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女魔頭愛你那些年
【她江湖人稱女魔頭】
丁曉最近的興趣是逛豆瓣。
她猥瑣地關注了一大堆人,無聊的時候就像有偷窺癖似的去點開友鄰廣播,看看這些人在做些什麽。她關注的人當中有一個叫機車男的ID特別活躍,總會時不時地發一些廣播和日志。其中有一篇日志的标題是:你敢不敢在這裏寫下你暗戀的人和自己的真名。
樓下有很多人跟貼,有的還貼上了很長很長的故事。
丁曉在回複框裏敲上一個名字,猶猶豫豫幾遍,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删掉。
她暗戀過一個人,那個人很喜歡一樣東西,就是樓主ID裏的兩個字:機車。除此之外他還很喜歡煙草和酒。
丁曉遇上那個人時是十六歲,父母正好離婚的年紀,她心情抑郁,終日逃課,最後喜歡上了玩機車來宣洩,覺得從此世界唯我獨尊。她找了一幫志同道合的人一塊兒逃課飙車,有人就戲稱她為女魔頭。因為她天生長着一張壞角般的煞臉,五官鋒利,玩起機車來又不要命,像走火入魔。
但她不以為意,甚至覺得這稱號威風凜凜。因此在和秦朝陽一夥對上的時候,有人喊着:“女魔頭,快出來和那個小子單挑!把地盤搶回來!”……然後她就這麽傻乎乎地去了。
秦朝陽是玩機車的一把好手,但這是丁曉第一次聽聞他,以為他水平不過二流,頓時志在必得。他推着重型機車走到起跑線,帶着笑意打趣地問丁曉:“女魔頭?”
丁曉刻意地板起臉裝冷酷,學着電視劇上的人揚眉:“怕了?”
誰知秦朝陽撲哧一聲笑出聲,笑得丁曉尴尬不已,莫名地面紅耳赤。
于是接下來她完全緘口不言,跨上她自己的小黃蜂,出發的號令一響就像一道黑影一閃而過,消失在衆人視線裏,遠遠地将秦朝陽抛在身後。丁曉勢在必得,中途輕蔑地放慢了速度,卻在後視鏡裏看到秦朝陽的那輛重型機車急速向她追來。
丁曉原本散漫的神情一愣,立刻緊繃起來,雙手捏住柄用力一轉,結果用力過猛,車子在彎道口歪斜得太過分,支撐不住重力以致輪胎打滑,轟然摔地。
那一瞬間感官失靈,她的眼前是失重般的黑暗。
天旋地轉過後她恢複了意識,整個人被車子摔飛出去,蜷縮在一邊的草地上,雙腿和大腦疼痛得難以言喻,半邊臉摩擦着公路,是火辣辣得疼。喉嚨裏喑啞艱澀,疼得哭都哭不出來。她吃力地撐起胳膊想爬起來,卻動彈不得。估計骨頭摔斷了……丁曉脫力地又躺回去,開始胡思亂想自己會不會無人發現然後死在這裏。
此時秦朝陽追了上來,機車的轟響聲在她身邊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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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曉迷迷蒙蒙地張開眼,迷迷蒙蒙地看到他臉上十萬火急的神色,迷迷蒙蒙地聽到他不斷地安慰她你沒事的,你支撐住。她感覺自己被抱入戰栗的懷抱,坐上了後座。後座一路颠簸,她就把頭貼在他大汗淋漓的背上。
生平頭一次……會有人這麽緊張她。
丁曉顫巍巍地挪動手指,小心翼翼地環上他的腰。
在那一年她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遇上秦朝陽。這個喜愛機車,煙草和酒的男孩,他不是街邊的流痞混混,而是心地善良的清俊少年。他在那一年,那個煙霧空蒙的陰天,如一道朝陽向她走來。
【女魔頭也有春天】
丁曉醒來後發現自己渾身裹得跟古墓裏的僵屍似的,筆直僵硬地躺在病床上。鼻端是醫院裏刺目的消毒水味道,還有慘白的天花板及燈光。
她正在費力思考這是怎麽一回事情,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探進一張她覺得十分陌生但是很俊氣的少年臉龐。
“你感覺怎麽樣?”
