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
用真力與真的銅鐘道人硬拚頓飯之久,其功力之深也就駭人聽聞了!
他是誰?他為什麽要假冒銅鐘道人之名?他還能支持多久?他把自己約來,難道是要我在危極之時,給他一點幫助?
對!假的銅鐘道人實在比真的好,假若他真的好,假若他真要不敵。我……
我應該出手麽?
他遲疑之中,形态突變,場中勁氣迸發,絲絲可聞……
真的銅鐘道人臉色慘變,嘴角牽動,那一只古色斑斓的銅鐘,像是倒系在碧波上的蓮蓬,競然無風自動。
再看那假的銅鐘道人,只見他面色逐漸平靜,胸前長髯輕飄,雙掌推星抱月,抱那只光彩奪目的銅鐘,全力向對方壓去。
冷浩心頭靈光一現,頓悟自己初來之時,聽到那陣衣袂之聲,必是此人發出,而後距雜漸近,此人停下身形,只有銅鐘道人單獨前進,是以聲音反而轉小。
他腦中在想,身形随之拔起,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直向棋盤峰上落去。
真巧他應變神速,到得恰是時候……
就在他身形尚在半空,将落未落之,峰後已現出一條道裝人影,只見他手中雲拂一領,便往假銅鐘道人(他此時已認定那後來的銅鐘道人是假)背後點去。
銀絲嘶嘯,倒立如針,飒飒勁氣,隐罩九處大穴。
這一招若是點中,不說是人,就是鐵打的金鋼,銅澆的羅漢,恐怕也難全身而退。
假銅鐘道人雖然略占優勢,但也不能立即撒手,眼看背後雲拂點到,一時進退兩難,心頭大駭……
冷浩眼見危機一發,立即長嘯一聲,雙掌淩空拍出,閃電般擊向那偷襲的道人。
這真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雖說冷浩倉促出掌,未竟全力,但也把那道人震得踉踉跄跄退出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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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人看清眼前之人,乃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書生,頓時心頭一愕,沉聲說道:‘施主何人?’‘天涯游子冷浩!’
道人面色一變,說道:‘我與你招魂幡主人無怨無仇,因何管我括蒼派中家事?’冷浩未曾答言,陡聞锵然一響,兩名銅鐘道人同時振袂而起。
真的銅鐘道人被震退三步……
假的銅鐘道人雙肩微晃,便即穩住身形……
兩人相視半晌,假銅鐘道人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大笑。
笑畢,臉色一寒,向那出手偷襲的道人喝道:‘你是何人?’那道人冷哼一聲:‘括蒼派第十八代掌門人六合!’假銅鐘道人神情一愕,陡然欺進一步,詫聲問道:‘此話當真?’‘豈能有假!’
‘玉符何在?’
六合道人冷笑一聲,飛快的探手入懷,摸出一塊上圓下方,寬僅二指,工約三寸的白玉符,符上刻洋一株搖曳生姿的翠竹,左上角有‘高風亮節’四個朱紅小字。
假銅鐘道人臉色一連數變。
六合道人冷冷一笑:‘你若真是括蒼弟子,難道還看不出‘玉符竹令’?’假銅鐘道人遲疑半晌,終于合掌一拜,返身如飛而去。
這玉符似是括蒼派掌門人的信物,玉符無假,掌門人地位已無可置疑,這後來的銅鐘道人雖說離觀日久,但接替掌門之職的豈是等閑人物,他既然不識,可見定是假冒。
然而,不管這銅鐘道人是真是假,冷浩均對他生有一種好感,一見他舉步離去,便也放腳疾追。
兩人腳程都快逾雲奔電逐,加以群峰起伏,雜樹橫生,冷浩一步落後,追已無及,心下剛一遲疑,耳畔人聲又起:‘娃娃,你不用趕啦!血海中人陰謀狡詐,武功怪異,僅靠我兩人之力恐怕難盡全功,我這就去找那石鼓和尚,爸爸趕快要你那兩位兄長,設法尋到究神醉鬼,八月十五之前,我們驚神寺見面。’天邊透出一線晨曦,遠村裏隐聞雞鳴……
是黎明的時候了!
