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人生的際遇--
一如無根的浮萍,一生中随處漂泊。虛渡光陰,到頭來一事無成。失意、寂寞和無聲的嘆息,随着無情的歲月消逝無蹤!
一如是汪洋中的一葉孤舟,浩瀚的大海,有時風平浪靜,有時波濤洶湧,當你身處逆境進,成與敗,幸與不幸,全憑你是否有着堅強的意志和毅力、有志者,從此攀登上金銀島,過着神仙般的生活、反之,身沉海底,天人永隔!
冷浩生不逢辰,命途多桀,幼遭家門不幸,禍延上身。為了逃避仇人的追殺,以及日後為了親仇;他在人生坎坷的道路上 ,經歷了無數次的災難;嘗盡了人間的辛酸。然而他不灰心,不猶豫,跌倒了又爬起來,全憑一片孝志,不除仇敵,誓不為人! 所謂:‘皇天不負苦心人!’日後他不但報了大仇,而且還獲得美人的芳心,重振破碎的家園,從此過着寧靜甜蜜的生活!
夜幕低垂,盈天的黃沙,淹沒到馬胫,揚鬃射尾,騰縱如飛,青鬃駿馬,馳騁于荒涼遼闊的沙漠裏,揚起遮天蔽日的滾滾黃塵,使枝柳梢頭的彎彎眉月,黯然失色。
在長城下面,有幾座固定型的蒙古包,住着疏疏落落的幾戶人家。
這時,在遠處,忽見二條灰影,在慢慢地蠕動着,在灰蒙的灰色中,分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
一步,一步又一步,足足過了盞茶時辰,終算可分辨出來人了。在滿天風沙的路上,來人是一中年婦女,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
只見那小男孩,生得眉清目秀,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五官均生得很端正,一付人見人愛的模樣。
而少年半背半扶中年婦女,緩步而行。只見她青布裹頭,臉容憔悴,但仍不失氣質高貴的美人胚子。當她見到長城下住有人家,好似遇到了救星一般,手撫摸着愛子的頭,展露出苦澀的笑容,道:‘孩子!前面有住戶人家,你不妨向那幾戶好心人家,求乞得一壺半飯的水和食物,然後逃出大漠!’人生不如意的事,總是常占十之八九,他們母子倆好不容易逃離虎口,但命運之神,并未能眷顧這對苦命人!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中年婦人那張原本憔悴的臉兒,此時變得更臘黃,更蒼白了,有氣無力地伸出那只幹枯而帶顫抖的手,向小孩揮了揮地道:‘忌兒!媽恐怕不行了,血仇家恨,你要牢記在心,天涯海角去尋找你的仇人,冷氏一門,全靠你了!’或許是油盡燈枯吧!只見中年婦人的話,尚未說完,即頭一歪、閉目與世長辭了。
戈壁--滿洲語稱沙漠為戈壁。
戈壁大沙漠是在蒙古,東到興安嶺西麓,西至天山東麓,又稱瀚海。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南北山頭多墓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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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掃各紛然;
紙灰飛作白蝴蝶,
淚血染成紅杜鵑。
冷浩,抱着死去的親娘,哭得死去活來,哺哺地道:‘阿娘!忌兒求求你,求你不要死,忌兒需要你,盼你陪忌兒一起去尋找我們的仇人,為什麽就這樣悄悄地離開我?要死!忌兒願同娘一起死!永遠陪伴着你,而你為什麽丢下忌兒,一人走了,為什麽?為什麽?’母子連心,錐心之痛,但!冷浩是個倔強的孩子,雖面臨着生死大難,但他仍不忘将母親屍身料理好。他在沙漠中,用雙手挖掘了一個深坑,然後,恭敬的,小心的,慢慢地将母親埋好,行跪地三拜九叩之禮後,再向四周察看了一遍,默記着阿娘埋骨之所。
此時,冷浩肝腸寸斷,淚眼模糊,一步一回頭,走向人生坎坷的道路!
娘臨終時告訴他,叫自己盡速離開大漠,于是埋首急行。
驀地--
他驚惶中擡頭打量!