那少年邊說邊推門進來,丁曉直愣愣看着他,腦子還轉不過彎來:“……你是誰?”
他頗受打擊地睜大眼,把臉湊近丁曉,氣急敗壞地笑罵說:“我是誰?我是你救命恩人!”
丁曉盯着他的臉:“……秦朝陽。”
他們不打不相識,但秦朝陽拔刀相助,兩人化幹戈為玉帛,等丁曉傷好了以後加入了秦朝陽的圈子,搭夥一塊兒玩機車。
秦朝陽是職業的少年機車手,有大把的空餘時間,主要也是訓練。而自丁曉和秦朝陽成為玩伴後她逃課的幾率不增反減。秦朝陽就很好奇,一半诙諧一半認真地勸她:“你只是玩票,別老和我厮混在一塊兒,學業要緊。”
丁曉通常都發揮她的女魔頭精神,掩飾說:“我就是喜歡機車,你管不着。”
直到這天秦朝陽發現丁曉前所未有地不對勁,他們飙了一天的車,到傍晚時分就決定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結果丁曉不肯走,仍戴着頭盔跨在機車上一副躍躍欲試的姿态。
秦朝陽走過去一把撈起她的頭盔:“你還不走?”
她筆直地看着前方,默不作聲。
她不說,秦朝陽也不走,默默地站在丁曉身邊把玩着她的頭盔。半晌後聽到她的聲音從風中模模糊糊地傳過來:“我爸把我趕出來了,我不知道去哪兒。”
丁曉自爸媽離婚後被判給了父親,但是他很快再婚,後母處處嫌丁曉礙眼,而丁曉總是逃課的行徑終于惹怒了丁父,他把她狠狠抽了一頓從家裏趕了出去。她打電話給丁母,但對方毫不留情地挂了她的電話,她無處可去。
秦朝陽無言,繼續把玩着丁曉的頭盔,忽然一只手騰了出來,看似不經意地拍了拍她的發。遠處的火燒雲勢如破竹地綿延過來,丁曉驚愕地擡起頭,看到秦朝陽帶笑的眼和臉,以及在他身後的天空……上面漂浮着聚成了心型的雲彩。
當天晚上秦朝陽就騎着機車帶着丁曉麻煩了一遍他所有的狐朋狗友,又去找了無數家中介,終于幫她找到了一處價錢便宜能立即入住的租房。丁曉的錢不夠,他慷慨地自掏腰包,大方地說:“你是我哥們!客氣啥!”
你是我哥們。
她是以這樣的身份被他施以援手的,丁曉的笑臉裂在那裏,原本柳暗花明的心情頓時墜入修羅地獄,甚至比被自己趕出家無處可去時的心情還要糟糕。
她接過秦朝陽的錢沒什麽表情地淡淡說了聲哦。
房子是找到了,可家具全無。秦朝陽就提議讓她住自己的一個女性朋友那裏,可丁曉不願意,固執地說:“我不喜歡和別人住。”
“現在都這麽晚了啊,不方便買家具。更何況你現在沒錢難道你躺水泥?”
丁曉認真地思考了會兒說:“這個提議不錯。”
秦朝陽猛翻了個白眼,将租房大門一關,臨別前對丁曉說:“我是拿你沒轍了。”
她木愣愣地看着被關上的大門,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怪脾氣惹煩了秦朝陽。不着一物的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顯得很空曠。她自我厭惡地席地而坐,水泥地冰涼的觸感随着脊髓蔓延上來,一直涼到心間。
大約枯坐了幾個小時,丁曉突然接到秦朝陽打來的電話,喊她下樓。
丁曉又驚又疑地跑到樓下,看到秦朝陽大汗淋漓地坐在路邊,整個人像從蒸鍋裏剛剛撈出來一樣,他面前是一張小床板和零落的金屬棍。秦朝陽看着她喘了半天才慢吞吞說:“我把我床拆散給你送來了,要是有錢就給你買新的了,你這女魔頭這回可別再挑!等下我上樓給你組裝一下就能睡。”
丁曉目瞪口呆,“那你睡什麽?”
秦朝陽把T恤接下來往背上一搭,清瘦的背影扛起沉重的床板上樓,特潇灑地說:“打地鋪!”
