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
七鳥神翁看在眼裏,不由哈哈一笑道:‘藍衫客之名,果然不虛,巴某還要領教郝大俠冠絕當世的“通天掌”法!’說着倏然欺前兩步,右掌一揮,一招‘百鳥歸巢’硬向藍衫客‘鳳府穴’拍去。
掌帶厲嘯,勁氣迸發,招式之快,真是無與倫比。
藍衫客郝子莊,心知七鳥神翁巴洪不但內力雄渾,非已能敵,就是一手‘七鳥寒鴉掌’,奧妙之處,也不在自己通天掌之下,雖然表面從容,心中卻暗暗留神不敢絲毫大意。
眼見這一招‘百鳥歸巢’,怪異靈巧,隐含奇變,不由心頭一震,心想:‘假若我今天敗在老賊手下,不但數十年聲譽掃地,華山派威望,豈不也被我一手斷送!’思量中不覺心下一狠,雙掌迎風,倏然而去,用的竟是通天掌中五絕招之一的‘翻天覆地’。
但見一上一下,兩股淩厲勁風,盤旋着撞地過去。
七鳥神翁偶然冷笑,身如幽靈般避開正面,指顧問雙掌齊飛,一連攻出八掌。
只見漫天掌影,如同風送落花,飄飄遙遙,罩向藍衫客全身要穴。
郝子莊至此心頭大震,心知七鳥神翁委實較自己高出一籌,說不定今日要想走出天鳳谷,恐怕是千難萬難,如此一來,師兄孤掌難鳴,華山派豈不要斷送在……
他思慮如潮,不覺招式散亂,破綻疊出。
七鳥神翁縱聲狂笑,陡然間手下一緊,就想把藍衫客放倒在天鳳谷中……
誰知就在這危機一發之時,驀地裏,天鳳谷內爆出了聲慘嗥。
七鳥神翁面色一變,唰唰唰,一連攻出三招,身形往後一撤,厲聲叱道:‘郝子莊,你今天帶了多少人來?’藍衫客曬然一笑,正待答言,突見人影一閃,演武廳內奔進一名面容瘦削,身着黑衣的小賊。
只見他手捧紫檀木匣,神色慌張道:‘啓禀幫主,天涯游子求見!’天涯游子之名,江湖上從未聽人說過,此時驀然求見,真不知是敵是友,七鳥神翁不禁神色一愕道:‘他是那路人物?求見老夫何事?’那小賊單膝點地,捧起手中紫檀木匣道:‘小的不知。不過他說這匣中禮物,幫主看後就知來意!’七鳥神翁心存疑窦,身形一探,右掌并指,唰拉一聲,已把那紫檀木匣淩空劈為兩半。
撇開老賊的功力不說,單憑這一點機智,就令藍衫客暗暗心折。
誰知木匣碎裂,匣中之物脫然而出之際,更把全場賊子,震撼得目瞪口呆,出聲不得。
Advertisement
原來區中之物,并不是什麽金銀珠玉,乃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只見他發如亂草,面似黃臘,兩眼撲出,牙齒森森,斑斑血跡之中,仍可分辨得出,正是七鳥幫玄武堂堂主五丁手羅百祿的首級。
原來這自稱天涯游子的神秘人物,正是那千裏尋仇的冷浩,七鳥神翁雖然想不到獨指飛魔的傳人,會于此時找上門來.但一見這份‘厚禮’,就知道是敵非友,頓時望着藍衫客冷笑一聲:‘郝子莊,想不到你……’藍衫客知他誤會,急忙打斷的七鳥神翁的話頭道:‘巴洪,你用不着含血噴人,郝子莊與此人就說素相識,并且天涯游子之名,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你既有意稱霸江湖,難道還怕這默默無名的人物?’七馬神翁雖知他話中隐含相激之意,但此人既然找上門來,豈能善罷甘休,好在藍衫客的功夫,自己已經見過,憑監堂堂主豐都鬼使冷丹定可接得下來,自己難道還對付不了這什麽天涯游子?
