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咳!我冷浩行道江湖,濟弱扶傾,除暴安良,沒想到曾幾何時,竟變成了無告的羔羊,蒼蒼老天,難道這就是……
強烈的陽光,穿透那彌漫的白霧,由頂上直射下來…
他腦中靈光一現,脫口念道:‘吞朝陽之氣,喚明月火精,陰陽互濟,龍虎相逼,九九功事,無堅不摧…’對!‘九九玄功’既能打通陰陽之橋,穿越龍虎玄頭,難道這受制的穴道,竟不能解麽?
可是,要做到這一地步,必須要有出神化爐火純青的內力修為,自己的功力行麽?同時……
也罷!盡人事,聽天命,一死之外,尚有何慮?
龜息吐納,運氣調元,雖不能平時修為的架式,但其要訣卻是一般無二,強把丹田一口真氣提起……
金線血蘭之慧,使冷浩已至萬毒不侵之境,內功修為,更擠進武林中絕頂高手之列,不過他并不自知吧了!
這一口丹田之氣運起,頓覺一股熱流,經“氣海‘,過’陰交‘串盤走脈,在’游礬‘’華蓋‘之間略一停滞,便即直達’心經。
冷風習習,秋日倒射,冷浩面色寧靜,俄而頭白氣蒸騰,如同開鍋一般……
約莫頓飯時光,突問他引吭長嘯,騰身而起。……
原來生死關頭,他用功之勤遠異平日。這一場運氣調息,不但受制的穴道全解,而且打通了生死玄關,在內功修為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他死裏逃生,不禁雀躍萬分,用戶至身形騰起,突覺周身痛楚難當,頓時哎一聲,像流星瀉地般落了下來。
低頭一看,只見他全身衣衫破爛,血跡斑斑,四肢百骸,簡直是體無完膚……
他不禁想起冷面華陀那‘繼續生肌靈玉脂’,可是,在棋盤峰下救受傷的丐幫弟子之時,已把它用得一光,此時還有什麽辦法呢?
也吧!先找處泉水把身上洗淨再說!
身子一俯一拐地扶壁而行,那淙淙流水之聲愈來愈近,終于,他發現左側崖上高約十大之處,有一條飛瀑淩空倒瀉。
Advertisement
飛珠濺玉,熱氣蒸騰,在秋陽照射下,那倒垂的匹練,顯出一種罕見的淡紅顏色,淙淙潺潺,注入崖下一汪晶池。
池水盈盈,如一盞玫瑰液汪,寬廣十丈,深不逾尋,池下布滿粉紅色的細沙,奇怪的是,一任那飛瀑終年灌注,依然與岸齊,毫不外溢。
冷浩不及細辨,立即解衣入池,但覺池水懊熱,着體舒泰,一時大意,連飲數口。
池水入腹,但感甘冽無比,饑喝頓解,正想痛飲一番……
突然之間,感到傷處奇癢難當,丹田那裏,升起一股微妙無比的氣流,情思大熾,蠢蠢欲動……
冷浩心頭大駭,兩臂一撥,飛出水面,身形剛一落地,就覺心旌搖曳,绮思滿腹,欲念如潮,幾乎不克自持。
他知道池水一定有異,慌忙席地而坐,默運‘九九玄功’企圖把侵人體內的毒素,慢慢地排出身外。
其實他身受血蘭之菁,以達萬毒不侵之境,池水縱然有毒,對他又能奈何?無如這峭壁流泉,乃是海內唯一的‘桃花瀑’,下與地肺相通,集宇宙間純陽之氣而生,雖能去腐生肌,但卻性烈無比,常人人池,恐怕早就燒得皮開肉綻,冷浩雖然禀賦不同,但池水入腹,也不禁真陽蠱動,極思好合,虧得他警覺及時,硬以‘九九玄功’把那奔騰的欲念克制,經過了盞茶時分,這才靜下心來。
誰知他打坐完畢,睜目一看,又複大驚失色……
原來他周身的肌膚,經過那‘桃花瀑’洗禮之後,此時已變成一片棕黑,傷處雖已痛止癡落,便卻色作青紫如同燒熟的豬肝一般……
他心頭狂震,雙肩一動,飄落池邊,臨波一看……
啊!一張黑黝黝的醜臉,橫七豎八,布滿了紫褐疤痕,醜怪之态,不可名狀,那還是昔日豐度翩翩的冷浩?
