重疊疊清晰的指印。
每一巴掌都讓北宮如的心跟着抽痛，他心中默默地盼着弟弟開口求饒，可是園中卻只有啪，啪，啪，啪的掌掴聲，不間斷的，讓人窒息。
“如哥哥，”一個焦急的呼喚打破了這單調而恐怖的聲音，梅吉示意虞陌住手，匆匆走到北宮如面前說：“晟兒還是個小孩子，你要多點耐心。”
“小孩子？” 北宮如怒極反笑，道：“他已經十八歲了，我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已經握刀騎馬在戰場上了殺人了。我要擔心的不是誰的杏仁茶更合口味，而是如果我打輸了，我要擔什麽罪名，受什麽處罰。”
梅吉拉住北宮如的手臂，柔聲說：“你打也打過了，訓也訓完了，今天就暫且饒過他吧。你把他打壞了，母親反而傷心。”
想到母親，北宮如嘆氣說：“傳太醫給他看看。”
梅吉扶起還跪着的公子晟，眼睛也潮濕了，這個桀骜的孩子寧可被打成如此，也不肯低頭，竟和他哥哥如出一轍。
梅吉送公子晟回宮，親手為他小心翼翼的用冰輕輕揉着紫脹的臉頰，公子晟出神的望着梅吉，全然忘記了臉上火辣辣的傷。
梅吉憐惜的說：“晟兒，你和你哥哥一樣，都是倔脾氣，打死也不松口。”
公子晟哼一聲，牽動了臉上的傷，疼得呲牙咧嘴：“不要提他，我恨他。”
梅吉輕嘆一聲說：“如哥哥是氣急了，下手重了，你不要怪他。”
公子晟握住梅吉的手，滿眼柔情的問：“梅吉姐姐，你也有哥哥，他也這麽壞嗎？”
梅吉笑着把手抽出來，道：“我哥哥是天下最疼我的人。”
公子晟小聲說：“真好。”
梅吉替他重新把被打散的頭發梳理好，才說：“好弟弟，如哥哥小時候很少得到雙親的疼愛，一直在極力取悅父母中成長。所以他只知道長兄如父，卻不懂得如何跟你相處，更不明白怎麽去耐心教導，循循善誘。但我知道，他心裏是疼你的。”
深夜躺在床上，公子晟毫無睡意。他睜着亮若晨星的眼睛，黑暗中仿佛都是梅吉的影子：她淺淺的酒窩，她帶笑的眉眼，和她溫婉的話語。公子晟第一次強烈的感覺到心中的那種悸動，只要一閉上眼，滿心滿腦都是她。
他開始衷心的羨慕大哥，不是因為他是柳王，而是因為他有梅吉這位王後。
從此，他探望秦若芙的次數突然頻繁起來，只為能遇到來陪太後說話解悶的梅吉；他對待秦若芙的态度也越來越恭順乖巧，惹得秦若芙整日眉開眼笑。
每見到梅吉一次，公子晟對她的愛戀就更多一分。但他漸漸發現，梅吉暖暖的笑容下，隐藏着一份寂寞和孤獨。
他問秦若芙：“為什麽梅吉姐姐好像總有什麽心事？”
秦若芙答道：“因為她錯愛了你哥哥，而他的心不屬于她。”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公子晟越來越熱烈的渴望可以取北宮如而代之，把梅吉從薄情的哥哥手中解救出來，給她幸福。
轉眼兩年過去了，公子晟正好二十歲。
按照祖制，公子晟會得到一個采邑，封城之日就是他離開大聚城的時候。公子晟不想走，因為那就意味着他從此都不會有機會見到深宮之中的梅吉。
秦若芙也不想這麽快就與小兒子分開，所以她開口讓北宮如給公子晟在朝中安排職位，這樣他就不必離開都城。
北宮如心有疑慮，與狐旭商量道：“老師，你看給晟兒安排什麽職位合适？”
狐旭坦誠的說：“如兒，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如今太後如此寵溺公子晟，絕非柳國之幸。依我看，還是早日封采邑為好。”
北宮如擔憂的搖搖頭道：“母親企盼多年，終于與晟兒團聚，我實在不忍心再将他們母子拆散。如果我堅持送晟兒走，母親決不會原諒我。此事再容我想想吧。”
狐旭嘆氣而出。
不久，一場和七年前如出一轍的悲劇改變了一切。斷了續上的緣，冷了湧起的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