啊!兩匹怒馬,由遠處狂奔而來,路上揚起了漫天黃沙。
此時兩匹怒馬元異是天降救星,可是,當他看清馬上人之後,頓時把滿腔熱望化為烏有。
第一匹馬上,駝着個三十來歲的壯漢,一身白衣,攔腰紮一條血紅的絲帶,滿面橫向,不住發出刺耳的獰笑。
坐在第二匹馬上的,是個年約半百的老頭,皺紋堆疊的老臉上布滿了黃沙,就像凹凸不平的地面,落上一層黃霜,那對眼神,寒電澈骨。
馬臨切近,老頭兒突然陰恻恻地一笑道:‘人道八鬥先生腹蘊玄機,看來還是逃不出幫主掌握,韓七,快把那小狗拿下!’那大漢回應一聲,陡然間抛鞍脫蹬,身形飛起八尺,一招‘蒼鷹搏兔’迳往冷浩撲去。
不知天高地厚的冷浩,竟然怒喝一聲,抓起了兩把黃沙,猛向大漢打去。
這舉動實在大出意孫,大漢雖然一身武功,但在釋不及防之下,也被灑得滿頭滿臉。
大漢兩眼兇光四射,咬牙切齒地怒喝一聲:‘小狗找死!’雙掌一揚,暗用九成真力,轟然一聲,就向冷浩打到。
冷浩身無半點武功,大漢雖非了不起的高手,但若一掌落實,也要把他打得骨斷筋折,暴屍當場。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聽那老頭怒喝一聲:‘韓七!你敢不遵幫主法論?’大漢一聞此言,頓時心頭一頓,将擊出的九成真力,硬生生收回七成。
可是,就這殘餘的兩成真力,冷浩仍舊承當不起,只聽哇呀一聲,被震得飛出兩大開外,頓時失去了知覺。
暴風雨過去,大漠裏又恢複了沉靜!
夜深了!
淡月疏星,冷風蕭飒。昏黃的月色下,傳來陣陣微弱的呻吟!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那可憐的孩子,終于由昏迷中蘇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睡在一座小小的沙丘上,四周靜悄悄地,那兩個兇神惡煞的人沒有了!
他小小的心靈中,燃起了一股複仇的怒火,他要報仇,他要殺盡那迫使自己離家的壞人,他要……
小臉上露出一絲煞氣,微微一聲冷哼,強忍着滿身痛楚,支撐着站起了身形。
突然,他發現身體在不停地颠,就像騎士在馬背上一般。
怪!這是怎麽回事?他不禁凝視仔細地打量!
啊!他看到了一件奇事,他看到一件做夢也想不到的奇事。
四周的黃沙,像江水般向東急流,自己坐在一塊徑大方圓的沙丘上,而此時這沙丘,正像一葉小舟般在水面上飄浮!
這種不可思議的奇事,誰見了都會稱奇?
可是,冷浩在微微一愣之後,陡然想起爸爸以前常說的故事:
‘沙漠中有一種流沙,就像陸地上的河流一樣,可是流沙之中鵝毛不浮,人畜遇上之後,轉瞬便沒人流沙之中,活活悶死!’對!這就是流沙!
可是,這沙丘為會什麽不沉呢?
就在他沉思不解之際,突然間,耳畔傳來一陣藍狐怪叫,轉眼一看,啊!沙丘下伸出一只鬥大的怪頭!兩只拳頭大的眼睛,紅光閃閃,就像上兩盞明燈。
這是什麽?難道…..這就是父親所說的沙龜?思量中再仔細一瞧,可不是,沙丘的四周,伸出四只巨爪,正像巨槳一般,在不停地劃沙疾行。
他這才知道,先前被大漢一掌震飛之後,便即落人流沙之中,照說早該沉人沙下,可是無巧不巧在落在這只巨大的沙龜背上,這才僥幸逃得一命!
可是,現在已成騎虎難下,難道還能永遠呆在龜背上不在。他左思右想,也找不出脫身之計,心中焦急萬分。
月亮落下去了!