丁曉在他搭的床上睡得極為香甜,有一種十六年來從未有過的安心感。
人間微醉好入眠,只因這世上有一個你。
【燦爛卻是近黃昏】
自從丁曉獨居後她玩機車的時間不得不縮短,因為她必須抽出時間去打工掙房租。這些天她接連打了一周的零工,直到周末才能和秦朝陽會師,攪得她心急如焚,恨不得只手遮天,讓時間說快就快。
秦朝陽也忙,過去的一周他參加了一場小規模的機車比賽,吃力地拿到了第一名。第二名是個拐彎技術很贊的家夥,但是個新面孔,叫李立。
周末這天秦朝陽陪丁曉玩機車,沒想到與李立狹路相逢。秦朝陽就打算走人,但李立是特意沖着他來的,開門見山地說:“你得和我再比一場,這第一名我不認你。”
“我今天得陪我朋友,改天行不行?”
“不行,你今天必須得和我比一場。”
秦朝陽郁悶:“為什麽必須今天?”
李立一愣,忸怩了一會兒說:“我女朋友今天難得陪我來了,她不玩機車的。”
言下之意機會難得,他不能丢臉。
丁曉聽到這理由頓時在心裏爆笑,但表面還是不動聲色雲淡風輕。她側過臉去,看到李立的女朋友禾荷穿着翠綠色的雪紡抹胸紗裙,瘦骨伶仃地站在邊上,和身後的青草映襯着,像個花仙子。
是個亭亭玉立的美人。
她打量完偏過臉,看到秦朝陽剛好也看着那個女孩,神情微微一怔,片刻後回過神,撞了一下丁曉的胳膊,笑嘻嘻地說:“看到她了沒?”
丁曉點了點頭說:“怎麽了?”
他擠眉弄眼:“是不是特好看?”
她語塞,忽然之間很不想承認這點,默默地睨了他一眼說:“……反正不是你的女朋友。”
“很快就是我的。”出乎意料地,秦朝陽突然這麽說,驚得丁曉一下子無言以對。他唰一下戴上頭盔,和李立互撞了下拳頭,改變心意道:“我們來比。”
兩個人很快沖出起跑線,不分伯仲地開過去,留下滿地煙塵。丁曉、禾荷以及若幹人站在路邊旁觀。第一圈過來秦朝陽領先,丁曉為他暗自高興,卻又不希望他贏。她暗含敵意地看了禾荷一眼,又将視線轉移到秦朝陽身上。
他不負衆望一直領先,領先到最後。
到終點後他風風光光地跳下機車,丁曉習慣性地迎上去,秦朝陽卻沒看見她,眼神盯着前方,大力地撞過她的肩膀向別人走去。
丁曉愕然,僵硬地回過身,看見他走到禾荷身邊停下。像萬衆矚目的英雄即将抱得美人歸似的,他們聊了多久,丁曉就跟個把風似的看了他們多久。
終于禾荷要走了,秦朝陽才注意到她。他一臉殷勤地湊近問:“你們女生一般都喜歡什麽花樣?或者是喜歡怎麽樣的男生?”
丁曉答非所問:“……你是喜歡上禾荷了?”
秦朝陽故作羞澀道:“哎喲,你知不知道什麽叫一見鐘情?”
知道,她怎麽不知道。她一見鐘情的人就在眼前。
可這人一見鐘情的是他人。
丁曉別過頭去,鼻頭一聳,一股酸氣沖入鼻腔。遠方夕陽快落,只露出那麽凄慘的昏黃。
她見到秦朝陽的那一天,曾以為那抹光是曦陽來臨,結果它卻是夕陽。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你是海市蜃樓】
打那之後丁曉和秦朝陽又各忙各的,兩個人都心懷鬼胎。因為再過不久就是秦朝陽的生日,丁曉想買一輛秦朝陽一直垂涎的重型機車送給他,但價格昂貴,暑假裏她一天接三份零工,早上送報紙和牛奶去小飯館打工,中午就去大型超市當營業員,晚上則去便利超市打夜工。
秦朝陽再見到丁曉的時候就是他生日那天,丁曉把那輛拉風的機車拉風地擺在他眼前,一副施舍的表情說:“賞你的!”
