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着又道:“葉姑娘,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令師的大名,我們卻聽得久了,再加上葉姑娘人又這麽美麗可愛,是以我們對葉姑娘說出來的話,沒有一件不聽從的!”
絕色少女葉曼青冷哼一聲,郭玉霞卻仍神色自若地接着說道:“但是葉姑娘你方才提出來的條件,我們卻覺得有些不妥……”
葉曼青冷笑道:“有何不妥?此事根本與你無關,你多事作甚?”她語氣冰冷,言語更是犀利,直欲拒人于千裏之外。
但玄衫少婦郭玉霞卻仍是滿面春風,嫣然笑道:“葉姑娘若真的是因為不願意讓我們看到令師的秘傳劍法,那麽早就該說出來了,為什麽一直要等到現在才說呢?這道理我真有點想不通。”
葉曼青上下瞧了她幾眼,冷冷道:“你真的要我說出來麽?”
郭玉霞柔聲笑道:“我之所以來問姑娘,确實希望姑娘你把這原因告訴我們,不然我又何必多嘴呢,是不是?”
絕色少女葉曼青秋波輕輕一轉,卻已似乎将這片山崖上的人都瞧了一遍,冷笑着道:“我方才沒有說出此點,只是因為我看你們這班人裏,沒有一個人能看出我劍法中的破綻!”
郭玉霞笑道:“那麽你現在為什麽又要說出來了呢?”
葉曼青跟角似有意,似無意,睨了那弱冠少年一眼,冷冷道:“我現在提出了此點,是因為我忽然發覺,‘不死神龍’的弟子,到底并非都是蠢才,總算還有一人是聰明的!”
玄衫少婦郭玉霞面色微微一變,但瞬即嫣然笑道:“多謝葉姑娘的誇獎,有姑娘這樣的徒弟,難怪‘食竹女史’那麽早就放心死了!”她罵人非但不帶半句惡言,而且說話時的語氣仍是那麽和婉,笑容仍是那麽溫柔,葉曼青面包亦不禁一變,冷笑一聲,轉身欲去。
郭玉霞微笑地望着她的背影,頗以自己在言語上戰勝她為得意,哪知龍布詩突地長嘆一聲,目光沉重地望向她,緩緩道:“飛子若是有你一半心機,那就好了!”
郭玉霞垂首微笑,龍布詩卻又沉聲道:“只可惜你太聰明了些!”随即面色一沉,叱道:“葉姑娘慢走!”
葉曼青再次停下腳步,頭也不回,道:“去不去由你,多言作甚!”她此次果然将她目光中的含義說了出來。
龍布詩幹咳了一聲,道:“葉秋白一生孤耿,她弟子也絕不會是不信不義之人!”
葉曼青冷笑一聲,仍不回首。
龍布詩道:“老夫一生,從無所懼,便是你那邊真有埋伏暗算,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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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曼青霍然回過頭來,雖仍滿面冰霜,卻已微露欽服之色。
龍布詩又道:“但老夫掌中這口劍,已伴了老夫數十年之久,雖非什麽利器神兵,卻也曾傷過不少武林中的成名高手。”他半帶驕傲,半帶傷感地微笑一下,接道:“今日老夫若是不能生回此間,只望姑娘能将這口劍,交回我門下弟子南宮平!”
他威猛沉重的語音,此刻竟變得有些傷感而憂郁,這種傷感而憂郁的語聲,當真是他門下的弟子從來未曾聽過的,便連那弱冠少年南宮平,神色也為之一變,雙目一張,詫然相向。
龍布詩自也覺察到他們異樣的目光,手捋長須,胸膛一挺,心中卻不禁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難道我真的已經老了麽?……莽莽武林中,原本也該讓新的一代來露露鋒芒!”心念方轉,只聽葉曼青冷冷道:“我若不能生回此間,希望你也能将我掌中的這口‘龍吟神音’帶回給她們。”她玉手輕擡,指了指那四個青衫少婦。
龍布詩道:“這個自然!”
