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木偶鎮(六)
“叮咣——”
風橪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木凳,嘴鼓的像個脹氣的包子,雙臂交叉環于胸前,氣呼呼的在樓澤身旁坐下,不忘憤然瞪了樓澤一眼,擺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勢來:“都怪你,這下好了,你和我現在都被困在這裏,鬼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去。”
“說了半天,你也該口渴了,喝口茶。”樓澤漠視她的炸毛行為,姿态翩然,将一杯茶親自遞到她的唇邊。
“我才不要喝你喝過的,拿走。”風橪怒哼一聲別過頭,擡起身子往另一邊挪了半寸。
樓澤毫不在意的輕掃她一眼,将茶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末了補充一句:“我還沒來得及喝。”
“……”風橪無奈的白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你是故意這麽說”的表情,一鼓作氣道:“你要留就留,還拿我當賭注做什麽。我反正是不想再在這個鬼鎮子裏待下去了。結果你說什麽?你要跟他鬥神法?我看你是腦袋被門擠了。”
樓澤被她毫不留情的訓了一通,垂眼睨着她,并沒有生氣,修長深邃的眼裏凝着志在必得的深意。
他伸出手,将風橪一把拽到自己身邊,喉嚨微動,唇在她耳畔涼聲道:“你不是想要解除林商的神咒嗎,我這是在幫你。”
他的聲音輕又冷,語調幽雅低回,緩慢的一句話,明目張膽的戳穿了她內心的真正想法。
風橪被他一下說中心事,略頓,尴尬的敗下陣來,緊張地回:“我才沒有——那麽想過。”
“如此,倒是我會錯意了。”樓澤輕輕松開手,盯着她的背影淺暧的勾了下唇,稍顯得意的加上一句,“現如今也于事無補了,天色已晚,早些歇息。”
“歇息,在哪兒歇?你同我一起?”風橪充滿懷疑地看回去,一時間目瞪口呆。
“你不願意?”樓澤在風橪身邊躺下,轉眸間的功夫,已經準備好進入睡眠狀态。
“等一下——”霎時間,風橪就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猛然間跳起,覺得啼笑皆非,陰陽怪調的質問道:“你問我願不願意?不,不是——,正常的情況下,不應該是男子女子分開睡嗎?你我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戀人,況且還男未嫁女未娶,沒有必要也不可以同床而睡。”
“男未嫁女未娶?”樓澤閉着眼輕笑一聲,默默地轉過身背朝風橪,低沉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裏剎然傳開,“只是睡覺而已,你多慮了。”
“你睡吧,我現在精神的很。”風橪重回到木床上坐下,扯緊了衣領,低眸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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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下還能睡着,那是人嗎?哦——,差點忘了,樓澤是神。
風橪嘲弄似的扯了扯嘴角,默念道:“什麽叫她多慮了?陰差陽錯的,他又孤身前來救她,讓她怎麽能不誤會?偏偏他還是這麽容貌清美的一個神,經過了這麽些事情,就算心是石頭做的,也會動了吧。”
她不是多慮,只是一時間,鬼迷心竅罷了。
“喂——,睡了?”風橪低喚了一聲,鬼祟的轉過身悄悄的偷看了他一眼。
沒有回應。
風橪安靜的在樓澤身邊躺下,面朝天花板,只聽心裏“咯噔”一聲,腦海中的話已經似箭一般脫離箭靶,聲音清脆落寞,問:“樓澤,神是不是都——沒有心?”
隽冷銜霜的夜幕下,早已入睡的樓澤,睫毛微微顫了一下,耳中清音未散,夢早醒了半分。
三個時辰前,木神府中。
林商眸中如同墜進不滿的星光,皮笑肉不笑道:“怎麽,我要動她,你心疼了?”
“你可知明夜現在身在何處。”樓澤黯然收手,明目掠擡,凜然對上林商的視線。
林商目光滞了片刻,挂着虛浮笑容的臉也冷了下來,吝啬回:“她死了。”
“死了。”樓澤神情複雜地盯着林商看,修長迷人的眸子裏蘊藏着別人看不懂的情緒,就像早就知情一般,眸色冷淡,毫不驚訝着回:“你是說,她轉世成人了。”
“是又如何。”林商冷哼一聲,獰笑道。
“我要說她就是明夜的轉世,你當如何。”樓澤面不改色着回,卻令風橪心下一驚。
轉世?誰?她?明夜又是誰。
林商瞳孔一震,立馬轉過頭去看風橪,半晌,又心含怒意轉回頭,斥責道:“樓澤,你竟敢再一次騙我,她根本就不是明夜,在她身上,沒有一絲明夜的氣息。”
樓澤拿出懷中玉墜,眼風冷漠:“這是她的随身物品,見了此物,你也敢信誓旦旦的說她不是明夜?”
林商慢慢蹙起雙眉,視線凝固,面露不悅道:“她當真是明夜?”
