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氣越來越冷, 拍戲也越來越艱難。
劉雨晴從小嬌生慣養,在嚴寒的摧殘下感了冒。季淺凝和她同住一個屋,很快也被傳染了。
“阿嚏——”
兩個人同時打起噴嚏, 拿着紙巾擤鼻涕,可憐兮兮看着對方。
劉雨晴捏得鼻子都紅了, 突生感慨:“拍戲是真辛苦啊,我爸要是看到我這樣得心疼死。”
季淺凝去給兩人倒水, 開玩笑地說:“我要是有個有錢的老爸,我寧願天天躺着當鹹魚, 才不吃這種苦。”
“當鹹魚有什麽意思, 我就是愛演戲。你難道不愛嗎?”
“我愛啊。”季淺凝不假思索地說。前世她沒能繼續做演員, 這一世她還沒演夠。
劉雨晴接過熱水喝了一口, 眼珠子一轉, 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大一第一次班會, 聊到為什麽要學表演, 大部分同學說的都是想當明星、喜歡表演,只有你的回答跟我們所有人不一樣。”
對于季淺凝來說, 那是很遙遠的一段記憶了, 她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歪頭思考。
劉雨晴見她一臉呆樣, 以為她是忘了, 迫不及待說:“因為你的回答很特別,所以我記得很清楚。你說,你學表演是為了接近你偶像。”
“咔噠”一聲, 記憶的閥門被打開,埋藏許久的往事一點點浮出平面。
十四年前。
十八歲的季淺凝,如含苞待放的百合,嬌嫩,青澀。班上十四個同學加上班主任,殷切地等着她說出答案。
她腼腆一笑,聲音帶着江南女子獨有的軟糯和溫柔,說:“我學表演,其實是為了……為了接近我的偶像。”
馬上有人問她:“你偶像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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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菡。”季淺凝說完臉就紅了。
莫菡名字一出來,所有人驚呼出聲。
季淺凝小莫菡四歲,在她上大一那年,莫菡獲得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對于這個今年突然殺出來的黑馬,學表演的很少不知道莫菡是誰。
從那次班會以後,所有人都知道了季淺凝的偶像是莫菡。
季淺凝買了很多關于莫菡的周邊産品,用的水杯杯身上印的是莫菡頭像,背的包包上挂件也是莫菡頭像,更誇張的是她把莫菡照片貼滿了床,每天睜眼閉眼都能看到。
班上所有同學,包括教過她的老師都知道她是莫菡的超級腦殘粉。
她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她對莫菡不僅僅是粉絲和偶像的那種喜愛,而是帶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奢望。
如果不是劉雨晴心血來潮說起這件事,季淺凝甚至忘了當初自己是如何瘋狂迷戀過莫菡。
到底是太年輕,才敢不計後果投身進去,結果如飛蛾撲火般壯烈。
劉雨晴碰了碰她,欲言又止。
季淺凝恍然回神,一笑而過。
劉雨晴覺得她這笑很耐人尋味,猶豫再三,說:“我還是很疑惑,你當年那麽喜歡莫菡,現在她又那麽喜歡你,你們情投意合,為什麽不試着在一起?”
季淺凝不動聲色地說:“之前我不是告訴你原因了嗎?”
“我認為那根本不算什麽理由。”劉雨晴說:“你說你跟她身份、名氣,還有家庭背景不合适,可是這些明明是結婚過日子才用考慮的東西,談戀愛的話,只要彼此喜歡就行,不用搞得這麽複雜吧?”
……是這樣嗎?季淺凝怔了怔。
可能因為前世她和莫菡沒有談過戀愛,直接結了婚,季淺凝下意識想到雙方的身份和家庭背景。如果兩個人單純談戀愛的話,好像确實不用考慮這麽多……
現在情況複雜,季淺凝又不好對劉雨晴明說,微微思索,說:“某個偉人說過,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如果最終兩個人不能步入婚姻殿堂,何必浪費時間談戀愛?到時候分手多痛苦。”
劉雨晴咋舌:“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這輩子只談一次戀愛?”
那場失敗的婚姻讓季淺凝對感情心如止水,她現在一心只想拍戲,可是這麽說又沒有說服力,只能硬着頭皮說:“一次難道還不夠嗎?”
劉雨晴不由得豎起大拇指,說:“你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樣保守又傳統。”
“……你不覺得這很美好很浪漫嗎?”
