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彼此之間,十步遠的距離,鄭衍敘還沒發現她。但很快鄭衍敘就收起了手機,似乎電話沒有打通,他微微一蹙眉,這就要擡眸看向前方——
袁滿所在的前方。
袁滿吓得直接一矮身,躲到了車後,躲起來的那一刻什麽也沒多想,下一秒才忍不住一愣:她幹嘛要躲他?
她有那麽見不得人麽……
可既然都已經躲起來了,那索性就躲好。袁滿這麽想着,頭也不敢擡,就直接貓在車後,任由路過的修理工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躲了足足半分鐘之後,袁滿琢磨着,鄭衍敘應該已經走了吧……正準備起身時,視野裏卻走進一雙皮鞋。
不會吧……
袁滿咽一口唾沫。
前一秒還在祈禱這雙鞋的主人千萬不要是鄭衍敘啊!後一秒,鄭衍敘的聲音就從袁滿頭頂上傳來:“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車,你有看見這輛車的司機麽?”
袁滿頭都不敢擡,只慌忙擡起手,先是用力地擺手,表示自己沒看見,接下來又慌忙指指修車行深處的修車工,讓他問修車工去。
從鄭衍敘的角度,只能看見這個行姿鬼祟的女人的頭頂,以及一截盈白的小腿,11月的天氣,穿得未免少了些,不過看打扮就知道不會是修車行的人,鄭衍敘便直接繞過了她,往修車行深處走去。
明年公司準備上市,鄭衍敘是越到年底越忙,他這一晚上都在前方不遠的大廈裏,和證券公司的保薦代表人開會。好不容易結束了,可以一周內首度回家睡個好覺,他的新司機卻不知跑哪兒偷懶去了。
原來的老司機身體每況愈下,決定提前退休,鄭衍敘和老司機也有這麽些年的感情了,老司機想把兒子介紹來開車,鄭衍敘并沒有異議。事實卻證明,任何崗位的裙帶關系都是不靠譜的,這小司機到任才幾個月?就已經把三輛車開進了修車行——不是撞了車,就是撞了馬路牙子。
把賓利當碰碰車開的司機,鄭衍敘究其一生,也就碰見過這麽一個。鄭衍敘的忍耐自然已經到了上限,而就在剛才,他給司機打電話,司機竟然告訴鄭衍敘,他正在修車行,想要看看之前送去的車修得怎麽樣了。
終于,逼得鄭衍敘只能說:“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可挂了電話,鄭衍敘才發現,他一沒車鑰匙,二沒現金,該怎麽回去成了棘手問題。
給小司機打電話,讓他把車鑰匙送回來?明顯不是鄭衍敘的風格。響當當的科信總裁,就只能在這月黑風高夜裏,拿着手機站在路邊,開始搗鼓起自家的打車軟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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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是慚愧,雖是自家的打車軟件,wuli鄭總之前卻從未用過,搗鼓了半天,終于會下單了,心下一喜時,手機卻進了一則短信。
“鄭總,我對不起您,我會謝罪的,您千萬別告訴我爸爸。”
鄭衍敘被氣得嘴都歪了——
那熊孩子!
鄭衍敘再打電話過去,就再也打不通了。
這熊孩子該不會真的想不開吧?
冷血資本家就這麽敗給了玻璃心熊孩子,放棄了回家睡個好覺的難得機會,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這家修車行。
可惜,放眼整家修車行,他那輛掉了塊漆的車确實就停在這兒,可哪兒有熊孩子的身影?
這熊孩子該不會真的想不開吧?這句話第二次飄過鄭衍敘的腦海,鄭衍敘表面平靜,實則心中已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而鄭衍敘前腳剛走進修車行,蹲在他車後的那個女人就打了雞血似的,騰地站了起來,逃命似的朝外跑去。動靜大到連鄭衍敘都本能地回了頭。
只見那女人身上那件駝色風衣被吹得下擺飛揚,頭發也在風中淩亂,明明是出奇狼狽的畫面,竟有那麽絲賞心悅目,以至于周圍幾個修車工的目光都定格了。
當然,定格的目光中肯定不包括鄭衍敘的,他只看了這麽一眼,便準備轉回頭去繼續尋找那成天坑爹坑老板的熊孩子。卻在準備轉回頭去的一瞬間,定格了——
那穿風衣的女人手機突然響了。
手機鈴聲是一串小黃人的笑聲。
從來不看動畫片的高冷總裁,是怎麽知道小黃人的呢?
