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自己有一天還會成為男人們讨論的焦點。那她到底可悲多一些?還是可氣多一些?連袁滿自己都分辨不出了。
班長話音剛落,又有一個聲音疊進來:“這你可得問博晏了。袁滿有什麽魅力,咱博晏最清楚了,不是麽?”
語氣裏的揶揄,嘲弄,袁滿聽見的那一瞬間,也很詫異自己竟然別的什麽想法都沒有,只有一個想法,幾乎跟毒刺一樣直戳入她的神經——
她想知道,此時此刻的博晏,究竟是怎樣的表情。
有個丢他臉的前女友,且這前女友還在受着朋友的莫名編排,他是尴尬?還是難堪?是不願再提?還是一笑而過?
有沒有想過……要為她說一句什麽公道話……
可惜,袁滿再也沒有聽見吸煙區裏傳出博晏的聲音,只有班長和A君,聊得熱絡——
“就不能是她找來充場面的麽?沒準是鴨呢。”
“你能不能別這麽陰暗?我剛特別注意了下,人袖扣都好幾萬呢,有這種級別的鴨麽?而且啊……我剛看袁大頭和那男的在飯店外頭擁抱來着。”
A君并不知自己的這句話,無形中成了一股繩,把吸煙室外的那個人從冰冷的深淵裏往回揪。可當那個人剛被揪回岸上,就再度被話鋒一轉的A君一把推回了深淵——
“人男的沒準就這麽重口味,就好這一口呢?哈哈哈……”
A君的笑聲,幾乎能繞梁三日而不絕。
可見……男人一旦八卦起來,比任何女人的戰鬥值都高。
可見……男人一旦嘴賤起來,比任何長舌婦的舌頭都長。
但事過之後,袁滿曾經扪心自問了一下,如果老同學們只是這種程度的編排她,袁滿覺得自己也就是愣怔過後,看清了人心便一笑而過了。畢竟她這些老同學的嘴損程度還不及她母上大人的十分之一。直到吸煙區裏傳來一聲——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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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鼻音的淺笑聲,袁滿卻一下子就聽出了,那是博晏的聲音。
在這句“呵呵”之下,袁老師來不及反抗,已功敗垂成。
來參加同學聚會之前,袁滿還以為自己最大的敵人就是那明豔照人的宋林佳了,于是想盡辦法,費盡心思,甚至拉來鄭衍敘配合,卻原來……
愛過8年的人,只用一句最淺的“呵呵”,就給了她最狠的一刀。
一劍封喉……幾乎。
卻在這時,一抹幾乎是清冽的聲音醍醐灌頂而來,硬生生地将袁滿扯離了那已令她破皮綻肉的劍鋒——
“袁滿?”
這聲音……
袁滿回過頭去。
鄭衍敘就站在不遠處。
袁滿剛想對鄭衍敘笑笑,卻發現了不對勁,下意識摸了下眼角,這才放心。自己明明沒流眼淚,為何他看向她的目光突然一緊?
這個答案顯然無解。因為鄭衍敘很快就恢複了一貫的平靜眸光,不疾不徐地向她走來。
“撤吧,你那姓孫的老同學看着我的時候眼睛都在放光。包廂沒法兒待了。”鄭衍敘說着不忘看一眼手表,無心戀戰的樣子。
“……”
“……”
袁滿努力克制着不再回頭去看那吸煙區,只對着鄭衍敘,用力地點點頭。
眼見袁滿直接走向電梯間,鄭衍敘叫住她:“你不回去跟你的老同學們道個別?”
“不了。”她明明是笑着說的,卻令鄭衍敘看着她的眸光,又不由一緊。
一個一直被認為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突然地深不可測起來,古怪,實在太古怪了……
但其實袁滿的心裏,此刻只有一個念頭——
今晚受到的屈辱,就讓它永遠留在這扇門後吧。
看清了人心,已經是她今天最大的收獲。
回程的車中,袁滿忍不住問:“我是不是真的太胖了?”