孤零零地啓明星,照射着冷浩的單調的身形。
太陽爬上了東峰,替千山萬谷灑下一層金霞……
大別山中,似乎出現了什麽大事,不然,大清早那來這多行人?
這些行人也顯得與從不同,僧俗道一應俱全,唯一相同之點,就是他們一見冷浩後,即神色陡變,掉首匆匆而去。
一次,兩次,冷浩覺出事情有點怪。
不但怪,而且一時之間,真有點摸不清猜不透……
他心中有點火,決定再碰到這種人,一定要拉住也問個仔細。
一丈,兩支……
咦!山崗後轉出一名五十來歲的老頭。
兩人四目相接,小老頭陡然面上一愕,把臉一低,就想撥腿開溜。
這下冷浩該抓住他啦!
可是,他沒有抓,不但沒有抓,竟連動也沒動,靜靜地站在那裏,皺着眉,蹩着額,陷入了一片回憶。
這老頭面貌太熟啦,滿臉皺紋,像塊凹凸不平的荒地,只小眼,射出兩道陰森森地光芒,是在那兒見過的啊?
啊!對,一定是他,哼……
随着這一聲沉重的冷哼,他身形倏起彼在落,快如流星般落在小老頭身前。
小老頭神色大變,向後猛退兩步,顫聲喝道:‘你攔住老夫作甚?’冷浩沒有回答,他兩眼噴出熊熊火焰,向小老頭緩緩地逼進兩步。
‘你想怎樣?’
小老頭語音雖硬,但聲音顫抖,目光散亂,顯見他內心有無比的恐懼。
‘你怕什麽?’
冷浩說話了,但話聲又冷又硬,鋒利處更像一把刀。
小老頭感到一陣難堪,勉強将胸脯一挺,大聲道:‘笑話,我憑什麽怕你?’‘哼哼,只要你不怕事就好辦!’
‘好辦.你要怎樣?’
‘我要你回答幾個問題!’
‘我要不說呢?’
‘招魂幡主人的話,誰敢不答?’
‘招魂幡!你……你說……’
‘你還認識我?’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三年之前,大漠裏追趕八鬥先生的弱婦幼子,難道不是你?’一點不錯,這小老頭正是當年仇家派往瀚海追蹤之人,是以他一聞冷浩之言,頓時面無人色,向後猛退兩步,牙齒打顫道:‘不……是我!’他本待否認,但一看到冷浩那雙利刃似的眼色,頓時心中一寒,只好俯首招認。
冷浩又向前緩行兩步,喝道:‘是誰派你去的?’‘是…我自己!’
‘胡說!你若想欺瞞招魂幡的主人,當心我叫你生死兩難!’‘是……韓七!’
‘韓七?就是向我下手的大漢麽?’
‘正是!’
‘他人呢?’
‘被莫愁仙子擊斃在瀚海裏!’
‘那莫愁仙子是誰?’
‘不知道!’
‘她住在哪裏?’
‘不知道!’
‘你當時見她往那裏去?’
‘我…看她帶着冷夫人,共乘一只金鷹向東飛去。’冷浩問到此地,已經明白三件事!第一:那被餓鷹争食的骸骨,就是被莫愁仙子擊斃的韓七。第二:莫愁仙子一定就是小翠姑娘之師。第三:莫愁仙子的住處,可能在賀藍山南麓。
看情形,小老頭說的全是實話,不過若說指使之人是韓七,實在叫人不信,冷浩不是傻子,那能聽不出來,當下冷笑一聲:‘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當年韓七向我下手之時,我分明聽你在旁喝阻,叫你不要忘了幫主法論,我問你,幫主是誰?法論是什麽?’‘幫主……他……’
‘他是誰?’