思慮中向藍衫客冷哼一聲:‘巴某闖蕩江湖,生平懼過誰來?不說是身無岌岌之名的天涯游子,就是貴派掌門至尊的大荒真人,又能奈我何?’藍衫客呵呵一笑:‘武林第一怪傑,獨指飛魔南蒼海,尚且傷在你七鳥追魂索下,我區區華山派算得了什麽?’當初冷月坪之事,江湖上極少人知,七鳥神翁聞言不覺心神一顫,頓時那驚心動魄的場面,重新呈現眼底!
獨指飛魔周身浴血,狂吼連連,天魔指揮舞之間,如同山崩海嘯,慘號悲呼聲中,人影接連倒下,最後自己用出全力狠命地一擊,才予七鳥神翁一下致命的重創。
可是獨指飛魔臨危之際,竟然用出了平生絕學,只聽沉雷乍起,微風拂面,眼見魔影幢幢,人潮像滾湯潑雪般倒下。
獨指飛魔雖然身負重創,自己所邀約的江湖能手,也是死傷枕積。
并且,七鳥神翁終地帶傷而逃了。從此以後,自己無時無刻不在耽心着那魔王卷土重來……
一年,兩年,悠長的歲月過去了,七鳥神翁渺無音訊,自己終于放心了。
誰料到風平浪靜,在自己聲威鼎盛的時候,這神秘的天涯游子竟敢找上門來,難道……難道他會是……
思量中,他由不得一陣觳觫。
可是,自己多年苦練,七鳥追魂索已至化境,幫中幾位堂主,俱非庸手,縱然獨指飛魔卷土重來又能怎樣?
想到此地,由不得心膽立壯,冷笑一聲:‘郝大俠在此稍候,待巴某肅客之後,再來領教絕學2’說完,驀地發出一聲宛如果鳴般的陰森怪笑,身形乍起,捷如鬼扭般穿出廳外,直向谷口撲去。
七鳥神翁一動身,那一班賊子也都一擁而出,一名身材颀長,蓄着兩撇短須的賊子,望藍衫客陰測恻地笑道:‘嘉賓莅至,難道郝大俠不思一見?’藍衫客知道此人,乃是七鳥幫中第二位高手,外號人稱豐都鬼使的監堂堂主冷丹,當下淡淡一笑道:‘客随主便,冷堂主有興,郝某相信就是!’等到二人走出演武廳,七鳥神翁已經遠出數箭之地。二人立刻放開腳程趕去。
腳步雜蹈,人影叟叟,到達天風谷一瞧,頓時又叫藍衫客驚疑不止。
只見山風勁疾,暮霭四合,那兒有天涯游子的人影?
谷口倒卧着四具滿口噴血的屍身,而七鳥神翁滿面俱是驚怒色。
藍衫客正覺不知所以,突聞演武廳上,一連又傳來數聲慘號。
七鳥神翁顏色突變,撲翻身直奔來路,縱躍如飛地趕了回去。
誰知道一路之上,奇事又生。
原來落在後面的群賊,此時俱被人點了穴道,山徑上三三兩兩,瞪目突眉,木立道旁,如醉如癡。
豐都鬼使冷丹,怒哼一聲,立即運指如飛,向身側穴道受制的幾個賊子拍了三掌。
解救這種麻啞穴道,乃是輕而易舉之事,憑冷丹的身手當然不算回事。
誰知他三掌擊下,怪事又見,不但穴道未能應手而解,反見那三個賊子,滿口鮮血狂噴倒地而亡。
藍衫客這才知道七鳥神翁先前在谷口,身邊倒卧着四具屍身,想必也是如此而亡,不由心頭大駭。
可是憑自己數十年江湖閱歷,竟猜不透武林之中,何人有此獨門點穴手法。
再說七鳥神翁巴洪到達演武廳時,只見萬籁無聲,就連四名值勤幫衆,也跑得無影無蹤,不覺怒火上升,厲聲喝叱道:‘李虎,你四個渾蛋跑到那裏去了,難道死了不成?’聲音一落,突問演武廳內傳來朗朗笑聲道:‘哈哈,你這老賊猜得一點不錯!’七鳥神翁怒吼一聲,雙肩一幌,陡地撲入演武廳。
不料他一眼之下,又差點驚叫出聲。
只見演武廳內一片沉寂,當中那桌酒席之上,分別坐着四個黑衣大漢,可不正是派在此處值勤的李虎等四個徒衆。
不過四人雖然正襟危坐,卻都早已魂歸地府,四顆腦袋,分別捧在手上,項頸間鮮血兀自汩汩湧出。
七鳥神翁見狀,禁不住心駭神搖,正待翻身出屋,突聞耳畔傳來一陣冷傲的笑聲:‘巴洪!你大限已到,還不自絕,難道真要我親自出手麽?’七鳥神翁心神悸動,驀地裏轉過臉來。
大廳裏鴉雀無聲,除去那捧首端坐的四具無頭屍身,那還有半點人影?