鄭衍敘瞅她一眼。
或許因為她臉上的沉靜太過反常,連一向沒好話的鄭先生都不由得深思熟慮過再開口:“漢字中,表達人體器官的字,大多用‘月’字旁,比如肝、脾、肺;所以,胖,是正常的。而表達不健康的字,大多用病字旁,比如病、痨、癌;所以,瘦……你懂的。”
袁滿笑笑。
鄭衍敘的回答雖然很精彩,她笑卻不是因為這個。
而是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也問過博晏同樣的問題,當時的博晏告訴她,胖一點才好,他才不喜歡骨瘦如柴的女人。
事實卻是,他甩了她,因為那個幾乎瘦成杆兒的宋林佳。只在她的世界裏只留下一句,諷刺至極的呵呵……
所以……
鄭衍敘的話,聽聽就好。即便鄭衍敘是個很有腔調的人,是個不會和博晏一樣說一套做一套的人。
當時的她沒有沖進吸煙區開撕,因為那樣壓根毫無意義,看熱鬧的人還會那樣看熱鬧,鄙夷她的人只會更鄙夷她——她想要用另一種方式複仇,前所未有地想……
袁滿扭頭看向車窗外的天空。
夜色醉人。
☆、第 25 章
高登回到家,不請自來的闖入者已大喇喇地坐在了沙發上。對此,高登他早已習以為常,眼皮都沒動一下。卻在看見沙發前空蕩蕩的茶幾時,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
更令高登驚訝的,是此時此刻的闖入者竟然在啃着一截黃瓜。
高登詫異得聲音都發抖:“老袁,你你你……你病啦?”
“沒啊。”啃着這沒滋沒味的黃瓜,她的臉色确實不會太好,但頂多是臉臭而已,不至于顯得病态吧?“幹嘛這麽問?”
“你哪次來我這兒,不是恨不得把我家周圍方圓一公裏內的外賣全都搬來的節奏?”
袁滿恨恨地咬着黃瓜,企圖幻想出一絲絲肉的滋味,但均以失敗告終,自然沒好氣:“我要減肥。”
這話高登聽了太多遍,基本當笑話聽了,高登呵呵一笑作為回答,壓根就不願接這茬,“你突然來找我幹嘛?”
“想你了呗,小登登。”
“停停停!打住!”高登一臉驚恐。老袁這是吃黃瓜吃傻了吧,說話竟變得如此肉麻。
袁滿想了想,還是忌憚着沒直切主題,而是繼續地顧左右而言他:“你跟陳程怎麽樣了?”
一提這個名字,高登就表情凝固。好半晌才解凍:“就那樣呗。”
高登這人吧,自從那方面開竅以後,就一直是表面毫無公害,交過的女友其實不計其數,但他卻一直聲稱自己的“處”還在——每一次新的愛情來臨,都是嶄新的一個他,自然每一次都是“第一次”。這倒也不是高登自誇,實際上,連袁滿都不知道高登究竟有何種魔力,就算是炮`友,最後也都心甘情願和他當朋友。以至于高登這些年雖交往過的女朋友無數,風評卻一直不錯。分手後從不手撕前任,也從不被前任手撕。用高登自己的原話說,他要一直保持着“第一次”般的赤子之心,給更多女性同胞送去愛與溫暖。
這也是上次在他家翻到那件女士內衣時,袁滿大呼他被破`處的原因……
袁滿曾經分析過,高登之所以談了那麽多次戀愛都能全身而退,法則只有一個——他從不交麻煩的女友。都是合則來,不合則散,簡直可以堪稱是現代社會的愛情楷模。
“沒打算交往?”袁滿試探着問。
高登搖頭。
“那就是單純的419了?”
高登又搖頭。
這回袁滿是真的不懂了。
高登深深地看了袁滿一眼,多少有些難以啓齒,但又不吐不快:“她把我嫖了。”
“……”袁滿的五官已自行組合成了一個“囧”字。
“那天……我醒來的時候,”高登一臉的哭笑不得,“她給我留了2000塊,人卻早就不見了。”
酷炫!
女性楷模!
時尚時尚最時尚!