這還得從小半年前說起,當時,時任他生活助理的某人,手機鈴聲用的就是一串小黃人的笑聲,高冷總裁第一次聽到這鈴聲響起時,着實是被那魔音穿耳的笑聲碎了三觀——
“趕緊把鈴聲給我換了。”
他當時的那位生活助理,也是個坑爹坑老板的典範,不換鈴聲也就算了,繪聲繪色足足半小時、只為向他科普小黃人的動畫片也就算了,竟然還擅自替他申請了手機彩鈴——這彩鈴,鄭衍敘足足用了小半年還無知無覺,直到前段時間,某位正和科信有上市合作的財團法人無意提起:“鄭總,我之所以這麽相信你,是因為你是個很真實的人,是個不失童真的人。第一次聽到你的手機彩鈴就知道,我沒有合作錯人。”
彩鈴?什麽彩鈴?
當晚,鄭衍敘有史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撥通了自己的手機。當一串小黃人的笑聲從聽筒裏傳出的那一刻,鄭衍敘臉一僵。
這是誰幹的好事?
答案已不言而喻。
有多少他的合作夥伴、他的商業對手、他的敵人他的友人聽過他的彩鈴?又有多少人會因此覺得,堂堂鄭總心裏其實住着一個小小少女?
想到這裏,鄭衍敘的臉終于不僵了——因為嘴已經被氣歪了。
他後來試探着問過向檬:“你知道小黃人麽?”
那段時間,連向檬這個鄰居都很少能見到他,好不容易逮着一次他不加班,她自然要跑樓下蹭飯來了,只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知道啊,你之前用的彩鈴不就是?”
“你怎麽從來不問我為什麽要用這個彩鈴?”
“因為我也很詫異你竟然會迷小黃人,就沒好意思問。”
向檬說着說着就放下筷子,失笑起來。鄭衍敘卻表情驟冷:他?迷小黃人?怎麽可能?
“不過,最近你好像把彩鈴給消了。”向檬突然想到。
鄭衍敘皮笑肉不笑——他當然要第一時間消掉彩鈴。
只是他不會告訴任何人,換掉彩鈴的那一天,他還幹了件鬼使神差的事——搜了那部某人安利過太多次的動畫片,一看看到淩晨兩點。周圍黑暗而安靜,只有電視裏,那個掃把頭、動不動就跳腳的小黃人,在那“嘎嘎嘎嘎”地笑着,歡快而吵鬧。
掃把頭,動不動就跳腳——和某人還真有幾分神似。
她不也曾,在他黑暗而安靜的世界裏,“嘎嘎嘎嘎”地笑着,歡快而吵鬧……
以至于今時今日,鄭衍敘的那位生活助理已經卸任這麽久了,一聽到那魔音穿耳的笑聲,他還是會本能地僵住。
而那個穿風衣的女人,并沒有任由她的手機鈴聲繼續作祟,而是一邊繼續疾走,一邊迅速接聽:“喂?”
“……”
“徐一星啊!我去了你說的修車行,沒見到你人啊!”
徐一星……不就是他的小司機麽?
鄭衍敘眉頭不由得又深了幾分——
那熊孩子有時間給她打電話,卻沒時間接他的電話?
成功逃離修車行的袁滿,轉眼就上了出租車,只是她不知道,身後有一雙眼睛,一直目送着她上車,目送着車子遠離。
那小司機剛開始回她電話,說自己臨時有事,離開了修車行,下次再約。
結果電話挂了沒多久,就又給她打電話,說還是約今天吧,轉頭就又約她在別的地方見面。
賠個修車費還這麽折騰,袁滿挂了電話滿腔不服,到了指定地點,又不見那司機的蹤影。袁滿掏手機的動作都帶着薄怒了,直接一個電話飚過去:“喂!你到底怎麽回事啊你!說來又不……”
電話那頭,卻有一聲低沉如大提琴的聲音,打斷了她:“一會兒就到。”
袁滿一愣。
聽筒裏那聲音……
怎麽聽起來,那麽的……
“徐一星?”袁滿幾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問道。
“……”
“……”
“鄭衍敘。”電話那頭,滿腔冷意地糾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