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相決(一)
擁月殿,前庭。
天權面色驚變, 一個箭步沖入寝殿, 熏香氤氲的室內已然空無一人,定睛環視, 重重簾幔後,雕花窗柩大開。
天權怒目,獵豹一般翻窗而去。
擁月殿後,樹影重重, 腳步聲、兵甲聲、號令聲洪水一般自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白玉心念電轉, 反握住李蘭澤手臂, 朝西南角牆垣提氣躍去, 不料方一落地,面前一道黑影巍然而立, 竟正是一堂之主——天權。
白玉愕然,不想其判斷如此之準,速度如此之快,心中一凜。
頓挫間, 又是三五個教徒雙手持刀,飛落于青瓦、白牆之上, 堵去兩人逃路。天權眼神如箭,直射白玉,冷然開口:“搖光。”
白玉面紗尚在,卻一下被天權認出, 心底震愕無以複加,聯系先前推測,登時明白中計。
“你們早知我們會來?”白玉寒聲質問。
天權不屑:“不然?”
白玉深吸一氣,想到樂迩下車後環顧山崖之情形,一時後悔不跌。
“天玑告的密?”白玉膽寒,心也寒。
天權勾唇,嗤笑不答,真相卻不言而喻。
白玉既悲且恨,咬緊貝齒,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對策。然而天權顯然不願給他們喘息之機,下巴微微一揚,伺立周遭的教徒立刻如網撲下。
李蘭澤身形疾動,眨眼掠至白玉跟前,提掌拍去,白玉軟腰讓過一柄長刀,在那對方收刀剎那,振腕探爪,奪下長刀,擲與李蘭澤。
樹影密布的一角偏院霎時大亂,天權冷眼觀戰,不過片刻,面如霜罩,眼看底下人層層潰敗,只得一抽佩刀,發足殺入陣中。
白玉熟悉天權招數,知他刀法素來大開大合,剛猛沉勁,不是徒手可以招架得住的,讓開一招之後,立刻去奪教徒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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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耳畔突然落下李蘭澤的聲音,白玉回頭,一柄長刀淩空飛來。
“速戰速決,不可逗留!”白玉箭步接刀,手腕翻轉,刀身抛出,“铿”一聲震開天權刀鋒。
李蘭澤在後護衛,截下剩餘教徒的殺招,趁勢又繳來一刀。
“彤彤,‘雙凫一雁’可還記得?”白玉正吃力應付天權招數,聞言一震。
那是少年時,兩人在劍宗後山自創的一招劍法。
“記得。”白玉沉聲。
“來。”李蘭澤聲落,人至,出刀剎那,探臂一握白玉臂膀,白玉借力空翻,一柄長刀劈裂勁風,自虛空一掠而過。
天權目眩,猝不及防中,下盤一疊落葉沖天而起,片片裹挾煞人之氣,宛如利箭齊發。
“堂主當心!”跌于牆下的教徒驚聲大喝,天權淩空躍起,向後縱去。
“可惜今日用的是刀,不夠正宗。”
“下次給兄臺示範正宗的。”
兩道人聲一前一後落入耳畔,天權擡眸,偏僻的小院裏一派混亂,哪裏還有白玉和李蘭澤的半點人影?
青磚地面上,落葉跌回,天權回味剛剛那一招障眼之法,忿然冷斥:“雕蟲小技!”
***
擁月殿外,兩道白影自重重樹影底下掠過。
白玉道:“淩霄劍一定在馬車裏!”
李蘭澤面色不改,顯然也料到這點,便欲回應,四下突然傳來直遏雲霄的訇然鐘聲,一聲一聲,一層一層,有如海嘯卷來。
白玉眉心一沉,暗道不妙。
“是警報,全殿通緝之意!”
“倒是興師動衆。”李蘭澤眼覆冷霜,疾奔中,胸口處的什物往下一墜,探手摸去,面上一黑。
白玉側目看見:“……”
前方有教徒巡邏,白玉拉住李蘭澤,藏入影壁後的假山小洞裏,粼粼白石遮蔽天日,把外面匆忙、焦急的腳步聲、呼和聲也一并隔離開去。白玉調整氣息,對着李蘭澤那雙愠怒的鳳眸,試探道:“三哥要不……給我吃一個?”
李蘭澤眼皮耷拉,眸中寫滿無法理解。
白玉讪笑:“反正眼下也是倆累贅,咱一人一個,吃了還能恢複些體力。”
自莊外小崖別過之後,兩人俱是水米未進,奔波至此,已然饑腸辘辘,加上後續還不知要經多少折騰,的确還是把那倆蘋果用以果腹為妙。
李蘭澤薄唇一抿,把倆蘋果從衣襟裏掏出,白玉主動去接下一個,摘下面紗後,把蘋果送到嘴唇,“喀嚓”就是一大口。
李蘭澤竟隐隐感覺疼痛。
“還不錯呢,甜甜的,不酸……”白玉鼓起一邊腮幫,甕聲道,又示意李蘭澤趕緊吃。
李蘭澤拿着另一個蘋果,在衣上簡單擦過之後,也摘下面紗,開吃。
一個蘋果很快吃完,李蘭澤不建議在小洞裏久留,提議原路返回百草司後院,撤出無惡殿——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天權等人既然已經知道他們冒充百草司中侍女,必然會對百草司進行盤查,而百草司中,侍女人人蒙面,他們只有混入其中,方能博得金蟬脫殼的機會。
把面紗重新戴上後,兩人且探且趕,一徑往百草司所在的西南方而去,途經一條長巷時,斜前方的胡同裏再度傳來沓沓腳步聲。
兩人霍然止步,把四周環境探一眼後,立刻掉頭跑開,不料甫一轉身,前面又一大波人影沖來。
兩人蹙眉,眼看退無可退,便欲強攻,前頭當首那人揚聲喝道:“可曾看到賊人下落?!”
