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光花園有園丁
【誰與你狹路相逢再難錯肩】
蕭茉莉的鼻子有點歪。
曾經她以為自己天生就長這樣,難過了好一陣。然而高中入學時,一個同班男生跑到她面前,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說:“你還記得我嗎?小學我打球不小心撞到了你鼻子。”
蕭茉莉愕然,模糊地想起小時候的操場,好像确實有那麽一回事。
正當她納悶這家夥是不是來找抽,他又施施然補了一句:“還好是羽毛球。”
如果是籃球我直接呼你一拳頭把你鼻子也劈歪……蕭茉莉如是想。
作為報複,她狠狠訛了他一頓飯。她還記得當時随手點了一盆青椒肉絲,沒想到卻喜歡上了那味道,執着地每餐必點。就像她沒想到會和他相熟,更沒預料會在相熟後如同陷進泥沼裏偷偷喜歡上。
他就像個大坑,招惹了她的鼻子,還招惹了她的心神。
現在他們經常以密友的身份在一起吃飯,他看着她菜盤裏的青椒肉絲滿臉郁卒:“你對這道菜還真是情有獨鐘。”
蕭茉莉挑眉:“我這是時刻提醒你弄歪了我鼻子,害我破相都談不了戀愛!”
楚烨叼着一根筷子吊兒郎當地說:“小茉莉,你這就不懂了,嫌棄你皮相的男生都不是好東西。我這是幫你擦亮眼。”
蕭茉莉朝他翻了個白眼,低下頭嚼青椒,垂下去的眼眉遮住了一閃而過的失望。
食堂裏人聲鼎沸,此時她并未注意到有一個人朝這裏走過來。直到那甜膩膩的嗓音在頭頂響起,蕭茉莉皺着眉擡起頭,倒胃口地看見那張還算不錯的臉。
“嗨楚烨,茉莉,你們在吃飯啊。”夏夢芊雙手背在身後,故作嬌羞地看着楚烨。蕭茉莉再次向他投去一個白眼,裝聾作啞地吃飯。
楚烨問:“是啊,你有事嗎?”
“兩天後就是我的18歲生日,我打算辦個聚會,你肯定會來參加我的成人禮吧?”夏夢芊睜大眼睛,一臉不容置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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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她第一次邀請楚烨了,按照以往,他肯定會三兩撥千金地推掉。所以蕭茉莉感到很放心,老僧入定般繼續嚼青椒。
楚烨思忖了一下,說:“好啊,我會去的。”
蕭茉莉的青椒頓時卡在了喉嚨裏不上不下。
夏夢芊的心花怒放全寫在臉上,頗好心情還沖着她也來了一句:“茉莉,你也得來啊。”
她頭腦一片混亂,等夏夢芊蹦蹦跳跳地走遠後,盯着楚烨游移不定地問:“你不是吧?”
他聳了聳肩:“成人禮,總得給她面子,不然人家該多難過。”
“對待不喜歡的人會擔心她難受嗎?”她狐疑地盯着他表情莫測的臉,“楚烨,你心軟了。”
【有些人做虧心事都那麽潇灑】
夏夢芊的生日聚會是在周六的下午,結果周六一大早,茉莉就被吵醒了。她的房間在二樓左側,楚烨總是很喜歡在她樓下使勁地按自行車鈴,代替鬧鈴把她吵醒。
她頂着鳥窩頭,睡意朦胧地打開窗戶,眼睛都沒睜開就沖着樓下咆哮。
“按個魂!你現在來找我幹嘛!”
“別多問!開門!”
楚烨在底下理直氣壯,如同他初見時缺心眼地對她說就是我撞歪了你鼻子。有些人連做虧心事都潇灑豪情,像古書裏的大俠,以斬人揚名天下。
蕭茉莉沒轍,蹬着拖鞋跑下樓開門。楚烨風風火火地闖進來,跟着她一路上了房間。蕭茉莉翻白眼說:“女孩閨房,閑雜人不準進。”
楚烨嬉皮笑臉:“你那麽兇哪裏是女孩。”
“……算了。”她抱着雙臂仰頭問,“你到底是來幹嘛?”