我這樣還能見媽媽嗎?還能見婉貞姊姊嗎?還能……
啊!不行,我沒有臉再見他們了!他們也不會再認識我了,也罷,從今以後,一任他老死荒山,永不出谷了!
他傷心,他落淚,他雙手掩面,不敢再看池水中那張陌生而醜怪的面容,他……
山風呼號,空谷無言…
突然,在死寂的空氣中傳來一陣悠悠鷹啼,一塊淡黃雲影,快如奔馬一般,穿過那維繞的白霧,急瀉而下…,…。。
冷浩心頭一怔,黃雲已經當頭罩落,秋陽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乃是一只展翼八尺的金鷹,鐵羽鋼翎,喙堅爪利,堕落身邊,不住的昂首高鳴,顧盼生姿……
冷浩突然醒悟,自己由懸崖堕落,幸能死裏逃生,一定是這只金鷹所求,只不知它是不是落魂池畔所見的那只,還是小翠姑娘的坐騎?
他思量不解之際,那金鷹又是一聲輕啼,将頭一側,用兩只閃閃發光的眼睛睨視着他,如同家禽一般,溫馴無比地靠了過來。
他這才看清就在金鷹原先落腳之處,擺着十來只不知名的異果,他心中豁然一解,這金鷹對自己如此友善,一定是落魂池畔所見的那只,心知這種靈禽既經擇主,便即忠心不二,自己今後終老絕谷,能有它來陪伴,到也可解除不少寂寞。
他一時情感奔放,如見故友,如對親人,用手扶金鷹的勁項,無限溫柔地說道:‘金鷹啊!我落下這萬丈懸崖是你救我的嗎?’他這舉動,若在外人看來,簡直是對牛彈琴,可是他早在落魂池畔,就已知道這只金鷹善解人意,靈異非凡,是以話音一落,那金鷹眼中果然光茫四射,将頭連點。
冷浩滿腹悲傷,霎時去了一半,複又無限愛憐地說道:‘你采來這多果子,是給我吃的麽?’那金鷹果又輕啼一聲,将頭連點。
他容貌被毀,心灰意懶,此時此地遇上這溫馴靈禽,頓時在蒼涼落莫中感到無比欣慰,一面抓起那堆果子大嚼,一面如同故友重逢般絮語不絕。
金鷹雖說不能人言,但由那簡單的動作中,冷浩終于獲經當年飛往落魂池畔,乃是想采撷血蘭之葉,救治病危中的同伴。
它與那同伴在多年之前,分別被一雙男女怪俠豢養,怪俠夫婦逝世後,它與那同伴舊分居兩地,看過昔年主人的故居。
它那同伴住在山後不遠的一座峽保之中,新主人乃是一位武功絕高,美豔非凡的女子……
要知這種靈禽世所罕見,冷浩手腳比劃地盤問結果,已知它那同伴,就是小翠姑娘的坐騎,則那女主人定是莫愁仙子無疑……
他知道慈母已被莫愁仙子救去,她既在住在山後峽谷之中,慈母還會……
他心中感到一陣激蕩,恨不得跨上金鷹立刻飛去,好看一看多年不見的慈母……
可是……他想到了自己容貌已彎,母親怎還會認得出呢?縱然自己可以詳加解釋,但慈母購買到自己這般形狀,不是更加傷心麽?