葉曼青霍然回過頭去,低叱一聲:“走!”秋波卻又淡淡睨了南宮平一眼!
龍布詩濃眉一揚,道:“走!”微邁一步,高大的身形,突地有如輕煙直飄出去,方自掠過南宮平身側,袍袖微拂,前進的身形,竟平空倒縮了回來,伸出巨大的手掌,輕輕撫了撫他肩頭,像是想說什麽,終究卻仍未說出口,只是微微一笑,輕輕一嘆,袍袖再展,霎眼之間,便已消失在白雲深處!
直到他身形變成一條淡淡的白影,南宮平仍然垂手木立,呆望着那飄浮的白雲,他面上雖是那麽呆木,但目光中卻有着熾熱的感情,只聽身後的郭玉霞喃喃道:“葉上秋露……龍吟神音……想不到師傅與那‘丹鳳’葉秋白,真的有……”
龍飛幹咳一聲,道:“師傅他老人家的事,我們還是少談的好廣大步走到南宮平身側,一手緊撫着颔下虬須,呆立了半晌,卻又轉身走回,重重坐到一方山石上,仰首望着天上浮雲,發起愣來。
郭玉霞輕掠雲鬓,瞧了南宮平半晌,突地輕輕招手道:“四妹,你過來!”
遠遠伫立的少女,垂首走了過來,她步履極為輕靈,顯見得武功不弱,但行動之間,低眉斂目,永遠帶着羞澀之态,看來竟有如足跡未出閨門的少女一般,哪裏似叱咤江湖、威震武林的“止郊山莊”門下!她一雙玉手,不安地盤弄着腰畔絲帶,怯生生地問道:“大嫂,你叫我做什麽?”
郭玉霞微笑道:“老五後來居上,傳得了那柄‘葉上秋露’,你心裏高不高興?”
羞澀的少女神态更加羞澀,蒼白的嬌靥上,倏然飛起兩朵紅雲,頭也垂得更低了,一直未曾開口的清瘦少年,突地沉聲道:“不但四妹高興,我也很高興的。”
郭玉霞面帶笑容,左右瞧了他們兩眼,含笑道:“你們兩人真是天生的一對,連心裏的想法都一樣,難怪江湖中人都将石沉和素素連在一起,稱為‘龍門雙劍’,只可惜--”語聲一頓,輕咳兩聲,眼波卻又向南宮平睨了一眼。
清瘦少年石沉目光随着她望去,面色突地一變,眉峰間似乎隐隐泛出一陣妒忌之色,但随即朗然道:“此後加上了五弟,江湖中只怕要稱我們為‘龍門三劍’了!”
郭玉霞含笑道:“這個你又不知了,五弟雖然入門不久,但江南‘南宮世家’的富貴聲名,卻早已天下皆知,武林中也早就替五弟取了個名字,叫做‘富貴神龍’!”
石沉強笑一聲,道:“大嫂見多識廣,小弟卻少在江湖中走動,所見所聞,和大嫂相比,真是差得太遠了。”
龍飛濃眉一揚,道:“富貴神龍這名字我雖然聽過,但那不過只是一些和‘南宮財團’有關的镖局中人胡亂奉承而已,又算得什麽?”
郭玉霞笑容一斂,明眸橫波,道:“好好,你知道,我不知道!”
龍飛張口欲言,但望了望他妻子的面色,卻只是伸手一撚虬須,默默不語!
一時之間,衆人盡皆沉默,只有山風嗖嗖,木葉簌然,無定的浮雲,忽而飄來,又忽而飛去,正一如武林中波詭雲谲、變遷不已的人事!
四個青衫窄袖的灰發婦人,仍然垂手并立在古松之下,流轉着的目光,不時望向他們面前的這五個“止郊山莊”的弟子,這八道明銳的目光,似乎也看出了他們之間的猜疑和矛盾,是以在這些明銳的目光裏,便不時流露出輕蔑譏嘲之意!