楚烨指了指自己的頭發:“我頭發太長了,下午去之前得稍微剪一下。你劉海不都自己剪的嘛,就想讓你幫我剪。”
“你不會去理發店?”
“理發師哪有你水平好啊,他們的理解能力很有問題。我覺得你自己剪劉海都剪得很漂亮啊,I believe you。”
蕭茉莉過濾了整句話只留下一個關鍵詞:漂亮。然後她感覺到雙頰有點微微發燙。
她咳嗽了一聲:“你妹!你只是想省幾十塊錢。”
“哎呀,被你發現了。”
蕭茉莉臉一黑,從抽屜裏拿出理發刀:“我一定會把你剪得很‘好看’。”
楚烨放松地閉上眼任她折騰,等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飄逸的劉海硬生生被剪成了刺猬頭。
“你怎麽可以剪得這麽短……”
蕭茉莉幸災樂禍地咕哝:“要把你剪成光頭才好,我已經手下留情了。”
當她聽到他是為了聚會特地前來弄頭發的時候,那無端莫名的不爽就占據了交鋒前線。雖然她自私地把他的頭發弄得亂七八糟,但比起有劉海時的柔和俊美,此時刺猬頭的楚烨又顯出截然不同的硬挺風情。可惜他本人沒有察覺,還在那邊哀嚎。
那你幹脆別去了吧。
話到嘴邊,又一點點吞下去。這樣太昭然若揭,她不敢說。
“報我歪鼻之仇只廢你那麽點頭發,便宜你了。”她轉而拍了拍他肩。
“如果今天是別人把我頭發搞成這樣,我鐵定讓那人生不如死。”楚烨哀怨地向她投來眼神。
最後她只好陪楚烨上街買了帽子戴上,一起去了夏夢芊的生日聚會。
他們一出現,夏夢芊沉沉的臉突然放晴,淩波微步地走到楚烨身邊,扁着嘴埋怨:“你遲到了好久,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有點事耽擱了。”說着楚烨瞟了蕭茉莉一眼,她撇了撇嘴将視線轉開。
“不過你們來得正好,我們在玩pokcy game,一起來啊!”夏夢芊堂而皇之地拉起楚烨的手往前走,蕭茉莉走在兩人身後,眼睛東張西望,只是為了掩飾向中間那雙交纏的手投去的一瞥。
Pokcy game,顧名思義就是吃pokcy,只不過是用抽簽方式選出兩個人,分別從兩頭開始吃同一根,先松口或咬斷就算輸,不然……就會吃到一起。
他們一入座,夏夢芊就異常熱情地分發簽條。不知道是不是蕭茉莉的錯覺,她看到夏夢芊朝一個人使了眼色。
最後簽條打開,被抽到的人,是楚烨和夏夢芊。
【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燈】
簽條打開的一剎那,蕭茉莉心下了然。這絕不是狗屎運,而是某人有備而來。
夏夢芊笑得滿臉褶子,将一根pokcy抽出。衆人不時爆出竊笑,将場面炒得異常火熱。蕭茉莉滿臉僵硬,不知道該怎麽安放自己的表情。楚烨顯得并不驚慌,但也沒有流露出明顯的喜意,只是很平靜地說:“我準備好了。”
當他和夏夢芊同時咬住一根pokcy的兩端時,她覺得很不是滋味,就好像是自己珍藏了一壇千年的女兒紅不舍得喝,卻被歹人從地底挖了出來喝個精光。
盡管滿場喧鬧,然而下一秒,pokcy斷掉的清脆回響卻顯得異常洪亮。任傻子都看得出楚烨故意咬斷,他聳聳肩遠離了夏夢芊的臉:“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的。”
夏夢芊難堪地面無血色,張張嘴又閉上,強顏歡笑:“那楚烨你輸了,得罰。”
“行。罰什麽?”