他想到此,如同觸電一般,情不自禁地打個寒噤…
他不敢再往想下想,不願再見熟人,甚至蒙蒙薄霧中透下的那绺慘淡的陽光,在他眼中也有無比地惹厭……
他眼不得找處山洞躲進去,永不見人,永不見天,孤獨寂寞地渡過一生……
日影末落,就要那只金鷹,把他帶進昔年怪俠的故居。
這怪的故居座落在左側峭壁之間,距離地面十來丈,人口處是個藤蔓飄拂的石門,顯得無比的幽深,神秘……
冷浩不等那金鷹接送,雙臂微振,身已拔空而起,飄飄搖搖,輕如無物,直向那藤蔓飄拂的石門中落去。
瞧他功力,似乎因為生死玄關已通,較前更進一層,唯其心情沉重,卻毫無半點喜色。
他身形落入門內,向前連行數丈,已至一座巨大石室,室中別無他物,但在後牆石壁上卻嵌着一面高與人齊的晶瑩石鏡。
冷浩将頭一擡,那一付醜陋容顏,複又呈現眼前,自己愈看愈氣,陡然間欺前三步,雙手往前一椎……
只聽轟然一聲,那面昌瑩石鏡已被他震得粉碎,鏡後現出一座石洞,沿中立着一個身穿黑緞披風的髓髅,周身百骸,發出閃閃精光,搖搖向前行來。
冷浩心頭大駭,向後有三步,背脊上直透涼氣。
可是,那骷髅一連幾晃,不但沒有撲了過來,反而停下了身形。
冷浩心中奇怪,再仔細定睛一瞧,這才發現這竟是一襲面具齊全的黑色緊身衣,那根根拓骨,全用黃磷等物繪畫,淩空懸挂,經他掌風一震,在暗淡的光且下搖個不停,所以看起來活像作勢噬人的骷髅。
冷浩深深地透出一口長氣,走近一看,只見那襲黑衣,顯而易見絲非帛,柔韌異常,竟不知何物所制,奇異中用手拉起;那件披風,只見衣裏寫着幾行字跡。
‘絕藝藏六盤,寶衣隐賀蘭,聖賢原白骨,何用借朱顏?’濁世天魔冷浩看完之後,不覺心中一動,陡然想起六盤山長恨峰學藝之時,曾聞恩師說過,數百年前武林中出現了一名怪俠,自稱濁世天魔,武功奇絕令人莫測深高,恩師那卷‘天魔寶綠’,以主威鎮江湖的追魂奪命招魂幡令符,俱是那怪俠遺物,聽說他還有一具骷髅寶衣,恩師搜遍了愁雲洞也沒有發現半點蹤跡,想不到竟藏在賀蘭山這座絕谷之中。
我冷浩先由先師手中,間接習得這位前輩怪俠的絕學,今天複又意外發現這件寶衣,在一個武林中人來說,這也算得天高獨厚了!
然而,我冷浩已經打算老死荒山。這一切奇緣,豈不是同……
他想到此處,情不自禁地向那幾行字跡,投以無可奈何的一瞥……
可是,當他一看到後面那兩名話時,不由心頭一震,茫然若失地重複念道:‘聖賢原白骨,何用惜未顏?……’念着,念着,他突然一拍雙手,雙目神光暴射,毅然說道:‘對!聖賢豪傑來全是一堆白內,容貌既毀,懊喪又何益?