只見虬須大漢突地長嘆一聲,長身而起,仰首望了望天色,沉聲道:“師傅他老人家……唉,已經去了約摸半個時辰了!”
郭玉霞秋波一轉,冷冷道:“你總是這般沉不住氣,難怪師傅不肯将‘葉上秋露’傳給你,你看五弟,他有沒有半分着急的樣子!”
龍飛神情亦為之一變,讷讷道:“反正都是自己弟兄,傳給誰不是一樣麽?”
郭玉霞冷冷一笑,道:“自然是一樣!”
南宮平神色安然,微微一笑,緩步走到郭玉霞身前,含笑道:“大嫂;你可知道我為何不着急麽?”他面上雖有笑容,但語氣卻仍是那般深沉堅定,仿佛有種無法描述的懾人力量,也讓人不得不回答他的問話。
郭玉霞一笑道:“這個--我怎會知道?”
龍飛幹咳一聲,道:“你怎知五弟心裏不着急,師傅他老人家勝敗不知,人人都是在着急的。”
南宮平含笑道:“人人都在心裏着急,只有我是真不着急!”
石沉、龍飛面色一變,郭玉霞一聲冷笑,王素素柳眉輕颦,秋波凝注。南宮平緩緩又道:“我心裏不着急,因為我有十二分的把握,師傅--定不會敗的!”
四個青衫婦人,齊地冷笑一聲,回過頭去,不再看他!
郭玉霞又是一聲冷笑,龍飛皺眉道:“你是憑着什麽判定的,我卻認為師傅功力削弱後,實在沒有什麽必勝的把握,何況姓葉的那小妮子又刁鑽古怪!”
石沉緩緩道:“五弟分析事理,一向總有獨到之處,但方才所說的話,卻不能讓人信服!”他說話慢條斯理,字斟句酌,生似惟恐說錯一字!
南宮平道:“方才我那一掌,不但試出了那姓葉的女子未曾欺騙師傅,還試出了師傅他老人家的身手,實在要比那姓葉的女子快得多。”
他語聲微頓,緩緩又道:“當時我雙掌齊揮,那姓葉女子站在我身右,她的右掌雖然持劍,但我右掌拍去時,她身形不用絲毫轉動,便可用左掌将我右掌接住。”
他左掌微沉,比了個手式,接着又道:“但師傅那時卻是站在我左邊,他老人家右掌之中,亦持有長劍,我一掌拍去時,他老人家自然不會用右掌中的長劍來接我這一掌,是以便勢必要轉動一下身形,才能用左掌将我那一掌接住。”
他語聲沉定,言語清晰,說到這裏,那四個青衫婦人已忍不住回轉頭來,面上也不禁流露出凝神傾聽之色。
只聽南宮平道:“在如此情況下,師傅出手,顯然多了一番動作,那麽與我手掌相交時,本應也該比那姓葉的女子慢上一籌,但四掌相交時,兩聲掌聲,卻是一齊發出,絲毫沒有先後之差,那麽豈非顯然是說,師傅的出手,要比那姓葉的女子快些,這其間的差別,雖然不大,但高手相争,出手快慢,若有毫厘之差,便可以決定勝負,何況師傅他老人家一生大小數百戰,經歷閱歷,都要比那姓葉的女子豐富得多,是以無論由何判斷,師傅都萬無敗理!”
南宮平這一番話,只聽得王素素滿面笑容,石沉不住颔首,郭玉霞手捧香腮,垂首不語,龍飛撫掌大笑道:“不錯,不錯,無論由何判斷,師傅都萬無敗理。”他伸出巨大的手掌,重重一拍南宮平肩頭,大笑道:“老五,你真有一手,現在大哥我也不着急了。”
四個青衫窄袖的灰發婦人,齊地冷笑一聲,最左一人側首向身旁一人道:“寧子,你着急麽?”
寧子搖了搖頭,卻向身旁另一人道:“悅子,你着急麽?”
悅子一笑道:“我也不着急。”
寧子道:“那麽和子想必也不會着急了。”
和子颔首笑道:“我一點也不着急,安子,你着急麽?”