樓澤沒有直接回她的問題,視線逐步落在風橪身上,語氣冷硬:“你還不給她松綁。”
此刻的林商目光無神,沒有焦距,卻已将這一切盡收眼底,他用餘光輕睨了風橪一眼,猝然間,冰冷一笑,唇線下彎:“不然我們就打個賭,如何。”
“你想怎麽賭。”樓澤輕厲着褶眉,左眼皮猛的跳了一下。
“既然你确定她就是明夜,那就以她為賭注。你我互鬥神法,一賽三局,勝兩場便贏。倘若你贏,你和她都可以離開。如果我贏——”
“若是你贏,你打算怎麽做。”樓澤上前幾步,嚴嚴實實地把風橪擋在自己身後,斂聲屏氣的一瞬間,四處涼風驟然呼起,随即,耳邊似聞見鶴泣雀鳴之聲。
林商身後的樹木赫然間騰出了一根枝條,張牙舞爪的朝樓澤疾馳而來,下一個瞬間,在距離樓澤面前還有一分的地方停了下來,耀武揚威般的勾了勾枝頭。
林商撇出一唇惑笑,聲音像是在冥界中流淌的冰泉,狡黠道:“我便殺了她。”
“無論輸贏,我都不能用她做賭注。”樓澤視線對上面前的藤條,瞳眸再次渲染印成青色。
只是片刻,藤條就在樓澤面前支離破碎,變成粉末揮灑在地面上,清風一吹,低眸時,一地塵埃都已蕩然無存。
“莫非你是覺得自己會輸?也對,現在的你只是一介地神,區區地神,又怎麽與天神對抗。”林商氣焰嚣張的挑了下眉,說罷還用手指輕輕抹了抹下唇。
“要贏你,作為地神的我,已經足夠了。”樓澤陰着一張臉,調笑着扯了下唇角,那樣子就像在說“木神林商,不足為懼”一樣。
“呵——”耳骨邊,迎來一聲不屑的低呼聲。
風橪移開視線,眼球骨碌碌直轉兩下,這才看清了被捆在她身邊的究竟是何人。
這不就是花紫芊嗎?這麽說,她是真的被木神抓了?這麽巧,自己也在這裏,跟她偶遇了?
風橪尴尬的眨了眨眼睛,沒吭聲。
就連自己都知道現在是兩個神彼此間劍拔弩張的時刻,誰知這默默不語半天的花紫芊卻偏偏這時候跳出來了。
林商輕蔑的打量了花紫芊一眼,壓根沒把她的反應放在心上,轉頭問:“既然你有信心贏我,那賭注是何物,又有什麽關系。”
“有關系。”樓澤面不改色的打斷了林商,顏色淡淡,道:“若想讓我以她為賭注,你方需也附上一人當賭注,這才公平。”
“事多。”林商鄙夷的瞥了樓澤一眼,扭開視線,不耐煩的指了一下花紫芊,聲音淺淡:“那就她了。”
聽了這話,風橪當即去觀察花紫芊的反應。
結果花紫芊只是橫着眼睛恨恨的瞪了林商一眼,什麽都沒說。
風橪匪夷所思的咽了口水,暗暗思忖道:這個花紫芊,不會是假的吧,怎麽今日再見就已經判若兩人了。
最後林商和樓澤商榷出了結果,樓澤勝出——将帶走風橪和花紫芊,林商勝出——風橪和花紫芊的人生将重新洗牌,面向死神,終結此生。
就在風橪愁眉不展的時候,花紫芊卻沉沉的低下頭,唇角畫上一抹陰毒的笑。
翌日。
第一輪比試,由花紫芊出題。
一炷香時間內,能催動最多深山含笑花謝的人便是贏者。
林商和樓澤對此沒有異議,風橪卻心下一沉。深山含笑花期是冬春兩季,現在催動它花謝,豈不是逆着萬物命理來?
風橪緊張的勾握了雙手,剛要出聲阻攔,卻被花紫芊拽住了衣袖。
花紫芊沖她嫣然一笑,垂眸搖了搖頭。
風橪愣怔半刻,凝眸看着那抹笑,心底一寒。
花紫芊究竟在預謀着什麽?或是說,她身後的那個人究竟在謀劃着什麽。
目标是林商,還是——樓澤。
很快,半柱香時間已經過去。
林商和樓澤正在全神貫注催謝群花的時候,忽聽兩聲劍氣破空之聲,劍身粗烈的從他倆身邊刺過,直奔花紫芊和風橪兩人而去。
幾乎只是一瞬間,他倆同時放棄了比試,用更快的速度趕到了兩人的身邊。
千鈞一發的時候,林商擋在花紫芊面前揮袖一掃,将利劍拍在地上,碎成幾半。
樓澤更快一步到達風橪的身邊,眸光一凝,利劍就在空中分解成了粉末。
就在風橪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她心安的垂下眼眸,卻見花紫芊懷中揣着了什麽。
那是——,縛神索!
風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撲向了花紫芊,沒想到卻被林商用真氣一把推開。
糟了!
只是一瞬間,花紫芊就用袖中的縛神索将林商和樓澤同時綁了起來。
這縛神索,不是只綁惡神與堕神的嗎?怎麽會——,不可能。
風橪擡手就要撕扯樓澤身上的縛神索,當下就被“砰”的一下彈開。
不過一瞬,風橪就被彈到地上,她捂住心口吐出一口鮮血,掙紮着想從地上起來。
就在她用手臂支撐在地上的時候,無力的略一擡眸,卻見到花紫芊滿目猙獰又奸媚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