倒不如以這件寶衣為名,重履江湖,快意恩仇,那時節莽莽武林,雖失去我天涯游子冷浩之名,卻多出個神秘莫測的“招魂幡”,不亦千古佳話麽?’思量中豪氣複發,飛快地取下那襲骷髅寶衣,連面具一齊穿戴起來,略作打量,便怒嘯一聲,直向谷中落去。
身形着地。兩手疾卷,把天魔十三式從頭展開,腳踏由窮神醉鬼處學來的兩種絕世步法,就在這萬丈絕谷下練将起來。
出招遞式,但見指影如山,勁氣嘶嘯,較之日前,大有進境。
天色漸暗,披風飄舞之際,骷髅寶衣上的磷磷白骨,已經隐約可辨,遠遠看來,令人膽寒。
轉瞬間天魔十三式已經使到第七招‘宇宙洪荒’,這一招又名‘勾魂魔面’,只見他十指半曲,淩空亂顫,恰似魔鬼舞爪,勾人魂魄……
就在此時,忽聞長空鷹鳴,那頭金鷹舅同星丸跳擲般急瀉而來。
冷浩長嘯地聲,十指突變第八招‘海枯石爛’。因為身法特異故此又名‘魔影幢幢’,複因冷風激蕩,如同遭瑞雪紛飄故此又叫‘魂消雪窟’。
那金鷹見狀雙翅一斂,向左掠出三丈,然後悠悠長鳴,返身撲回,鋼爪如鈎。連向冷浩肩頭抓到。
一人一禽,在峽谷中升膝起落,撲打追擊,金鷹雖然威猛無比,但仍不敢輕忏那淩厲詭奧的‘天魔指法’。
如此一連三日,冷浩把自窮神醉鬼處學來的步法,配合十三式‘天魔指’,與金鷹由地下打到天上,悟出甚多前所未知的變化。
第四日天色黃昏,他決定離此絕谷,跨金鷹穿雲而上,盤旋一周,迳向後山莫悉仙子居處飛去。
淩空下視,但見群峰林立,疊峰層,繞山如帶奔騰而下者,正是那濁浪濤天的黃河,數日來栖身之絕谷,已被煙繞雲封不複再見……
舉頭紅日近,俯首白雲低!
冷浩被歷奇境,不覺心飛神馳,幾疑此生已非人世。
夕陽西下,瑞霭滿天,金鷹斂翅穿雲,飓然下落……
冷浩心知莫愁仙子居處已到。不覺心頭狂跳,俯首下視只見一條長約裏許峽谷,雖在深秋季節,依然老樹蔥籠。奇花怒放,峭壁流泉下依稀露出一座茅屋……
那金鷹對谷中情形似乎頗為熟悉,悠悠長啼一,就向屋後數十丈外的巨松上落去。
冷浩一聞鷹啼,就知要驚動谷中主人,身形微動,直向左側樹叢中落去。
他料得一點不錯,就在他身形剛剛掩好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一陣悅耳的聲音。
‘淩風?你不遲了!“淩雲”昨天入關去了呢!’冷浩聞言心中一怔,暗忖::‘淩雲是誰?淩風又是誰?難道這裏不是莫愁仙子所居的峽谷?’思量中偷眼一看,只見柔屋窗口露出一名美婦,顏如渥丹,發似飛霜,玉掌微揚,一粒黑晾影星刃跳擲般射出數十丈。
金鷹歡呼一聲,疾掠而下,鋼爪疾抓,已把團黑點攫個正着,那美婦見狀展顏微笑道:‘看不出淩雲幾日沒來,身法倒大有時境,比起那只淩雲來,真是強得多了!’冷浩心中突然醒悟,知道淩雲、淩風乃是指這兩只金鷹,不用說,這美婦定是莫悉仙子無疑,她與誰說話呢?小翠姑娘?還是……
猛想到那個可能就是念念不忘的慈母,不由心頭狂跳,也就在此時,屋內又傳來一陣慈祥,熟悉,令他渾身顫驚的聲聲音。
‘唉!我真不信浩兒還會活在世上,不要是他們認錯了吧!’雖然三年多未見,便冷浩仍舊可以清晰地分別得出,這說話之人,正是日夜思念的慈母,他血脈凝滞,神魂欲飛……
他恨不得馬下投入母親的懷抱,好盡情享受那骨肉團聚的天倫之樂,他不能遲疑,更不願遲疑,身形一探……
可是他想到自己被毀的面貌,一顆熾熱的心,突然間結上一層堅冰,他緩緩地蹲下身形,淚水沾濕了臉上的面具,沾濕了地上的泥土……
他淚眼模糊,茫茫無告地喃喃自語:‘我不能見她,我不能見她!雖然她老人家可以由聲音上認出她的愛兒,但是,我不能再令她傷心了!’他不敢接近,更不舍離開,他再聽一次慈母的聲音,那怕只有簡短的幾個字!