他心知來了勁敵,當下發出一條桀桀怪笑道:‘武林豪傑,講究的是光明磊落,像朋友這般藏頭露尾,算是那號人物?’聲音一落,耳畔立即傳來一陣曬笑:‘哼!在下明明就在此間,只是你有眼無珠,怪得誰來?’七鳥神翁發話之際,早已凝神谛聽,此時剛黨風聲飒然,驀地裏轉過身來。
一條人影,不知由何處飄然落下,如同風送柳絮一般,輕靈已極。
這時藍衫客與豐都鬼使,以及七鳥幫中群賊,俱已紛紛趕到。
只見演武廳內,與七鳥神翁相向而立的,竟是個面如冠玉,神采冷傲的黃衣少年。
難道他就是天涯游子?他與七鳥幫有何仇恨?
群賊面面相視對這神秘的黃衣少年,誰也猜測不透。
七鳥神翁心知這毫不起眼的少年,乃是生平大敵,當下氣沉丹田,哈哈大笑道:‘天涯游子,果然高明,七鳥幫今日得接高人,何幸如之,只不知尊駕來意如何,可否見告一二?’少年冷哼一聲:‘巴洪,難道冷月坪之事,你就忘了麽?’七鳥神翁心頭一震,道:‘你…難道……’
少年縱然朗笑道:‘你不認識在下,難道這追魂奪命的招魂幡你也沒聽說過?’笑聲充沛,一字一句,俱像是千斤重石,震得滿座群賊,俱覺心魂欲飛。
就在這穿金裂石的長笑中,只見黃影乍前,一縷勁風,帶起刺耳銳響,迳向七鳥神翁打到。
七鳥神翁身形一側,只聽剝篤一聲,一幅招魂幡,已顫威威釘在演武廳屏風之上。
瘦骨嶙峋,鐐牙外露,演陷的雙目,發射出綠慘慘的光芒。
這正是獨指飛魔當年行道江湖之時所用的标記,招魂幡令下,從來沒人逃出性命,此時猝然出現,怎能不令人相顧失色。
七鳥神翁如同鬼魁附體般,身形往後一撤,情不自禁地驚叫一聲:‘“招魂幡!’剎時間,只聽滿座驚呼:‘招魂幡,招魂幡…’聲音此起彼落,人潮迅速地後退,一個個臉上俱是驚悸之色。
七鳥神翁臉上接連數變,終于沉聲說道:‘看情形,尊駕定是獨指飛魔傳人,你來天鳳谷中打算怎樣?’黃衣少年,果然是獨指飛魔的衣缽傳人冷浩,只見他面罩寒冰,揚眉怒笑道:‘在上此來,打算取你頸上人頭!’話聲方落,陡聞一聲怒喝:‘無知小子,你未免太狂了,我三手彌陀看你有多大道行?’這說話這人,乃是立在七鳥神翁身後的矮胖漢子,他‘行’字尚未出口,身形已飛疾而出,倏然一掌,劈向冷浩‘天突穴’,緊跟着雙腿一揚,疾踢‘中極’‘分水’一穴。
這家夥乃是七鳥幫朱雀堂堂主,出手淩厲快速,到也不同凡響。
剎那間,三手彌陀堪堪劈到冷浩身上,只聽冷浩微微一聲冷笑,右掌平胸一格,身形驀地飄起八尺,猝然一沉,硬向踢來的雙腿端去。
一招兩式,看來平淡無奇,實則詭異絕倫。
只聽一聲凄厲慘嗥,跟着劈啪兩聲,三手彌陀已跌翻在地Q腿骨全折,鮮血泉湧,一條右臂齊肘折斷,只剩一層油皮連住,厥狀慘不忍睹。
藍衫客看得心頭一凜,七鳥神翁更怒哼一聲:‘好狠的小子,今天有你無我!’身形一閃,雙掌暴湧而出,嗤嗤風聲中一連劈山六掌。
這老賊果然不同凡響,雙掌揮舞,淩厲緊湊,不愧是武林。一方巨擘。
藍衫客心情激動,暗暗替眼前少年捏了一把冷汗。