滿天的繁星,漸漸的天際消逝!
一絲晨光,從遙遠的天邊升邊,晨風吹拂,朝霞滿天,沙漠中的黎明,有一種神秘的色彩。
在初升的朝陽下,冷浩發現四周的情況,已經與前大不相同。
這只巨大的沙龜,不知何時,已爬出了那道滾滾流沙,此時正在嗟峨嶙峋的亂石之間馳行,四足揮舞,霍霍生風,這樣龐然大物,行動時竟然快逾奔馬。
他知道這種沙龜兇猛無比,因此緊伏龜背,一任它振足飛馳,不敢稍動。
如此一連兩個時辰,已來至一處波光潋豔的池旁,水池方圓十畝,四周長滿了不知名的淡黃蔓草,正西方有塊晶瑩如玉的巨石,而這只沙龜就在巨石後十多丈外停下。
他悄悄地由龜背上溜下。
微風吹拂,池水中泛起陣陣漣漪,水面下金光閃閃。似乎有千萬游魚,在沖波趕浪,往來追逐。
他雖然連遭慘變,悲苦萬分,但此時此地,突然發現這一泓池水,那一股興奮之情,仍舊無法壓抑。
只見他偷偷地繞到池邊,蹲下身形,正待伸手捧水,痛飲一番。不知怎地,就在兩手剛剛觸及水面之時,頓時面色陡變,向後連退數步。
原來池中閃閃金光,并非游魚,乃是成千累萬的金色小蛇,此時正萬分攢動,紅信吞吐,不時發出噓噓怪嘯,端地獰惡無比。
冷浩那見過這種場面,一時間被吓得目瞪口呆,出聲不得。
事實上幸虧他未曾出聲,若非如此,恐怕早已身受那萬蛇攢心之苦了。
冷法雖然膽大,至此也不敢再事逗留,身形一轉,就大踏步向西而去。
突然,一陣怪異無比的幽香送入鼻端,使得他情不自地停下身形。
略一審視,就知這不可名狀的香風,乃是由那塊晶瑩的巨石上飄來,就在那大石頂端,生着一株尺多高的小草,一莖三葉,奇清絕秀,随風飄灑之際,幽香四溢。
那葉片頗似蘭花,但卻紅似火,二條全線,由葉大直達葉柄,顯得頗為悅目。當中一莖挺拔,就在莖稍生着一枚大如龍眼的青果,風送幽香,沁人心脾。
幾日來饑渴勞累,思飲一滴清泉而不可得,現在一眼看到這芳香四溢的異果奇葩,那還不饞涎欲滴,食指大動。
冷浩不逞多想,一邁步,就向那大石走去!
可是,當他看到那只巨大的沙龜之後,不由驚然一驚,這龐然大物,此時正雙目圓睜,如醉如癡地緊盯着那枚果實。
冷浩一時間,真不知如何下手,誰知就在此時,遠處突然出現兩條人影,快如飄風般電射而來,他連仆身在亂石之中隐住身形。
領前之人,是個五短身材的老者,後頭跟着一個身着黑衣,四十來歲的壯漢,二人來至池邊,目光向四周一掃,黑衣大漢陡然冷哼一聲:‘江湖傳言“落魂池”危機四伏,有去無回、依我錢多看來,也無甚出奇之處,不過那“金線血蘭”是否…’他正在旁若無人地侃侃而談,誰知言猶未畢,陡見水翻騰,波光連響,百十點金星,如同群蜂出巢一般,全向他電射而來。
原來池中金蛇,俱都是天生盲目,不過聽覺異常靈敏,一聞人言獸吼,便射出水面,群起而噬。
那大漢未料及如此,頓時被兩條金蛇攢入口中,其餘的也都叮滿全身,吸血吮脂,怪叫,厥狀慘不忍睹。
似此情形縱是銅澆鐵鑄之人,也無法忍受這般慘痛,只見他滿地亂滾,哀號不絕。