可是,母親的話到這裏停止了,接着傳來的是莫愁仙子安慰的聲音:‘老姊姊,你快不要疑心了,小翠不會認錯,難道連老頭也能認錯嗎?這一次他們要是再不能把浩侄找回來,我決定重離無情谷,替你走趟中原,來!現在什麽要多想,快來看看這只“魔谷”金鷹!’冷浩聞言心間撲撲亂跳,屏氣疑神,緊盯着窗口不敢稍懈,他盼望着只要能夠再見慈母一面,就……
可是,話音一落,屋內卻傳出來一陣令他失望的聲音:‘算了吧!太陽下山了,我應當開始晚課了呢!’冷浩心頭一沉,暗暗褥告道:‘媽媽啊!你老人家還做什麽晚課呢,快點出來吧!’思親之情,使得他如醉如癡,可是,盡管他心急如焚,那位優郁的母親,又那會知道呢?總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那位莫愁仙子又說話了:‘老姐姐,當初我傳你內功打坐之法時你還不肯學,怎麽現在又突然用起功來了?難道還想争奪武林盟主麽?’‘我哪有這種心情?不過是因為荒山無事,聊以消愁解悶吧了!’‘淩雲這只靈禽,到也怪讨人喜歡的,你來看看,管保悶解悉消就是了!’‘好!既然你也這麽說,我也就懶得學那老和尚似折打坐啦!’随着聲音,傳來來一陣索碎的腳步聲,憑冷浩的聽力,已可清晰地辨出,有人緩緩地向窗邊走來。
他心頭狂喜,感覺到全身血液,俱都中加速了循環,神情激動幾乎不克自持,他心想走近去看個仔細,又深恐稍一不慎,敗露了行藏。
又驚,又怕,又喜,又憂,他懷着萬分複雜的心情,兩道激動的目光,像黑夜裏的寒星,由樹隙中射向那茅屋窗前,…
腳步漸近,剎時間窗前人影一亮,他兩臂一張,差點沒撲出去……
傍晚的藍天,點綴着片片絢麗的流霞,暮霭深沉的無情谷,除幽靜之外,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
冷浩目注那茅屋窗前剛剛出現的另一個美婦,心中充滿了喜歡,充滿了哀傷,充滿了一股無可比似的親情……
那慈祥的笑容,那憂郁的眼神,他是很久不見了…
啊!媽媽額上的皺紋加深了,白發多了,那不全是思念自己而致的嗎?他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愧咎。
媽媽與莫悉愁仙子說些什麽,他似乎沒有聽到,因為他已被喜悅的心情所沉醉,對身外的一切,早已不聞不見了……
夕陽終天沉下了西山。‘無情谷’被黑夜籠罩了,茅屋裏來一陣笑聲,兩條人影在窗下消失……
冷浩重新回到了孤獨之中,不過,他終究見到了慈顏,雖然他留連不舍速去,修理想到滿身未了的恩怨,他只好黯然出谷……
任是千裏良骥,也難與那金鷹相比,一人一禽,出賀蘭,渡黃河,直奔陝北……
這一時到達白幹山。他不願落店,就宿在山腳下一座小廟之中,午夜夢回,思潮起伏,突然廟外傳來一聲熟悉的馬嘶,他側耳一聽,立即翻身而起,往正東疾馳而去。
行裏許,只見月色下一匹白馬,嘶嗚不已,定睛一看,不由心下一怔道:‘怪啊?這不是我丢在血海地闕外的那匹坐騎麽?怎會在此出現呢?’良馬識主,聞聲振鬃長嘶,疾馳而來,冷浩心頭靈光一現,立即飛身而上,一任那白馬穿林越澗,歡嘶疾馳……
月明星稀,宿鳥驚飛,奔馳中遠遠看到兩條人影,兔起鹘落,舍命相鬥,轉到達身前,放眼一看,不覺大驚……
原來這兩個人影,一是冷浩恨之入骨的惜花公子,另一個則是那神秘莫測的恨璞書生,看兩人形狀,似乎已經争鬥半多時。
恨璞書生功力不弱,但惜花公子更不知由何處學來那一身怪異武學,竟把恨璞書生逼得招式散亂,還手無力……
冷浩到達之時,惜花公子哈哈大笑,奇招突出,彎弓出掌,閃電般印向恨璞書生心頭……
