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噩的血池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場噩夢,那何時才會結束?
時間退回到半年前。
天灰蒙蒙的,天地之間都罩上了一層死灰的顏色,紛飛的雪花在寒風的席卷之下從天上直撲下來,四周除了風號叫的聲音,再難聽到其他和生命有關的響動。
這寒冷的冬天似乎故意要虐待弱小的人類,鵝毛般的大雪已經下了好幾天了,而且似乎并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魔都,這個以魔法産業著稱的大陸标志性城市就這樣被風雪籠罩着。城外的原野在廣闊而荒涼在風雪中顯得深遠而憂郁,只有兩邊的路燈在迷茫的世界中閃着微弱的光。那孤單而冰冷的石碑上幾個被歲月敲打的模糊不清的字似乎是這裏唯一代表生命存在的信息。
“無歸處”
不知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名字,也許,是為曾經出征未歸的戰士,也許,是為迷失在魔都的靈魂,也許,只是個名字而已。
迷蒙的空氣中布滿了寒氣,似乎連空氣都凝結了。
一只兔子冒着風雪,膽怯的從草叢中探出頭,惶恐的望着四處。紅紅的眼睛中不知看到的是怎樣的世界。它小心翼翼的顧盼了一會,突然跳上了公路,看來它是打算穿過公路去另一邊的,當它那連掌心都粘滿了冰晶的小爪子剛剛擡起來時,卻猛然的感到了什麽似的突然一個縱跳,躲回了草叢中。
這時,在遠處的風雪中出現了一個人。看起來搖擺不定,充滿了迷茫,混亂,不安。
有些蒼白的臉上刻滿了心中的疑惑和焦慮。銀灰色的長發和黑色的風衣在風中飄揚,那本來應如寒星般明亮的修長而漆黑的眼睛此時卻若同蒙了一層霧一般朦胧。臉上和衣服上還沾着點點血跡,風衣上也有剛剛被火焰灼燒過的痕跡。只是那點點血跡襯着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疲倦顯得很蒼白的皮膚,格外的醒目,如同風雪中的梅花一般奪目,卻又帶着一股莫名的凄豔。
戴着皮手套的手中緊緊握着一把碩長的戰刀——風牙。手指牢牢地鑲在刀鞘的上端,大拇指抵在護手處,刀,仿佛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似乎随時都伴出一道寒光越出刀鞘。皮靴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地上留下一行腳印,但轉瞬又被風雪掩蓋了。
那就是我,一名雇傭兵。我的名字叫蒼狼。
我不知所措地走着。終于,我看到了那我寧願一輩子也走不到的十字長街。而他,早已在那裏了。
“你來晚了!”多麽熟悉的聲音,而此刻它又那麽陌生。又似乎離我很遠,仿佛是從天際的彼方飄過來的一般。那聲音帶着一如既往的嚴厲與不滿,卻多了一分寒冷的敵意與殺氣,直入骨髓,讓我有種不明的悲傷從心底湧起。
我擡頭望去,仍是那魁梧高大的身影,仍是那蒼蒼的白發,仍是那刻滿歲月年輪的臉龐,不同的是那籠罩全身的冰冷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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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來了早死嗎?”我有些自嘲地問道。我的眼中漸漸閃亮起來,這個聲音把我喚回了現實的世界中。
“你倒還有自知之明,那你又為什麽一定要和我作對?”他輕蔑地說。
我的手一緊,手中的戰刀和手套的摩擦發出“咯吱”一聲。同時,我的眼中的光亮完全趨散了彷徨的迷霧,我憤怒了。
“我要對的起自己的良心,我是在和罪惡作戰,但我沒想到那妄圖借助邪惡力量統治大陸,四處挑起戰火殘忍殺戮的人會是你!父親!”
我的話是義正言辭的,但又十分悲滄。從我三歲被他收養到現在已經二十個年頭了,他對我很嚴厲,但也曾經很慈祥。可我真沒想到……
“為什麽!這幾年在大陸四處挑起戰火的神秘軍隊竟然是你操縱的!為什麽!盡管你藐視人類,可你怎麽會這麽做,我們做傭兵不就是為了讓大陸得到真正的和平嗎!?”
“哼,你還是這麽沖動,和平?什麽是和平,像現在這樣四分五裂,列強割據嗎!?人類想得到真正的和平?癡心妄想。人類天生就是貪婪,卑劣的。如同蛆蟲一般。”
他緩緩地擡起頭,看着那混亂、空洞的天空。
“我會統治人類的,會讓他們受盡折磨,不服從我統治的最後全都化做飛煙。哈哈哈哈!”他的笑聲瘋狂而寒冷。
“你怎麽會有這麽瘋狂的想法!為什麽會這樣!這就是你所謂的和平嗎!?”盡管憤怒,但我還是想弄個明白。
“為我用者就可以生存,逆我心者半個不留!”冰冷的雪花落在他滄桑的臉上卻絲毫沒有要融化的跡象。
我仿佛不認識他了,他是有很大的野心,但我始終記得小時侯他告訴我的将來要創造一個沒有紛亂的和平世界。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和平嗎?