那一天,楚烨吃下了一整塊藏着芥末的大蛋糕,涕淚橫流地騎着自行車和蕭茉莉一起回去。她坐在後座,忍不住嘲笑說:“刺猬頭加哭喪臉,你真是慫到家了。”
她慶幸他及時咬斷,不然涕淚橫流失态的人恐怕會是她。
楚烨咬牙切齒:“我是要讓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心軟。”
蕭茉莉微微一怔,遠處的夕陽像半個荷包蛋,火燒雲綿連萬裏,燒灼心事。她坐在後座上碰了碰他的腰,說:“其實我喜歡你……的刺猬頭。”
前座的少年人踏板一頓,哼了一聲,将車子在風中開得飛快。
那時已是高三下半個學期,夏夢芊的生日聚會像最後一次偷得浮生半日閑。黑板上的日歷已經揭到只剩下60天,高考迫在眉睫。每個人都埋首在看不見的書堆裏,為即将到來的盛夏揮汗如雨。蕭茉莉同時也意識到,她和楚烨坐在一個教室親密無間的日子,也只剩下60天。
于是上課走神,她會忍不住假意支着手,實則偷看後面的楚烨,常常扭頭到脖子發酸。
很多人都是這麽說,如果朋友可以做一輩子,所以不要輕易去捅破那層紙。
但當高考結束,分離輕而易舉地到來,擊潰這一傳言。她意識到,哪怕和楚烨做朋友,可能也無法一輩子。那倒不如鼓起勇氣,不要讓自己遺憾。
但她這個膽小鬼還是醞釀了很久,仍舊以朋友的身份和楚漠一起度過了最無憂的18歲盛夏。之後就是拿着錄取通知書北上。打包行李的前夜,她終于下定決心,在和楚烨告別時,約他出來。
他們就在樓下的小巷裏借着街燈散步,楚烨說:“你不約我出來我也要約你出來的。這個送你。”他從包裏拿出一張……視力表?!
那張視力表非常獨特,全是用漢字組成。楚烨拍了下她的額頭:“小茉莉,這是楚家特制,絕不外傳。你要不試用下。”
他用着陳述的語氣,直接走到一米開外,展開視力表。
“……這麽近測什麽視力啊!咦不對,幹嘛要測視力啊,好奇怪啊你。再說我高三體檢視力兩只都5.0好嗎。”她嘴上吐槽着,眼睛情不自禁地看向他手指移動的位置。
“我點哪個你就說出來啊。”
蕭茉莉點頭。
“我。”
“喜。”
“歡。”
“……你。”
【你們就是對笨蛋情侶】
誰都想不到,傳說中畢業即失戀的盛季,他們卻在一起了。憑借着楚烨那張自制的漢字視力表。
他們的告白連同約會地點,都出人意料——第一次約會地點竟然是火車站。
楚烨當着蕭茉莉爸媽的面來送她,兩個人根本沒轉換過來,當着爸媽的面沒心沒肺地聊天。眼看着火車進站的時間越來越近,楚烨突然說:“小茉莉,我有樣東西給你,你過來一下。”
她心肝一顫,做賊心虛地瞟了一眼爸媽,帶着難以言喻的竊喜屁颠屁颠地跟在了楚烨後頭,走到了人群稀少的角落。
“你把手伸出來。”
還真有東西給她?她還以為楚烨是支招好讓兩人獨處。她狐疑地伸出雙手,楚漠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緊握着放到她的手掌上,遲遲沒有伸開。蕭茉莉緊張地盯着他的手,就差沒把手掌洞穿。
下一刻,他伸開了雙手,手掌空空,與她的手掌緊密貼合。
心跳如雷,她甚至不敢擡頭去看那張曾朝夕相對的眼睛。
楚烨也沒有說話,只是将手輕輕曲起,勾住她的手。兩個人的手短暫相牽,她神經兮兮地向後一瞥,看見父母往他們這裏張望,頓時激靈得把手往後一縮。
楚烨好笑地看着他,她瞪過去:“還不是你浪費了這麽多時間,我只是……不習慣。”
他繼續笑,雖然笑得也有些悵然:“我一直以為當初告訴你實情,你會讓我以身相許,哪知道只是訛我一頓飯。你太低估你鼻子了。”
她繼續瞪:“我跟你說你害我破相談不了戀愛的時候,我以為你會自告奮勇!”
