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浴火之凰(九)
一炷香時間過去, 憐冰看着床榻上表情痛苦的風橪,眼睫微垂着,不經意抖了下。
“這是……莫非是夢魇嗎?明明怨氣已除, 為何她還醒不過來。”
可是魔尊夢魇, 早就被風神大人同水神大人打敗了不是嗎。
按道理, 不會出現在這裏。
樓澤握着風橪的佩劍放在她身邊, 端詳一瞬,忽然道:“憐冰, 你試着用鏡子照一下這把劍。”
“是,風神大人。”
憐冰擡手移開了一面鏡子,垂在劍身上方,須臾,鏡面上顯現出了一個人影。
樓澤視線微落, 眉山猝然坍塌。
“原來是他。”
在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長淵中,風橪醒過來, 身體僵硬到好似不是自己的一樣。
四周皆是黑暗的濃墨重彩,其他事物,一概望不見。
她往前走了幾步,瞥見一道身影落在那黑色天幕中, 慢慢來到她眼前。
“你是——”盯着那道背影, 風橪下意識問出聲。
那人轉過身來,一臉冷相。
“我是劍靈夙奕,奉命保護你。”
“劍靈?是指我身上佩劍?”她低眸一看,腰上已無劍身。
“是。”
“這麽說, 你一直都在劍中。”她往前靠近一步, 目光中帶着猜測與審視。
劍斷靈滅。
此劍斷過一次,若他真是這把劍的劍靈, 又怎會存活。
“不是。”夙奕面向她,清俊端正的臉龐讓人猜不出他的年齡。
“我住在你的心裏。”他繼續道。
“我心裏?”她瞳孔微張。
“是。”
“你說奉命保護我,是誰的命令。”她再問。
“你的父親。”
“我的父親?”風橪眸中閃過一絲微光,心中頓然升起不可名狀的情緒來。
這麽多年來,他都不曾露過一面。
她以為他從未在乎過自己的生死。
原來,他還念着她嗎?
夙奕望着她暗暗閃爍的雙眼,恍然間放慢了語速,目光嚴肅朝向她。
“詛咒之神。”
風橪一下子從夢中醒來。
她驚慌的醒過來,差一點停止了呼吸。
詛咒之神?!
那……是夢嗎?
“你醒了,風橪。”憐冰探頭過來看她,伸手扶她起來。
她緩緩起身,本能的掃開視線,一刻都不停歇。
“你可是在尋風神大人?”憐冰問她。
她目光僵在一處,忽而靜靜點點頭。
“風神大人回了神界去,不久前剛走。他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待時機成熟,他會回來接你。”
“接我?”風橪淡淡擡眸,聲音還是啞的,“接我去何處。”
“自然是神界。”憐冰面上挂住暖暖的笑,微微握住她的手,眸中皆是豔羨和祝福,“風神大人這是在為你在神界尋去處呢。”
“神界哪裏會有我的位置。”風橪垂下頭,輕輕自嘲了聲。
等一下——
神界?
思及此,風橪心裏咯噔一聲,眸光徹底暗了下去。
“憐冰。”她重新擡起頭,眼裏融化開不可思議的情緒,“你可知道,詛咒之神?”
憐冰輕微颔首,回她:“嗯。”
“那詛咒之神和那除妖師的女……他們的孩子,六界之中,可有人知曉她的下落?”
“你說他們的孩子?”憐冰瞳眸忽地一顫,略微震驚的看着她,“你為什麽會這麽問。”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她焦急的用手抓住憐冰。
憐冰避開她眼睛,快速起身。
“這件事在神界都是被禁止談論的,抱歉,我不能同你說,風橪。”
挽蘿蘇醒的那一刻,身旁空蕩蕩的,誰也不在。
她艱難的坐起身,拖着受傷的身體,慢慢走向風神殿。
她到達的時候,樓澤已經在那處了,喬天站在他身側,皆是一臉肅容。
“風神大人。”挽蘿毫無征兆的跪在地上,表情從容,“挽蘿有一事相求。”
樓澤位于高座之上,面無表情的看過來。
“何事。”
“火神大人殺了鄧豐吉,再犯殺戮之戒,不知神界打算如何處置他。”她低着頭道。
“處置?”樓澤表情微冷,面上浮出一抹無奈之意,“他既然這般毫無改過之心,我已無法護他。神界已決定,除去他神籍。”
“萬萬不可,風神大人。”挽蘿身體猛地劇烈一晃,面如蠟色,急道:“火神大人是何等的驕傲與不可一世,奪了他的神籍,無異于将他的自尊踩在腳底,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這是神界的決定。”他冷冷道,眼睫漠然一掀,“神界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己不想把握。”
挽蘿遽然擡頭,懇切望着身在最高處的樓澤,毅然決然道:“火神大人是因我才犯了殺戒,請風神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代他受過。”
“代他受過。”樓澤輕念一遍,眼中冷意分崩離析,“你要如何代他受過。”
她眸中流光竄動,幹澀的喉中果斷擠出幾個字來:“請風神大人,讓挽蘿以命抵過他殺戮之罪。”
“你這一條命,還遠遠不夠。”
“挽蘿自知一命無法兩消,所以還請您準許,挽蘿永生永世,再不可入神、仙兩界。”
樓澤一雙寒眸注視着她,靜思片刻,沉聲道:“你可想清楚了。”
“只要神界願給火神大人一次改過的機會,挽蘿哪怕粉身碎骨,亦心甘情願。”她昂着頭,身體卻在抖。
“我答應你。”樓澤目光越過那一處空曠,緩緩問她,“在這之前,你是否要再見他一面。”
“我怕見了他,會舍不得。”
“舍不得死?”喬天一個沒忍住,便在一旁問出聲來。
“是我舍不得他。”挽蘿怔怔的看回去,眸中清淚掉了下來。
一個時辰後,炀川快步走到風神殿內,手中攥着一根簪子,沒有耐心的問他:“樓澤,我聽說挽蘿來這裏見你,她如今人在何處?”