衣袂生風,冷笑突起,三條道裝人影,如同閃電穿雲,疾瀉而下。
這三名老道俱是五十開外,手中各執一柄二尺來長,精光閃亮的鐵如意,為首一人,削額高顴,面如寒冰,落地後,一橫手中鐵如意,尖聲冷笑道:‘冷浩,你認識貧道麽?’冷浩仰面一笑:‘有話早說,在下沒有閑情與你談這些廢話!’‘哼!你說話到也幹脆,貧道微塵子,特率師弟飄萍,逍遙,來向你清算師兄蜉蝣子那筆血債!’‘哈哈,你最好再去打聽一下,蜉蝣老道究竟傷在何人手下?’‘你是血海轉輪王的爪牙,江湖上人所共知,還值得貧道要聽麽。’這話實在是莫大的侮辱,冷浩陡地欺進兩步,喝道:‘你聽誰說?’‘就憑在括蒼山頭現出‘血手令’那回事還不夠麽?’‘哈哈,血海爪牙,你這班懵懵懂懂的東西,就算我是血海爪牙,我看你這筆血債如何讨法?’‘血債血還,還怕你賴得掉?’
震耳風濤興起,鐵如意幻起三朵銀花,向冷浩胸前遞到。
冷浩反手拍出一撐……
突然,他發現那小老頭業已把握這千載一時之機,向荒山亂嶺中逃去。
衡量輕重,頓時縮手抽刀,退後五步。
泰山派的老道那能讓他離去,大喝一聲,飄萍子,逍遙子,兩柄鐵如意同時攻來。
冷浩眼見小老頭沒入一片亂峰之後,不由心中大急,匆忙間猛提丹田之氣,全力拍出三掌。
但見狂風疾掠,勁氣如濤,泰山派三名老道分別被逼退數步,冷浩長嘯一聲,淩空撥起,施出那曠古淩今的‘飛龍九轉’身法,這向亂山中趕去。
他身形雖快,無奈起步太遲,眼見雜樹參天,濃蔭瀉地,小老頭如同驚弓之鳥,漏網之魚。那還有半點人影?
找,非把他找到不可!
他剛一舉步,突然耳畔傳來一陣歌聲,音韻不清,詞句難辨,就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說夢話……
他情不自禁地朝向歌聲奔去,啊!這是一條山谷,谷中雖然懸岩如削,但卻風景如畫。可是,歌聲停止啦!
隔不一會,歌聲第二次傳來,這一回豪放沉渾,簡直能裂金石,這是誰?難道是山野樵夫?啊!聽!
三西先生忒可憐,
荒山無酒夢難成,
饞涎恰似三江水,
萦回婉轉出東峰。
這幾句話念來滑稽突兀,把一個醉漢思飲,饞涎橫流的形像,形容得淋漓盡致,冷浩為之曬然失笑。可是,此人音浪铿锵,如鳴金石,分明是武林罕見高人,又不禁令他心頭大震。
他略一觀望,已辨出歌聲自谷底傳來,當下雙臂一抖,就向那叢叢修竹中落去。
就在他離開未久,谷口又撲進十多條人影,領先而行的,是泰山觀三個老道,稍後一人,是個手執鐵骨折扇的精捍老史,老史身後是一群年歲不一,高矮參差的武林人物。
那手執折扇的老叟,進谷後唰的一聲,合擺了手中鐵扇,向手心一擊,說道:‘微塵道兄,時間在無言的緊張中度過,終于,牧野神耕轉過頭來,向泰山派三名老道說道:‘三位道兄,請為老朽掠陣,讓我再進去看看’!
‘師叔,你老人家……’
說話的是三十來歲的大漢,言不盡意,眼中滿是企求之色,不用說,他是想勸阻牧野神耕不要進去!
不是嘛!這情形簡直太可怕了!