白玉:“?”
李蘭澤:“?”
領頭人身邊一喽啰谇道:“犯什麽蠢,咱堂主問你們話呢!”
白玉受寵如驚,一時竟無言以對,饒是李蘭澤反應機敏,随便一指,四平八穩道:“那邊去了。”
領頭人眼中迸射*精光,立刻號令下屬循跡而去。
李蘭澤同白玉站立原地,伺機而動。
一衆教徒自身周哄然而散,然那領頭人卻在兩人身側一頓足,回過頭來,視線定格在兩人藏掖于腰後的浸血長刀上,驚道:“你倆怎還拿着刀?”
白玉一凜,李蘭澤繼續四平八穩道:“先前在擁月殿後偶遇追讨賊人的天權堂主,刀是天權堂主所賜,以備我二人防身。”
領頭人點頭,正要走,又突然一頓足。
“你這嗓子……”領頭人困惑。
李蘭澤以手掩唇,低頭咳嗽,再擡眸時,一雙粲然鳳眸微微泛紅,被金輝一照,竟有種水波潋滟的懾人美感。
領頭人一呆。
李蘭澤造作地道:“近日偶然風寒,故而……令堂主見笑了。”
“無妨無妨,”領頭人擺手,又把面前這雙眉目細細看過,到底按捺不住,伸出魔爪,在其肩上一握,“既然身體不适,便趕緊回屋去,這兒有哥哥們護着。”
“……”李蘭澤垂眸微笑,“多謝堂主體恤。”
領頭人喜上眉梢,大手順勢往下一滑,一摸。
邊上白玉:“!!!”
“哥哥去啦。”領頭人摩挲着指間殘餘的缱绻溫度,戀戀不舍地去了。
白玉忙上前來,替李蘭澤揩去肩頭、臂膀留下的痕跡。
擡頭,果然撞上他一雙陰沉沉的眸子,分明在問:那是哪個分堂的傻子?
白玉低聲答:“開陽堂的。”
又補充:“就是在望日客棧跟咱們大打出手的那個。”
李蘭澤:“……”
白玉後怕地戳戳他平而硬的胸膛:“還好他沒留意這兒!”
李蘭澤撇開眼:“…………”
前後兩撥人相繼被诓散去,一條長巷赫然空空蕩蕩的,僅餘寥落樹葉随風簌動。兩人環目四顧,平靜下來,李蘭澤回味着剛剛開陽的反應,推測道:“今日潛入殿中的人,恐怕不止我們。”
白玉意外,将前後細節研究一遍後,幡然醒悟。
因天玑告密,樂迩必然早為抓捕他們布下層層埋伏,即便天權一時不敵,也不至于突然間警鐘大作,驚動內外。
除非——
殿中确乎有其他變數。
如此,也正好解釋了為何天權沒能第一時間追捕上來。
白玉蹙眉:“六門的人?”
李蘭澤沉吟片刻,坦然道:“我的确給江盟主傳信,告知今日樂迩會離殿去鏡花水月赴宴一事,但并不建議他今日率人進攻。”
白玉默然。
其實,并非沒有想過他會暗中和江尋雲等人聯絡,只是,突然間聽得事實,還是有些五味雜陳。
大抵是因為,他到底還是隐瞞了自己的緣故?
白玉張口,道:“為何不建議今日進攻?”
李蘭澤欲言又止,舉步往前而去,靜了一會兒,方道:“樂迩行事陰險詭谲,很可能利用所俘家眷脅迫六門掌門,不先把被困的家眷救出,任何進攻都是猢狲入袋,暴虎馮河。”
白玉眸色漸沉,道:“所以,你來靈山,并不單只為奪劍。”
更是為潛入殿中,救出被俘虜的六門家眷,甚至于,還有那個匡義盟。
白玉眼眶一澀,心中感受愈發複雜。
李蘭澤沉默。
白玉知道,這是默認了。
“其實你大可不必瞞我,”白玉忽而一笑,扯着唇道,“畢竟只有我可以助你潛入地牢,救出人來。”
李蘭澤抿緊唇,道:“我自有打算。”
白玉越聽情緒越大,嗆聲道:“如何打算?如果不是今日突遭變數,你是不是要我拿着劍一個人走,自己留下來去冒險救人?!”
李蘭澤眉峰緊蹙,還是沉默。
白玉惱怒,一把将他拽住,質問:“你為何不告訴我?”
李蘭澤回頭:“我為何要告訴你?”
白玉一震。
李蘭澤面色隐忍,在日影照耀下,平素的清冷的眸中雲雨積蓄,而又不得發洩,白玉定定看着,胸口驀然一陣久違的刺痛,慌促之下,黯然松手。
深巷寂靜,人影也無,風痕也無,白玉低頭,松開緊攥在手裏的雪白衣袖,微抖的唇一動,還未開口,李蘭澤突然把她拽至胸前。
與此同時,兩柄寒劍自深巷岔口橫空而出,一把自白玉後方襲來,被李蘭澤提刀截下,一把從天而降,眨眼鎖住李蘭澤咽喉。
白玉瞠目。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公司年會,估計會忙炸,今天先抽空發一章。
說着V後不斷更,結果還是失言了,對不住大家,這章發一波紅包聊表歉意,等明天我去老板那兒領了小錢錢來,再給大夥發更大更紅的包。
按爪吧,想你們的金爪爪啦。
(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