秦朝陽雙手一拂半跪道:“謝大人!”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笑過後秦朝陽板起臉,愛不釋手的眼神在機車身上流連後轉移到丁曉身上,來來回回打量她:“這不會是盜版貨吧?”
丁曉橫眉怒目:“去你丫的,這車一個螺絲的錢把你賣了都不夠好嗎。”
他眼神更古怪了:“你就誇張吧!不過這機車真還挺貴的,你怎麽買得起?”
丁曉不耐煩道:“你管那麽多!我就是有錢。”
秦朝陽忽然指着她的眼睛說:“你黑眼圈怎麽這麽濃?”
她猛地踹過去一腳:“你妹!我這叫煙熏妝。”
丁曉低下頭試圖蓋住勞累出來的黑眼圈,轉移話題:“你最近在幹嘛?”
秦朝陽神秘地說:“我在準備一份驚喜。”
丁曉還納悶是什麽驚喜,他就把她帶到了郊外的種植基地上,她看見一塊很小的田地上,種植着一片小小的湛藍。
“這是十六朵鳶尾花,再過不久就是禾荷生日,我就把這親手種植的花送給她。女孩子嘛,肯定會感動的,然後一感動就踹了她男朋友對我以身相許了!”秦朝陽站在丁曉身後美滋滋地說。
丁曉忽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抽自己自作多情。
當秦朝陽說驚喜時,她本來可笑地以為……那是給自己的。心還傻逼地跳得飛快,此時倒好,凝成一把重錘,每跳動一次就從心底深處傳來一陣鈍痛。
她把心底深處湧動的酸澀盡數化為若無其事,揶揄地說:“……這花好醜。”
秦朝陽吹胡子瞪眼:“我記得你喜歡鳶尾的啊?!”
“是喜歡,可是這花送的人不是我啊。”
“你早說,你喜歡我也可以送給你。”
“你逗我玩呢。”丁曉哈哈笑,背對着秦朝陽的臉笑着笑着慢慢面無表情。她聽見他在身後說不是開玩笑,她只是默默搖頭。
秦朝陽不會懂得,一個專程送和順便送的區別。
結果禾荷生日那天,還真被丁曉說中了,秦朝陽這計劃死得很慘。倒不是這花的問題,而是她一早被李立拉出去慶生,深夜仍未歸,他捧着花一直在樓下傻傻地等,坐在花壇邊捏着冰啤猛喝,到最後醉得一塌糊塗。
秦朝陽無意識打了丁曉的電話,她立刻連看店都不管了,氣喘籲籲地跑到禾荷家樓下,就看到他落魄地坐在那裏,一副浪子情場失意的悲傷模樣。
她走過去踢踢他的腿:“還站得起來嗎?”
他打個酒嗝,搖了搖頭。
丁曉開始犯愁怎麽把這個酒鬼運回去,最終她蹲下身子,對着秦朝陽說:“你給我上來。”……然後他果真完全不考慮體重問題,呼啦爬到丁曉背上,樂呵呵地傻笑:“不愧是我好哥們!”
“好哥們就替你收拾亂攤子是吧,你還讓一女的背你,丢人不。”
“你知不知道我這下子便利店的工作肯定要丢掉了啊。”
“你說你怎麽賠我。”
背上的人只是沉默,丁曉晃了晃背,發現秦朝陽睡死過去。
丁曉假裝的笑松懈下來,在嘴邊彎成苦笑。
秦朝陽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都是為了禾荷。
而禾荷和她是截然不同的姑娘。她冷冽,禾荷溫軟。她固執,禾荷溫順。一個是王府的小家碧玉,一個是獨居在終南山的女魔頭。這差距的懸殊使她有了非常深刻的自知之明。
夜幕沉沉,鐵哥們丁曉背着秦朝陽揮汗如雨地走完十裏公路,路上汽車往來,煙塵嗆得她鼻涕眼淚齊流。
【我做不成你的蓋世英雄】
可能偶像劇看多了,人腦子就會有點秀逗,總之丁曉做了一件非常蠢非常蠢的事情。
她看不得秦朝陽傷心,于是把李立約了出來,像偶像劇裏一樣私自上陣,和李立約定單挑機車。條件是如果她贏了,李立就得和禾荷分手。
李立是正常人,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丁曉,片刻後恍然大悟,一敲腦袋:“原來……你喜歡我?”