無奈號叫愈烈,來蛇愈多,不消盞茶分,已經只剩下一堆白骨,群蛇飽餐之後,這才昂首吐信,緩緩向池中游去。
冷浩只看得心涼膽顫,冷汗淋淋。可是,那與大漢同來的矮瘦老者,不但在一旁袖手旁觀,反而出乎意外地面露得色。
只見他用那雙鼠眼,向四周細一打量,便即小心翼翼地向池邊走去。
誰知他行約數步,突然雙眉緊皺,滿面俱是痛苦之色。
原來他此時正踏入一片蔓草之中,那片蔓草,細如毛發,色呈淡金,原本像地毯一般,平鋪地面。
孰料一經發覺有人踏人之後,頓時無風自起,如同活蛇相似,将那人一只左腳緊緊纏住。
那瘦小老者,雖然用力掙紮,仍然無法脫身,只見他眉頭一皺,反手摘下背上長劍,猛向足踝揮去,只見鮮血橫濺,左腳竟齊足踝處應聲落地。轉瞬間,那菲綠的蔓草直變得枯草似的。被風一吹,竟随風而去,蔓草叢中現出數塊半腳掌大的空地。那瘦小老者,立即以劍代足,在那數塊空地間跳、閃、騰、越,竟行至了那巨石邊緣。剛欲振身飛上巨石,卻聽得‘忽啦’一聲,巨石後飛出一只碩大的蒼鷹,直向那老者振翅撲去。那老者忙單腳尖觸地,抽起長劍,向那蒼鷹刺去。殊不知,那蒼鷹甚是靈巧,半空中一個轉身,竟自改變方向,向老者的後頸空門處撲去。那老者此時性命相關,竟忘了腳下蔓草的厲害,右腳向外一點,滑入了蔓草之中,當時,腳步一個踉跄,就欲摔倒,恰在此時,蒼鷹撲到,竟将他整個人抓翻在蔓草中。但在此同時,他右手斜刺出的長劍電刺入了蒼鷹的脅下。那蒼鷹一聲低沉的哀鳴,轉身直往那棵‘金線血蘭’撲去,雙爪如鈎,抓起了整棵‘金線血蘭’,爾後,向外吃力飛去。此時,那矮小老者全身早已被蔓草纏死,奄奄一息,閉目待斃。殊不知,那蒼鷹也因傷勢過重,飛至冷浩上空時,竟從空中下摔了下來,那‘金線血蘭’也恰巧落在冷浩身邊。
這瞬息間的巨變,冷浩直看得魂飛魄散,現眼見那一紅似火的‘金線血蘭’掉在了自己的身邊,一陣幽香也立即撲來,那本身空無一物的饑腸更加一陣燥動,忍不住伸手,拾起了那棵價值連城,幽香四溢的‘金線血蘭’,輕輕地将那顆如玉珠般的果實放入口中。頓時,只覺口中一陣甘甜,忍不住頓将整枚果實吞人腹中。冷浩再看那蒼鷹,竟雙目微睜,充滿了乞憐了目光盯住他。‘莫非它也想吃?’無忌心想,又轉身摘了一片葉子喂它食下。半刻,那蒼鷹竟雙翅頻振,深情地沖着無忌叫了一聲,瞬間,即消失在茫茫長空中。
無忌正自驚詫不已,突覺自己身體內氣血充能,真氣鼓動,忙起身拾起那剩下的兩片‘金線血蘭’的葉子,向外跨步走去。
剛走出約五十丈餘,陡聞一聲喊:‘小娃兒,站住。’無忌忙随聲望去,只見一青衣老者正盯着他上下打探。無忌自幼聰明、善良,一見此狀,知此青老者準又是要到那蛇池去的,忙道:‘老人家,別再往前去,那邊危險!’“小娃兒,你從那裏來?怎知那邊危險?’
無忌忙将剛才所見向老者簡述了一番。‘那“金線血蘭”竟被你吃了,你還一點武功皆不會?’那老者驚問到。
無忌忙應聲稱是。那老者盯住了無忌看了半響,突然,沉聲問道:
‘小娃兒,你這條命還想要不?’
