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蠻蠻（十六）
山間一日世上早已過了不知多少時日，蠻蠻寂寞的坐在樹上眺望着遠方。初夏的天氣正好，山中剛下了一場細雨，朦朦胧胧的，哪裏都是一層淡淡的霧氣。自從那一夜後，陸陸續續的好些山靈都歸去了。現如今，也不剩下幾位了，新生的山靈還沒來得出現。整個西山到處都是一股子寂寥。西山雖然妖怪多不勝數，但蠻蠻與他們大都不太相熟，唯一可以說上幾句的畢文還是個關系不佳，不讨人歡喜的人物。
在感受過熱鬧後，寂寞總是顯得格外難捱。蠻蠻習慣了百年來靜寂的時光，可偏偏那個淘氣的小書生突如其來的闖進了她的領地，他對着她傻笑，對着她說話，還縱容她任性。他是這樣一個光彩與衆不同的人，與她見過的許多妖怪，凡人都不大一樣。
想着想着，蠻蠻就笑了，在初夏的煙雨裏笑得像是偷了糖吃的饞鬼，對蠻蠻而言張煥的的确确是比蜜糖還甜的寶貝，像她多年前得到的那個糖人，光是聞聞味兒就知道是多甜美的滋味。“他是個寶貝，對吧。”蠻蠻雙手張開手環抱着她的樹聽着耳邊心跳的聲音，安撫的跳動溫柔的撫平了她所有的不安焦躁。
“我的樹啊，我的樹，你告訴我，我該如何排遣我的寂寞。大家都離開了，西山上又只剩下我和你了。你為什麽還是沒有出生呢，我明明已經清清楚楚的聽得見你的心跳，可你為什麽不願搭理我呢，是不想見我嗎。”她迷蒙的半張着眼，漂亮的瞳孔黑黝黝的，幽幽的說着話，不知到底是在責怪誰。
“我并非是什麽令人生厭的妖怪，更何況，”她頓了頓，語氣越加幽怨起來，報複性的錘錘樹幹，“我還是養育你的人，雖說植物生靈要稍稍難上幾分，可你是我蠻蠻的樹呀！”她鼓起腮幫子的嬌氣抱怨的模樣分外惹人憐愛，可惜在這樣的山中無人能夠欣賞。
巨大的苦楝樹搖了搖樹幹，窸窸窣窣的掉下許多花來，蠻蠻聞聲仰頭一看，淺色的花朵落了她滿臉，像是撒嬌又像是報複。
蠻蠻的樹，已經有百歲齡了。它氣運不錯，早早的便有了靈心，可偏偏這麽久了，卻連個靈都沒生出來，若非每一日蠻蠻都能聽見苦楝靈心跳動的聲音，她都要懷疑苦楝是個普通的樹了。
你是不是不願意出來，是不願意見我嗎。
蠻蠻胡思亂想着，可她知道徒有靈心的苦楝是回答不了她的。
“你說我若是下去找那個小傻子會怎樣？”小傻子是蠻蠻背着張煥秋偷偷給他起的外號，她私心覺得還是挺适合他的，便一直偷偷摸摸的就這樣叫下去了。
似是想到張煥秋吃驚的好笑模樣，蠻蠻欣喜的笑彎了眉眼透出一股子嬌俏來。她一手握拳錘在另一手的掌心，下定了決心。
“我決定了！我現在就要下山去找他！”蠻蠻眼眸亮晶晶的對着她的樹說。苦楝的枝幹拼命搖晃起來，他在勸蠻蠻不要私自下山，蠻蠻之前的看護人是一位十分厭凡的妖怪，他教導蠻蠻凡人是多麽的狡猾奸詐總是欺騙妖怪，要騙走妖怪的心。在他的嚴防死守之下蠻蠻很少能偷偷摸摸的下山，後來換了大野豬去看護她後，他倒是極少阻止蠻蠻去凡間，甚至他自己也總是去人間體會凡人的日子，愛恨情仇，柴米油鹽每次陪完自己那一世的妻子回來西山後，也歡喜和蠻蠻講些凡間的趣事。可蠻蠻聽歸聽到底也沒有什麽想要下山的興趣來。
那時的蠻蠻總是害怕，害怕自己哪怕離開一小會兒都會錯過那個人，她被自己縮在了西山。現在她又親自解開了自己的鐐铐。
“你不必擔心啦，我自有分寸，你曉得的我不是那些會被沖昏頭腦的人。”
怎麽不是！若不是容易沖動，又怎麽會一時之間心血來潮便想要下山見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凡人！
可是苦楝樹到底只是一棵樹，他的想法蠻蠻又怎麽能夠得知呢。苦楝樹只好看着蠻蠻潇灑的朝自己揮揮手一蹦一跳的就下了山。楝樹無奈的站在山巅焦躁的不僅開始掉花連葉子也開始掉起來。若不是他是棵妖樹，定然很快就會變成一棵又精光又醜陋的樹來。
可這番刺激對一百多年來毫無動靜的苦楝來說倒是一件好事，因為迫切的想要跟随着蠻蠻，那顆靈心竟然漸漸凝起白霧勾畫出一個雲淡風清如月優雅的人形來。可到底是道行尚欠還是不得離開自己的本體。
蠻蠻……
他憂慮的看着山下，幽幽嘆了一口氣。
另一頭的蠻蠻腳程極快，不一會便到了七裏鎮。鎮上分外的熱鬧，有賣馄饨包子的，有賣胭脂水粉的，也有賣些新奇的小玩具的。蠻蠻許久許久未下山了，更別說事人間的集市了，正因此她看着什麽都是一臉十分新奇的樣子。一雙靈氣的眸子滴溜溜的轉着，看什麽都來不及。
蠻蠻穿的極好，加上顏色姝麗，與一些女孩兒極為不同，一時間在集市上十分醒目。小販們都當她是大戶人家嬌養的女兒分外熱情的邀請她來自己的攤位前看看，當然若是能買下的話，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小姐，來我這看看吧，都是些女兒家歡喜的發釵，做工也是好的，不比那些鋪子裏賣的差哩。”賣飾品的小販堆着一臉谄媚招呼蠻蠻。蠻蠻好奇的湊上去，她的發釵不多，但也算不上少。大野豬把她當成女兒一樣養着自然不會少這些飾品，每一樣單獨拿出來也是極品。妖怪嘛，總不會缺這些。
蠻蠻沒見過人間的發釵一時間就蹲在攤子前翻翻撿撿，小販也不氣，就在一旁樂呵呵的看着。
等過了好一段時間蠻蠻才一驚，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正好小販對着她十分友【谄】善【媚】，她便就勢打聽起來。
“小哥知道張煥秋在哪嗎？”她握着一支做工單調的木釵歪着頭看着小販問道，“你說誰？”一時之間小販的面色古怪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