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蠻蠻（二十七）
空氣一陣凝滞，只有張煥秋小聲的抽泣回蕩在空蕩的庭院裏。他認輸了，張煥秋到底是認輸了。張氏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慢條斯理的翻轉自己原本細嫩，近年來卻越發顯得蒼桑起來。她狠狠的把手拍在一邊的石桌上一向渾渾噩噩的眼中難得顯出清明。上挑的鳳目看着張煥秋癱倒在地雙肩聳動一副極可憐的模樣。張氏絲毫不為所動，她只感受到了暢快，淋漓盡致的暢快，她甚至想仰天大笑去嘲笑張煥秋愚蠢無知的天真。她的唇邊殘忍的勾勒出一抹笑意。
“珩郎。”張氏親親熱熱用指尖挑起張煥秋的下颚，她淺笑着眉宇間卻不見任何一點溫情。她喚着他的字，紅色的唇潔白的齒一閉一合清清楚楚的喚出熟悉名字。張煥秋不寒而栗，可他無法拒絕她，只好順着她的力道擡起頭。紅彤彤的眼赤裸裸的展現在張氏的面前，張氏溫柔的笑了，親昵的用手捏着袖子擦拭張煥秋之前在地上沾染上泥污。“你呀，就是慣會使些小性子，那些野人家的女孩兒對你前程又有什麽用處。珩郎，你要好好想清楚啊。”她半是威脅半是哄騙，說道恨出手上也使出了大力道，張煥秋面上一抽嘶的倒吸一口冷氣，怯生生的看着自己的阿娘。
張氏聽了索性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張煥秋好在什麽都沒有但還有張好臉蛋，過不了幾日李家便會上門就這門婚約好好商定商定，若是順當的話張煥秋可算是得了天大的便宜，連當着她都能過段順心順意的快活日子。一想起那些曾被她踩在腳下，為她鞍前馬後讨好她的人在張家落魄對她的欺淩，她就一陣胸悶氣短，難忍氣憤，指節用力到甚至泛白眼底燃燒着名為憤怒的火焰滋養着身體裏的邪魔。
張煥秋眼看着張氏神情愈加趨向于癫狂，他想後退，可他不能。
【誰來救救我……
拜托了……
無論是誰都好請救救我……】
無助的心靈在歇斯底裏裏的哀嚎，可這漆黑的人世早已注定得不到救贖的是大多，他不過是芸芸衆生之一又哪來的幸運得上蒼垂憐。
黑影不忍直視的別過臉，他是對不起張煥秋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承受來自生母的折磨，看着那個原本端莊得體的張家主母變得面目全非再不見熟悉。變了，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可他只能看着沒法插足，沒有辦法去改變。
“李家？”
“是了，就是李家。你也曉得的吧，那可是李家，你真是走了大運氣了。”
“阿娘，我可以嗎？”張煥秋雙手扭捏着摩挲着舊衣裳。因為興奮面上變得病态的通紅。張氏居高臨下的看着張煥秋那副小家子氣的模樣嘲諷的笑，連神情都冷淡不少。她半依在石桌上，反手指節一下一下扣在桌上。
扣，扣，扣
扣，扣，扣
一下一下扣在張煥秋的心上。
……
“這就是老張的孩子？”來人一臉趾高氣昂，從踏進張家大門起就一副十分厭棄的模樣，手裏拿了把大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小胡子一抽一抽的哪哪都不順眼。張氏心下暗恨，牙根壓得死緊。但面上還是強擠了一絲微笑。如若不是，如若不是老爺死了，這個小小的李家掌事哪敢在張家拿喬，昔日還不是像條狗一樣哈腰點頭。長進倒是沒有捧高踩低倒是越發熟練，哼，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張氏捏着張煥秋的手越加用力，張煥秋吃痛的擡頭看她。
其實張煥秋也不歡喜這個賊眉鼠眼的掌事，他打量他就像打量一件商品，一個牲口。但他所有的棱角和沖動都被生活一點點打磨去了，他已經學會忍常人之不能忍。
他選擇蟄伏，再在合适的時機對這些小人一擊即殺。
“哼！”李掌事從鼻孔裏冷哼一聲。
他是極瞧不起現在張家的光景，沒錢沒勢還沒個好名聲，瞧瞧這孤兒寡母的，滿臉竟是窮酸相。還想扒着他們李家東山再起，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貨色。他們李家的小姐那是一個天仙似的人物啊，就是嫁京官都綽綽有餘啊，就張煥秋這樣的落魄子弟，不是他李某人看不起人，這張家的小白臉哪裏配得上他們家的小姐。
“李掌事，你看張煥秋這孩子乖巧的緊，學業也用功以後指定能考個功名，這和李小姐還勞煩掌事了……”張氏把身後依着她的張煥秋推了出去，任由李掌事上下放肆的打量，李掌事看了幾眼就別開臉，一臉興致缺缺的模樣。張氏看着李掌事那副樣子，心下了然，咬咬牙，順勢便遞了一小包碎銀過去。銀子沒了還可以再來，她倒是沒有那些窮苦人家的短見，而且張家倒不會連點打賞下人的銀錢都沒有。李掌事睜開一只眼，伸手掂量幾下，雖然心中仍是不滿，倒是聊勝于無了。
讨債鬼來的玩意兒，還真敢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張氏啐了一口在心中暗自咒罵他。
“我作為李家的掌事自然要向着李家了，令郎的情況李某人自當如實禀報老爺。”李掌事故作風雅的扇了幾下扇子。
“不過李某還是勸張夫人還是早作打算的好。我倒是勸夫人一句，李老爺向來最聽我們小姐的話，我們小姐又向來喜歡奇聞異志。我還是勸令公子還是安安分分的去找比翼鳥好了。”
他看了看，心中越發嫌棄，這張家果真是落魄的沒邊了，這孤兒寡母的也就這點巴結的本事了，李家，呵他們也就想想吧，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李掌事邊想着，邊擺弄着他的大折扇走出了張家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