七鳥幫中群賊,一見幫主全力搶攻,俱都咬牙切齒,恨不得幫主一掌就把這小子劈成兩半。
冷浩不敢怠慢,‘九門絕戶掌’盡情施展,指顧間拍出三招,踢出兩腿。
要知這九門絕戶掌,出手之間,就是各門各派中的絕技,一經使出,果然風緊雲急,天昏地暗。
七鳥神翁見他出招淩厲,而且包羅萬象,心頭一凜,頓時被逼退二步開外。
就在群賊愕然之際,二人又已搶先出招,自演武廳內打到室外,熾烈掌風,震得人三丈之內無法立足。
五十招過後,七鳥神翁須發怒張,厲吼一聲,驀地裏掌影縱橫,平生罕用的追魂三掌,快如星火般連環劈出。
嘶嘶舉風,如同利刃,身形步法,俱都奧妙難測。
藍衫客心頭一凜,就待出手相救!
孰料他身形未動,驀聞少年發出一陣爽朗大笑,黃影電射,緊接着轟然大震,七鳥神翁那龐大身軀,頓時被震出一丈開外,哇呀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七鳥幫中賊衆,從來未見幫主輸過一招半式,想不到今天使出追魂三掌,竟還被這少年震得熱血狂噴,俱都大驚失色。
其實他們那裏知道,‘反九門絕戶掌’中的第七招三式,正是這追魂三掌的克星。
再說監堂堂主冷丹,一見幫主受創,立即身形一長,舉掌就向冷浩後心拍去。
冷浩到底年輕,先前使出了反九門絕戶掌中第七式,震翻了七鳥神翁,自己也感到一陣逆血上湧,此時正暗暗地運氣調元,見狀将牙一咬……
他正待拼負內傷,硬接這攻來的一掌……
突然,藍衣微閃,一名清霍的老人,已經攔在身後,将攻來的賊子截下。
冷浩想不到這毫不相識的老者,竟會為自己挺身而出,在他這寂寞的心靈中,頓時感到一陣溫暖,不由對着那藍衣老者報以感激的一笑。
這藍衣老人,正是通天掌郝子莊,只見他一招攻出,頓時大喊一聲:‘小俠當心!’冷浩聞聲知警,一扭頭,只見七鳥神翁兩目噴火,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條長索,索上由頭至尾,攀附着嘴尖爪利的七只鐵鳥。
心知這就是老賊仗以成名的七鳥追魂索,頓時一沉丹田之報導,右掌外翻,母食兩指內屈,中小指前伸,無名指彎成弧形護住‘心坎’穴上,左肘平屈齊肩,掌心外翻,暗凝真力,蓄勢待發。
七鳥神翁這一架式剛剛拉出,頓時場中一片驚叫:‘天魔指!天魔指……’七鳥神翁見狀,背疹上不由冒出了絲絲冷汗,他絕沒想到,冷浩小小年紀,竟學到了獨指飛魔的成名絕學天魔指,心知若不搶制先機,則今日勝敗之數,還是未定之天。
思量中跨步擰身,追魂索如同白虹紅天,破空點到。
冷浩身形不動,二指如同靈蛇一般,婉蜒顫動,快如性火般向七鳥追魂索上搭去。
七鳥神翁心下一寒,追魂索翩然翻回,呼呼怪嘯,纏向冷浩雙腿。七鳥神翁,鼓翅乘風,似欲離索飛去,隐隐約約罩向下身七處要穴。
冷浩然間身形晃動,第一招‘長天留恨’脫手打出。
