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
,神色間卻又顯得十分焦急。”
他口齒靈便,一口氣便将這些騎土的裝束神态,全都形容得活靈活現。南宮平微微一愣,忖道:“這些騎客,難道是‘紅旗镖局’司馬中天門下的镖頭麽?”
只聽魏承思義道:“小的一看這些人的行色,就知道他們來路不正,便遠遠避了開去。”
南宮平“哼”了—聲,口中雖未說,心中卻大為不悅,暗暗忖道:“這些人奔波風塵,保護行旅,正正當當地賺錢,來路有何不正!”
“哪知--”魏承恩接着道:“這般人遠遠看到我們,便齊地滾鞍下馬,三腳兩步地奔到這裏,推金山倒玉樸般一齊都跪了下來,門中還大喊着:‘老爺子,晚輩們遲了!’有的竟伏在地上,大聲痛哭起來。”
南宮平為之一愕,魏承恩又道:“小的們心裏都很奇怪,就去問他,是來奔誰的喪?哪知這般漢子擡頭看了看靈位上的字,就俱都大怒着站了起來,口裏也不幹不淨地罵着人,那時小的們就說,看錯了靈是你們的事,何苦罵人?這些漢子聽了這話,竟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了起來,小的們不是對手,有的被打得遍體是傷,已擡回去療傷去了。只看到這般漢子又坐上了馬呼嘯而去,沒有受傷的人,才重新收拾桌子,在這裏等候公子……所以……所以這裏就變成這種樣子,還望公子恕罪。”
他說話聲中,立在祭臺四側的白衣漢子,已一起跪到地下。
南宮平目光一掃,只見這些人雖未受傷,但神情卻已極是狼狽,面上不動神色,和聲道:“各位請起。”心中暗怒忖道:“這般‘紅旗騎士’,怎地如此蠻橫,自己大意看錯了靈,怎地遷怒到別人頭上,這倒要去問問司馬老镖頭了。”
草草行過路祭,隊伍又複前行,南宮平心念一轉,突地想到:“那‘紅旗镖局’創業已久,在武林中頗有善名,‘鐵戟紅旗’司馬中天,更是久著俠聲,他手下的镖頭門人,必定不會如此無禮,想必是那些夥計們驕狂已慣,先在言語上得罪了別人,我先前心裏怎地如此莽撞,未曾将事情查問洋細,便想責人,以後怎能在江湖中交友,怎能在武林中立足?”
一念至此,他身上竟似出了一身冷汗。
他生性公正,遇事持平,未曾責人之前,先求責己,待人處世,既未以自己鼎盛的家世為榮,更未以自己顯赫的師門為傲,若是自己理屈,他甚至不惜同販天走卒屈膝求恕,此刻一想到自己險些要變成個仗勢淩人之徒,心中更是惶恐。
西安城更近,他心中不禁又轉念忖道:“紅旗騎士,匆匆趕來奔喪,卻不知西北道上又有哪一位武林前輩仙去……唉!近年來武林中老成凋零,江湖中難免又要生出變亂……”
于是他心頭又變得十分沉重,感慨叢生,唏噓不已!
突地又聽得一聲呼喝,接着,無數聲呼喝一齊響起,彙集成一道比霹靂還要震耳的聲音,震撼着人心!
驚疑交集中,南宮平不覺加快了腳步,只見前面的道路上,迷蒙的風沙中,依稀現出了幾條人影,霎眼之間,便變得十分清晰,顯見是雙方腳程都快,南宮平身形微微一頓,對面的人影已一排散開,并肩擋住了他的去路。
當頭一人,玄衫烏履,面容卻蒼白得出奇,一雙眼睛,炯炯生光,筆直地望着南宮平,冷冷道:“兄臺暫請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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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行列,一齊停頓了下來,只有那凄涼的樂聲,仍未停止吹奏。
南宮平目光一掃,抱拳道:“有何見教?”