說完彼此無語地看着對方,片刻後相視大笑。
她以為當初剛開學認識楚烨,偷偷陷入深坑暗藏着那點小心思的人是她。以至于沒發現另一個笨蛋也在暗中窺伺糾結。
站臺播報員的聲音開始回蕩,火車鳴笛聲近在咫尺。雖然他們錯過了那麽多時光,雖然接下來就是離多聚少的離散,但慶幸的是,最終沒有失之交臂。
蕭茉莉剛進入大學就迎來了一個新生會,是學生會組織的帶有聯誼性質的晚會,每個人都務必到場。她帶着調侃的心情給楚烨發了條短信,說:萬一等下有男生朝我搭讪怎麽辦?
楚烨毫不猶豫地回複:殺無赦!
她嘴角挂着傻笑,對着那三個字樂呵了半天,直到同宿舍的人把她推醒。
“上去跳舞啦,別傻坐着。”
“啊?我不要。”她急忙撇清立場,一想到如果被楚烨知道了,自己大概會死得很慘。她自作聰明地以為自己安全了,結果等女生挑完了舞伴,剩下的男生就有權力挑仍舊獨身的女生。她不幸中标,被迫被一個男生牽起手。為了解恨,她還撒氣地故意踩了他幾腳。
晚會結束後她立即給楚烨打電話,警告他:“你開學了千萬不要去參加學生會組織的新生晚會,不然你就等着剁手。”
“你是不是被別人牽了?!”電話那頭立刻傳來楚烨敏銳洞察的聲音。
蕭茉莉支吾着,他這下百分之百肯定了,氣得在電話那頭大呼小叫。她聽着那些牢騷竟在心裏暗暗滋生着被重視的甜蜜。
這幾個月的開銷比她預料地還要誇張,光是話費就占據了生活費的三分之二,絲毫不比那些膩在一起花前月下的情侶遜色。
在異地的最初,那些看不見捉不着的只言片語都已令人滿足。
【最美不是下雨天,而是與你躲雨的屋檐】
身邊的舍友開始陸續地談起戀愛,原本四個人一起吃食堂逐漸地變成了三個,兩個。還和蕭茉莉一起吃飯的女生對戀愛絲毫不感興趣,所以她對另外兩個人的戀愛嗤之以鼻,更對蕭茉莉的異地戀表示無法理解。
她說,你快樂的時候不能當面和他分享,難過的時候他也無法在你身邊安慰。俗話還有遠親不如近鄰呢,你們能長遠?再說,保不了他或你耐不住寂寞就劈腿了。
蕭茉莉不以為然。她和楚烨與別人是不同的,他們曾度過彼此最純淨的時光,互相知根知底,楚烨說一個開頭,她就知道下面要接什麽話頭。
有這樣的一個人,哪怕他只是遙遠的存在,孤獨也不再可怕。
放假前不久,楚烨打電話來跟她說:“我寒假大概……不回來了。”
好不容易的一個假期,他們……居然不能見面?她滿腹疑問和失望地問:“怎麽回事?!”
他沉默了一會兒,支支吾吾地說:“我搬家了。我爸賣掉了房子搬來了我大學的城市。所以我……回不去了。”
蕭茉莉拿着手機僵在宿舍的陽臺上,最後四個字淩厲風行地讓她措手不及。昨夜還在腦海中一遍遍描摹即将清晰的輪廓此時又像隔着茫茫大霧,看不清楚。
“搬家,為什麽這麽突然?!”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爸一直瞞着我,他早就籌劃好等我上大學就搬來的。”
她對他的語氣太熟了,總覺得,他話中藏話。
“對不起。”楚烨低啞着聲音挂斷了電話,沒有更多的解釋。
她聽着電話裏久久的餘音回不了神,一陣難以言喻的失望和心慌。
寒假時她沒提前通知,一路像行屍般拖着行李到家,把爸媽驚了好一陣子。他們數落着她莽撞,都不通知他們,還說沒有準備好菜,匆匆就要上街。
蕭茉莉勉強打起精神笑道:“媽,我陪你一起去,你別生氣啦。”
“你這孩子……”
蕭媽無奈寵溺地笑,蕭茉莉也眯眼笑着挽上她的胳膊,一路上卻像個被拔苗助長奄奄一息的小蘿蔔頭。
菜場依舊是熟悉的菜場,卻明白遇不上期待的人,一切都毫無看頭。她亦步亦趨跟在蕭母身後,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卻在驚鴻一瞥中,僵直了所有表情。
一個中年男人牽着袋子從不遠處走過。
她不會認錯,那人是楚烨的爸爸。
然而他不是說,他們全家已經搬走了嗎?
