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映海疑浮雪
金芒星星點點，好像投入河面的石子，在銀色透明的能量盾上激起陣陣漣漪。起初是令人詫異的平靜，張曉東明白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幻化而已，忽感手腕一沉，猶如被一輛汽車迎面撞上，無可匹敵的巨大力量将他向後推去。急忙深吸口氣，本源之力籠罩全身，拼命滞緩那股大力的洶洶來勢。
眼前碧霞元君的身影迅速遠離，忽感背心一痛，随即是聲聲悶響，劈頭蓋腦的灰石雜物從頭頂落下。一面牆壁，又是一面牆壁，耳旁傳來陣陣嬌膩得意的大笑。右手仍然緊緊托住能量盾，盾身越來越白，仿佛什麽東西在其中凝結。一只三寸長的金針釘在盾面，頂端沒入其中一寸有餘，針尾不住顫動，好似活物一般，仍在拼命發力，企圖透盾而出。
張曉東大喝一聲，渾身散發出淡淡的銀光，右足跟蹬破地板表面，直入鋼筋水泥結構體，腳底不斷感到有硬物劃過，腳踝受到的沖擊一浪大過一浪。本源之力已經發揮到極致，腳下的銀光越發耀眼奪目，整個人都如同站在一塊光毯之上。
就在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忽感手上一輕，那金針噌的一聲竟彈出盾面，閃電般掉頭飛回。張曉東再看手中能量盾，已是白茫茫一片混沌。如釋重負，立即撤出本源之力，盾體漸漸消融在空氣之中。
其實他內心已經有些意外這樣的結果。比較通天老仙的飛劍，碧霞元君法寶的威力高出不知多少，而他竟然僅憑一面能量盾就能夠抵擋這雷霆萬鈞的奪命一擊，同數月前相比，可知自己的功力已經取得質的突破。如此看來，即便是面對大名鼎鼎的七仙女，仍有放手一搏的機會。
身體一晃，從層層牆洞中躍出，瞬間回到碧霞元君面前。
數十個碧霞元君臉盡上是妩媚的笑容，流光閃爍，瞬間又回歸為一個本體。五指纖纖，輕拂胸前，嬌聲說道，“哎呀，吓死奴家了！還以為剛才不小心失手傷了小哥的性命，真是大大的不安！”
張曉東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哼了一聲，說道，“如果你就只有這些伎倆，恐怕‘不安’還在後頭！”
碧霞元君咯咯嬌笑，說道，“哎呦！小哥威脅奴家，小女子好怕怕！”披肩的長發遮住半張俏臉，淡淡的紅暈在嫩白的膚色襯托下嬌豔可滴。此時一身性感西式晚禮服裝束的她，如果放在張曉東出生的年代，絕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不知身邊會圍繞着多少商賈巨子，時尚人士大獻殷勤。
面如桃花，心如蛇蠍！
張曉東虛着眼睛，再次上下打量面前這個身懷奇特“法術”的神秘女子。他剛才被對方的分身幻術攪亂了視線，心中默默盤算如何勘破她的障眼法。
雙手在胸前微微一合，馬上又分開，一面銀色的能量盤垂直着淩空懸在身前半米的空氣中，沉聲問道，“我問你，唐靈兒去世後你們把她帶到哪裏去了？”
碧霞元君放聲嬌笑，全身花枝亂顫，美目流動，口中啧啧有聲，看張曉東片刻，輕輕搖頭說道，“好癡心的男兒！小哥哥現在的打扮，雖然落魄了一些，但更有男人味兒。奴家真的要被你迷住了。”
張曉東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片，強壓心頭的怒火，緩緩說道，“我再問你一遍，唐靈兒死後被你帶到什麽地方去了？”
碧霞元君忽然在原地轉了一圈，雙手叉在纖腰上，款款向前挪動兩步，輕聲問道，“喜歡嗎？奴家知道你的審美口味，專門為你改換了裝束。怎麽樣，還配得上小哥這位知識精英嗎？”
張曉東怒極反笑，微微點頭，說道，“很好，很好！這身喪服正适合帶到棺材裏去！”話音未落，能量盤忽然大放光芒，急速旋轉起來。他大喝一聲，雙臂在胸前猛地向外一揮，“中！”銀盤呼嘯着直奔碧霞元君的頭頸要害而去！
Advertisement