只見指影悠悠,風濤震耳,逼得那蛟索亂擲,七鳥倒飛,威勢之淩厲,竟較獨指飛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七鳥神翁腳步一亂,門戶洞開。豐都鬼使被藍衫客纏住,一時無法分身,不由急得大叫道:‘衆家賢弟,還不出手等待何時?’只聽一陣鼓燥,頓裏躍出十多名壯漢,分從四面八方向冷浩攻去。
冷浩殺機勃發,長嘯一聲,天魔十三式,二三招‘恨海殘天’‘天網羅魂’接連使出。
獨指飛魔當年,因為天生殘疾,并未能發揮天魔指全部奧妙,冷浩此時使來,淩厲處較獨飛魔指全部奧妙,冷浩此時使來,淩厲處較獨指飛魔不相上下,嚴密處實有過之。
兩招并出,頓時風悲日瞑,慘曝盈野,凄呼震天,斷臂臂殘肢,淩空飛舞,點點熱血如同下了一場血雨。
冷浩幫中十多名高的無一幸存,冷浩那一根追魂索只剩下兩尺來長,臉上被淩厲的指風削開寸多寬一條血槽,皮肉翻卷,白骨外露,兩眼睜得銅鈴般大,厲聲道:‘小狗!冷月坪之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真正的……’一言未畢,噴出滿腔黑血,脖子一歪,倒地死去。
所有在場之人,俱被吓得瞠目結舌,就連藍衫客也停下手來,驚愕莫名。
就在這一片沉默中,碎聞一聲暴喝,豐都鬼冷丹,如同瘋虎般撲向冷浩背心。
冷浩眼梢一掠,已知這撲來之人,就是先前出手的悍賊,身形一錯,快如閃電般住豐都鬼使的足踝,冷哼一聲,脫手打出。
豐都鬼使如同一枝利箭,猛向廳前巨樹上撞去,但聞轟然一響,腦血四濺,墜地而亡。
這般情形,只吓得群賊膽裂魂飛。
藍衫客心有未忍,連忙抱拳微笑道:‘元兇已死,望小俠體上天好施之德,放過這群無知的人!’冷浩微微一笑道:‘長者吩咐,敢不遵從,此間善後,尚請區處。相助之德,容在下日後圖報!’說完用手一招,取下了那只鬼泣神悉的追魂奪命招魂幡,返身一禮,便向谷外馳去。
屏風上留下一塊招魂幡的痕跡,幡正中寫著「誓不兩立’四個血紅字跡,藍衫客黯然一嘆道:‘咳!此人小小年紀,怎地較獨指飛魔還要心狠手辣,看來武林之中,又将掀起無邊殺劫了!’曲終人散,雄霸陝南的七鳥幫轉瞬瓦解了,那一班喽啰逃走之後,天鳳谷中只剩下幾座空的屋宇。
西下的夕陽,照射着血跡殷殷的演武廳,廳中有一位絕色少女,她正凝望着屏風上‘誓不兩立’四個血紅的大字出神。
霞彩飛逝,幕需四合,那姑娘跨着青驢,神情落落漠地馳出了天風谷……
蒼海桑田,世道無常。
聲威喧吓的七馬幫,一夕之間土崩瓦解,立即震撼了整個武林。黑白兩道真不知有多少高手,為了‘招魂幡’的重現江湖而感到汪忡不安。
就在武林顫悸,江湖鼎沸之時,‘招魂幡’的新主人,卻已仆仆風塵四到了浙東故鄉。
暮春三月,草長莺飛,雁蕩山流丹滴翠,飛雲江逝水嗚咽,風吹綠柳,波漾紅菱,景色之美,端的無以複加。
但這一切看在浪跡天涯的冷浩眼中,雖沉風景不殊,卻覺舉目有山河之異。
他坐在銀槐鎮上的小客店內,臨窗獨酌,思慮當年家園怪變之根由,不時駐盞停杯皺眉蹙額。
白發老父,而今身在何處?