玄衫人銳利的眼神,掠過南宮平的肩頭,望了望他身後一副挽聯上的字跡,面上笑容突斂,沉聲道:“兄臺想必就是這裏的主事之人了?”
南宮平道:“不敢!”
玄衫人道:“在下但有一事相求……”
南宮平道:“請教!”
玄衫人道:“兄臺所領的靈車,不知可否繞道西城行走?”
南宮平微一沉吟,道:“東門不是就在前面麽?”
玄衫人道:“不錯,東門就在前面。”他嘴角又掠過一絲微帶倨傲與輕蔑的笑容,接口道:“但東門此刻正有許多江湖朋友,在為一位武林前輩行大祭之禮,兄臺若不改道,恐有不便。”
“不便--?”南宮平劍眉微剔,道:“在下等若是改道,亦有不便之處,陽關大道人人可走,兄臺請恕在下不能從命。”
玄衫人目光一轉,上下看了南宮平一眼,面色微微一沉,道:“兄臺不改道,在下雖然無妨,但那些江湖朋友,性情卻魯莽得很……”
他語聲微微一頓,不等南宮平開口,兩眼望天,悠悠說道:“兄臺但清一想,若不是驚天動地的人物死了,那般江湖朋友怎肯在此大祭?既是在為一位驚天動地的英雄人物大祭,那般江湖朋友,又怎肯讓別人靈車撞散他們的祭禮?兄臺若是普通行旅,還倒無妨,只是這靈車麽……嗯嗯,還是改道的好。”
南宮平凝目望去,只見此人面容蒼白,神态沉穩,年紀雖不大,氣度間卻另有一種懾人的威嚴,一眼之下,便知不是平凡人物,方待善言相詢,前面若真是個英雄人物的祭禮,自己便是繞路避過,亦是尊敬武林前輩之禮。
哪知他話未出口,玄衫人又已冷冷說道:“兄弟惟恐朋友們得罪了兄臺,是以親自趕來相勸……”他似乎是矜持着微頓話聲,他身側抱臂而立的一個遍體黑色勁裝的彪形大漢,立刻接口道:“任大哥這般好意,朋友你休要不識擡舉!”
南宮平眉梢微剔,望也不望這漢子一眼,沉聲道:“武林之中,仁義為先,堂堂的俠義道,難免也要做出恃強淩弱的事麽?兄臺所祭的,若真是驚天動地的英雄豪傑,身在九泉之下,只怕也不願意兄臺們做出此等事吧。”
玄衫人神色微微一變,又仔細端詳了南宮平兩眼,突又微微含笑道:“不錯,兄臺年少英俊,言語中肯得很。”
南宮平道:“那麽便請兄臺讓開道路……”
玄衫人微一擺手,道:“兄臺言語雖中肯,但靈車還是要改道的--”他微微一笑,道:“兩人遇于獨木之橋,年幼者該讓長者先走,兩人同過一尺之門,晚輩也該禮讓前輩,兄弟們的所祭之人,無論聲名地位,只怕都要比靈車中的死者高上一籌,那麽兄臺改道,又有何妨?”
直到此刻,他神态冷漠倨傲,但語氣仍是平聲靜氣!
南宮平一挺胸膛,沉聲道:“不錯,兄臺言語中肯已極!”
玄衫人方自一笑,但忽然想起對方可能是要用同樣的言語回自己的話,面上不禁又變了顏色!
南宮平只作未見,沉聲又道:“這輛靈車上的死者,名聲地位,或者不如別人,但仁義道德,卻直可驚天地而泣鬼神,只怕也不弱于兄臺們所祭之人……”
玄衫人冷冷道:“真的麽?”
南宮平自管接道:“何況,若然論起武林中的聲名地位,就憑這輛靈車上的棺木,也毋庸在任何人面前繞道而行。”
玄衫人面色冰冷,凝注着南宮平半晌,突又微微一笑,緩緩道:“兄臺不聽在下良言相勸,在下只得不管此事了!”袍袖一拂,轉身而行。
南宮平卻也想不到他說走就走,走得如此突然,不覺呆了一呆,哪知那彪形大漢突地暴喝一聲:“任大哥不屑來管,我‘撐着天’薛保義卻要管上一管,朋友,你還是改道吧!”