幻化。分身。
八位碧霞元君帶着不同的姿勢表情在他面前一字排開。能量盤瞬間擊中一個身影，竟沒有半分窒礙，透體而出，打在她身後的一排書架上。巨大的沖擊力将書架粉碎，一聲悶響，牆壁上也現出一個大洞。能量盤去勢不減，連透幾面牆壁，最後傳來一聲巨大的爆響，頭頂的水晶吊燈不斷劇烈搖晃，泥沙俱下，仿佛整個樓體都微微有些搖擺。
張曉東一擊不中，不等對方作出反應，又一個能量盤憑空凝結，再次向八位碧霞元君之一擲去，同時肩頭微晃，身體向後挪開5米，退到牆上的一個大洞之前。
被攻擊的碧霞元君眉頭似乎微微跳動一下，沖入另一個幻化身影中，二者合為一體。能量盤再次落空，但是這一回沒有繼續前行，而是在空中一個轉折，又奔剩餘的七個身影之一而去。
那碧霞元君的身形不斷晃動，與幻體不斷結合。能量盤在她身後緊追不放，片刻工夫，屋內所有幻體都消失不見，僅剩一個碧霞元君的身影在銀盤的追擊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左右騰挪。
一聲嬌叱，一團金光閃起，迅速籠罩在銀光閃閃的能量盤上。随後是一聲無比沉悶的爆響，張曉東感到胸腔都要被那沖擊波炸開，連忙深吸口氣，內息在任督二脈中運轉一個周天，将将把那極度的郁悶之意強壓下去。
忽然眼前金光閃爍，他心知不好，定是碧霞元君已經騰出手來，放出法寶攻擊。全身銀光大現，仿佛一個透明的罩子将身體緊緊裹住，“盾！”左手抓住瞬間顯形的能量盾，擋在胸前，同時右手大張，竟做出一個拳頭大小的能量球，本源之力澎湃而出，能量球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向對手擲去！
他此時對本源之力與能量實體之間的轉化越發得心應手，丹田中內力也是源源不斷，心念微動之下，竟可以同步分別生成防禦和攻擊用的能量武器。
金芒沒有按預想的方式擊中能量盾，而是在他面前猛然炸開。整個身體仿佛被炮彈擊中，巨大的爆炸聲中，身邊的一切物體都化為灰燼。能量盾首先被震得粉碎，無匹的壓力随後全落在身體周圍的防護罩上，胸前好似被人用鐵錘擊中，眼前一黑，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張曉東心知已到生死邊緣，下意識地足跟用力，腳下的銀光瞬間粉碎樓板，身體落向樓下的房間。
人在半空勉強運氣，不等落地本源之力再次轟開下一層樓板。頭頂金芒閃射，如同附體之蛆，緊随而至。樓板一層層被破開，身體在重力作用下越來越快地向下墜落。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眼前大亮，他掉入一個巨大而又異常明亮的大廳之中。緊咬鋼牙，運起最後一點內力，搖搖晃晃地托住身軀，空中一個轉折，乒的一聲狠狠摔在地面。
頭頂又是一聲巨響，金芒放出最後的致命一擊。猛烈的氣浪将大廳內幾乎所有物體都炸向半空，張曉東緊緊抓住身邊一臺巨大設備上的金屬管，身體随着那設備飛向空中，随後又跌落地面，向前滑行了足足數十米才停止下來。
喉嚨一甜，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眼前金星亂舞。勉力擡頭向房頂破開的大洞望去，一片花雨緩緩飄落，洞口洩下五彩的光華，一位身着長裙的古典美女，頭挽雲髻，水袖曼舞，從空中慢慢降落，停在離地面十餘米的高度，眼波流淌，雙頰略帶一絲紅暈，低頭看着狼狽不堪的張曉東，嬌聲說道，“哎呦呦，小哥好快的身手，奴家險些追趕不上！”
張曉東側頭吐出一口混着鮮血的唾液，運氣察看全身，發現主要經脈全都受到嚴重的震蕩，內息大大減弱，鹿車的運行也不甚平穩。深呼吸，調整情緒。一只核桃大小的能量球懸在胸前。這已經是他現在可以做出的最有力武器。如果被能量球擊中，其爆炸後的威力不弱于一只軍用手雷。
碧霞元君心知勝券在握，好整以暇地飄浮在半空，端詳張曉東片刻，微笑着說道，“怎麽樣？認輸了嗎？小哥哥這些日子不見，果然功力大進。不過呢，可惜的很，同奴家相比還是天差地遠。”