樓澤平靜擡眼,視線漫過來:她已不在這六界之中。
“你說什麽?”炀川愣怔一瞬,手中東西頃刻落地。
摔出一聲脆響。
“你在騙我。”他上前一步,雙拳緊握着,似是又要動怒。
“從此後,你身上所負殺戮之罪盡數一筆勾銷。”樓澤翩然起身,一雙眼望過來,似與他隔了千裏之遠,“就算是為了她,你且切記,莫要再殺生。”
“我問你她在哪裏!”他轉瞬來到樓澤面前,右拳舉在身邊,強忍着沒有打過去,“我再問你一遍,她在何處。”
“炀川——”樓澤薄唇微啓,神色幽深的掃回去視線,“我沒有騙你。”
聽這一言落下,炀川忽然間手上松了力,整個人像失了神一樣,踉跄着後退幾步。
原來,她已經不在了。
方才他還在想,她帶上這根簪子,該是何等的好看。
可他終歸還是晚了一步。
炀川輕哂了聲,目光六神無主的墜下去,不由自主的盯住地上那根簪子。
而後走過去,慢慢拾起。
他生來便得到了一切,所以這一次,他得從失去開始學起了。
風橪在春裏城多待了幾日,但後來還是沒等到憐冰的回複。
不管她怎麽問,憐冰始終對這個話題閉口不言。
而今日,她卻撞見了炀川。
是炀川主動來找的她。
“火神大人?”看見炀川出現,風橪偏頭朝他身後一看,目光裏帶着期許。
“別看了。”炀川抱着雙臂,睥睨看着她,“今日只有我,樓澤沒有一同過來。”
風橪聞言身體退後一步。
炀川淡瞄了眼她的小動作,不以為然道:“我沒那個心思傷害你,今日我是為其他事情而來。”
“我的事情?”她狐疑問道。
“聽說你很好奇詛咒之神的事情。”
“你能告訴我?”
“我是無所謂。”炀川面無波瀾的睥睨着她,手指在胳膊上點了點,“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之于你。只是不知,你得知真相後,又要如何面對。”
“你在為我考慮?”風橪微微蹙眉。
“怎麽會?”他扯了下唇,指尖突然點出一團火來,繞在她身旁,“我是為了樓澤。”
還沒等風橪拔劍,她身上的佩劍已迅捷頓出,将那零星火苗打散。
炀川看着那劍身重回風橪腰間,思索着挑了下巴,問她:“這麽看來,你已與夙慕碰面了。”
“你知道夙慕是誰。”
炀川眼眸輕眯,不假思索回她:“他是詛咒之神的劍靈,在詛咒之神被封印之前,一直待在其身側。”
“那他如今又為何。”
“你想知道那個孩子的下落。”炀川不耐煩着打斷她,快速擡手抽出那柄劍。
劍光頓然一閃,揮出的劍氣在地上割出一道淺痕。
“是。”風橪堅定不移的看向他。
“你們除妖師有一個法陣,代價頗為嚴重的那個,喚名為何?”他輕轉劍身,一雙瞳像落在上面。
“未知法陣。”
“那個孩子繼承了詛咒之神的能力,她的母親為了保護她不被神界找到,開啓了未知法陣。”
聽他說完這句,風橪不自覺的身體後傾,眸中情緒漾起,再不受她的控制。
那一瞬,她希望炀川能停下來,不要說出那個昭然若揭的答案。
可惜事與願違,下一秒,她聽見炀川的聲音搖晃撞下。
“那個孩子,就是你。”
她就是樓澤口中,詛咒之神和除妖師的孩子——詛咒之神的女兒。
然而此時此刻,風橪還不知道,有人跟她背負着相似的命運。
她的誕生,代表殺戮和毀滅,當她降臨塵世的那一刻,必将迎來國破家亡,血彙入海作為洗禮。
千百年來都是如此。
這一生都無法救贖自己,也無法救贖他人。
一旦想要扭轉命運,迎接她的,卻是更沉重的幻滅。
一身紅衣,是她賴以生存的歸屬。
聽,她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心态炸了一次又一次,《百生譜》這本小說真的是很讓我心疼了。
因為連載期間并沒有幾個讀者追更,所以我暫停了這本小說,想着全文存稿後再發,這樣連載就算沒有收入,我也能堅持完結,不然天天對着收益那一欄,一筆也寫不出來。
好不容易存了12萬字,前幾天因為某原因,就把存稿全發了。結果沒有榜的情況下,我一天更了11萬,完結了這本文,讀者早跑沒了,沒人訂閱。
最近看着這篇文,又心疼,又難過,還後悔。
第一部完結兩天了,我還是無法從消極的情緒中走出來,這本是我17年10月就開始寫的文,作為一個系列的開篇,不求它成功,但不該被我這樣随意對待。
全文也就40萬左右,這回不存稿了,邊寫邊更,我覺得沒有比現在更差的情況了,除了更加努力存稿,也沒有別的補救方式了。
5.9號繼續更,沒了12萬字,我可以重新開始存。
說了這麽多,沒人在就當說給自己聽。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