瞬間,袁滿對這位陳小姐的崇拜有如滔滔江海泛濫而來,幾乎淹沒掉了她來找高登的真正目的。
見狀,高登又是無力搖頭,又是無奈撫額:“你這幸災樂禍的表情也太明顯了吧。”
袁滿趕緊揉揉臉,清醒清醒,這才讓自己的思緒回到正途。可這時候,又忍不住支吾起來:“我……其實這次來找你呢,是想你幫我分析分析……呃……這麽說吧,我現在的多巴胺分泌有點紊亂……”
高登可不明白她葫蘆裏賣了什麽藥:“說人話。”
袁滿被這麽一噎,頓時卡了殼,又欲言又止地看了高登一番,終于咬了咬牙,不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機會,噼裏啪啦一陣不帶标點符號的狂飙起來,“我上周末同學聚會帶着鄭衍敘一起去的中間發生了一些意外些之後……”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袁老師不負衆望的,話到最後又支吾了起來,“他就……我就……”
高登的好奇心就這樣被狠吊在了半空中,那叫一個抓心撓肝,地就差抓住袁滿的雙肩、以馬景濤式的咆哮口吻怒罵:別廢話!說重點!
無奈袁老師犯了慫,嘴巴怎麽也撬不開了。高登只能強壓下心裏的馬景濤,用最後一絲耐心問:“他把你睡了?”
袁滿搖頭。
“你把他睡了?”
袁滿還是搖頭。
“他把博晏睡了?”
“怎麽可能!”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嘛???”高登已被逼瘋。
袁滿這才慢悠悠地,遲疑地,把話說全乎了:“他抱了我一下。”
高登的眼裏頓時飄過一絲驚詫,聲音都不禁緊繃起來:“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高登嘴一抽,臉定格。
袁滿滿心滿眼地等着高登的回應,卻見高登跟忘了上發條的胡桃夾子似的,徹底蔫兒了——自己不賣關子、開始說人話了,怎麽他反而聽不懂了?
就在袁滿在高登渙散的眼前晃手晃了第三輪,高登才猛地揪住袁滿的雙肩,任由心中那咆哮的馬景濤将自己統領:“你活回17世紀了是不是?一個擁抱而已,你至于嗎你?”
袁滿琢磨了半天,只說:“你不懂……”
高登自行理解了一番。他之前也聽袁滿說起過她這段時間經歷的一些事,顯然,他覺得自己這位好友是着了魔怔了,不得不救:“你呀,就是分手後的創傷後遺症,每一次你被博晏捅刀的時候,鄭衍敘都恰好在你身邊,你就覺得他是你的救世主了。其實人家沒準只是路過而已呢……”
“……”
“你就別當真了。鄭衍敘是什麽人?你搞得定嗎?”
這個問題完全不需要過腦子,袁滿已在本能驅使下搖頭。
高登兩手一攤:“那不就得了?”
眼見高登如此篤定地下好了結論,袁滿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沉默了。顯然她這次來找高登做自己的心靈導師,是個錯誤的決定。
“待會兒咱找家好吃的餐廳,吃飽了你就不會再瞎想了。”以高登對袁滿的了解,她此刻這般胡思亂想,多半是因為胃空了,原本用來消化胃裏食物的血液全都上湧到腦子裏去了。
吃飽了,估計就安生了……
不料如今的袁滿竟好不受誘惑,堅定地搖頭:“不。我要減肥。”
“……”
“我走了……”
袁滿說着,竟真的起身朝玄關走去。
“你該不會要去找鄭衍敘吧?”現在一提鄭衍敘這三個字,高登就莫名的憂愁。
有一個癡心難改的陳程已經夠了,老袁,醒醒吧……
“他今天破天荒給自己放假一天,也給我放假一天。”顯然袁滿已被一股邪惡勢力蒙蔽了雙耳,完全接收不到他的擔憂,“我報了個瑜伽班。上課去了。”
公寓大門“砰”地一聲在高登面前關上。
老袁瘋了……
瘋了瘋了瘋了……
為了拯救瘋了的老袁,他得趕緊催促大學生團隊們的腳步,APP早一步上馬,老袁就能早一步遠離那姓鄭的。
袁老師正滿懷信心地在瑜伽班裏揮灑汗水時,高登的電話一直不停地打來。
估計是想再勸她一勸,讓她迷途知返吧……
這迷途确實險象環生,這迷途名叫“鄭衍敘”。可是就算如高登所說,她以為他是救世主、但他沒準只是不小心路過,但她想要減肥,也并不是完全因為他。
袁滿把電話掐了,繼續累死累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