冷浩見狀大驚,長嘯一聲,飛身而起,天魔指第招‘冤魂不散’脫手打出,罩向惜花公子胸前五處要穴。
這一招又名‘淚灑冰山’,出手時冷氣砭膚,奇寒入骨,惜花公子事出意外,意被震得連退五步,悶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他天性深沉機詐,奸狡如狐,心知已負重傷,那裏還敢停留,兩眼飛快地一掃,立即轉身狂奔而逃。
冷浩知道只要此時飛身撲擊,不出十招,定可雪賀蘭山中墜崖之恨,可是,他先前出掌之際,究竟慢了一着,惜花公子雖被擊退,但恨璞書生已傷,就在他腳步一動之際,恨璞書生驀地身形一晃,就向地上摔去……
此人對他曾多少相助,他對此人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感情,見狀腳步升飄八尺,兩臂一伸,已把那倒下的身形托起。
恨璞書生臉色蒼白,鼻息啾啾,顯見得傷勢不輕,冷浩知道若不即時替他通關活血,恐怕……
心下一驚,立即找一處隐蔽之地,把恨璞書生身軀放下,然後飛快地替他解開胸前……
那胸前數粒鈕扣解開之後,不知怎地,冷浩突然渾身大震,眼光中神色驟變……
什麽事使得冷浩面容倏變,什麽事使得他神情如此激動?
原料來那幾粒鈕扣解開之後,竟發現他絕未想到的奇變,先是鼻端嗅到一陣令人神魂飛蕩的幽香,緊接着眼前現出,兩座挺拔高峰……
他是書生?書生那來這……
冷浩大為驚訝,閃電般摘下他頭上儒巾,頓時青絲形散亂,秀發垂肩,随着微帶寒意的夜風,恰似一抹烏雲……
月光下躺着的不是書生,而是一個豔光四射的美女,那豐滿的胴體,發出令人心悸,神奪的氣息……
這易而并的美女是誰?娥眉杏目,膽鼻櫻唇,雖那面色蒼白,仍可看出她正是那孤傲冷霜的冰心魔女。
冰心魔女的美,美得叫人心驚,冷浩只覺氣喘心跳,神魂欲飛,丹田中一股熱流,如同火同爆發一般……
以他的內功修為,這簡直是不應有之事,連忙猛吸兩口真氣,這才把心頭激蕩的绮念平複下來,他不知這種情形,全是那兩口桃花爆作怪,反覆暗暗自責道:‘冷浩呀!冷浩!你乃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怎地一見美色,便泯滅靈性,這還算男兒行徑麽?’說完滿腹愧疚,霍然站起身形。
可是,他身形剛一挺直,心中卻又感到一陣作難……
冰心魔女對婉貞姐姐有成全之德,她此時被惜花公子所傷,說不定也就是為了當日救的婉貞姊姊所致,難道自己就能放手不管麽?
他凝望着冰心魔女蒼白的面頰,想想她對自己微妙的感情,終覺得事有經緯,決不能困于男女之限,而見死不救。
于是,他閃電般解天冰心魔女的羅衫,月色下露出一身滴粉搓枚,凝脂白玉般的肌膚,冷浩以‘九九玄功’,将其真力貫注左右食指,只見他手起指落,疾點‘丹田’、‘氣海’、‘心經’等穴道,直達十二重樓。
只見停手喘氣,頭上汗珠連下,臉色微白。
不一會兒,冰心魔女在迷惘中感到天在動,地在搖,靈魂在虛無飄涉的大海浮沉……
奼女元陰,熄滅不了桃花燃起的熊熊烈火,惡夢驚醒時,業已恨滄海,錯鑄九州……
冷浩驚叫一聲,推身而起,閃電般整衣來帶,戴巾登履,雙肩一晃……
大錯已我豈能抖手不管?這念頭閃電般在他盡頭掠過,使得他業已菜形的身形,倏然停了下來。
烏雲中又透出一線沙白的月色,冷浩艱澀地轉過身來,如舉千鈞地擡起了頭,又目一掃,頓時神情一怔,往後猛退兩步。
冰心魔女業已穿起羅衣,停立在月色下如同一尊石像,原本冷若冰霜的素面,此時更罩上一屋煞氣,雙目冷芒灼灼,充滿了無窮幽恨……
冷浩心中有說不出的愧疚,默默地低下了頭,他想解釋。
可是,這如何說起呢?誰會相信他不相存心輕薄的狂峰浪蝶?
