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無眠花(十一)
朝傾歌離開後, 陌白行至千離身邊。
“水神大人,青燈盞不見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靜默一瞬, 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千離眸色深了一分, 轉過身來身姿俊朗, 氣質冷枭。
“屬下認為, 是朝傾歌盜走的,那個地方只有她去過。”陌白一本正經回答。
“去找。”千離擰動着手腕, 神意幽深,言辭間皆是蝕骨的冷,“連人和東西,一起帶回來。”
“是!”
風橪入城等了段時間,才與年筱曉和朝傾歌碰面。
然而就在她們相遇的那一瞬間, 冷雨降至人間,神龍騰雲駕霧, 淩駕于高空之上。
風橪擡眸一望,神色瞬間暗下來。
那是……白龍。
一時間,長街上的人群紛紛逃竄回家,不過幾秒, 街上已幾乎沒了人。
只剩下風橪她們三個。
須臾, 一團雲霧橫空缭繞于地面,轉瞬間,陌白從那看不清的白霧中走出來,已幻化回人型。
年筱曉眨巴兩下眼睛, 以為他是來找自己的, 正欲上前,被風橪一下攔在原地。
“東西拿來。”陌白走過來, 朝着朝傾歌的方向伸出手,步步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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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橪眸光微斂,将朝傾歌護在身後,直直看向陌白:“什麽東西,你說清楚。”
“青龍盞。”他面不改色的回。
朝傾歌聞言發了幾秒怔,果斷搖了搖頭:“我沒有聽過什麽青龍盞,更沒見過碰過。”
“東西拿來。”陌白再次重複,接着靠近一步。
年筱曉見狀輕嗤了聲,不耐的快走幾步過去,礙在他眼前,據理力争道:“她都說沒有了,你硬是要裝聽不到嗎?”
“水神大人說了,連人一起帶回去。”陌白視線下瞥,盯着她,滿面肅穆:“究竟有沒有,到時自然會知道。”
“你們到底還講不講道理了,朝傾歌才剛離開水神殿不久,如今卻要把她抓回去?因為是神,便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年筱曉擋在他身前,一臉的不快,“什麽青龍盞白龍盞的,沒有!”
真是要氣死她了,神都是這樣喜怒無常無法無天的嗎?
陌白不再看她,目光輕轉,眸色一凜,看着朝傾歌的方向道:“人,我要帶走。”
“我還是……”朝傾歌不想連累她們兩個,擡步上前,話說了一半,又被風橪擋住。
還真是聽不懂人話了。
“風橪,你帶着朝傾歌離開。”年筱曉抽開身上的法杖,語氣沉中帶着堅決,“我稍後與你們會和。”
朝傾歌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讓她自己逃走,随時都有可能發生其他危險。
現下也的确只能這樣了。
“你自己小心。”風橪望了眼年筱曉的背影,下一瞬,起劍畫陣,一把抓着朝傾歌的手腕,轉身就跑。
陌白瞬行追過去,年筱曉卻忽然間趕到他身邊,抓住他的手臂,瞳眸中微光晃動。
“你原本就是這般是非不分的嗎?”
陌白沒有說話,一把甩開她的手。
年筱曉緊追過去,揮出法杖擋在他身前,淩厲揚眸,看着他道。
“除非把我打到爬都爬不起來,不然的話,今日你休想再前進一步。”
“應該暫時追不上來了。”跑了很長一段路,風橪停了下來,看了看後面,抹了把額頭的汗,“年筱曉應該會尋着我留下的符記找過來,我們就在這裏等她。”
還好,這種符記只有能力者才能看得見,就連神都無法發現。
風橪在一處坐下,看着朝傾歌苦着一張臉,笑了笑,揶揄她:“怎麽不坐,還怕陌白會追上來?那……要不要我們接着跑?”
朝傾歌抿着唇,在她身邊坐下,失神的望着天空,聲音溫柔如初,卻有力量。
“我只是在想,這世間既然造了神,為何還要讓人存在。明明結果一眼就能得出,我卻這樣費力的逃跑。他是神,又怎麽可能找不到我。”
“傾歌,其實人和神是一樣的,雖有水神那樣的神,可同樣也有像風神這般的。因為有了人的存在,才有了這六界。”風橪神色平靜如秋風舞落葉,安撫她道:“人界并不一定是會被操縱,被統治,不然也不會存在能力者。”
朝傾歌低下頭,少有的迷惘起來:“人真的能逃過被統治的命運嗎?”
“風神大人曾告知我,我的命是由我自己握住的。那些神未必能掌握他們的命運,又談何控制像你我這樣的人。”
聽到風橪的回答,朝傾歌沉默了幾秒,豁然開口道。
“水神千離雖與風神不同,可我卻覺得,他并非無情。”
風橪側眸觑她,打趣道:“這樣都不算無情,你還真是心腸好。”
她斟酌了一番,回答:“若他真的無情,便不會一次又一次出手救我。無論他因何出手,但他救了我,這是事實。”
“所以呢,他要抓你,你決定回去?”