‘潛龍堡’連綿樓閣是否無恙?
唉!雕玉碟應猶在,只是朱顏改!恐怕那曲折回廊,描金畫壁,均已在風雨侵蝕下面目全非了吧?
酒入愁腸,心神恍餾,隐約中突聞履聲篤篤,黑影一晃室中已多出個面目黧黑的老人。
只見他黑面金睛,蒼須統頰,一身長僅及膝的灰白怖,布滿了厚厚黃塵,足上牛皮高口靴,走起跑來,更發出咚咚刺耳響聲。
他進得店來,獨個兒在角落坐下,要了一份酒食,便即吃喝起來。
冷浩恍覺此人眼神之中隐泛懾人威棱,二次偷眼打量之際,不由神情一愕。
原來這老人左手舉着,右手持杯,不同處就在那只右手,五全缺,只剩下半截血紅如火的殘掌。
冷浩中暗暗思忖:‘此人似乎曾聞師父說過,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他不想。’沉吟未已,老人忽然克叭一聲,放下了手中酒杯,輕喚一聲:“小二哥,此地至潛龍堡尚有多少路程?’冷浩見這老人問起故居,不由頭一怔,而那店小二更是睜大了眼睛,滿面驚情道:‘潛龍堡!你……你老人家問它則甚?’冷浩一路行來,早就聽潛龍堡如何如何,此時真想插上一句,從頭問個仔細,想是那老人也急于知道中原委,慌不及待地說道:‘老朽只是久聞其名,欲思瞻仰一番,你盡說無防!’店小二壓低了聲音,顯得萬分神秘地說道:‘你老人家不知,自從三年之前,潛龍堡狐仙作祟,冷先生一家三口,全都被那些狐貍精攝去了…’老頭兒聽得冷哼一聲,眼中突然露出迫人的精芒,店小二吓得趕緊住下口來,老人家見狀轉顏笑道:‘後來怎樣?你繼續說下去!’店小二續道:‘後來偌大一座潛龍堡,全叫狐貍精給霸占,啦!常年看不到一個人影,有時候夜半三更,卻又鬼哭神嚎,就像…·’冷浩中猜想,這一定是江湖中人所玩的把戲,看來要想追緝仇蹤,還得要從這班裝神弄鬼的家夥身上着手才行。
他想到此處,面上不禁罩滿煞氣,鼻中發出一聲沉濁的冷笑。
那老者聽到之後,頓時擡起頭來,兩眼灼灼,向他臉上不住打量,那情形,似乎對眼前之文弱書生,必豐收疑。
幸好店小二适時插言道:‘說來也許公了爺列加不信,潛龍堡不不但狐仙作祟,而且還鬧鬼呢!隔壁劉老二就曾看見一名滿身血跡的大頭鬼,天剛一黑,就從潛龍堡溜了出來!’老者聽得微微一笑道:‘男不跟女鬥,人不跟鬼鬥,既然龍堡被鬼狐盤據,我老頭兒不去也罷,不過既到此地,就煩你指明道路,讓我老頭兒站在遠處看看也就算啦!?