他懊悔,他慚愧,無可奈何地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冰心魔女經過一陣可怕的沉默,終于毫無表情地說道:‘把你的面具揭下來!’語聲像一塊冰,似一把刀,充滿了無比的怨毒……
冷浩心頭一顫,茫然無措地說道:‘姑娘!在下初意,實在是…’冰心魔女冷笑一聲:‘為德不卒,其心可誅,救命之恩,豈能抵辱身之恨?’話冷如冰,面寒似水,話聲未落,身形陡地欺進,玉掌疾翻,迳往冷浩心坎上劈到。
瞧她那份豎眉瞪目的形狀,似乎已把冷浩恨之切骨,玉掌遞出之時,淩厲如刀,辛辣無比,快如飄風般嘶嘯而來!
她功力确實詭奧難測,不過若與冷浩相較,卻仍舊相差甚遠,是以一掌攻來,冷浩無論閃讓反擊,約屬游刃有餘…
可是,冷浩此時不知怎地,卻像是神弛物外,靈智全失,眼見掌風沾前,竟然雙目一閉,仰首又是一聲沉重的吧息……
原來他生性磊落光明,一旦鑄此大錯,心中其咎難安,此時此地,只覺對眼前之人負疚良深,是以眼見冰心魔女的玉掌攻來,竟然心下一狠,想以那七尺之軀,了卻滿身孽債……
冰心魔女掌距他心頭五寸,一見他那付視死如歸之情,不覺心頭一怔,掌力一撤,向後反退三步。
冷浩只覺一股勁風,由胸前霍然掠壺,一切又歸平靜,驚詫中睜目細看……
只見冰心魔女停立在灰暗的夜色裏,衣袂飄揚,發絲亂舞,秀目緊盯着自己,發出灼灼的寒芒,似乎在考慮一件極其重要之事。
冷浩心中不解,凝視有傾,茫然長嘆道:‘姑娘中途撤招,莫非已……’冰心魔女聞言臉色之變,寒聲說道:‘救命之恩,不敢輕負,辱身之恨,萬死難忘,他年報恩之日,亦即向爾索命之時!’語意冷峻,堅毅,說完飛身上馬,穿破沉沉夜色,向山下如飛而去。
溫馨旖旎,俱都被無情地冷風吹散,寧靜地色夜裏,只留一片懊喪,無恨必需品嘗,滿山飄零的落葉,在一邊竊竊私議,似不屑。似嘲笑,又像是行道者的譴責……
星沉,月落,黎明之前,冷浩又見到了昨夜栖身的小廟,他極思靜靜地休息一下,那激動的心情平複下不,于是,他……
孰料他正打算飛身入廟,突然之間,他聽到那渺無人跡的小廟裏,此時正傳來一陣熟悉的人聲!
‘姑娘乃大王掌珠,武學人材俱都冠絕當世,平日孤芳自賞,何嘗把天下男兒放在眼下?誰知對那小子,卻像是情有獨鐘,一聞喪命賀蘭山,便即傷心欲絕,日夜兼程,千裏而來……’這聲音沉渾剛勁,內力絕高,頗像是乾坤五霸中失身血海的那位銅鐘道人,聽語意,似乎……
冷浩把他那幾句話放在腦海中閃電般略一琢磨,不由心頭猛震……
大王掌珠!難道冰心魔女是血海轉輪王的愛女?那小子又是誰?他喪命賀蘭山?難道……他指的竟是……
他心頭剛覺一陣激蕩,另一個聲音又在耳畔響起:‘老雜毛!那小子到底有何過人之處,值得姑娘如此青眼相加?’‘嗯!談起那小子,确實是百年難見的武林奇葩,武學之淩厲詭奧不說,其內功修為之深,也是大背常規,更何況南蒼海那老魔,已把震撼江湖的“天魔指”傾囊相授……’冷浩聽到此處,已知二人談論的就是自己,但是此時他心如槁木死灰,連第一個闖進心頭的婉貞姊姊,俱都避不願見,這一段孽緣,真不知将來如何善後?