風橪想了想,方才只是她單方面想要帶朝傾歌的意見,并沒有問過她的意見。
也許,她是想留下的呢?
如果朝傾歌決定回去,那麽自己會尊重她的決定。
“我不會回去。”朝傾歌搖了搖頭,輕聲輕語道:“風橪,你幫我逃走吧。”
“好啊——”風橪話說了一半,忽然間看見一個人走了過來,她警惕着站起來,對方卻先開了口。
“如此奇異的體香,我還是第一次聞到。”那人在朝傾歌面前站定,若有所思道。
“體香?”朝傾歌眉頭輕頂,嗅了嗅身上的味道,一臉疑惑,“我沒有聞到。”
“你是誰?”風橪問那女子。
“我是調香師,叫迎春遲。”那綠衣女子低下身,湊近朝傾歌一些,随後肯定的點了點頭,“沒有錯的,這種香,不是人為種下的,而是神。”
“神?”風橪擰了下眉,問道:“為什麽這麽做。”
“類似于做标記之類的吧。”迎春遲輕松回着,耐心解釋,“有些神會在人身上做标記,方便找到被标記的人。只要他們想,随時都可以循着氣味,來到目标身邊。”
風橪想當然認為是水神千離做的手腳,于是便問道:“那你有沒有方法,替她掩去這一身香氣,不被神找到?”
迎春遲思慮幾秒,而後點了點頭。
“可以。”
“那你能不能……”
迎春遲打斷風橪,笑道:“這麽相信我?就不怕我是騙子。”
風橪聞言神色一頓,盯着她的身影,面色嚴肅起來,慢慢回她:“你身上,夾雜着神的氣息。”
“咳——”年筱曉整個人倒在地上,勉強用權杖撐在地面上,吐出幾口鮮血來,臉色蒼白的很,想要站起身,又跌坐回去。
陌白面無表情的蹲下身,單膝觸地,胳膊搭在腿上,垂眸睨着她:“還來嗎?”
年筱曉狠咬着牙,倒抽了一口冷氣,身體都在顫:“來——!”
他一動不動的看着她,目光不動聲色的在她身上游走,淡淡道:“再來也是徒勞。”
她嘗試着起身,手劃在地上,流下一道道血跡。
“能拖住你一時,便拖住一時,我要做的只是為她們多争取些時間。”
陌白一手按住她的肩,她腳步一浮,整個人重新摔回地面上,法杖從手中脫落。
“你已經站不住了,不用再勉強。”他偏頭冷冷看着年筱曉,眸中多了幾分專注。
“再來——”這一回,她的聲線都在抖。
年筱曉手抓在地面上,強迫自己聚集氣力,緩緩站起身。
陌白看着她,也跟着站起身。
誰知她一個腳步不穩,身體往前一傾,直接跌進陌白懷裏。
身體恍若一瞬間找到了支撐點。
年筱曉靠在他身上,莫名笑了聲,索性直接用雙臂環住了他。
“我怎麽之前就沒有想到,可以這樣拖住你呢。”
這一回,她的聲音低像喃喃自語,可還是被陌白聽見了。
他落眸掃向她,沒有任何猶豫,一手就将她拽開了。
年筱曉身上本來就沒什麽力氣,被他這樣一扯,再次摔坐在地上。
他站在那裏,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惜字如金。
她坐在地上,就像是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推開一樣,猝然間伸出手,運氣讓權杖回到手中。
“困龍陣,開啓。”
方才她抱住他,只是為了設陣。
聽見她聲音落下,陌白眼眸輕微一動。
下一瞬,黑色的法陣圈刻印在地面上。
大雨婆娑起舞,勾勒出一幅畫卷。
年筱曉緩緩站直身,眼睫微擡,望見了雨裏的陌白。
他的眼中,好似永遠都含着那麽一層憂郁。
真的是他。
年筱曉猛的心頭一跳,手腕輕轉了下,親手解除了那道法陣。
倏忽間,她在天邊看見了一抹閃光。
那是風橪發出了信號。
這麽說,朝傾歌已經順利逃開了。
年筱曉眼珠無力轉了轉,在朦胧的雨幕中勾起唇角,聲音悅耳。
“這一次,是我放你走。”她說。
陌白看着她,猝然間邁開腳步,向她走過來。
年筱曉不解的對上他的視線,明知應該離開,可卻挪不開腳步。
須臾,他走過她身邊,沒有多做停留。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年筱曉聽見他淡漠啓唇,說了一句話。
“我記得你。”
什,麽?
原來他也記得她的嗎?
年筱曉急着轉過身,趔趄一瞬,險些又要摔倒。再擡眸去看時,結果只看到白龍騰飛于天際的景象。
待那幅畫完全消失後,時間恍若停止了一般。
雨停了。
年筱曉靜止在原地,凝視着那片天,一瞬感知到身上蔓延而來的痛感。
那片天,是她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