無忌聞言大驚:‘老人家何出此言?’
老者道:‘服食“金線血蘭”後,體內會自發産生巨大的真氣,只有武林高手,才能功疏導真氣,引它沖破任、督二脈,方能功力措加,于身無害。否則,只有被真氣脹破身軀而亡。’接着又道:‘我看你心存宅厚,你若肯拜我為師,老夫就運功替你化解。’無忌本來就心急報仇,聞言大喜,翻身就拜‘師父,請受徒兒冷浩一拜。’青衣老者道:‘事不宜遲,現在老夫就替你運功導氣。’說完,命無忌坐下,他雙手輕輕一按,即抵住無忌背上命門大穴,無忌怎知,這青衣老者此時,只要勁力一發,他就将死于非命。且這老者又是武林中第一怪傑,但最最緊要的,還是他心頭一片白紙……毫無半點患得患失之心。
獨指飛魔項間漸漸流出了冷汗,鼻息間發出沉重的呼吸,抵在冷浩命門上的手掌,也感到微微顫抖……
現在,他又猛吸一口真氣,眼神中露出凝重之色……
冷浩呢?他仍舊是一無所知地保持平靜……
他感覺到體內的真氣,現在已加快了流動。
那停止的地方,加重了壓力,頗有脫困而出之勢。
終于,那雄渾的真氣,像是大水潰堤一般,迅速地流遍f全身。
堤防崩潰了,從來沒有到達的地方,現在也被那洶湧的內力彌漫了!
他怎會知道,這冷傲怪僻的獨指飛魔,已經拼耗真元,替他打通練武之人,夢寐以求地任督二脈了呢!
真氣在體內轉一大周天,冷浩感到心舒體暢,一切不舒服的感覺,都在轉瞬之間化為烏有。
獨指飛魔的手,離開了!
他歡欣鼓舞地由地上一躍而起。
突然,他感到一陣無比的悸動……
他看到師父盤膝坐在地上,蕭蕭白發上挂滿了汗水,散亂的眼神,迫促的呼吸,就像是久卧床塌的病人。
他知道師父如此疲累,完全是為了自己…
在他那天真渾厚的心靈中,感覺到無比的歉疚……
悲哀籠罩着他那清秀的小臉,晶瑩的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他嗚咽着喚道:“師父!這……都是忌兒不好,把你老人家累成這個樣子,這…全是忌兒的罪過!’武林中令人聞名喪膽的邪魔,被這份純真的赤子心情打動了,他眼中露出慈祥的光輝,柔和地笑道:‘你異禀奇資,更難得天性渾厚,看來我老睛元花,這一番心血沒有白費!’他重傷之體,疲倦之身,至此哇呀一聲,噴出了滿地鮮血。
冷浩駭然心驚,惶惑不已的叫道:‘師父!你……是怎麽啦?’獨指飛魔用衣袖擦于嘴角上的血跡,哈哈朗笑道:‘師父一時用力過度,引發了內傷,沒有什麽要緊!’威懾武林的獨指飛魔,居然身負如此沉重的內傷,冷浩怎不心涼。電光火石之間,他想起了父親常講的江湖轶事:
江湖中武學最高之人,首推乾坤五霸,而乾坤五霸之中,似乎數獨指飛魔南蒼海功力最深。
多年以前,乾坤五霸相約在黃山始信峰比武較技,争奪那武林第一寶座,确實是轟動一時的武林大事。
第一場窮神鬥醉鬼,暮鼓鬥晨鐘,較技三日,雙方各出兩千餘招,但仍沒有分出勝負,最後握手言和,拈鬥再戰。
誰知事有湊巧,第二場拈鬥結果,又輪到窮神公孫醜鬥那石鼓和尚,醉鬼商弦則碰上了銅鐘道人。
三日期滿,仍然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
等到第三次拈鬥之際,四人已精疲力竭,獨指飛魔南蒼海兩次輪空,此時不願乘人之危,乃毅然宣布退出,約定二十年後重決勝負。
可是,他在臨去之時,卻運用獨門武學‘天魔指’,在峭壁頂端印了一掌。