最左一人安子笑道:“我也不着急的,但是我不着急的原由,卻不能告訴你們!”
四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突地一起掩口吃吃笑了起來!
龍飛濃眉一軒,重重“哼”一聲,口中喃喃道:“若不看你是個婦人,定要好好教訓你一番!”
青衫婦人們笑聲一頓,安子冷冷道:“若不看你是個男人,定要好好教訓你一番!”
龍飛目光一凜,怒喝一聲,轉身一掌,擊在身旁的一方青石上,只聽“轟”地一聲,山石碎片,四散飛激,那般堅硬的山石,竟被他随手一掌,擊得粉碎!
安子冷冷一笑,道:“好掌力,好掌力。”突地手腕一反,“嗆”地一聲,長劍出鞘!
劍光一閃之中,她身形已掠到另一方石畔,手腕輕輕一送,“噗”地一聲輕響,掌中長劍的劍尖,便已沒攵入山石七寸,竟有如青竹插入污泥那般輕易。
龍飛濃眉一軒,只聽她輕輕一笑,道:“原來這裏的石頭都是軟的!”
郭玉霞微微一笑,道:“好劍法,好劍法!”滿面笑容地走到安子身旁,柔聲道:“大姐,你肯讓我來試試麽?”
安子微微一呆,還未答話,哪知郭玉霞突地出手如風,五只玉蔥般的手指,閃電般向她脅下拂來,手勢之美,美如蘭花!安子一驚之下,擰身滑步,滑開三尺,雖然避開這一招,掌中長劍,卻不及拔出,仍然留在石上。
郭玉霞柔聲笑道:“謝謝您啦,我試一試就還給你!”她語聲和悅,神态自若,就像方才那足以致人死命的一招,根本不是她發出的一樣。
只見她輕輕自石中拔出那柄長劍,仔細看了兩眼,她目光似乎在看着掌中的長劍,其實卻在探着那方山石!
然後她又自嫣然一笑,皓腕一抖,長劍送出,又是“噗”地一聲輕響,長劍的劍身,競已沒入山石一半,青衫婦人面色一凜,郭玉霞柔聲笑道:“這裏的石頭果然是軟得很!”拔出長劍,蓮步輕移,送到那青衫婦人安子的面前!
安子面色陣青陣白,心房怦怦跳動,一言不發地接過了那柄長劍,走了回去。
郭玉霞突又柔聲笑道:“你心裏不要難受,我這一劍,雖然刺得要比你深了一尺,其實我的劍和功力,卻不見得比你強過那麽多!”
青衫婦人安子腳步一頓,回首望去,目光中滿是憤恨之意。
郭玉霞柔聲笑道:“你心裏也不要恨我,以為我勝你之後,還要取笑于你。”
她語聲微微一頓,又道:“這種以劍穿石的功夫,全憑一股巧勁,若然摸不到此中的訣要,功力再深,也沒有用,但是越到後來,越加困難,每深一寸,都要比先前困難十倍,卻已非功力淺薄之人,能以做到,所以你看我那一劍竟比你插得深過那麽多,心裏自然是又吃驚,又難受的。”
她娓娓道來,既似閑敘家常,又似訓誨子弟,絲毫不露鋒芒,絲毫沒有火氣。
青衫婦人安子目光一垂,郭玉霞又道:“但是你卻沒有看出,我那一劍的投機取巧之處!方才你那一劍刺入山石後,山石已裂了一條隙縫,而我那一劍,便是自這條裂縫中刺入,與你相比,自然事半功倍!”
安子眼簾一擡,口中不禁輕輕“哦”了一聲,似是若有所失,又似乎是恍然而悟。
郭玉霞微微一笑,接口說道:“此刻你心裏想必又在難過,覺得你方才認輸認得不值,是不是?”
安子冷“哼”一聲,算做回答。
郭玉霞道:“在那短短的一剎那間,我不但能尋出這生滿青苔的山石那條小小的裂縫,還能看出這條裂縫的最深之處,此等眼力,已非你所及,你可承認麽?”