話聲未了,突地伸手一掌,推向南宮平肩頭,南宮平面色一變,輕輕閃過了這一掌,沉聲喝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也不想傷你害你,還是讓開的好。”他實在不願傷人,說的實在是自己心裏發出的話。
哪知彪形大漢“撐着天”卻哈哈一聲狂笑,喝道:“小朋友,你若是乖乖地改道而走,你薛叔叔可也不願傷你呢!”
南宮平變色道:“你說的什麽?”
薛保義怪笑着道:“這個!”呼地又是一掌,劈向南宮平肩頭,一面又喝道:“看你也是個會家子,你薛叔叔才肯陪你過過手。”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突的語聲平和,氣焰卻已弱了下去,因為南宮平避開他這一掌時的身法,幾乎是靈巧得不可思議。
薛保義掌勢微微一頓,大喝一聲:“居然是個好家夥!”突又拍出兩掌,他看來雖然呆笨,但掌勢竟也十分靈巧,左掌橫切,右掌直劈,一招兩式,竟同時發出。
南宮平身後的行列,已起了騷動,不斷的樂聲,也變得若斷若續起來。
但南宮平神情卻穩如山岳,身軀微微一偏,左掌突地閃電般穿出,叼住了這大漢的右腕,本自并排擋在路上的漢子見到這種身手,驚怒之下,竟一齊展動身形,撲了過來。
南宮平左手輕輕一帶,薛保義便大喊着撲到地上,但在這剎那間,一陣連續的叱咤聲中,已有十數道拳風,向南宮平擊來。
薛保義左肘一撐,接連兩個翻身,腰身一挺,自地上躍起,呆了半晌,似乎還在奇怪自己是如何跌倒的,只見人影閃動,卻又有兩人倒在地上,他雖然久走江湖,見識頗廣,卻再也不敢相信,如此一個少年,竟有這般驚人的身手。
南宮平身形閃動,守而不攻,即攻出手,也不願傷及這些漢子,他此刻才知道那玄衫人“任大哥”口中所說的“不管,”其實無非是在叫這些漢子出手,不禁對這“任大哥”的來歷身份,大感驚奇。
突聽薛保義歡呼一聲:“好了好了--”
南宮平目光一掃,只見那“任大哥”又與兩個黑衫老者漫步走回,步履雖仍十分安詳,但目光中卻有了驚詫之色,南宮平心念一動,突地輕輕一躍,橫飛而起,飄然落到這玄衫人面前,低聲叱道:“以強淩弱,以衆淩寡,難道武林中就沒有公道了麽?”
玄衫人神情凝然,不言不語,他年紀雖然較他身旁的兩個黑衫老者小些,但氣度卻似居長,他不說話,這兩個黑衫老者便也不聲不響,南宮平雙足微分,卓然而立,身後的勁裝大漢,反身向他撲來,但玄衫人微一擺手,這十數條大漢便齊地頓住身形,再無一人有絲毫動彈。
風沙沉重,只見這兩個黑衫老者俱是身軀瘦弱,須發蒼白,但日中仍閃閃有光,身軀更挺直得有如架上的标槍,顯見俱是未老的英雄,成名的豪傑,南宮平目光一轉,玄衫人卻已微微笑道:“兄臺身手不弱,原來亦是我輩中人!”
南宮平冷冷道:“不敢--”
玄衫人含笑截口,道:“既是武林中人,事情便好辦了。”他含笑指向左邊一位身材較高的黑衣老者道:“這位便是‘岷山二友’中,昔年人稱‘鐵掌金劍獨行客’的長孫單,長孫大先生。”
黑衫老者身形筆立,動也不動,玄衫人又指向右面一人道:“這位自然便是‘驚魂雙劍迫風客’長孫空,長孫二先生了。”
南宮平抱拳道:“久仰盛名--”心中卻大為奇怪:“這兩個出名的孤僻劍客,怎地會來到此間?這玄衫人又将他兩人名姓提出作什麽?”