張曉東冷笑一聲，說道，“認輸？盡管我不是軍人，但今天這裏就是我的戰場，為了自由和尊嚴，我會戰鬥到最後一息！放馬過來吧！”他勉強用左手扶住身邊一臺倒塌的巨大設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兩眼死死盯住對手，渾身散發着淡淡的銀光。視死如歸的凜然之意寫在臉上，滿頭滿臉的須發皆張，竟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決絕氣勢。
碧霞元君嬌笑連連，全身花枝亂顫。過了片刻，臉上忽然顯出一絲憂郁，輕嘆口氣，說道，“呆子！誰說要你去死？你不是想見心上人嗎？奴家可以成全。乖乖地跟我回去，說不定還來得及見上唐家妹子最後一面。”
張曉東心中微微一顫。他聽不明白對方所說的“見上唐家妹子最後一面”是什麽含義。難道唐靈兒還活着？！
眼前的絕色美女在半空忽然舞蹈起來，曼妙婀娜的身姿真的如同下凡的仙女，耳邊傳來陣陣歌聲。
“有女妖且麗，裴回湘水湄。水湄蘭杜芳，采之将寄誰。
瓠犀發皓齒，雙蛾颦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
綽約多逸态，輕盈不自持。常矜絕代色，複恃傾城姿。
子夫前入侍，飛燕複當時。正悅掌中舞，寧哀團扇詩。
洛川昔雲遇，高唐今尚違。幽閣禽雀噪，閑階草露滋。
流景一何速，年華不可追。解佩安所贈，怨咽空自悲。”
歌聲中，張曉東只感到丹田中內息劇烈震蕩，鹿車颠簸搖晃，簡直就要傾覆一般。半空那長袖曼舞的身影，竟在眼前漸漸模糊。
有一瞬間，仿佛唐靈兒就站在身前，巧笑嫣然，纖纖玉指上托着一件物事，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有些俏皮地說道，“這個東西可以抵得上十年的內力修為，大哥你不想要嗎？”
下意識地伸手去拿，誰知卻撲了個空。唐靈兒的身影驟然消失。
身邊忽然燃起熊熊烈焰。火光下，月色中，一個嬌小俏麗的身影舞動手中的長鞭，與那須發皆白的通天老仙殊死相搏。耳邊仿佛傳來長鞭與飛劍相撞發出的轟鳴聲，閃爍着藍光的鞭身，紅彤彤的光球，如同閃電一般銀亮的飛劍，都在面前飛舞。
不對！這些都是幻覺！醒過來！張曉東，你必須醒過來！
“我快死了，大哥。這一回沒能逃走，可就是把你給連累了。”唐靈兒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依偎在他懷中，氣若游絲。
“不！靈兒！不！不要！”
鹿車忽然停頓，緊接着，竟然緩緩逆轉起來！全身的經脈都像是被利刃穿過，刺骨的疼痛猛地襲上心頭。
金芒一閃。眨眼的功夫，已到面前！
“淨空！”一聲大喝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懸浮在胸前的能量球自動迎上那金芒。能量球似乎收縮了一下，突然，又急劇膨脹起來，就在那金芒到達的一霎那之前，一只直徑超過一米的巨大圓球出現在張曉東面前。
金芒刺破圓球進入其中，仿佛鑽進粘稠的液體，速度驟然降低，緩緩地，最終竟停留在其中靜止不動！
透過薄薄的球壁，碧霞元君臉上驚恐的表情凝固住。張曉東嘴角滲出鮮血，身體搖搖欲墜，左手扶住身邊的一個金屬管，勉強站立。內息的逆轉令他全身都如受刀割，但這鑽心的疼痛也把他從恍惚的幻覺中拉回到現實中來，就在飛劍将要刺中他身體的最後一刻，最後一點本源之力将能量球拓展為一個零空間，飛入其中的任何物體都不再遵循已知的物理學定律，就這樣詭異地，靜靜地留滞半空。
碧霞元君似乎連賣弄風騷都忘記，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是什麽？！你，竟然可以操縱太虛神境？！這……難道真的是太虛神境？！”
金針在圓球中微微顫動，似乎想掉頭而去，但努力片刻，徒勞無功。