“是我把你培育成了大陸最強的傭兵,但我今天卻要殺了你,唉。”他似乎有些無奈的揮了揮手。他身旁的士兵立刻吹響了軍號。
那低沉,遼闊的聲音仿佛覆蓋了整個天地,在這個混沌的世界中不斷回響着。
剎時間,從四面擁來了不知多少人,擠滿了整個十字長街。從長刀的數目上看,至少也有一千餘人。寬闊的刀身迎着飛雪反射出一片片寒光。
寒冷而淩厲的風呼嘯着撲向我,可我仍感覺的到額角劃落的汗水。這些看來都是他的精銳,這場搏殺是毫無勝算的,就算殺光了這些人,還是難逃一死的。握着風牙的手也有些顫抖,是風牙在顫抖,它像是在為我擔心。
一切都仿佛靜止了,殺氣和寒氣混合在一起四處彌漫。
“殺!”一個字脫口而出,風牙出鞘,一場殘忍的搏殺又開始了。
風聲、吶喊聲、慘叫聲混成了一片。那曾經讓我興奮不已的鮮血,現在卻如同令人作嘔的蛆蟲一般,附滿了我的全身,我已不清楚身上的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血。滾燙的熱血讓我如身處在岩漿中一般。四處都是閃爍的刀光。
“孤狼嘯月”
仿佛閃電撕破天空一般,在風牙的刀光下無數的身體被撕碎。
一聲脆響,我架住了敵人一把重劍的揮砍,但同時又是十幾把戰刀揮向我的要害。金屬撞擊的聲音,火星四射,在這灰暗的世界中分外耀眼。
我不可思議的同時将這些長刀全部架住。但從劍上傳來的重壓已經讓我半跪在地上了,而且力量還在不斷增強。我不能松手,不然一瞬間就會被剁成肉泥。我握着戰刀的雙臂已經在不住顫抖了。難道就這麽死了!不會,這才剛剛開始。
“我不會死!”
一聲怒吼,十幾個人和十幾把長刀像斷線的風筝一樣被震飛了。
“想要我的命!過一萬年吧!”
我喘息着,雙眼布滿了血絲,銀灰色的長發淩亂的披在臉前,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一般。
“喀!”一把長刀狠狠地砍在我的肩膀上,我甚至可以聽到刀鋒在骨頭上發出的撞擊聲。
“荒咬!”一記突刺将那名士兵的胸膛慣穿了一個碗大血洞。
我已經根本感覺不到疼痛,被自己的親人背叛的痛已經讓我麻木了。天下還有什麽比心碎更痛嗎?也許這就是命運,從何而生,從何而滅。生死,不過是一種狀态罷了,我不害怕死亡,但我絕對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我是強者,是最強傭兵,怎能象懦夫一樣放棄對生的渴求。沒有人能殺死我,更何況是欺騙我,背叛我的人。
一枚魔法彈呼嘯着迎面而來,我一記重擊打的它在空中炸裂,發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在這突如其來的光芒下,我突然看到人群後立着幾個熟悉的身影,我認識的,我的同伴、我的朋友,我的親人,我的弟弟妹妹。可我明白他們為什麽不出手幫我,他們,也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作傭兵的信念。我仍在孤軍奮戰。
“天地轟鳴!”
我拼盡最後的魔力釋放了七大魔法之一的最強大氣魔法。
無數的士兵被轟的四分五裂,殘肢斷臂,鮮血戰刀,漫天飛落。戰場變成了人間地獄。随着這最後的魔力釋放,我的身體也仿佛被抽幹了。
慌亂、遲疑、迷茫、恐懼,充斥着我的全身,令我渾身發冷。天上下的雪被一股股熱血噴成了鮮紅色,而成了血雨。地上的血也越來越多,向四周蔓延,像一個逐漸擴大的血池。如同地獄的怪獸張開的血盆大口,不斷吞噬着一個又一個生命,同時也在嘲笑着殺戮的我。
我的眼前一切都在旋轉,我只是憑着本能還在戰鬥我的身體已快到極限了,乏力、無助,當我終于給予最後一個人致命的一擊時,我只能撐着已經連紙都砍不開的風牙勉強站立着,四周全是屍體,成片地躺在那還在擴大的血池中,我快支持不住了,我覺得力量随着傷口的鮮血一點一點離開我而去。
“好,很好,不愧是我培養出來的最強者,剛剛與魔精靈撕殺過竟然還可以殺掉我的上千精銳,我都有點舍不得殺你了。”
他看着随時都會倒下的我,仿佛有點惋惜的說。
他招了招手,旁邊的侍從忙遞上酒杯,他舒适的靠在碩大的擡椅上,品了一口。
“可惜,可惜,你竟然不明大理,固執啊。我都不知為此說過你多少次了。我說過,你會為此丢了性命的。好了,剛才只是開場,我看的很滿意,真正的好戲現在才剛開始。”
他仍是那樣地沉穩,很輕松的拍了拍手。
一直站一邊觀看的六個人,這時一齊撲了上來,如同旋風一樣迅猛的攻向我的各處要害。