【誰都曾以為能彼此信任】
蕭茉莉不是笨蛋,她瞬間懂得他藏的話,是他隐瞞了沒有回來的事實。
她心神不寧,當即決定去楚漠上大學的城市。買票坐上火車的時候,她突然很想笑。想到前不久她還和舍友信誓旦旦,現在卻自打嘴巴。
其實哪對戀人一開始不是這麽相信的,而又能有幾對善終。但是她依舊堅定他們會幸運地成為為數不多的圓滿的那一對。
直到……當她站在學校門口,看着楚烨從裏面小跑着出來,笑着和一個女生相攜離開。
她揉了揉眼睛,左看右看那道背影,不會錯的。刺猬頭長了些,背影卻更瘦削了,但笑着的側臉依然能令天上的星子失色。而那個女生,她更是化成灰都認得……夏夢芊!
蕭茉莉從來都不是勇敢的人,不然也不會拖了那麽久最後還是由楚烨先告的白,這回她依然像個被侵略就立馬棄甲而逃的戰士,縱然驚怒,卻不敢上前質問。
她一肚子憋氣,明明是正牌女友,卻暗戳戳地跟在他們身後,穿越大街小巷,看着他們走進了家樂福。
她想繼續跟蹤,但裏面人太多,她一眼花就跟丢了,只好洩氣地走到門口的臺階上狼狽地坐下,托着腮守株待兔。
接着她不經意地扭頭,吓得魂飛魄散——夏夢芊一個人出來了。
蕭茉莉完全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急忙四下張望,根本沒有柱子車子讓她擋擋。于是她眼睛一晃,鎖定上了超市門口紛發試用産品的兔子玩偶。
她蹿到玩偶人身邊,拉了拉玩偶的胳膊。玩偶俯下身來,她見機一把扯下玩偶的腦袋,套在自己頭上。
套着玩偶的工作人員還沒反應過來,傻愣愣地看着她。
蕭茉莉套着頭套悶悶地說:“你看你戴了這麽久肯定悶死了吧我幫你發産品啊……”說着眼睛透過腦袋的兩個洞斜視到夏夢芊的方向,此刻楚烨也出來了。
她眼睛充血,拿過工作人員手中的産品——情侶愛心茶包,頂着笨重的頭才敢硬生生地橫在他們面前。
她咬牙切齒地說:“兩位要試用一下這個嗎?”
如果他們沒有鬼,楚烨一定會拒絕。她在這短暫一秒的等待裏像經過了半個世紀,頭發被悶出了淋漓的汗水,直到等來了楚烨的反應。
他問夏夢芊:“你要嗎?”
夏夢芊點了點頭,他們拿過茶包施施然走遠。
蕭茉莉傻站在人群裏,穿着自己的衣服,套着可笑的兔子玩偶,活生生就是個不合時宜的小醜。
她知道夏夢芊和楚烨在同城,但他曾保證過,會和她不再有瓜葛。而此刻,違背諾言隐瞞事實的人卻是他。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後悔了。
“如果你不喜歡我了,想分手了,你可以和我坦白地講,我不會不接受。但我只有一點要求,你不要騙我。”心灰意冷地回去後,蕭茉莉給楚烨發了條短信。
長時間的空白後,楚烨回了短信。他說,好。
他還是選擇向她隐瞞。
那一個寒假大概是蕭茉莉迄今最黑暗的日子,她不想接楚烨的任何一個電話,但又想知道事實是不是就是她看到的那樣,好讓自己死得明白。
很快就到了情人節。這天寝室樓下有很多大聲告白的男孩,居然有一個人在大叫她的名字。她詫異地低頭看,發現是新生晚會那天來牽他手的男孩,成函。
蕭茉莉感到很詫異,急匆匆地下樓,不解地問:“你來幹嘛?”