丁曉聽到那話腳底一滑,差點摔個狗吃屎。
李立自戀道:“好說好說,我可以陪你玩玩機車。不過我還是更愛我女朋友一點。”
丁曉實在懶得吐槽他,幹脆利落說:“總之我贏了你就得和她分手。”
丁曉冷酷地戴着頭盔,視死如歸地發動引擎呼嘯而去。這一程幾乎拼勁了她全力,但她犯了同一個錯誤,在和秦朝陽初次對戰的時候她就犯過——用力過猛。
因為是不熟悉的彎道,她又很想快速領先,結果輪胎打滑,輪胎居然爆掉,她整個人被重重摔下來。李立沒有及時發現她的事故,掠過她又跑了一圈才發現,匆匆召來了救護車,自己在一旁幹等。
她動彈不得地躺在地上,四周一片暈眩,唯獨記憶裏把她急哄哄抱上機車的少年那麽清晰。
她做了小腿的手術,術後秦朝陽一馬當先地來看望她,劈頭蓋臉地罵:“你怎麽搞的你!”
丁曉不發一言,總不能說我為了你能追到禾荷去幹了一件傻事結果還沒幹成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我想做你的蓋世英雄結果只做成了狗熊。
秦朝陽在她床邊坐下來,嘆氣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不就是喜歡李立。”
丁曉渾身一僵,沉默着,想索性将計就計。
“你他媽豬啊!喜歡他跟我說啊!我去揍他一頓他就服了,然後你抱走他我抱走他女朋友!”秦朝陽比劃道,“……不過那種人渣你也喜歡,你是瞎了是瞎了還是瞎了?”
他黑着臉,看得出真的很生氣。丁曉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辦,只好僵硬地回答他:“反正是我自己受傷,和你沒關系。”
秦朝陽喉頭一哽,面色忽然蒼白。
片刻後他語無倫次地說:“我……我是你朋友!怎麽和我沒關系。”
“朋友……”丁曉的呼吸微微一頓,側過臉看着窗外一貧如洗的天空。
“對,你是朋友。”
【你不會當真了吧】
丁曉的手術還算成功,但再也不能碰機車,因為再發生一次事故她那腿就算廢了。沒有了機車的維系,她發現她和秦朝陽的見面非常少,少到一個月都見不到一次。
高考後丁曉的分數實在太低,本地的大專都上得很勉強,只好去了偏僻的外省,而秦朝陽仍留在省內。他們的聯系就逐漸淡了下來。
但秦朝陽沒有忘記丁曉這個鐵哥們,白色情人節那天他打來電話,丁曉接通,聽到電話那頭是一片鬧哄哄的人聲。她剛想開口問怎麽回事,就聽到秦朝陽的聲音從電話那頭沉沉地傳過來,砸得她頭暈目眩,世界成為一片迷彩。
他說:“丁曉,我喜歡你。”
她胸腔一窒,手機沒有握住,狠狠地摔到地板上。
然後她出竅的靈魂又入體,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撿起來,問:“你好,這手機是換人了嗎?”
“胡說八道什麽,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他靜靜地問,“白色情人節,所以我要告白。”
“……”
“噗哈哈哈哈哈,你不會真相信了吧!!!!”電話那頭猛地傳出爆笑聲,“被我唬住了?”
丁曉沒有回話,回應秦朝陽的是一聲兇猛的電話挂斷音。
之後秦朝陽打電話來道歉,解釋說是一群朋友在聚餐,他輸了,得完成懲罰游戲,要向一個異性朋友告白。這不就想到了她。
丁曉對于這番解釋只給了三個字:你去死。然後再也沒理睬過秦朝陽,無論是短信還是電話一律不接。
秦朝陽這下子深知自己踩到了地雷,摸清了丁曉心中的底線。兩個人是朋友,他不能越界,拿這個關系開玩笑。
他差點就要跑去A省親自磕頭謝罪,結果丁曉五一放假自己跑回來了。她在路上給他發短信,一起吃個飯什麽的。秦朝陽立馬屁颠颠地回短信說好。
地點是兩個人高中時代常去吃的飯館,秦朝陽到時丁曉已經坐在那兒了。一人點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面,放上大把的蔥花和辣椒,面對面吃得熱火朝天。
吃到一半,丁曉忽然放下筷子,隔着拉面的煙霧說了句話。
秦朝陽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問:“你剛剛……說了什麽?”