只聽玄衫人微微一笑,又道:“兄弟我雖是無名之輩,但能令這兩位不遠千裏,趕到致祭的,當今江湖中又有幾人?兄臺難道還猜不出來?”
此刻一輛簾幕深垂的白馬小車,已越過行列緩緩來到南宮平身後一丈處,但南宮平卻仍未覺,自管尋思道:“此人是誰?竟能勞動了‘岷山二友”!”不禁苦笑一聲,道:“在下愚昧淺見,實是猜它不出,但請兄臺相告!”
玄衫人面容一整,神情突地變得十分莊肅,長嘆道:“此人一死,江湖中如喪考妣,武林中如失幹城,此人便是名傾九州,技壓天下,以一柄‘葉上秋露’,稱霸武林數十年的‘不死神龍’龍老爺子……唉!閣下既屬武林同道,為了這位俠義無雙的龍老前輩的英魂改道而行,想必也是應當的吧!”
他言猶未了,南宮平已是愕在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玄衫人擡眼一望他如癡如醉的面色,心中亦不覺大奇,詫聲道:“難道兄臺亦與這位龍老前輩……”
南宮平突地向他深深一揖,身形一閃,閃電般向那古城的城郭下奔去。
“岷山二友”面色一變,“刷”地轉身,玄衫人卻微微擺手笑道:“不必追趕,這少年的師門,想必定是與‘不死神龍’有關,他此刻前去,是無惡意,只是趕去致祭去了。”
他目光亦凝注着南宮平遠去的身影,輕嘆一聲,道:“這少年人中之龍,你們要好好留意他,但願他亦能與我結交,否則--”語聲一頓,他目光中突地流露出一種劍刃般的青光寒意。
南宮平飛身急掠,三個起落,只見那古城沉重的陰影下,正無聲地肅立着無數個黑衣漢子,人人手中,俱都捧着一束長香,缭繞的香雲,袅娜四散,宛如山巅的濃霧,氤氲在古城堞上。
當前一排巨桌,燃着千百只巨燭,風中燭火,飄搖不定,大多已被風吹熄,更使這景象顯得凄涼!
一個高大威猛的老者,卓立在人群中央,面色凝重,目光悲戚,根本沒有注意到南宮平飛來的人影,他似乎已無聲地沉默了許久,此刻突地揮臂大喝道:“不死神龍一生英雄,我們卻不可效小兒女态使他英靈不快,兄弟們,再為‘不死神龍’吶喊一聲!”
話聲方了,立刻又響起一聲南宮平方才在路上聽到那種霹靂般的呼喊,南宮平只覺心頭一陣激蕩,亦不知是悲是喜,只聽四壁回聲,他突也長嘯一聲,掠到一排巨桌前。
高大威猛的老者驀地一驚,暴喝道:“哪裏來的畜牲,敢到這裏來擾亂靈臺,拿下!”他語聲威猛沉重,神态間競似有幾分與‘不死神龍’相似,喝聲一了,兩旁立刻奔躍來十數條大漢,撲向南宮平。
南宮平振臂大喝一聲:“且慢!”