“如果能一直和自己愛的人談戀愛,最後白頭到頭,确實挺浪漫的。”劉雨晴雙手托腮,說:“可是大多數情侶很難做到這一點,很多都是走着走着就散了。所以才要把握當下,就算以後真的分開,也不會留下什麽遺憾。”
“哦。”
劉雨晴聽出她在敷衍,心癢難耐,忍不住說:“錯過了莫菡,你難道不會覺得遺憾嗎?”
會嗎?這個問題季淺凝想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前世,她和莫菡錯過了,她來不及遺憾就出意外死了。
這一世……
現在她接觸的莫菡真的和前世太不一樣了,除了某些行為習慣沒變,簡直判若兩人。
如果錯過這一世這個對她耐心又體貼,任打任罵不還手,會哄人,會疼人,騷話情話滿分的莫菡,她會遺憾嗎?
沒等季淺凝想清楚,劉雨晴又說:“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想和她談戀愛?以我一個局外人來看,莫菡對你那麽千依百順,真的是一個很适合談戀愛的對象。我要是你啊,早就答應做她女朋友了。”
季淺凝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眼睛微眯,說:“她給了你一點好處,你就這麽賣力幫她說好話?”
劉雨晴被揭穿也不心虛,反而理直氣壯地說:“什麽叫一點,那是大大的好處!”
“……”
“淺凝,我真的覺得菡姐很好,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季淺凝不冷不熱笑了一下,說:“你以後不演戲了可以去當紅娘。”
劉雨晴美滋滋地說:“也行,等你和菡姐成了,你們就是我的金字招牌,到時候我就不用愁沒有生意了!”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你敢說我胖!我打死你個瘦猴!”
“叮咚叮咚——”
季淺凝笑着避開劉雨晴伸過來的無影手,屁颠颠跑去開門。
門一打開,她立馬變成了面癱。
這次不等她開口,莫菡搶先說:“晚上好。我來跟你對下明天的戲。”
明天還有最後一場和莫菡的對手戲,季淺凝收到通知時猜到她會來,擺着一張臭臉,恹恹地說:“我感冒了,怕傳染給你,今晚就不對了。”
莫菡才注意到她鼻音很重,低頭認真看她,問:“吃藥了嗎?”
季淺凝沒什麽表情“嗯”了一聲。
莫菡看她氣色還可以,直起腰來,一派輕松地說:“沒關系,我身體很強壯,不怕傳染。”
“……”
莫菡以任何借口找她她都可以無情拒絕,唯獨關于拍戲的不行。
季淺凝完全是一番好意,見莫菡不聽,只好放她進來。
飽受感冒折磨的劉雨晴,看到莫菡立刻活蹦亂跳,穿了拖鞋往外跑,說:“我去找心美她們玩兒!”
“喂——”季淺凝連她邊邊角角都摸不到,眼睜睜看她跑掉。
轉身,看到莫菡捧着厚厚的劇本端坐在床尾,說:“開始吧。”
她這一板一眼的樣子,讓季淺凝覺得自己小肚雞腸。
只是例行公事對劇本,慌什麽?
“阿嚏——”季淺凝又打了個噴嚏。
莫菡嚴肅的表情稍微松懈,合上劇本站起來:“很難受嗎?要不不對了。”
季淺凝卻不依了。現在不對,明天她們兩個還是要對,與其去片場吹風受凍,還不如待在有暖氣的酒店房間裏舒服。
她揉了揉堵塞的鼻子,甕聲甕氣地說:“沒事。”
不過她倒是真擔心會把病毒傳染給莫菡,從随身包裏找出一個一次性口罩遞過去:“你戴這個。”
莫菡覺得戴口罩和她對戲很奇怪,堅決說:“不用。”
季淺凝鼻子堵得頭昏腦漲,懶得跟她争論,二話不說撕開包裝幫她戴上。
戴完以後,發現莫菡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她才後知後覺自己都幹了些什麽,忙退後兩步。
莫菡眼神不錯地看着她,一針見血地說:“你還是關心我的。”
季淺凝別開頭,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說:“誰關心你。我只是怕你也感冒了,明天拍攝連累我。”
莫菡調整了一下口罩的遮蓋面,笑聲從裏面傳過來,說:“不管怎樣,我很開心。”
“……”
“淺凝,你真好。”
“……還對不對?”