張曉東略有些得意地冷笑一聲，不小心牽動逆轉的內息，劇烈的疼痛使得他身體向前彎曲。緊咬牙關，擡頭看着驚慌失措的碧霞元君，一字字緩緩說道，“想活捉我嗎？那就跟我來吧！”說罷向前猛地沖去，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躍入那巨大的圓球之中！
只見張曉東的身體緩緩透過圓球的能量壁，一點點融入其中。碧霞元君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十指在身前快速舞動，絲絲金芒電閃而出，射向他留滞在外的身體。就在金芒擊中身體的一剎那，張曉東全身都進入圓球，金光閃過，只有一片衣角被割下，飄落地面。
進入零空間的張曉東眉頭緊皺，臉上是一片茫然的神色。忽然，他身體四周散發出耀眼的銀光。那銀光将整個大廳映得雪亮，陣陣風雷之聲從圓球中傳來。碧霞元君惶恐地向上急速飛去，她想起關于太虛神境的種種傳說，拼命想逃離這令她極度不安的神秘物體。
圓球開始收縮！周圍所有的物體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入其中，消失不見。碧霞元君将護體罡氣提升到最大水平，随身攜帶的所有飛劍幾乎都脫手而出，在身前爆開，借助猛烈的爆炸沖擊波，身體筆直向上，從大廳頂部的洞口飛出，直奔頂樓而去。
身後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拽住她的身體向下。最後一枚飛劍也被抛出爆開，氣浪終于将她頂入錢部長的辦公室。這時整個大樓都發出隆隆的坍塌聲，碧霞元君雙臂向外猛推，一只小小的圓珠擊中樓頂，轟隆一聲爆響，樓頂被炸開一個大洞。她急速向高空飛去，身後不遠處，三艘戰鬥梭已經聞訊趕來，盤旋在大樓之外。
大地猛地顫動一下，随後便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身後的大樓瞬間化為灰燼，巨大的沖擊波将附近的十餘棟鋼筋混凝土建築擊倒，宛如多米諾骨牌一般倒下，整個城市像是積木模型一般，在振顫中不斷瓦解。
城市上空的灰白罩子放出片片紅光，忽然，藍光閃過，罩子消失不見。亮麗的陽光傾瀉而下，迅速掃過城市的每個角落。
大量的人群從沒有任何門窗，但是支離破碎的大樓中沖出來。人群中不斷傳來驚恐的尖叫聲，哀號聲。漸漸地，有人注意到陽光是如此的溫暖絢麗，空氣是如此的清新，極目遠眺，城市周圍的山巒景色又是如此的美妙。人群竟慢慢安靜下來。有人開始對着半空的戰鬥梭和碧霞元君指指點點。
碧霞元君默默地飄浮在數百米高度的空中。看着腳下螞蟻般的人群，她心裏明白，這才是一個真正巨大的麻煩，和災難的開始。
地面仿佛是鵝卵石鋪就，赤腳走在上面溫暖舒适。前方極遠處，大地竟向天空彎曲，在頭頂形成一個完美的弧線，又與身後的地平線連接起來。轉頭左右張望，身體兩側的地面卻是一望無際，筆直地平鋪開來，完全看不到邊界。
這好像是一個無比龐大的管道，而自己正站在管道的內壁。
身旁的地面上是一只直徑大約一米的洞口，上面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物體，灰黑色，沒有任何光華。走到近前，發現薄膜上有一幅淡淡的水印般的圖案，好似一個裸體的青年男子，略有些平坦的面部和五官，杏仁狀的雙眼。這應該是一個典型的中國人，或是黃種人的模樣。
擡頭再觀察四周，發現雪白的鵝卵石地面上，這樣的洞口還有很多，以百米左右的距離為間隔，一個個排列起來，直到視線不及的遠方。
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吓了一跳，竟然光溜溜的沒穿任何衣物，更令他難堪的是，渾身上下的體毛都消失不見。連忙伸手摸摸頭頂和面部，果然，頭發、胡須、眉毛也都不翼而飛。下意識地趕緊蹲下來，雙手遮擋住私處，不多時，不禁啞然失笑。除了自己，這裏沒有任何人，任何活動的物體，根本無須如此緊張。