青衫婦人安子,目光再次一垂,口中雖然不語,心中卻顯已默認。
郭玉霞一笑又道:“我随手一劍,刺人那條那般細微的裂縫,而劍上又已滿注真力,此等準确,亦非你所及,何況我那一劍沒入山石,已約摸兩尺,雖有取巧之處,功力也比你深厚幾分,這也是你不能否認的事,劍法一道,眼力、準确、功力,乃是攻敵制勝的三大要素,你件件都無法及我,若是真的與我交手,二十招內,我便有将你擊敗的把握。”
她極其溫柔地嫣然一笑,緩緩接口又道:“你若是不服,大可試上一試!”
安子呆呆地愣了半晌,沉重嘆息一聲,緩緩回轉頭去,緩緩垂下手掌,只聽“叮”地一聲輕響,她掌中竟有一枚五冰鋼珠,落到山石地上。
郭玉霞望着她的背影,輕輕一笑,笑聲中既含輕蔑,又帶得意,與方才那種溫柔和婉的笑聲,截然而異。
青衫婦人安子雙手一陣顫動,手指漸漸卷曲,漸漸緊握成拳,面上陣青陣白,遙視着遠方一朵白雲的雙目,也漸漸露出異光,突地回轉身來,冷冷道:“不錯,你武功之高,非我能敵,但是你的師傅--哼哼,你們也不必再等他了。”
南宮平、龍飛、石沉、郭玉霞、王素素面色齊地一變!
龍飛一步掠到她身旁,厲聲道:“你說什麽?”
安子嘴唇一陣顫動,似乎還想說什麽,另三個青衫婦人齊地幹咳一聲,将她一把拉了過去。
龍飛濃眉怒軒,目光凜凜,接道:“你若不将你方才的胡言亂語,解釋清楚,便休想生下此峰!”
青衫婦人中,年齡仿佛最輕,神态卻顯得最穩的悅子一手拉着安子肩頭,回首道:“她所說的既是胡言亂語,還有什麽解釋的必要?”
龍飛微微一愕。
郭玉霞柔聲笑道:“胡言亂語,實在不必解釋,但是卻應該懲罰一下,你說是麽?”
她目光輕輕在龍飛身上一轉,突地飄身掠到安子身後,右手微擡,兩只春蔥般的纖指,已閃電般向安子的“肩井”,以及搭在安子肩頭上的悅子左掌中指與無名指間的麻筋第二支位處點去!
安子目光呆滞,神情木然,似是自悔失言,郭玉霞一指點來,她竟然不聞不見,“悅子”柳眉微揚,擰腰錯步,手腕一反,“金剪斷絲”,五指似合似張,反向郭玉霞右腕扣去!
郭玉霞輕輕一笑,道:“你們還敢回手?”
右掌微一曲伸,仍然拍向安子背後,左掌的食中二指,點向悅子脅下!
這一招兩式,以攻化攻,以攻為守,悅子閃身退步,避了開去,但安子卻仍在呆呆地發着愣。
悅子驚呼一聲,右掌橫展,将安子推開數步,只聽“嗆”的兩聲,長劍出匣,兩道青碧劍光,一左一右,驚虹掣電般交剪而前,削向郭玉霞左右雙肩,悅子右掌回旋,橫切郭玉霞後脅,安子站穩身形,目光閃動,突然拔出長劍,同時配合刺去!
郭玉霞面容微變,閃身、錯步、甩腿、擰腰,堪堪避過這幾乎是同時攻來的四招!
龍飛大喝一聲道:“你們還不住手!”
這一聲大喝,高亢激烈,顯見他已真的急了,只聽四山回聲:“你們還不住手……住手……”一聲接着一聲,響應不絕。
回聲之中,郭玉霞已又拆了數招,額上似乎已微見汗珠,龍飛變色大呼道:“我生平不與婦人女子動手,你們怎地還不來助大嫂一臂之力!”