他聲如驚風,直震得兩旁飛掠而來的漢子,身形為之一頓。
威猛老人怒喝道:“等什麽,還不--”
南宮平目光閃電般一掃,只見數千道目光,俱在對自己怒目而視,心中不禁微微吃驚,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在剎那之間,将此事解釋。
哪知他微一猶疑,十數條人影已齊地掠來,彙集的掌風,有如一座大山,向他當頭壓了下來,這些人武功無一不是高手,南宮平竟無法開口說話,只得閃動身形,避開這勢若雷霆的一擊。
威猛老人雙手扶案,須發皆張,神情之間,顯已極怒,厲喝道:“留下活口,我得問問他……”喝聲未了,突有兩條大漢閃到他身側,低低說了兩句話,他怒容竟驀地一消。
凝日望去,只見南宮平身若游龍,矢矯閃變,他雖末出手還擊,但這十數條大漢,也無法沾着他一片衣衫。
威猛老人目光一轉,又有不少武林豪士身形躍動,要來擒拿前來這裏撒野的“無理少年”。
南宮平劍眉微軒,雙臂一掄,呼地一道勁風,逼開了四面來攻的漢子,大喝道:“各位且慢--”,但此刻情況,怎容他解釋?哪知威猛老人卻突暴喝一聲:“一齊住手!”
這一聲大喝聲勢驚人,回音響過,四下寂絕,南宮平四下的掌力雖撤,但那幹百道目光,仍是有如利刃般指向他。
他心頭又是一陣激蕩,感動地為他師傅在武林中的成就嘆息。
然後,他回轉身,面對着那威猛的老者,緩緩恭身一揖。
威猛老人目光閃動,突地沉聲道:“你可是‘神龍’門下的五弟子南宮平麽?”
他中氣沉足,一個字一個字地響徹四野,四下群豪,俱都一愕,“這少年竟是神龍門下?”要知南宮平自入師門後,便未在江湖間走動,武林群豪,自然俱都不認得他,此刻雖已有人知道他便是“南宮世家”的繼承之人,但卻無人知道他也竟是“不死神龍”的衣缽弟子。
南宮平心頭亦覺奇怪,不知道這老人怎會突然認得了自己,但仍恭身道:“晚輩正是南宮平!”
威猛老人濃眉一揚,厲聲道:“你既是‘神龍’門下,難道你不知道我等是在為令師致祭?怎地還會在此地如此張狂,還不快去換過孝服,向令師在天的英魂忏悔。”
南宮平面色莊重,又自恭身一禮,朗聲道:“各位前輩對家師如此,晚輩實是五內銘感,但是--”
他目光四掃一下,挺胸道:“家師實在并未死去--”
話聲未落,四下已立刻響起一片驚呼詫異之聲,威猛老人再次一拍桌子,目中發出厲電般的光芒,一字一字地說道:“神--龍--未--死--?”突地轉過身去,大喝道:“李勝、王本廣,過來!”
南宮平擡目望處,只見這威猛老人身後,畏縮地走出兩個人來,烏巾黑衫,身軀彪壯,竟是“止郊山莊”門下的擡棺大漢!
原來自從南宮平追蹤那高髻道人而去,龍飛、石沉、郭玉霞、古倚虹,再上山巅,去尋師蹤後,這兩個大漢等了許久,便覓路下山。
他兩人走的是下山正道,哪知他兩人還未落到山腳,便已見到在山腳下竟已擁立着一群武林豪士,有的在低聲言笑,有的在皺眉企望,也有的在神情急躁,不斷地負手踱着方步。
這些武林豪士俱都是聽得“不死神龍”在華山比劍之約後,不遠千裏跟蹤而來,此刻正在等待着“神龍”與“丹鳳”比劍的消息,只因他們深知“不死神龍”的脾氣,是以沒有人敢妄自上山。
于是這兩個擡棺大漢所帶下的消息,便使得這些武林豪士大為震驚!
“丹鳳”已死,“不死神龍”也被“丹鳳”門下的詭汁所傷!并且留下了遺言!此刻“神龍”門下,已各自散去了這既不确實,又嫌誇張的消息,卻立刻像野火燃燒着野草一般,在華山四周縣城的武林豪士口中燃燒起來。
一個時辰之內,快馬飛馳,在各縣城之間往來不絕。
坐鎮西安的西北大豪,在武林中素有“西北神龍”之稱的“飛環”韋七,韋七太爺,雖然被江湖中人半帶譏嘲地稱為“僞龍”,但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對”不死神龍”有着更深的敬佩,聽得這不幸而不确的消息後,便立刻召集武林群豪,來舉行這次“古城大祭”。
聽到消息,能夠趕到的武林中人,俱都飛騎趕來了。
更令這大祭生色的,是“玉門關”外,聲名顯赫,但行蹤卻極飄忽的神奇人物,“萬墜流香”任風萍,也随着“崆峒”劍客“岷山二友”匆匆趕來!