“來吧。”
這一次對戲比季淺凝想象中要正式正經,她們兩個念着各自的臺詞,偶爾停下來讨論細節。
唯一的廢話,就是莫菡看到她時不時打噴嚏,會問她要不要休息,或問她要不要喝熱水。
季淺凝全都拒絕,她只想早點對完。
不知道莫菡是不是照顧她病情,和她流暢對完整場戲後,一刻也不耽擱,只是在離開時鄭重地說:“洗個澡,早點休息,要是實在受不了,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給你打電話幹嘛?”
“我帶你去醫院。”
季淺凝好一陣無語。
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季淺凝很少見莫菡這麽絮叨,還真有些不習慣,悶聲說:“知道了。你好啰嗦。”
莫菡一噎,扯下口罩,說:“晚安。”
“晚安。”
送走莫菡,季淺凝收拾了一下就去洗澡了。等她洗完出來,發現手機上多了條未讀消息。
安惠:“突然想起來你把我拉黑了,如果有急事,打這個號碼也行。”
季淺凝:……
上次某人發神經要和她組CP,用安惠的手機給她發消息讓她幫改名字,季淺凝沒理她。莫菡好像意識到她不會拉黑安惠,之後每一次都用安惠手機給她發消息。
如往常一樣,季淺凝還是只看不回。
她扔下手機,又撿了起來,手指停頓幾秒鐘後,點開黑名單,把某人的號碼偷偷拉出來。
季淺凝和莫菡的最後一次對手戲,講的是莫菡飾演的六姨太卧底失敗,羊城大帥安達貴欲将她抽筋剝皮。早就知曉六姨太真實身份的徐媛媛得知此事後,故意縱火把安達貴極其部下支開。在安欣的默契配合下,徐媛媛終于把奄奄一息的六姨太救出來。六姨太臨死前把拼死拿到的情報交給她,委托她幫忙交給共黨。
這場戲是整部劇的高潮之一,拍攝難度很大。
季淺凝含淚拿着沾滿六姨太鮮血的情報沖出牢房,她這場戲就算拍完了。
莫菡“死後”還要被安達貴淩虐。
“咔——”
導演喊完“咔”,幾個工作人員簇擁着上來把莫菡圍住,她衣服全是血漿,身上也有。工作人員先給她披上禦寒的棉衣,請她去休息室整理。
莫菡将長大衣拉鏈拉到脖子,蓋住了裏面“鮮血淋漓”的血衣,接過安惠遞來的濕紙巾擦拭嘴角的血漿,問:“淺凝呢?”
“應該是去休息了吧。”安惠說。
“菡姐這是你的紅包。”
演死人的都有一個額外紅包,這是圈裏的規矩。莫菡看都沒看,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紅包塞進外衣口袋,推開衆人往外走。
“你要去哪裏?”安惠追上來問。
“幫我找淺凝。”
安惠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說:“你要找她好歹先換衣服啊,你不冷嗎?”
莫菡緊抿着唇沒有出聲,加快腳步。
安惠看她神色異樣,也不再勸說了,專心幫她找季淺凝。
外圍轉了一圈沒找到,莫菡給顧心美打電話。
顧心美說:“我們在洗手間。”
莫菡挂了電話,跑去洗手間,果然看到守在外面的顧心美。
公共洗手間是那種不分男女單獨一間,洗手池和廁所隔開,空間有限。莫菡看了一眼緊閉的門,問顧心美:“她在裏面多久了?”
“拍完就過來了,快五分鐘了吧。”顧心美赧然道:“可能是便秘。”
莫菡神色微變,邊砸門邊喊:“淺凝,你好了嗎?”