站起身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很快就來到另一個洞口前。低頭分辨片刻，發現覆蓋洞口的薄膜上似乎印着一種動物，好像一只飛鳥，長長的羽翎，漂亮的頭冠，如同傳說中的鳳凰一般。
好奇心驅使他向着連接弧頂的地平線方向前行，每經過一個洞口，他便停步觀察。洞口薄膜上的水印圖案千奇百怪，令人大開眼界。有些圖案顯然是某些動物的寫真，鳥獸魚蟲，不一而足。有些圖案則是一些抽象的符號，各種幾何圖形混合在一起，盡管不知道含義，但是異常的美觀，令人過目難忘。
忽然他停步不前。一種奇怪的感覺漫上心頭。仔細體會，才發現逆轉的內息竟然還在任督二脈中自動運行，但卻沒有任何痛苦的感受！靜靜地站在原地，運氣片刻，試圖做出一個能量球，但很快就感到失望。沒有任何反應。
閉上眼睛企圖将感覺從身邊放出去。同樣令他失望的是，就連這個與生俱來的特異功能在這裏也毫無用處。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我沖入零空間後，都發生了什麽？
記憶中似乎先是無盡的黑暗，仿佛身處宇宙空間一般。然後一片銀光閃過，緊接着，自己就出現在這裏。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在一剎那之間完成。沒有痛苦，沒有記憶，甚至連時間流逝的感覺都沒有。
擡頭看着卷曲成天空的大地。整個空間都充滿了柔和的光線，卻不知道光源在哪裏。沒有風，沒有噪聲，耳旁傳來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當一個人被突然放置在這樣的世界中，正常的反應應該是極度的不安和惶恐。可是他此時心中竟是異常的祥和。
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一直到28歲，除了父母遭遇的車禍，他的一生都在平淡中度過。可是自從被派往月球空間站的那一刻開始，數不清的詭異事件接二連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人生百年，命運叵測！
搖搖頭，繼續前行。
他本來對時間有着特殊的感受和計算能力，但在這裏，這樣的感覺也好像被人奪去。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甚至連痛苦、饑餓、疲勞的感覺也都沒有。
大腦中忽然靈光一現。一本古色古香的線裝書在心中翻開。
本源。序章。
時間和空間是宇宙的載體。時間無盡。空間無盡。
所有的物質都是能量的表象。
所有的能量都是波動的表象。
力，是能量最儉樸的表述。
波動構成空間。
空間制約時間。
波動的本源便是宇宙的本源。
天人合一，是探尋波動本源的唯一途徑。
再想翻開下一頁，發現後面的字跡全都模糊了。影影卓卓，無法分辨。
張曉東啞然失笑。這算什麽？沒有任何解釋。更詭異的是，這些文字似乎同自己剛剛得到這本書時頗有不同。那時書上的字裏行間寫着前人的筆記心得，應該是些說明指南。但現在卻什麽都看不到。
腳下一虛，險些踏入一個洞口。低頭看去，灰黑色的洞口表面印着一幅奇怪的圖案。一團球狀的物體栩栩如生。可以肯定，這不像是一個抽象的幾何圖形，但是也完全不同于之前看到的各種生物寫真。
在那球狀物體下面，标着幾個小巧的抽象圖案。張曉東皺眉思索片刻，試圖将這些抽象符號同之前見過的圖形聯系起來，卻又毫無頭緒。
轉身環顧四周。這個世界依舊是異常的平靜。除了他，沒有任何活動物體的存在。想想決定回到最初印有人類圖像的洞口附近，但剛剛回頭走出幾步，便停止不前。
所有的洞口在遠處看來都一模一樣，成千上萬，無規則地排列着。理性的判斷，在這個時間和空間都有些詭異的地方，幾乎不可能找到來時的道路。