此刻,這神态氣度,均有幾分酷似“不死神龍”的西北神龍,“僞龍”韋七,滿面怒容,喚來了那兩個擡棺大漢--李勝、王本廣。
南宮平目光動處,心中亦自恍然:“難怪他得知了師傅的死訊,難怪他忽然知道了我的姓名……”
只聽“飛環僞龍”韋七厲喝一聲,道:“不死神龍的死訊,可是你們說出的麽?”
李勝、王本廣一齊垂首稱是!
韋L濃眉一揚,道:“但你家五公子,怎地又說神龍未死?”
李勝、王本廣,對望一眼,誰也不敢說出話來。
韋七道:“你們是否當真看見了‘神龍’已死!”
李勝、王本廣頭垂得更低,只聽李勝悚栗着讷讷道:“小人……小人沒……确……”
韋七目光一凜,大怒道:“好大膽的奴才,既未眼見,便胡亂說活,教老夫弄出這大大的笑話。”
他盛怒之下,右掌一揚,競将面前靈案上的香燭,震得四散飛落!
李勝,王本廣垂手低頭,面上已無人色。
南宮平朗聲道:“老前輩暫且息怒,這也怪不得他們……”
韋七怒道:“不怪他們,難道怪我麽,不死神龍若是來了,豈非以為我這條僞龍咒他快死!”
這老人雖然須發半白,卻仍然性如烈火,南宮平暗嘆一聲:“原來此人便是‘飛環’韋七……”仔細瞧不他幾眼,只覺他神态之間,雖有幾分與師傅相似,但卻少了師傅那種熙和之意。
他心念數轉,對這老人卻仍是非常恭敬,因為他雖然比不得師傅,卻已無愧為武林的前輩英雄,身軀一挺。朗聲道:“此事說來話長,晚輩心中卻非但沒有覺得老前輩此事不當,反而覺得老前輩行事之可佩。”
目光四掃一眼:“我相信各位英雄朋友,武林前輩,心裏定也與晚輩有所同感!”
“飛環”韋七一捋長須,望了望南宮平,又望了望那兩個擡棺大漢,揮手道:“走、走、走……”
這兩人躬身一禮,抱頭走了。南宮平暗中一笑,只聽身後突地響起一陣朗笑,道:“兄臺原來竟是‘神龍’門下,兄弟我初入玉門,便能見到如此少年英雄?确實可喜,‘不死神龍’英雄蓋世,死訊只是誤傳,讓兄弟我仍有機會瞻仰前輩風采,更是可喜……”
南宮平轉頭望去,心頭突地一驚,只見那玄衫人自懷中取出一柄描金折扇,輕搖而來,與他并肩而立的,竟不是那“岷山二友”,而是一男一女,男的長身玉立,面目沉靜,女的風姿絕世,秋波流轉,赫然竟是自己的大嫂郭玉霞,以及自己的三師兄--石沉!
那玄衫人輕搖折扇,朗笑着又道:“更令我任風萍歡喜的是,兄弟我竟在無意中又遇着了兩位‘神龍’門下的高弟……喏喏喏,各位可認得,這兩位是誰麽?哈哈,想必各位是知道的!”
郭玉霞、石沉一現行蹤,四下群豪便義呵句起了一陣騷動。
只聽一人悄悄道:“人道‘鐵漢夫人’貌美如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目光便也離不開郭玉霞身上。
“飛環”韋七目光一轉,哈哈笑道:“好好,想不到任大俠又帶來了兩位神龍子弟--”微一抱舉道:“兩位想必就是近年來武林盛傳,聯袂上黃山,雙劍誅群醜的‘止郊雙劍’了!”