王素素輕叱一聲,微一頓步,一掌向悅子後背拍去。
哪知悅子、“和子”身形閃電般交錯一下,竟将她也圍入劍陣之中,而安子“刷”地一劍,已自刺向她的咽喉!
石沉緩緩往前跨了一步,皺眉沉聲道:“師傅不準我等攜劍上山,想必便是不許我等動手,如果他老人家怪罪下來,又當怎地?”
龍飛呆了一呆,擡頭望去,只見白雲缭繞中,漫天劍光飛舞,郭玉霞、王素素,竟被這四個青衫婦人的長劍,困在一種快速、輕靈、變化無方的劍陣中,一時之間,雖不會落敗,卻也無制勝的希望!
劍光霍霍,山風凜凜!
龍飛回首道:“五弟你看該當怎地?”
南宮平垂首望了望腰邊的綠鯊劍鞘,道:“但憑大哥吩咐。”
龍飛雙眉深皺。
卻聽南宮平道:“人家若是将長劍架在我等脖子上,難道我等也不能動手麽?”
龍飛目光一張,大喝道:“正是,若是婦人女子定要害我,難道我也不能動手?”胸膛一挺,揮手道:“老三,老五,上了!”
他一聲大喝,身形乍起。
南宮平與石沉對望一眼,突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冷笑,接着說道:“四個打兩個固然不好,五個去打四個也未見高明,‘丹鳳神龍’的門下,原來俱是些想以多為勝之徒!”
南宮平劍眉軒處,霍然轉身,只見那紫檀棺木邊,不知何時,赫然竟多了一個瘦骨嶙峋、烏簪高髻、廣額深腮、目光閃動如鷹、一手把劍、一手不住撫弄着颔下疏落的灰須、面上冷笑之色猶未斂的道人,一陣山風,吹起他身上的一件慘綠道袍,他颀長枯瘦的身軀,直似也要被風吹去!
這一聲冷笑之聲雖然輕微,卻使得郭玉霞、王素素,以及那四個青衫婦人一齊倏然住手!
龍飛硬生生頓住身形,回身喝道:“你是誰?”
高髻道人冷笑一聲,道:“我是誰?哼哼,你連我是誰都不認得麽?”一面說話,一面緩緩向那紫檀棺木走去、。
垂手肅立着的擡棺大漢,突地低叱一聲,方待橫身擋住他的去路,哪知身邊微風飚然,南宮平已搶先護在棺前。
高髻道人冷笑一聲,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冷冷道:“你要幹什麽?”
南宮平神色不變,冷冷道:“你要幹什麽?”
高髻道人嘿嘿笑道:“好好!”突地轉身走開,走到龍飛面前,道:“你師傅與‘丹鳳’葉秋白的十年之約,可曾了結了麽?”
龍飛呆了一呆,道:“你怎麽知道?”
高髻道人哈哈笑道:“你師傅的事,我還有不知道的麽?”笑聲一頓,目光四掃,又道:“他兩人到哪裏去了?”
龍飛軒眉道:“你管不着!”
高髻道人嘿嘿笑道:“好好!”突又轉身走了開去,走到石沉面前,道:“誰勝誰負?”
石沉目光凝注,緩緩道:“不知道!”
高髻道人再次嘿嘿笑道:“好好!”
一步跨到那并肩而立的四個青衫婦人面前,道:“食竹女史可是終于戰勝了不死神龍?”
青衫婦人對望一眼,郭玉霞卻輕輕嬌笑了起來。
高髻道人霍然轉身,道:“你在笑什麽?”
郭玉霞含笑道:“葉秋白終于在一件事上比家師占先了一步。”
高髻道人緩緩道:“什麽事?”
郭玉霞秋波一轉,道:“她終于比家師先死去了!”
高髻道人倏地渾身一震,呆呆地愕了半晌,垂手緩緩道:“葉……秋……白……已經……死……了……麽?”
郭玉霞道:“正是!”
高髻道人突地沉重地嘆息一聲,緩緩道:“想不到二十年前,天鴉道人臨死前所說的話,竟又被他言中!”