店小二笑道:‘老人家說得是,出鎮之後東行不到五裏,山腳下一片茂林那就是啦!不過,可千萬不能進去,聽說半月之前,少林寺什麽大風禪師進去之後,至今還沒有下落呢!’大風禪師,乃少林有道高僧,一身內外輕三功,在江湖中頗負盛譽,而今居然失陷在潛龍堡內,可見那班裝神弄鬼之人,并非江湖泛泛之流,是以那老者聽完之後,頓時神色一變。
冷浩雖然出道示久,但大風禪師之名,卻也久聞師父說過,此時也覺事不尋常。
入夜之後,銀槐鎮上撲出一條人影,恰似脫弦之箭般,真向潛龍堡馳去。
那黑影奔出不久,鎮上又像山風送落花一般,飄出一黃雲,月色下恍如一縷輕煙,緊随在先前那條黑影身後,電逐星射向東而去。
就在兩條人影,到達潛龍堡外不遠之時,突聞左邊密林之中,傳出聲聲令人膽寒的鬼叫,每當鬼叫中斷之際,便猝然爆出一聲慘嗥。
冷月凄迷,寒星搖晃,風弄影,如同群魔亂舞,益增恐怖之感。
兩條人影,突然之間俱都停下身來。
前面一個,蒼須飄灑神色愕然,正是那銀槐鎮車的老叟。随在他身後的,可不正是冷浩。
他雖然身懷曠代絕學,畢竟年歲尚輕,猝聞這聲凄厲鬼叫,由不得渾身直打寒然,及至他會過意來,前面那老人已輕走得無影無蹤。頓時心中暗忖道:‘這老頭兒行跡可疑,不要他就是……’思量中平地拔起,星躍丸奔,猛向那片密林中射去。點點流螢,星星鬼火,慘綠的光芒,愈覺陰森可怕。
幽暗月色下,立着一條人影,在他腳下躺着三具屍身。
瞧衣着俱是武林人物,而且屍身額上,俱有五只圓孔,排列形狀給似一朵梅花,灰暗腦漿與鮮紅血跡流在滲白的面頰上,厥狀慘不忍睹。
冷浩天生俠骨,一見這幾個慘死形狀,頓時殺機上升,雙手一揚,就待把那條人影,正是銀槐鎮上所見的老人,暗忖:‘瞧那屍身額上傷痕,分明是一種惡毒的指上功夫,那老人五指俱殘,怎會……’思量未已茂林中陡然傳出一陣桀桀怪笑,聲調陰森,如同極地寒風。
只聽那老人暴喝一聲;‘老夫就不信牛鬼蛇神這一套,看掌!’雙肩未動,身形陡然欺出六尺,手掌微揚,就在立足未穩之際,飙然劈出。
這老者功力确實不凡,強勁掌風,居然帶起耳銳嘯。
就在他一掌劈出之際,樹林中又是一聲凄厲的鬼嘯,蝕骨陰我,卷起流星般一蓬磷火,嗤嗤暴湧而來。
雙方一觸,只聽轟然一聲,頓時磷火粉飛,劈劈啪啪,敗葉殘枝俱都起火日,深煙中一聲鬼曝,黑影倏晃,剎時消失不見。
冷浩一見火起,急切間連續劈出三掌,強烈的內家真力,硬把火苗壓下,可是就這轉眼之間,林中又已人跡沓然。
要知這老人也是武林有數怪傑,一擊之下,已知暗中之人,功力不在已下,心頭一涼,倏然欺身而上。
誰知那人狡如鬼魁,在幽暗的樹林中一閃而逝,不時發出陰恻冷笑,引誘老者緊追不舍。
轉瞬之間,已至潛龍堡莊後,只見山風浩蕩,冷月凄迷,卿卿蟲鳴,點綴着荒山亂石!一切都顯得平靜。
怪!難道人世間真有鬼狐?
不然,憑自己數十年江湖,怎會輕易把人追掉?
遠望潛龍堡,突見一座危樓上升起兩團綠螢螢地光華,在夜風中緩緩稱動。
那是什麽?
劈啪!劈啪!夜風中送一來陣單調而奇特的腳步,兩團綠慘慘地光芒,迅速地飄下樓來。
咦!那是人的……啊!不!那是惡鬼的眼睛!