石沉面色微變,垂下頭去,郭玉霞輕輕一笑道:“晚輩……”
南宮平卻已一步掠來,截門道:“這位是晚輩大嫂,這位卻是晚輩的三師兄,也就是‘止郊雙劍’中,人稱‘靜石劍客’的石沉!”
“僞龍”韋七詫異地向他兩人望了幾眼:“大嫂……”他突又捋須大笑起來,道:“這位難道便是‘鐵漢夫人’麽?好好,老夫雖然僻處西北,卻也聽過江湖人語:‘百煉鋼化繞指柔,鐵漢子配美婦人!’當真是男的是呂布,女的是貂蟬……”話聲未了,四下已響起一片笑聲。
南宮平亦不禁暗中一笑,忖道:“這老人雖已年近古稀,想不到言語間仍是這般魯莽。”
卻見那任風萍微微一笑,朗聲道:“江湖之中,雖多名實不符之輩,但神龍子弟卻是名下無虛,這位石大俠人稱‘靜石劍客’,當真是人靜如石……”他口中雖在稱贊着石沉,兩道眼神,卻瞬也不瞬盯在南宮平面上,含笑道:“這位兄臺年青英發,深藏不露,既是‘神龍’門下,大名想必更已遠播,不知可否見告?”
南宮平見了石沉、郭玉霞同行而來,卻不見龍飛之面,心裏早有了許多話想要詢問,卻聽這任風萍殷勤相詢,此人溫文爾雅,談吐不俗,武功雖未顯露,但必然極有來歷,不覺動了相惜之意,微微一笑道:“小可南宮平,初入師門,怎比得我大嫂、三哥……”
郭玉霞輕輕一笑,道:“我這位五弟初入師門,可比我們都強得多!”
韋七哈哈笑道:“神龍子弟,俱是好漢,你們也毋庸互相謙虛了,我且問你,‘神龍’既未死,此刻在哪裏?”
南宮平微一沉吟,方在措詞答複,郭玉霞已幽幽嘆道:“師傅他老人家雖然可能還在人間,只是他老人家的行跡,晚輩們卻不知道!”
韋七雙日一張,面露驚愕,郭玉霞又道:“晚輩們昨夜在荒山中尋找師傅,又擔心五弟的下落!”
韋七濃眉微軒,道:“他難道不曾與你們在一起?”
郭玉霞幽幽一嘆,道:“不曾!”
韋七目光一凜,驚問南宮平,道:“你師傅下落不明,生死未蔔,你不去尋找,卻在這裏辦別人的喪事……哼哼!這算是什麽子弟?”南宮平呆了一呆,雖想解說,但他這一日之前所遇之事,不但錯綜複雜,而且有許多還關系着他師傅的聲名,又豈是一時間解說得清?”
郭玉霞輕輕嘆道:“五弟到底年輕些,又……”悠悠一嘆,戛然不語。
韋七冷“哼”一聲,不再去看南宮平,捋須又道:“那‘鐵漢’龍飛,老夫亦是聞名久了,此刻怎地也不見前來?”
南宮平心懷坦蕩,聽了郭玉霞這般言語,見了韋七這般神态,心中卻又不以為意,暗道:“我正要詢問大哥的行蹤,他先問了也好。”
這其間只有那來白玉門關外的異士“萬裏流香”任風萍,冷眼旁觀,心中暗忖:“這‘神龍’門下的弟子之間,莫非有着什麽矛盾?”嘴角突地泛起一陣難測的微笑。
只見郭玉霞秋波一轉,似乎欲言又止,韋七皺眉忖道:“那龍飛的去處,難道也有不可告人之處?”沉聲又道:“龍世兄哪裏去了?”