郭玉霞眼波一轉,龍飛忍不住脫口問道:“什麽話?”
高髻道人垂首道:“神龍必勝丹鳳,神龍必勝丹鳳……”
青衫婦人安子突地冷笑一聲,道:“葉姑娘雖然死了,可是不死神龍也沒有得勝!”
高髻道人目光一擡,精神突振,脫口問道:“不死神龍亦未得勝?--他兩人莫非--莫非已同歸于盡了!”
龍飛濃眉一揚,怒罵道:“放--胡說!”
高髻道人目光一凜,利劍般望到龍飛面上,一字一字地沉聲問道:“放什麽?”
龍飛道:“放屁!”
高髻道人大喝一聲;手腕一反,将腰邊長劍抽出,但長劍出鞘一半,他卻又緩緩垂下手掌,沉聲道:“你雖無禮,我卻不能與你一般見識!”
龍飛道:“哼哼……嘿嘿……”
突地仰天大笑起來。
安子冷笑道:“有些人不願和後輩動手,可是……‘不死神龍’此刻卻在和葉姑娘的弟子拼命!”
高髻道人詫聲道:“不死神龍會和後輩動手?”
安子道:“正是!”
龍飛笑聲一頓,厲聲道:“家師雖在和葉秋白的徒弟動手,可是他老人家卻先閉住自己的‘督’、‘任’兩脈,削弱了自己七成功力,這等大仁大義的作風,只怕天下少有!”
高髻道人伸手一捋颔下灰須,目中光芒閃動,嘴角突地泛起一絲笑容,自語着道:“他竟自削功力,與人動手……”
龍飛大聲道:“不錯,他老人家縱然自削功力,與人動手,還是定必得勝的!”
高髻道人緩緩道:“真的麽?”
龍飛大喝道:“自然是……”語聲忽弱:“真的!”其實他心裏又何嘗有什麽把握,又何嘗不在擔心害怕?
高髻道人仔細打量了他兩眼,又側目瞧了瞧檀棺木邊的南宮平,緩緩道:“你們究竟誰是不死神龍的大弟子?”
龍飛沉聲道:“你管不着!”
高髻道人面上笑容一閃,道:“想必你就是了!”
龍飛哼一聲,道:“是又怎地?”
高髻道人突地擡手一指南宮平腰邊的綠鯊劍鞘,沉聲問道:“你既是‘止郊山莊’的掌門弟子,這柄‘葉上秋露’,為何卻被他得去?”
龍飛全身一震,望了南宮平一眼,緩緩回過頭來,道:“你管不着!”語聲沉重,語聲中已全無方才的鋒芒。
高髻道人冷笑道:“今日你師傅若是敗了,不再回來,那麽你可知道誰将是名震武林的‘止郊山莊’莊主!”
龍飛身驅挺得筆直,動也不動,木立良久,突地揚聲大喝道:“誰說我師傅不再回來!誰能将他老人家擊敗!不死神龍永生不死!”
語聲方歇,回聲四起,只聽四山響徹一片:“不死神龍,永生不死……永生不死……”漸漸微弱,漸漸消寂!
突地,一聲尖銳的冷笑,将四山已漸消寂的回聲,一齊掃去!
一個冷削、尖銳,而又極其嬌脆的語聲,一字一字地說道:“誰說世上無人能将不死神龍擊敗?誰說不死神龍,永生不死?”
呼地一陣狂風吹過,吹來了一片烏雲,也将這冷削尖銳的語聲,吹送到四面遠方!
随着狂風與語聲,峰頭壓下一陣寒意,南宮平、龍飛、石沉、王素素、郭玉霞,齊地心頭一震,凝目望去,只見稀薄的雲霧氤氲中,葉曼青有如仙子淩波,飄然而來,雙掌之中,赫然分持着兩柄精光閃閃的長劍,霧中望去一柄光芒如火,一柄碧如秋水,竟是數十年來,與不死神龍寸步不離的武林名劍“葉上秋露”!