可是,牧野神是東海四友之一,武林中有名的人物,豈能說了不算?他果斷地一擺手,毅然掉過臉去,以一種慷慨趕義的心情,迳向石洞中走去。
泰山觀四名老道互看一眼,立即下了個決斷,同時邁步,緊随在牧野神耕之後向洞中走去。
四條人影,懷着四顆跳蕩的心,四腔奔騰的熱血,慎重地前進。
一步,兩步.三步……
八步了!洞外諸人,心情突然緊張起來。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着眼前的變化。
篤!篤!四人腳步落在洞中石地,發出劃而沉重的響聲,在衆人緊張的注視下又向前移動兩步。
下面是第十一步,這一步剛剛舉起,牧野神耕陡然驚叫一聲……
牧野神耕連第十一步剛剛舉起,突然驚叫一聲:‘六神罡!’這四個字如同江翻海嘯,地塌天崩,泰山觀三名老道全都心神大震,未等定下神來,已覺一股熱浪襲到。
練武之人,俱有一種潛在本能,當其遭逢危急之際,膛不到腦筋思考,自然會知道應該如伺。
牧野神耕右掌猛揚,泰山觀三名老道,幾乎也在同時紛紛出手。
四人俱是武林知名之士,此時全力出手,威勢之強,可以想見。
但覺四股內力,揉合成一道湧狂流翻騰呼嘯,卷土紛落,四條人影,如同斷線之鳶,由石洞中倒飛而回。
牧野神耕與微塵子,落在洞外五步,逍遙子、飄萍子,功力稍遜一籌,竟被震出八步開處。
衆人隐住身形,正在面面相視,突聞洞中傳來一陣人聲:‘這點小小罰戎,難道你還不服麽?’牧野神耕見狀極虔誠地說道:‘田苌不敢!’‘既稱不敢,怎還不滾?’
此時鐵扇叟傷勢似已痊愈,由地上一躍而起道:‘老前輩叱吒江湖,俠名素着,鐵扇叟秦舟一向極服,不過今天……’‘哼!難道今天你還有話說?’
鐵扇叟滿面俱是憤懑之色,高聲道:‘秦舟在武學上與前輩相較,确如滄海一栗,但骨鲠在喉,不得不說!’“只要你說得有理,老朽自然還你公道!’
洞中之人,想是武林中極負盛名的人物,衆人一聞此言,俱為鐵扇叟暗捏一把冷汗,但鐵扇生性暴烈,此時似乎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聞言不懼反笑道:‘秦舟言語冒犯,傷而無怨,但以前輩聲望,竟對我終南門下兩位弟子猝下殺手,豈不……’‘什麽?斃在老夫掌下的是你終南門中弟子?’‘難道前輩現在才知道?’
洞中沉默半晌,突然冷哼一聲:‘秦舟,這兩人入你終南門下幾年?’‘三年!’
‘可是帶藝從師?’
‘這似乎無關宏旨?’
話音剛落,洞中突然爆起震耳狂笑,笑畢,冷哼一聲:‘好一個無關宏旨,秦舟,假如我這又老眼不花,那兩個死東西當是千面人魔東方絕的爪牙。’要知那千面人魔東方絕,二十年前崛起武林,其功力雖在乾坤五霸之下,但陰險奸狡卻有過之,因其心黑獲得千面人魔之號,最令江湖人物談虎色變之處,還是他爪牙密布,令人防不勝防。
十年之前,傳說老魔召集其爪牙,在呂梁山聚會,被乾坤五霸中的窮神醉鬼發現,一場混戰之後,風消雲散,老魔與其爪牙從此絕跡江湖。現在終南門下,突然發現老魔的爪牙,怎不叫人大吃一驚,就連鐵扇受自己,也是惶然失色道:‘前輩此話當真?
洞中傳出一聲怒喝道:‘秦舟,難道你認為老夫還能騙你?’鐵扇叟神情一愕,忙道:‘前輩一言九鼎,秦舟怎敢不信!’‘不敢就滾,免得在此地叫我看了惹厭!’
聲音隐含怒意,更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嚴。 ※※※※※※ 世間諸事,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