那一份超絕身法,雄渾指力,竟令乾坤五霸中的其餘四人自嘆弗如。
這一場比試,雖然沒有分出高下,但江湖人物,無形中已把獨指飛魔尊為武林第一高手。
這些事在冷浩心中浮起,情不自禁地問道:‘師父!你……身負內傷?是什麽人能…’他話剛出口,陡然想起如此問法,豈不有損師父威嚴?是以小臉一紅,頓時住口不言。
獨指飛魔見狀哈哈大笑,笑聲狂聲高昂,但卻充滿了凄涼孤獨之感,似乎有滿腹悲憤,要笑聲來發洩一般。
俄而笑聲一斂,滿面肅顏道:‘忌兒!你是問什麽人能夠有此功力,能夠将為師父擊傷嗎?’冷浩微微點首。
獨指飛魔雙眼射出寒森森神光,冷哼一聲道:‘普天之下,能夠勝過我獨指飛魔一招半式之人,恐怕是鳳毛磷角,只是那班卑鄙的懦夫,哈!哈!終有一天,我要讨還這筆血債!’說到這裏話鋒一轉,目注冷浩沉聲說道:‘忌兒!可肯為師父讨還這筆血債?’冷浩一腔哀愁,滿腹悲憤,想不到自己這不可一世的師父,竟也滿身血債,聞言熱血沸騰,雙眉倒豎道:‘師父!只要你把真像告訴忌兒,縱是赴湯蹈火,忌兒也要辦到!’他說時滿眼怒火,嘴角上泛起一絲煞氣,活脫脫好似獨指飛魔的化身。
這情形正對了獨指飛魔的味口,當下冷如寒冰的臉龐一陣抽搐,發出令人心悸的笑容,緩緩地說出自己負傷經過:
獨指飛魔南蒼海,不但武功超絕,而且辛辣無比,懲奸除惡,向來不留餘地,江湖上黑白兩道,喪在他手下的不可勝計。
十年之前,他接到‘七鳥幫’之邀,在雲中山冷月坪一清舊怨,他藝高人膽大,如期赴約。
可是,集結有冷月坪上的武林人物,除去七鳥幫之外,其餘黑白兩道高手,竟然不下六十餘人。
這些人,俱都是為他而來。
于是,冷月坪上展開了一場空前慘烈的搏鬥,可是根本不公平,最最可恥的打鬥。
獨指飛魔在這些高手圍攻之下,雖然連斃四十餘人,終于寡不敵衆,身負重傷,潰散而逃。
參加這一場圍殺生還之人,一方面畏懼獨指飛魔卷土重來,二方面也覺面上無光,所以對當時之時,俱都諱莫如深的絕口不提。
獨指飛魔避地療養,但因當年負傷之後,又複強提真氣連展絕學,是以元氣虧損甚重,竟至無法複原。
就在他心灰意懶之際,突然想起早年路經大漠,發現落魂池畔一塊巨石之上,生有一株金線血蘭,默計時日,當在甲子年谷雨之日成熟。興奮之餘,急忙速裝就道。
誰知造化弄人,一步來遲,那百年罕見的金線血蘭,竟被身無半點武功的冷浩得去,使得他重新堕入失望的深淵。
可是,冷浩那一片赤子之情,終于改變了他的主意,他明知自己已經活不了多久,他仍舊收下了這個徒兒。
他要和命運搏鬥,他要把一身曠世絕學傳給愛徒,他要把自己的生命,在愛徒身上複活。
這一番話說完,把冷浩感動得淚流滿面道:‘師父!忌兒真正該死,假如忌兒知道你老人家需要這株血蘭,當時就是渴死餓死,也不敢糊糊塗塗地把蘭果吃下,只是現在……只剩下兩片蘭葉,就請師父……’他取出那兩片蘭葉,由不得小臉通紅,心中暗暗懊悔,暗忖:‘蘭實已經吃下去了,現在光拿這兩片葉子,豈不讓師父笑話?’誰知事實不然,獨指飛魔一把接過那兩片紅葉,滿面欣慰呵呵大笑:‘我只當你把這株血蘭連要吃掉,想不到還留下兩片蘭葉,唉!看來為師又可以在世上多留兩年!’冷浩一見師父高興,當下拍着小手笑道:‘早知道蘭葉如此有用,當時真不該讓那大鷹糟蹋了呢?’他哪裏想得到,日後斷腸峽上,若不是這只金鷹,那裏還有他的命在?