郭玉霞輕嘆一聲,道:“我大哥……唉!我大哥陪着我四妹,走在後面,不知怎地還未前來!”又自一嘆,以手掩面,垂下頭去,她言語平常,但神态語氣之間,卻似有許多委屈,又似真的有許多不可告人的隐秘。
南宮平劍眉微皺,心中大是疑詫,只聽“僞龍”韋七道:“他怎地不陪着你,卻去陪別的女子?”
郭玉霞幽然道:“晚……輩不知道!”
韋七濃眉一挑,忽見風沙之中,一輛白簾素車,款款而來,車形甚小,拉車的亦是一匹幼馬,遠看似乎無人駕駛,行近一看,只見那深深垂下的布幔中,竟伸出了一只春蔥般的纖纖玉手,挽着缰繩,車幔雖是純白,但這只手掌,卻更是瑩白如玉。
南宮平目光動處,面色微變,郭玉霞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這輛車裏坐的是誰家妹子,五弟你可認得麽?”
言猶未了,只見那素車的白幔往上一掀,一個秀發如雲、秋波如水的絕色美人,不勝嬌慵地斜斜倚在車篷邊,如水的秋波四下一轉,然後凝注着南宮平道:“喂,你的話說完了沒有?”
四下本已因着郭玉霞的言語,而紛紛私議着的武林群豪,此刻語聲俱都一頓,數千道目光,一齊轉到了這絕色女子身上,方才他們見了郭玉霞,已認做是天下絕色,哪知這女子更比郭玉霞美上幾分,郭玉霞之美,猶可以言語形容,這女子卻美得超塵絕俗,仿佛是降谪人寰的天上仙子。
此時此刻,梅吟雪此地現身,南宮平雖然心懷坦蕩,卻也說不出話來。
郭玉霞道:“我只當五弟到哪裏去了,原來……”輕輕一笑,轉口道:“這位妹子好美,五弟,你真有辦法,短短一日之內,就結交了這一位美人兒,又對你這般親熱!”
“僞龍”韋七冷“哼”一聲,沉聲道:“任大俠,石世兄,老夫下處便在西安城裏,大雁塔邊,稍候千請前來一敘!”轉身過去,望也不望南宮平一眼,抱拳向四千的武林群豪朗聲道:“各位遠來辛苦,且随老夫一齊入城,喝幾杯淡酒。”袍袖一拂.分開人叢,踏着大步去了。
群豪一陣哄亂,抛—下了滿地香火,紛紛四散,南宮平心頭一陣堵塞,他心高氣傲,怎受得了這種冤屈、屈辱,卻是苦于無法解釋。
郭玉霞一面向韋七裣衽為禮,面上卻不禁泛起了得意的笑容,直到韋七去遠,她緩緩轉身,走到車前,含笑道:“這位妹子,尊姓大名,你要找我們五弟,有什麽事麽?”
梅吟雪動也不動,仍然斜斜地倚在車上,秋水般的目光,淡淡地望着她,春蔥般的玉手,輕輕地撥弄缰繩,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
南宮平暗嘆一聲,走過去道:“這位便是我的大嫂,這位梅姑娘,是……是……”他怎能将梅吟雪的來歷說出。
“梅姑娘,”郭玉霞神色不變,微笑着道:“我們五弟能認得你,我做大嫂的也高興得很。”
梅吟雪冷冷一笑,斜瞟着她道:“老頭子拂袖走了,只怕你心裏更高興吧?”
郭玉霞呆了一呆,面色突變。
南宮平心懷仁厚,對他的大嫂,始終存着尊重之心,但他卻也深知梅吟雪的脾氣,此刻他站在當地,當真是左右為難,只得亂以他語,陪笑道:“大嫂,大哥到底到哪裏去了?”
郭玉霞目光瞪着梅吟雪,突地轉過身來,道:“你去問你的四妹!”
南宮平心頭一震,暗道:“這是什麽意思?”回頭一望,只見石沉木然站在那裏,對四周的一切,都像是不聞不問,任風萍負手而立,面含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