猶豫片刻，又回到剛才的洞口前。伸臂用手指輕輕點擊洞口的薄膜，一片水波樣的漣漪在其表面出現。苦笑一下，心想本來自己就應該死過很多回。第一次是在月球太空站，其後又被修道教派和仙界追殺，險象環生。當唐靈兒死在自己懷中時，這個世界對于他早就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東西了。
自嘲地笑了兩聲。摒住呼吸，縱身躍入洞中。
一個霹靂，緊接着又是一個霹靂。厚重的烏雲将整個天空都包裹住，大地上的一切物體在昏暗中都帶上淡淡的黃光。狂風掃過茂密的森林，樹葉激蕩，發出海浪般的嘩嘩聲。
青擡頭看着天空，心中的恐懼無以複加。他高舉雙臂，轉身向後方的同族大聲呼叫。不多時，數十個同類戰戰兢兢地從樹林中走出，膽戰心驚地緩緩向站在齊腰深草場中的青靠近。有些個體口中不情願地發出抱怨的低吼，三兩個幼年個體還不懂得這一切的含義，好奇地東張西望，頂着狂風在地面跳躍。巨大的風力将他們吹向天空，飄舞片刻，又落将下來。幼年個體們口中發出吱吱的叫聲，似乎有些歡喜這樣的游戲效果。但是很快，一旁的成年個體就将他們全部牢牢捉住，緊緊地靠在身旁。不多時，所有的個體都聚集在青的身旁，随着他的手勢，驚恐地注視着天空的變化。
一道閃電擊中不遠處山巒上高大的喬木，緊随着是一聲沉悶的巨響。山火！被擊中的喬木樹梢開始燃起熊熊烈火，很快，風助火勢，周圍的樹木都燃燒起來。
青的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吼叫，似乎在命令同伴。三五個同伴伏下身體，四肢着地，額頭緊緊貼住地面，随着青的吼叫低聲應和。不多時，所有的個體都遵循着青的命令，擺出同樣的姿勢，就連剛才還在玩耍的幼年個體們此時也開始明白這一場景的嚴肅性，乖乖地趴在成年個體中間，百無聊賴地用手指彈擊玩弄着草叢中的昆蟲。
又一道閃電劈下，竟然就落在前方不遠處。電光映入青的藍色眼眸之中。一道閃電，又一道閃電，絡繹不絕，異常詭異地接連不斷，全部擊中同一個地點。
青快速回憶，卻無法在可憐的記憶中找到任何與眼前景象類似的情形。在他堅毅的外表下，內心的恐懼更甚。身旁的同類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緒，不安地挪動着身體，有個體在口中發出尖厲的嘯叫。
青惱怒地轉身吼叫，四顆雪白的獠牙露在唇外，警告那些在天兆前顯露不尊的同類。忽然，有個體無比驚恐地向後躍去，手臂前指，喉嚨中發出絕望的嘶鳴。
青順着同類的指向望去，渾身的毛發根根直立。但見一只巨大的光球出現在閃電落下地點的草叢之上，這時仍然不斷有閃電擊中那光球。光球還在不斷膨脹，整個球體都發出耀眼的藍光。
一聲爆響！最後一道閃電擊中光球，球體似乎收縮一下，随後便在爆炸聲中四散破碎。巨大的沖擊波将青和他的同類全部抛向半空，不知飛過多遠的距離，重重地跌落在厚實的雜草之上。
有些個體受到驚吓，尖叫着圍繞同類瘋狂奔跑。幸運的是，似乎沒有個體受到嚴重傷害。草場救了所有個體的性命。
青必須履行一個頭領的責任。他直立起來，雙臂高舉，全然不顧肘部鮮血直淌，大聲向其他個體嚎叫，試圖平息這一場騷亂。
漸漸地，所有的個體都平靜下來，聚集在青的身前。青暫時把剛才令人恐懼的天兆放在腦後，低吼着命令同類匍匐在地。他口中不斷發出高高低低的叫聲，仿佛在向所有的個體敘述着什麽。
忽然，青腳下的同類惶恐地向後退讓，目光落在他的身後，企圖退避莫名的巨大威脅。
青瞬間也感覺到異常，猛地轉身。
一位身材高大的雙足直立動物站在不遠處，漆黑的長發披在肩頭，絡腮胡須淩亂地貼在臉上，眉毛長長地從太陽穴兩側垂下。那動物赤裸着身軀，但奇怪的是渾身上下體毛并不濃密，皮膚細膩白淨，帶着淡淡的黃色。
青本能地咧開大嘴，露出鋒利的獠牙，身體微微前傾，雙手十指蜷曲，作勢便要撲上前去！
張曉東躍入洞口後沒有感到任何阻力。整個人仿佛從高空落下，飄飄蕩蕩，耳旁隐隐傳來風雷之聲，刺眼的光亮使得他不自覺地将雙眼合上。僅僅片刻之後，腳下一實，已經站在不知什麽地方。