他說:“你看我們都孤家寡人,不如湊對吃個飯?”
一看到這人,她就想起開學時她給楚烨發短信他吃醋跳腳的樣子,不由得心頭酸楚又憋氣,她磨着牙說:“誰孤家寡人了?!”接着光明正大地踩他一腳,潇灑地轉身離去。
她剛轉身,卻呆住了。
在還未開花的枝頭下,一個男生背着帆布包,安靜地站在那裏。
【再深的愛或許抵不過觸手可及的溫暖】
蕭茉莉恹恹的表情瞬間消失無蹤,像孩子般連蹦帶跳地跑到了枝頭下,跑到了楚烨身邊。笑容摻雜着酸澀,語氣急促地問:“你怎麽突然來了?!”
一時間,喜悅大過了委屈,她歡悅得忘乎所以。
楚烨微微一笑,伸手撥掉了她發間的揚塵。
“來見你。”
這一瞬,所有的矛盾都輕如塵埃。
他又說:“剛剛那人在約你?”
她立刻語無倫次地解釋:“你別誤會,我跟那人不熟!你也看見了!我還踩他了!”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幹嘛惶急,他還和夏夢芊還理不清,卻又不告訴她。
他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你是我種的茉莉花,怎麽會跑到別人的園子裏去。”
蕭茉莉咬緊下唇,這一刻,好像所有的時光都沒有走遠。那些猜忌更是妄談。
“但是你這個園丁一點都不稱職……要是我真出牆了哭死你!”
她拍着胸脯,扭頭往前走。楚烨在背後跟上她,兩個人在校園的林蔭道裏一前一後地走,過了一會兒她慢慢放下腳步,将手遲疑地伸過去,勾住了他的手指。楚烨微微一愣,随後反手一拉,緊緊地十指交扣。
她說:“你頭發又長了。”
“又?”
“呃……比暑假那時候長了。”
“那你更胖了。”
“更?”
“對啊,你以前就挺胖的,我沒跟你說嗎?”
“滾!”
那天他們就短暫地徜徉,聊一些有的沒的。她很想仔細地将夏夢芊的出現問清楚,可是他的到來,以及那似乎從不曾改變的眼神缱绻都将她的疑問打消,訴說着她只是庸人自擾。
也許,那一天那只是意外。她這麽想。
楚烨是曠課坐了長時間的火車來看他,晚上就要風塵仆仆地趕回去。好像火車站天生和他們有緣,又得在火車站“約會”。她在月臺沖楚烨揮手說:“園丁,路上小心。”
他走兩步就回過頭看看她,都快進站了,又放下行李沖過來氣喘籲籲地跑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抱住,摸了摸她的頭。
“你摸狗呢!快走吧。”她艱難地笑着,終于把他趕上了火車。
她樂呵呵地以為楚烨千裏迢迢地來看她,他們的關系終于能有所回暖,但情況卻急轉直下,甚至冰封千裏。
楚烨總是講不了一會兒電話就得挂斷。她給楚烨寄的明信片,他也一張都沒有回過。網上他上線的時間越來越短。她問他原因,他也只說課業太忙,可她有一次聽他漏嘴說,他的課不是很多。
他對她越來越不坦誠。他們之間好像被一種無形的東西慢慢拉鋸,她萬般焦急,可楚烨偏偏不讓她知道那東西是什麽。
直到那一天,她打電話給楚烨,接電話的人是一個熟悉的女聲。
她說:“我找楚烨。”
女生聲音款款:“你是茉莉?”