凄涼的月色下,信佛看到惡鬼的身形甚矮,一顆腦袋大得出奇,長長地頭發,像一堆亂草般披在背後……
吱吱!大頭矮鬼發出一聲冷笑。笑聲寒意澈骨,白森森的撩開,像是倒插的短劍。
突然鬼影一晃,風馳電掣般向身前飄來。
老人由背疹上升起一股奇寒,身形一轉,大步向來路而去。
可是他腳步一動,突然心中感到一陣愧意,暗罵道:‘憑自己在江湖中聲望,豈可不戰而退,不言鬼狐之事無憑,縱然真是一只惡鬼,自己又何懼之有?’念頭一轉,豪氣勃發,冷哼了一聲,陡地掉過頭來,晃肩邁步,直向那飛奔而來的惡鬼迎去。
一人一鬼俱都快如飓風,轉瞬已至十丈之內。
那矮鬼身表一剎,茲茲慘笑道:‘奉銅牌令主法論,接引赤焰殘掌邊志遠前往“血海別府”侯番!’這幾句人言,此時聽來,位黨寒意澈骨。
老人果是赤焰殘掌邊志遠,他平生嘯傲江湖,刀山劍樹這前,從不知道‘怕’字,可是此時此境,卻不由全身汗毛倒豎,一絲寒氣,由足心直透頂門。
矮鬼聲音一落,陡地滋牙吱吱而笑,倏急間身飛快而去。
赤焰殘掌邊志遠,不但功力高絕,而且閱歷淵博,此時略一定神,已看清矮鬼身形,雖然快如鳳幽靈,但卻衣袂淩風飒飒作響,分明是武林人物無疑。
當下轉驚為怒,邁步緊追,并且不斷冷笑道:‘邊志遠闖蕩江湖已四十年,還真是第一次看到你這種裝神弄鬼的人物,是好朋友,你就不用走啦!’夜枭悲鳴,野鼠亂竄,潛龍堡那座殘樓之上,射出一線怪綠的光芒,就像是幽冥地府一般。
赤焰殘掌邊志遠,立在樓下,心中感到一陣躊躇。
他知道此時潛龍堡內,正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視着自己,假如稍有不慎,不但辜負了冷前輩的厚望,說不定……
不過,假若就此一走,則‘赤焰殘掌’之名,豈不就被一筆勾消?
他微微冷哼一聲,邁動身形,急向殘樓而去。
這殘樓座落在潛龍堡後園之中,樓前藤蔓沒徑,衰尊叢生,綠楊掩映下露出斑駁朱欄。樓左一方右池,更是蒼蒼滋長,濁水無波,滿是芒涼頹廢之狀。
突然,廢園中傳來一聲枭鳴,令人毛骨悚然。
赤焰殘掌微一怔神,猛見光線一閃,殘樓上那暗綠光芒,轉瞬間轉成為赤紅顏色,不過光線理暗,厲元比。
邊志遠冷笑一聲:‘好朋友,再要裝神弄鬼,不嫌有點小家氣麽?’語音中,雙掌平胸,身形一長已經落人殘樓之中。
耳聞鬼聲啾啾,怪聲怪調地叫道:‘啓禀令主,邊志遠拘到,恭請發落!’赤焰殘掌進樓之時,已把四周中情景看清。
只見樓上門窗凋破,蛛網塵封,正中挂着一方巨匾,上書‘血海別府’四個大字,就在那巨匾之下有座斷腿缺腳的香案。
案後坐着個面容慘白,臉形瘦削之人,左右分立着前見的矮鬼與一名形如竹竿之老賊。
赤焰殘掌聽清那說話之人,正是前見的大頭鬼當下虎目圓睜,發出一聲振欲聾的狂笑。
這一笑,只震得窗門吱吱作響,陣陣塵灰籁籁而下。
神案後尋那面容慘白之人,陡地一拍桌面,陰陽怪氣地說道:‘赤焰殘掌邊志遠,妄闖血海別府,複又兄咆哮神堂,銅牌一號,快查查該當何罪?’左側那形如立竿之人,手捧一頁黃卷,裝模作樣地查了半響,這才冷冷地說道:‘妄闖血海別府,罪應削去雙足,咆哮神堂,按律當受拔舌之刑!’赤焰殘掌邊志遠怒極狂笑道:‘數十年來,還沒有人敢向老夫發此狂言,今天倒看看爾等這班魅魑魍魉,雙足如何削法,舌頭如何拔法?’案後那面容慘白之人,離言微哼,陰恻恻地喝道:‘銅牌二號,還不行刑等待何時?’那狀如大頭鬼之人,聞言身形一晃,一只大如蒲扇般的毛手,已向赤焰殘掌心頭遙遙印下。
此人排名銅牌二號,想必在血海別府之中,并非一流人物,可是他揚掌出招之際,功力卻頗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