裏面無人應聲。
等顧心美發現不對時,莫菡已經擰開門闖了進去。
季淺凝雙手撐在洗手池上,低頭看着“嘩嘩”的流水,臉色白得吓人。
“淺凝,你沒事吧?”顧心美見狀擔心道。
季淺凝卻像是丢了魂似的,一動不動站着,也不擡頭看她們。
莫菡緊緊盯着季淺凝,對另外兩個人說:“你們先出去。”
“那她……”
顧心美還想說點什麽,被安惠帶走了。
莫菡關掉水龍頭,手覆蓋在那青白的手背上。
季淺凝也不是真的一動不動,她手抖得很厲害,而且很冰,卻不像是冷的。
莫菡牽起她的手,搬動她僵硬的身體,讓她面對自己。
當她緩緩擡起頭來,看清她眼底的驚恐和茫然,莫菡發現自己果然猜對了。
她不是冷,而是因為害怕。
莫菡握緊她顫抖的手,說:“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季淺凝眼神空洞,看着她,又像是沒看她,嘴唇抖了抖,喃喃:“夢裏……你就是那樣的,全身都是血,死了還絕望地看着我。”
莫菡輕輕觸碰她沒有一點血色的面龐,緩聲說:“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夢是假的。而且剛才我們只是在拍戲。”
“我知道是拍戲,可是……”夢裏的一切好真實。
季淺凝本來已經忘了那天晚上的噩夢,可是當她看到為了劇情滿身是血的莫菡時,精神崩潰了。
那些恐懼、無助、悲怆和眼淚不完全是她演出來的,那些情緒是她當時當地的真實寫照。
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只覺得心口很疼,疼得她呼吸不上來,所以拍完她就跑了。
莫菡是第二次看到她露出這種脆弱的情緒,仿佛一擊就潰。
還敢說心裏沒有自己?
莫菡心髒驟然收縮,伸手抱住她,等她身體軟化,慢慢收攏力道。
“真是一個小傻瓜。”莫菡親了親她冷冰冰的耳朵,說:“只要你心裏有我,我永遠都在。”
這聽上去像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季淺凝沒有心思深想太多。
1月中旬,季淺凝和劉雨晴提前殺青。
在離開劇組前,莫菡專程來找過她:“要回家過年嗎?”
季淺凝去年沒回去,好不容易趕上戲拍完,是時候回家裏看看了。她點頭。
“路上小心。”
“嗯。”
季淺凝回出租公寓簡單收拾了行李後,顧心美送她去機場,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機,她回到自己家。
季明陽“年輕”了十歲,本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季淺凝不知道為什麽想哭。
她和她繼母、繼妹的關系仍舊不親,但還是給她們帶了禮物。
繼妹丁零有些嫌棄地擺弄她送的便宜手機,好奇地問:“姐,當演員是不是很賺錢啊?”
季淺凝說:“有的演員一年到頭都接不到戲,有的拍一部戲輕松賺幾百上千萬。有錢沒錢的,得看個人本事和運氣。”
“那你拍一部戲能賺多少?”
季淺凝之所以跟她繼母、繼妹不親,是因為這對母女勢力且物質。前世因為她和莫菡結了婚,她們覺得她“嫁”了個有錢人,卻不給家裏買大房讓她們也過上富人生活,一直埋怨她是個白眼狼。
前世季淺凝是莫菡的經紀人,賺得也不少,她沒少補貼家裏,可這對母女還是不知足。
看着丁零那雙好像很懵懂的眼睛,季淺凝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說:“我就是個十八線以外的小演員,片酬很低,拍一集頂多一萬塊錢。”
“哇——”丁零眼睛放光,贊嘆道:“一萬塊錢很多了!”
“多嗎?”季淺凝掰着手指頭說:“我給你算算啊。我沒有名氣,只能演龍套或一些小配角,每部戲拿個十萬就不錯了。每次拍戲要一兩個月,運氣不好的話一年可能都沒戲拍,房租都付不起,天天吃饅頭泡面。”
丁零聽得目瞪口呆,懷疑道:“這麽慘啊?”
“還有更慘的。”季淺凝唉聲嘆氣,“知道我去年為什麽不回家過年嗎?因為沒人找我拍戲,我身上連車費都沒有。”
“那……你不是拍了電影嗎?我和同學還去電影院看過,現在應該有錢了吧?”
“本來有的,給你買了個手機,沒了。”
丁零瞬間不敢嫌棄手機便宜了,怕季淺凝反悔問她要回去,借口要寫寒假作業,揣着手機躲到房間去了。
成功忽悠了丁零後,季淺凝去找季明陽,把一張銀行卡塞給他:“爸,這裏面有十五萬,你拿着。”
季明陽有偷聽她和丁零談話,詫異道:“你不是說沒錢嗎?”