她毫不猶豫地掐斷了電話,掐斷了夏夢芊的聲音。
【縱然我沒有花園,但我依然能替你扛下暴風雨】
蕭茉莉在長久的自我臆測後終于鼓足勇氣敢打電話過去逼問。楚烨卻解釋說,他只是要找兼職,而夏夢芊認識的人脈廣,所以她經常會來幫忙。
蕭茉莉冷笑:“人脈廣的人只有她一個嗎?哪個兼職需要全年三百六十無休忙成這樣?其實真相只是你變心了。或許因為你們在同一個城市,而我不是。又或許從很久以前你就對她動心了。”
她一口氣把自己所有的猜忌說了出來,楚烨沉默了很久,笑着說:“你是這樣看我的嗎?”啪一聲挂掉了電話。
一通電話後,她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戰。
暑假回家後,楚烨依然沒有聯系她。她終于按捺不住性子跑去他家附近溜達,等着來個雲淡風輕的“偶遇”。結果卻看到他家門打開,走出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而且連着好幾天都是。
她意識到不對勁,上前問:“您好,請問原來住這裏的人家呢?”
“他們家早把房子賣給我了啊,他爸炒股輸了,賣房換錢。”
“……什麽時候的事?”
“大概2008年吧。”
2008年,那年她讀大一。興沖沖地回老家想和楚烨見面,他無奈地告訴她他搬家了。
當年阻隔在他們之間的東西,此刻竟才真正現出原形。
關于夏夢芊,楚烨沒有騙蕭茉莉。那年房子被賣掉,他的生活費和學費都無處找落,只有拼命找兼職掙錢。夏夢芊是在新城市為數不多認識的人,而她還對他懷着點小九九,熱心過了頭。
可在他沒有栅欄的心牆裏,只住着一朵茉莉。他給不起她花園,但依然能替她扛下暴風雨。她醍醐灌頂,終于明白自己錯過了他那麽多艱難的時刻。沒有堅定地陪在他身側。
【你還欠我歪鼻之仇,就拿一輩子來償】
某咖啡館。
蕭茉莉坐在臨窗的位置上,點了一杯拿鐵直愣愣地盯着對面的花店。她左手旁的女孩子看了一眼她大夏天的全副武裝:墨鏡帽子還有圍巾,默默地挪開了位置。
她全然不顧,只緊張地盯着對面。
忽然間,一個黑襯衣的男人從花店裏鑽了出來。他的手上是滿束的繁花,花下映襯着那張她朝思暮想的臉,楚烨的臉。
他将花束放進單車框,騎上單車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蕭茉莉扁扁嘴,百無聊賴地盯着街角,很久後他再出現時她又精神一震,蓄勢待發地盯着對面。這次她看到楚烨拿起另一捧花束上的花卡,并沒有将花送出去,而是放到了一邊。
那一大捧花束是她訂的茉莉,但是他居然完全沒有反應?
隔着這麽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難道花卡掉了?她開始胡思亂想,坐不住了。只看見楚烨繼續來來回回地送花,很快就夕陽西下,花店打烊,楚烨挽着袖子推着單車消失了身影。蕭茉莉疑惑地瞅着花店,發現被楚烨棄置在門口的茉莉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失蹤了。
突然間,她的視線一片漆黑,眼睛被蒙住了。
一種很熟悉的氣息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你要在這裏看多久?”
她吓得立馬把楚烨的手掰開:“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花卡上明明寫着我在A市送的!”
楚烨無奈地說:“你下次偷窺記得穿清涼點,坐了這麽久萬一捂出痱子怎麽辦?”
蕭茉莉樂呵呵地說:“有空調啊。”
他翻了個白眼,突然表情嚴肅起來,看着花卡說:“你知道了?”
她點了點頭,有點心酸地抱怨:“那麽多年前的歪鼻之仇我還沒找你報,你現在又加上欺君之罪,罰你九族都不夠。”
“那怎麽辦?”
“就讓我再剪一輩子的刺猬頭,你長了我就剪,不讓你變好看,免得又有第二個夏夢芊倒貼。”
楚烨怔怔地站在咖啡館的落地窗前,夕陽染紅了他的發他的眉梢他的眼。陽光裏仍有浮塵,他輕輕地抽了下鼻子,笑着說:“那我要努力賺錢,築一道很高的牆,不讓我的茉莉出去。”
而那束茉莉花被安靜地擱置在玻璃桌上,花卡被攤在一旁,蕭茉莉醜醜的字跡寫着:
請送到楚烨園丁的家。雖然你原本的家已經不再,但我想讓你知道。
我願意與你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