思量中他似乎又看到冰心魔女那幽恨的眼神,在夜色裏結成一面巨網,風翻絮舞地把他兜頭罩住!
他在一片迷惑中忘掉了自己,他--在心頭暗暗思量:恨璞書生,她為何化名恨璞書生呢?難道是因為恨玑難得玉麽?啊!姑娘冷浩大錯已成,尚有何顏相見,說不得此生此世,只有……
突然,一聲長笑,打破了他紊亂的思潮:‘哈哈,只可惜那小子死得太早,不然的話,我倒揀個現成徒弟……’這聲音頗似死去的恩師,冷浩不由入耳心驚,正想欺進看個端倪,銅鐘道人的聲音又複傳來:‘老鬼!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是冒名頂替,假若那小子幸而不死,一旦識破你的行藏,那就叫你露出尾巴來了!’冷浩一聽此人竟敢冒恩師之名,不由心中大怒,暗地裏冷哼一聲,身形陡然飄起,快如電卷風飙,向前疾欺三丈,身形一長,已把廟內情形看得一清二白。
神案邊放着一口古色斑斓的銅鐘,鐘上斜靠着那黑衣曳地的銅鐘道人,在他左側,站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慘白的面龐,不帶半點血色,一道二指來寬的血痕,由左眉梢挂至右嘴角,慘厲之狀令人心駭神搖,這正是獨指飛魔江湖行道之面目。
冷浩只覺這假冒之人,無論面貌聲調,均與死去的恩師畢自己也覺無法分辨何況他人?不在他心中驚詫之際,那假冒的獨指飛魔,複又聳大笑道:‘老牛鼻子,你可不用大言欺人,不說我這形狀那小子分辨不出,就是分辨得出,我又豈是好惹之人?’‘老鬼,你明知那小子已死,才敢說為種大話!’‘哈哈,老牛鼻子,你這下可猜對啦!我……’他話聲未落,銅鐘道人突然雙目一瞪,回首怒喝道:‘什麽人?’夜色中長嘯爆起,一條黑影,箭射而來,快如飄絮,落地無聲。
銅鐘道人神情一愕,托起銅鐘,飛身而出。
那冒名頂替的獨指飛魔,哈哈一笑,緩步而來。
夜風裏,三人默然相對,六只神光熠熠的眼睛互相凝視,冷浩固然不敢輕易出手,但銅鐘道人似乎也被他那神奇的身法怔住,只有那冒名頂替的獨指飛微微一愕之後,便怒聳聲大笑道:‘你把全身裹得風雨不透,難道是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虧心事麽?’冷浩渾身一顫,雙眉怒揚:‘你是誰?’
‘憑你此話,就知道是江湖無名小卒,老夫位列乾坤五霸,你沒見過,難道也沒聽人說過?’冷浩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想到鐵指丐之言,頓把眼前之人出七八,不覺冷笑一聲道:‘我聽說過的事情實在太多,只恐怕講出來會令你心驚肉跳!’‘哈哈!我倒願意聽一聽!’
‘令獨獨!你裝瘋賣傻想騙那個?’
原來他先前一瞬之間,已看清此人雙手天生獨指,與恩師生前一模一樣,頓時想起鐵指丐所說的獨指神偷狐獨,是以才脫口喝了出來。
果然,那人聞言之後,神情不覺一怔,不過轉眼之間,複又哈哈大笑道:‘武林中天生獨指人并不太多,你能猜得出老夫面目,也不算什麽稀奇之事,到是聽你的語氣,似乎我二人先前談話,已被你全部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