睜開眼打量四周。這是一片茂密的草場，大約一平方公裏見方，遠處是看不到邊際的森林，依着山勢，綿延不絕。右手方向的一個山頭上冒出片片火光。頭頂傳來雷電的轟鳴聲，擡眼望去，遮天蔽日的烏雲在滾滾的雷聲中竟開始漸漸散去。
深吸口氣。這裏的空氣異常的潔淨清新，比那日剛到練心谷時的體會還要強烈。前方大約500米的地方，傳來陣陣吼叫聲。聽起來不很像人類，但同靈長類的猩猩有些相似。
向前走出一步。重力同地球幾乎沒有區別。身旁的草木種類盡管不甚熟悉，但也不算十分離奇。
這是哪裏？我還在地球上嗎？
陣風把他腦後的長發吹到臉上。張曉東一愣，想起來在那個奇怪的空間中，自己全身的體毛都消失不見。難道僅僅片刻之後，又全都長了出來。
閉上雙眼，将感覺從身邊放出去。一霎那，所有的景物都在心中呈現，細致入微，栩栩如生。感覺越走越遠，竟沒有半分滞納，仿佛無窮無盡的空間都展現在眼前。睜開眼，長籲口氣。在那個詭異的管道狀空間中，當發現自己的特異功能莫名消失，心中産生的巨大失落此時已經煙消雲散。
微微運氣，內息毫無阻礙地在任督二脈中運轉，鹿車堅固平穩，無論身心都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和舒适。
不對！等等！內息還是在逆轉！
張曉東有些吃驚地張開嘴，重新探查丹田。沒錯，內息仍然是逆向運轉，但是非常自然，非常平順！
他猶豫着伸出右手，心中默念，“物随意現！”，期望一個能量盤可以出現在掌心。
沒有反應。
再試！這一回他小心地将鹿車放緩，就在到達頭頂百彙穴的一剎那，口中輕喝，“現形！”
結果仍然令人失望。完全沒有作用。
張曉東呆立片刻。忽然右手淩空虛抓，目标是腳下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石塊紋絲不動，意念之力也好，本源之力也好，全都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仿佛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又仿佛小時候最心愛的玩具被人奪走。張曉東心中空空蕩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1分鐘，也許是1小時。他回過神來，有些機械地向着不遠處傳來動物吼叫聲的地點走去。
到了近前，發現是一群身材仿佛人類的靈長動物，或者就是某種原始人類。這一群“人”數量大約有三十多，從外表看得出男女都有，還有三五個幼體。身材都有些瘦小，渾身長着細密的體毛，大多數匍匐在地面，只有一人背對着他站在衆人身前，雙臂舞動，口中還不斷發出有節奏的喊叫。
這時有人擡頭看見張曉東，随即惶恐地向後退縮。那站立之人猛地轉過身，咧嘴露出長長的獠牙，雙膝微曲，合身向他撲來！
張曉東全身的內息由感而發，渾身仿佛瞬間充滿了勁力，眼看那人躍在半空，雙臂已到面前，長長的五指和鋒利的指甲就要觸及到自己的身體，左手迅速搭上那人的小臂，微微用力，竟把他就勢揮過頭頂，手臂一振，那人身體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飛出足有十餘米，耳旁傳來一聲驚叫，跌落在草叢之中。
張曉東還在驚訝自己竟有如此的反應能力，那人已經從半人高的雜草中沖出，又向自己撲來。與此同時，嚎叫聲中，又有三人從地面躍起，手足并用，劈頭蓋臉地向他襲來。
張曉東右腿做軸，飛起左腳，先是踢飛了最前方一人，同時右拳擊出，把另一個已經觸摸到自己身體之人打翻。他沒有學過任何拳腳功夫，但此時反應異常迅速敏銳，雙臂向外一分，剩下二人分別被手背擊中頭部，兩聲悶響，落在地上不再動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