這時我只有抵擋的力量了,我拼命地抵抗一輪又一輪的猛烈攻擊,一道道寒光暴風驟雨般的湧來,我不行了,身上的傷口不停地增加。再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反擊!我奮起最後的力量做出了搏命一擊。
“瘋狼!”我狂嘯着向六人中我最讨厭的花狐直擊而去,無數的刀光含着我的憤怒和絕望如同狼的利爪一樣飛撲而去。
突然,我感到後面和前胸幾乎同時一陣劇痛,一抹細長的寒光從我的前胸破胸而出。
我回過頭。
可我卻看到了一張我絕不願在此時此地看到的臉,她的臉。
死蝶。
她那美麗地如蝴蝶一般的面容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容,狠狠地将我踹倒在地,我終于忍不住了,一口鮮血“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我跌坐在地上,傷口的血不停地在流。
我恨我的大意與無能,來這裏路上的魔精靈是個陷阱。我召喚了召喚獸,又使用了大量魔法,導致我現在體力和魔力無法支持下去。
我過于狂妄了,所以我敗了。過去的一切都如同回放一般在我面前快速閃過,難道那些都是假的嗎?都是虛幻的嗎?
“哥哥,花狐和猛虎欺負我。”
還記得那個蝴蝶般可愛的小女孩笑着躲在我身後向追來的兩個氣喘籲籲的男孩做鬼臉。
還記得幾個小家夥為了争第一次任務而吵的面紅耳赤。
可是,現在,那些回憶都恍若隔世一般,遙遠而陌生。
他們圍在四周用幸災樂禍的眼光和笑容來嘲笑我。
花狐一刀劈下來,我下意識地用左手一擋,一片血雨,我的左臂劃了一道弧線飛了出去。
“我最最親愛的蒼狼大哥,你不是最強的嗎?起來啊!起來殺我啊!哈哈哈哈!”花狐得意的用他那刺耳的聲音放肆的笑着。
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眼前越來越模糊的人影和面孔,突然有種很悲哀的感覺。殺死我,你們真的會那麽開心嗎?也許在他們眼中,我才是可恥的背叛者。
不停的踐踏和重擊,在迷茫中我看到了一雙仍充滿關懷又滿含無奈的眼睛,金黃的眼睛。是靈貓,我最小的妹妹。
我的嘴角揚起了一絲笑意。盡管所有人都已經不再希望我生存在這個世界,盡管你們都背叛了我,但在我死的時候,能看到這樣一絲關懷,也讓我略感安慰。
也許,不久你就會變的像他們一樣冷酷無情。但現在這一閃既逝的關懷已經足夠我懷念的了。
“好了!”他推開衆人走了進來,站在我的身旁。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我告訴你,你像一條狗,一條喪家之犬,一個失敗且又無藥可救的可憐蟲。你這樣的東西,二十幾年前就該死了,哈哈哈哈!”
“……”努力的想說什麽,可已經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我眼前的他越來越模糊,我失去意識前聽到他說:“把這個廢物埋了!也算你們盡盡這麽多年的親情了,哈哈哈哈!”
痛,心在痛,原來悲傷是如此的痛嗎?這種感覺我甚至已經遺忘了。仿佛是什麽東西在撕扯着心髒一般的感覺。同時,卻又有一股火焰在灼燒着我的心肺。
“我在哪兒?我死了嗎?我不能死,我要報仇,我要把騙我的、害我的人碎屍萬段。我是最強的戰士蒼狼,我不能死!”
我眼前是無盡的黑暗,盡管我早已熟悉了黑暗的滋味。但這時我心中還有什麽,恐懼,憤怒,無助,還有,對生的渴求。
“我們的目标就是消滅一切紛争,消滅一切罪惡,讓世界變成一個真正和平的世界。”這句話整整欺騙了我二十三年。我要讓這些背叛者嘗到從地獄回來的複仇。
我不停地掙紮,抓爬着。
終于,我從深深的地下爬了出來,這簡直是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奇跡。當我看到外面的世界時,我笑了,漫天的飛雪如同天國的聖歌一般是如此純潔。
地上插着殘破的風牙,旁邊還有我的斷臂。我神經質地把它們抱在懷裏,緊緊的抱着。
好冷好冷呀,我全身都已沒有感覺了,但我的本能告訴我,寒冷在不斷侵蝕着我的生命。我努力的蠕動着身體,但卻沒有半點力氣。
我趴在地上,感覺着生命的火焰一點一點的變弱,流失。我望着遠處耀眼的燈光,靜靜地閉上眼睛,沉睡在這一片潔白之中。也許這樣結束是一種解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