“噓——”季淺凝小聲說:“我騙她們的。這錢是給你的,只能你自己用,密碼是我生日。你千萬不能告訴阿姨她們。”
季明陽擔心她沒錢,硬是不肯要。
季淺凝大言不慚地說:“我有的是錢。”
季明陽捏着那張銀行卡,欣慰地看着她,說:“我女兒有出息了。”
季淺凝抱着他一條胳膊,繼續大放厥詞:“以後會更有出息的,您等着瞧。”
年前,季淺凝和季明陽去陵園看死去的母親。
北風飒飒,吹得季淺凝直流眼淚。
她當初就不應該把她母親遷到北市去,那塊墓地貴得要死,沒想到風水這麽差。
照片上的女子和她很像,是她媽媽年輕時候的樣子,笑容甜美,溫婉動人。
祭拜結束,季明陽喊她回去。季淺凝說:“您先下去等我,我有些話想跟我媽說。”
季明陽打趣道:“什麽秘密啊,還不讓我聽。”
季淺凝跟他撒了會兒嬌,終于把他勸走。
她蹲下去,與照片上的母親對視,輕聲說:“媽,有件事我沒來得及跟您說。我和莫菡離婚了。”
“您肯定要問我莫菡是誰。”季淺凝擡頭看着天空上可憐的幾朵白雲,扯了扯嘴角,悠悠地說:“她是我前世的愛人。”
季淺凝滔滔不絕說了很多,前世的,這一世的,事無巨細交代得清清楚楚。
她手腳快要凍僵了,臨走時,問:“您覺得我應該給她一次機會嗎?”
照片上的女子只是微笑不語地看着她。
除夕夜。
季淺凝一家人熱熱鬧鬧吃完了年夜飯,之後一起看春晚。
十二點鐘聲一響,外面“嘭”的一聲響。
市裏不給私人放煙花炮竹,由政府安排人員在中央廣場統一燃放。季淺凝家離廣場不遠,季明陽帶着繼母、繼妹出去看了,她沒去。
她站在陽臺上看熱鬧,突然覺得很冷清。
手機響了很久她才聽見,從口袋裏掏出來,看到來電顯示上“莫抖抖”三個字,心跳漏了半拍。
家裏沒人,她卻下意識往後看了看,才按下接聽。
冰涼的手機碰到耳朵,季淺凝倒吸了一口涼氣,生怕那頭的人聽到似的,忙屏住呼吸。
“淺凝?”莫菡明快的聲音傳了過來,“我沒想到你把我放出來了。”
她說的是拉出黑名單的這件事。
季淺凝聽着別扭,不自然地說:“你不用拍戲嗎?”
“今天除夕夜,劇組放假一天,我回家和父母吃團圓飯。”莫菡頓了頓,說:“你在幹嘛?”
“看煙花。”
“好看嗎?”
“不好。”
“不好?我記得你很喜歡煙花。”
季淺凝不解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煙花?”
“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喝醉了告訴我的。”莫菡坦然道。
“……”季淺凝記得才怪。她吐出一口白氣,看着不遠處絢爛的煙花,語氣蔫蔫:“以前覺得煙花很美,現在發現一點也不好看了。”
“因為你長大了。”莫菡莫名其妙來了一句。
不,因為陪她一起看煙花的那個人不在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熱鬧刺激了她此刻脆弱的心靈,季淺凝吸了吸鼻子,矯情兮兮地說:“我一個人在家。”
“其他人呢?”
季淺凝像是聽不到她的問話,又吸了口冷空氣,說:“莫菡。”
“嗯?”
“我給你一次機會。”
“啪”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遠在北市的莫菡匆匆忙忙撿起手機,也不管髒不髒,重新把手機放到耳邊,咽了口唾沫,不确定道:“你說什麽?”
季淺凝不知道她把手機摔了,以為是煙花炸裂的聲音掩蓋住了自己的聲音,只好又說一遍:“我想通了,我決定給你一次機會。”
莫菡呼吸一滞,不自覺握緊了手機,說:“等我,我馬上買機票去你家!”
季淺凝訝然:“不是,你來我家做什麽?”
“作為你女朋友,當然是去看望你爸媽。”莫菡掩飾不住激動地說。
“等會兒等會兒——”季淺凝甩了甩有些淩亂的頭,把手機換到一邊,定定神,拔高聲音說:“誰特麽告訴你你是我女朋友了?”
莫菡一愣:“不是你剛才說的嗎?”
季淺凝重重錘了下欄杆,忍着痛,龇牙咧嘴地說:“我說的機會,是指同意和你做、朋、友!”
“哦,只是做朋友。”莫菡聲音明顯低落下去。
季淺凝柳眉一豎,沒好氣地說:“你還不願意是吧?不願意拉倒!”
“願意願意。”莫菡聲音又輕快起來:“很多情侶都是先從朋友做起,沒關系,我一定會努力的!”
季淺凝:“……”誰讓你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