丁曉深呼吸一口氣:“我說,我喜歡……。”
還沒等她說完,飯館門口又走進來一個人,穿着薄荷綠的裙衫,瘦骨伶仃地挨着秦朝陽坐了下來。
秦朝陽攬住她的腰,笑着說:“這是禾荷,你記得吧。我們成了,這次順便把她叫出來一起吃頓飯。”
丁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攬住她腰的手,眼裏的血絲一點一點擴大。
世界在她的瞳孔裏突然變成了兩種顏色,半黑半紅,交織成濃墨的悲哀。
而秦朝陽卻看到她在對面微笑,說祝福你啊臭小子,這麽多年愛情長跑成功。
他小心翼翼地端詳她的表情,說你剛才說的話……是報複我的吧。
丁曉輕點頭,嘴角微微笑着,拉面的霧氣把眉間的輕皺巧妙地擋去。
她說是啊,我也是開玩笑的,你可千萬別當真。
【愛你多年不走漏風聲】
丁曉回學校前執意要和秦朝陽再比一場機車。
秦朝陽擔心她的腿,怕她出意外,死活不肯,但丁曉的女魔頭并非浪得虛名,脾氣硬得不行,他只能服軟和她再比一場。
結果他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在直道上不知是何故,丁曉莫名地從機車上摔下來,但所幸傷得不重。只是揭開她的頭盔時丁曉哭得淚雨滂沱,仿佛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似的,大字躺在地上蓋着眼睛失聲痛哭。秦朝陽以為她是疼厲害了,果斷抛下禾荷把她火急火燎地送到醫院。
這之後丁曉的假期再沒有回來過,甚至不再聯系秦朝陽。但她知道秦朝陽混豆瓣,ID叫機車男。她創了個馬甲,只是為了來偷偷關注他,看他看了哪些電影,哪些書,又遇上了哪些人。
那篇日志秦朝陽只在主流發了個話題讓大家回複,自己卻沒自爆,于是丁曉也失去了看下去的興致。怕情感遷移疼得她肝腸寸斷。
再過幾天後,機車男申請了删帖,丁曉沒能再看到接下來的內容。
她沒有看到,他在後來一樓的回複中說只要樓蓋到一百,他就會自爆他暗戀的人和故事。沒有看到他在第一百樓中留下的名字,兩個字,丁曉。
在最最最開始,他并不喜歡禾荷。
但丁曉永遠不開竅。于是當他發現丁曉看到禾荷時露出一種異常微妙的表情時,果斷選擇了刺激刺激丁曉。那十六朵鳶尾本是栽種給丁曉,祝她十六歲。但他怕她不喜歡這種柔軟的調調而拒絕,決定試探一番。果然發現她不喜歡,就轉而借花獻佛,喝冰啤繼續刺激刺激,卻酒瘾上沖不小心喝過頭。
他的雕蟲小技統統無用,他費解是不是自己會錯了意。直到聽說她喜歡的是李立,他才知道自己真的自作多情了。
他一直記得那年她出了事故住進醫院,是想讓李立和禾荷分手。在病房外李立愧疚地說他沒想到丁曉會摔下來,但那表情又是一副被人轟轟烈烈地喜歡的得意模樣。秦朝陽氣極,沖進去質問丁曉。
而她反問受傷是她的事,和他有什麽關系?
那一瞬間他啞口無言。
秦朝陽恐慌地發現,除了朋友,他們真的毫無牽絆。
那時那地她轉過臉去,蒼白着臉輕聲說他是朋友時,他便窩囊地決定,永生不說出那四個字。這樣子他們會是永生的朋友,他也能和她永生都将有牽連。
在她生病時,他還能有立場去照顧她。
看完帖子的那個晚上,丁曉做了個夢。
她夢見十六歲那年,那個朝陽少年背光而來,對她說:我喜歡你。
而她在夢中依然笑得清醒,錘過去一個拳頭說:你又再騙我。
而他說,我不騙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