龍飛看了葉曼青一眼,不由目光盡赤,須發皆張,大喝一聲,狂奔到她面前,慘呼道:“師傅呢?我師傅呢?”
葉曼青冷冷道:“你師傅此刻在哪裏,你總該知道吧!”
龍飛身驅搖了兩搖!
南宮平面容驀地變得慘白!
石沉有如突地被人當胸擊了一拳,目光呆滞,全身麻木,連在他身邊的王素素嬌喚一聲,暈倒在地上,他都不知道。
郭玉霞花容失色,嬌驅微顫,四個青衫婦人手持長劍,一齊擁到葉曼青身邊!
高髻道人一手撫劍,口中喃喃低語:“不死神龍終于死了!”回首望了望那紫檀棺木。
“不死神龍終于死了……”
語聲遲緩低沉,亦不知是惋惜?抑或是慶幸?是高興?抑或是悲嘆?
葉曼青明眸如水,靜靜地凝注着他們。
龍飛突地厲喝一聲:“你害死了我師傅,還我師傅命來!”勢如瘋虎,向前撲去。
石沉、郭玉霞身形齊展,南宮平向前跨了一步,忽地望了望那高髻道人,又倏地退到紫檀棺木旁邊,手撫腰邊綠鯊劍鞘,雙目中不禁流下淚來。
龍飛雙掌箕張,撲到葉曼青身前,一掌抓向她面門,一掌抓向她手中長劍。
只聽葉曼青一聲冷笑,眼前一陣劍光耀目,四柄青鋼長劍,劍花錯落,已有如一道光牆般,照在他面前,葉曼青嬌軀微退,雙掌一合,将兩柄長劍,一齊交到右手,口中突地冷喝一聲:“金龍在天!”反手自懷中取出一物,向天一揮,金光閃閃,赫然竟是一柄黃金所鑄的龍柄匕首。
她左掌五指,圈住兩柄長劍的劍柄,右掌向天一揮,緩緩落下,将那金龍匕首,齊眉舉在面前,口中又冷喝道:“群龍授命!”
龍飛擡目一看,面容慘變,雙拳緊握,呆立半晌,心中似乎在決定着一件十分重大之事。
高髻道人目光閃動,口中又自喃喃低語:“金龍密令,又現江湖……嘿嘿!”
忽見龍飛連退三步,撲地一聲,拜倒在地,但滿面俱是憤恨怨毒之色,顯見是心中極不願意,卻又不得不拜!
葉曼青冷笑一聲,四個青衫婦人掌中之劍,一齊垂下!
只見葉曼青蓮花輕移,從四個青衫婦人之間,緩緩走了出來,每走一步,掌中兩柄長劍互擊,發出“叮”地一聲清吟,劃破這峰頭令人窒息地沉寂。
郭玉霞悄悄走到龍飛身邊,俯首道:“金龍密令,雖在她手中,但是……”
葉曼青目光轉向郭玉霞,眼波一寒,右掌一反,本是齊眉平舉的匕首,便變得刃尖向下,口中冷冷道:“你不服麽?”
郭玉霞凝注着她掌中的匕首,緩緩道:“服又怎樣?不服又怎樣?”
龍飛跪在地上,此刻面色突又一變,回首望了他妻子一眼,顫聲道:“妹子,你怎能這樣……”
郭玉霞柳眉一揚,大聲喝道:“她殺了我們的師傅,偷去他老人家的密令和寶劍,難道我們還要聽命于她?”
石沉方自扶起了暈倒在地上的王素素,忽見眼前人影一閃,郭玉霞已站在他面前,道:“三弟,四妹,你們說,該不該聽命于她?”
石沉目光擡處,望了望那柄金龍匕首,默然垂首不語。
郭玉霞銀牙一咬,掠到紫檀棺木邊的南宮平身前,顫聲道:“五弟,你最明事理,‘金龍密令’雖是‘止郊山莊’的至寶,可是如此情況下,我們若還要聽命于她,豈非沒有天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