獨指飛魔服下兩片蘭葉,略事打坐之後,便即詳詢愛徒身世。
這一問,又勾起了冷潔無限悲傷,當下流着眼淚地把自己身世訴說一遍。
獨指飛魔為人外冷內熱,聽到那位冷婦人舍身救子之處。也止不住心情激動,唏噓嘆息。
若依他往日性格,怕不早就攜帶愛徒,千裏尋仇,把這滿天疑雲,訪查得明明白白……
可是,一想到重傷之體已經不久人世,頓時把滿腔熱血,化成了四九寒冰!
哈!一切的一切,都等愛徒成人之後再說吧!
大戈壁裏重又吹起了狂風,飛舞的黃沙,遮斷了人們的視線。
可是在漫天覆地的黃塵裏,仍可看到兩條隐約的身形。
面冷如冰的老人,攙着個清秀的孩子,他們,正是那震撼武林的怪傑與那個劫後餘生的孤雛。
兩人的腳步,是無比的輕捷,就連那毫無武功的冷浩,行動間也是飄逸異常,當然,這都是血蘭的功效。
不過,假如留神細瞧,就可以發現兩人的眸子裏,全都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感情。
那是欣慰,也是悲哀,在無限喜悅之中,有一份抹不掉的凄涼。
他們要在這火傘高張的沙漠裏,去搜尋當年母親埋骨之所。
他們沿着那條流沙疾行,沉重的悲哀,壓得冷浩說不出話來,孤僻冷傲的獨指飛魔,也被愛徒感染了。
靜靜地,靜靜地,只有黃沙的呼嘯,混和着輕微的腳步聲。
他們不時停下腳步,翹首四望!
可是,無垠的大漠裏,仍舊着不到半點人蹤。
夕陽,漸漸地偏向西方,一天的時間,又快過去了!
白雲下,沙丘後,有幾只巨鳥在飛騰,叽叽喳喳的鳴聲,顯得異常刺耳。
這是烏鴉?不!這是沙漠中專門啄食死屍的兀鷹。
‘咦!’
沉默的孩子,發出那聲驚咦之後,飛快的從黃沙裏拾起一只水壺,他仔細地端詳一番,突然叫道:“師父!你看!這……就是我那天丢下的水壺!’獨指飛魔一陣激動,他猜想得到,沙丘後那群兀鷹一定在争食着一具死屍,而那具死屍,極可能就是那舍身救子的婦人。
他不忍心讓孩子看到那付慘狀,他想阻止……
可是,冷浩已飛快地奔了過去。
那一群兀鷹,帶着凄厲的叫聲飛開了,沙乒後留下一具死屍。
不!那該說是一具骷髅,因為屍體上血肉,已被兀鷹啄食殆盡,只留下那具白慘慘的枯骨。
白骨上染滿了紫黑色的血跡,黑洞洞的眼眶,獰視着天上浮雲,似乎有滿腹心事,要向蒼天訴說。
他要說什麽呢?現在已無人知道了!
狂風吹來,似乎仍舊有一陣刺鼻的血腥。
可憐的孩子,他跌跪在黃沙上,他沒有說話,更沒有流淚,只有兩只清澈的眸子,射出一絲怨毒的光芒。
這具骸骨,難道就是那偉大的慈母?
這一天來到銀川,獨指飛魔與愛徒宿店之際,突聞鄰室傳來一陣粗曠的聲音:‘老九!這事說來真叫人不敢相信,你說,那與人不仇,與世無争的八鬥先生,怎麽會突然之間失蹤了呢?’冷浩離家之際,就懷着滿腹疑雲,一聞此言,更加暗暗心驚,就在此時,那名叫老九之人微微冷笑一聲道:‘你他媽的這只笨熊懂個屁!不是我花豹子吹牛,那八鬥先生十有九成是發了一筆橫財,帶着妻兒大小躲起來啦!不然,那還會在失蹤之前,把莊中莊仆俱都遣散了呢?’話音一落,那只笨熊也嘶啞着喉嚨說道:‘哼!你他媽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問你,他能發多少橫財,值得離開那屋舍連雲的“潛龍堡”?’‘哼!你這只沒見過世面的笨熊,說起來真替咱們萬獸宮丢人,世上珍貴稀奇的東西多得是,潛龍堡那片莊院算個屁!’‘萬獸宮’三字出口,獨指飛魔陡然面罩煞氣,雙目之中射出兩道寒芒,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冷哼。
就在他這一聲冷哼之後,隔室人聲頓歇,呼拉一響,房門已被人踢開,一顆又肥又大滿臉橫肉的腦袋,從門縫中探了進來。只見他兇神惡煞似地嘿嘿一聲冷笑。
‘好不知死活的老狗,大爺們談話,要你哼個什麽勁?起更之後,北門外土地肩聽候發落,如敢不去……’獨指飛魔将頭一揚,冷意澈骨地接道:‘請問大爺,你老人家打算怎樣?’那人身形一閃,已由門外飄将進來,只聽怒叱一聲:‘如敢不去,我黑熊曹安就要……’他話到口邊,陡然發現眼前這老人,滿面寒冰,眼神知刀,情不自禁的身形向後一撤,驚惶萬分道:‘你……你是什麽人?’冷浩在旁冷笑一聲:‘憑你這種貨色,哪配問我師父名諱?不想死的快給我滾出去!’黑熊尚未開口,屋外又響起一聲狂笑:‘天底下竟有這些不睜眼的東西,居然找碴兒找到萬獸宮頭上來了!好!我花豹子李彬倒要看看你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風聲微響,一名豹頭環眼的大漢,又已由室外飄來,他雙足剛一落地,兩掌呼地一聲,突然攻出。
出招,亮掌,不但是又狠又辣,而且怪異絕倫。
獨指飛魔微泛冷笑,就在他掌臨面門之際,陡然右手一拂,一片勁疾冷風,猛撞而出。
花豹子只覺手腕上痛如刀割,頓時身形連退三步,一絲冷汗,由背脊上滾滾而下,兩眼中滿是詫異之色。
獨指飛魔又是曬然一笑道:‘難道你這畜生,也就只有這點道行?’黑熊、花豹,俱為近年來崛起江湖的萬獸官五大神獸之一。平日威風八面,那曾受過如此譏嘲,聞言濃眉倒豎,兇性勃發,嘿然一聲,同時攻到。
這一次出手,二人俱都用上十成真力,在這鬥室之中,确是無可遁形。
但獨指飛魔是何等人物,雖見兩人全力施為,依然端坐如故,恍似未見一般。
不過冷浩立在身後,眼見那兩個大漢,出掌帶起呼呼風聲,倒真替師父暗暗耽心。
誰知就在他心神一分之際,兩個大漢又複問哼一聲,雙雙退至門邊。
獨指飛魔到底如何出手,不但冷浩未曾看清,就是黑熊。花豹,自己也不知如何被人家擊退。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知今日碰上了紮手人物,不過平日兇橫已慣,那肯就此罷手,雙雙怒喝一聲:‘老狗!有膽的報上名來!’獨指飛魔冷笑一聲;‘你倆個真起知道老夫姓名?’花豹子李彬怒叱一聲:‘難道你這老賊是個沒有名姓的人物?’獨指飛魔突然仰天大笑,雙掌一揚,露出那只又粗又長的指頭,嘿嘿冷笑道:‘看你倆年逾三十,大約老夫這只指頭你當有過耳聞?’黑熊。花豹,那等兇橫之人,一見這獨指頭,頓時渾身顫抖,驚惶失聲道:‘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