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簡。斯圖爾特火冒三丈,字面意思上。狂怒讓這個火系異能者熊熊燃燒,異能開到了最大,若非她水系異能的副官緊跟其後,一場火災近在眼前。将軍與她的軍隊配合着勉力收束狂奔的獸群,他們總算及時出現,沒讓住在林中的人都死在這場無妄之災下。
她一眼就看到了造成這一切的人,蘇利文小姐浮在空中,随意将兔子屍體抛回地上。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安娜偏了偏頭,對他們揮揮手。
“蘇利文小姐為什麽在這裏?”簡強壓着怒氣質問。
“你們不給開城門,我就爬出來了呗。”安敘回答。
“你到底在做什麽?!”
“打獵啊。”
“你管這叫打獵?每種異獸都有活動範圍,你橫掃半片森林,讓它們像被打掉窩的馬蜂一樣發了瘋的亂跑,你不知道那會導致什麽嗎?”
“不知道,你告訴我?”安敘說。
在毫無惡意、不吐髒字地把人氣瘋這點上,安敘的水準已經登峰造極。将軍的牙齒咬得咯咯響,副官連忙替她開口:“那會讓獸群暴走,造成巨大混亂。”
“我都問過會不會影響生态平衡了,當初你可沒跟我這麽說。”安敘攤了攤手。
“住在林中的人可能因此沒命!”簡怒道。
“林中也有人嗎?”安敘挑了挑眉毛,“我以為提比斯的居民都在防線裏面。”
這下許多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林中沒有“人”,會居住在異獸出沒的城外的只有在法律上不算人的“罪民”。罪民與修道院的皈依者有些相似,但這些罪犯要麽沒有能打動修道院發放赦免的財富,要麽所犯罪行便是得罪了貴族或教廷,只能世世代代被流放戍邊。說來好笑,按照安敘世界裏的觀念來看,這些懲罰重到會成為獸潮來襲時第一批炮灰的人,罪行遠不如在修道院中逍遙的皈依者嚴重。
對貴族和教廷不敬的人(比如被侵害時沒有保持沉默的過激分子),自殺未遂或自殺者的親屬(膽敢浪費人類的資源并亵渎創造人類的神),食用禁藥妄圖獲得異能的人(主要是沒能成功還被發現或被人指證的平民),堕胎導致不育的omega(反人類罪,早年會被活活燒死,如今只被流放,法律真是仁慈了太多),以上這些人的後代,諸如此類。
塞缪爾侯爵以人手不足為借口,在獸潮季節讓這些人進入提比斯防線內部,挑選抗擊獸潮中表現出色的罪民,收編入邊境軍。他的女兒簡也持續了這一舉措,現在跟着将軍匆忙前來救援的士兵中便有罪民出身之人。他們對神眷者的話無法反駁,只是默默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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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看着他們去死的原因?”簡厲聲道,她本來就是個一點就炸的脾氣,怒火更勝麾下的士兵,“他們一樣在呼吸,一樣會流出紅色的血,獸潮來臨時一樣是提比斯防線重要的守衛者!”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神眷者冷酷地說。
所有人啞然無語,一時只有獸群四散奔走的聲音。神眷者的雙足依然沒有落地,她懸浮在空中,淺金色頭發在熱浪中飛舞,一雙近乎銀色的眸子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人群。随着年歲漸長,少女褪去了嬰兒肥,那張精致的面孔有着讓人心折的美貌,卻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和一直不合時宜的神情,美麗得讓人畏懼。
像天使,像精靈,像女妖,總之不像人。
一只被吓瘋的野兔慌不擇路,竟自投羅網地跑過神眷者腳下。雷光落在它的身前,接着身後,像只玩弄獵物的貓爪子,第三下才落到兔子身上。那道雷和看起來一樣可怕,完全是殺雞用牛刀,兔子的身體整個被炸成幾段。安娜。蘇利文掩了掩嘴,但面上漠然的神情半點沒變,仿佛想要裝出普通人類的驚訝卻失敗了。
她沉下#身,兩根纖細的手指在一段殘骸中攪了攪,拿出一塊碎肉,又撚掉多餘的部分,只餘下指甲蓋大小的晶體。她咦了一聲,饒有興趣地對着陽光看了看,一口吞進嘴裏。
将軍身後離得最近的副官抽了口冷氣,看着神眷者嘎吱嘎吱嚼碎晶核,舔了舔嘴唇,旁若無人地閉上眼睛,不久神采奕奕地睜開雙眼。大衛立刻明白了投#毒失敗的原因,無色無味無法檢查出來的晶核粉有用才怪,人家都能幹嚼生晶核啊!
這還是人嗎?他震驚地想,瞄了一眼将軍想看看她的反應。這個距離下只有最近的簡和大衛看清了剛剛發生的事,但簡臉上陰晴不定的憤怒顯然不針對晶核。大衛暗道不妙,将軍已經開了口。
“既然你認為凡人的死活與你毫無關系,”她緩緩說,聲音好似火焰燒灼後又被放進冷卻池的鋼鐵,已經在池底冷硬定型,“在天上的神聖之人不需要土地,不需要凡人,當然也不需要凡人織的布,凡人搭的屋子,凡人做的食物!離開吧!正如你不需要我們,我們也不需要你!”
副官沒來得及阻止她,最後通牒已經出口,再沒有回旋餘地。他在心裏嘆了口氣,認命地自我安慰道,将軍本來就不擅長虛與委蛇,不如索性撕破臉皮。簡幹脆利落地轉身,喝到:“收攏難民,治療傷者,我們回去!”
她的紅發和披風火焰般搖曳,腳步決絕,沒有回頭看一眼。
神眷者也沒叫住她。
如果旁觀者視角用着游戲中雄渾的史詩配樂,那麽安敘視角的背景音樂一定來自她家樓下廣場舞大媽的收音機,循環播放着動次打次動詞打次低端土氣沒檔次的BGM。
她這邊的經歷是這樣的:
副官不給開門,她背着莉迪亞爬牆出去。安敘如願悄悄爬過牆頭,不幸提比斯的城牆遠遠比她以往爬過的任何一個高大,下到外面三分之二高時這個體能上的戰五渣手滑了。她心裏哀嚎着別醒別醒,人品爆發,成功在摔成小餅餅前慢慢減速,像片羽毛般輕輕落地。脫去桎梏後雷電異能還真能讓人飛起來,感謝萬○王,感謝暴○女,感謝安安靜靜陪她下落沒有半路尖叫起來的淡定帝莉迪亞。
于是中二病少女開始愉快地享受足不沾地的PVE(玩家VSnpc怪物)生涯。她胳膊上挂着綁定奶,飛起來遠離了怪物反擊距離,而能飛行的炮臺法爺根本就是轟炸機,不要太爽。安敘奔着收集藍藥材料去,沒有向導找不到兔子,又聽說野兔都在兔子洞裏,便開始無差別甩雷轟地。兔子和一大堆不是目标的東西跑了出來,安敘也開始搖搖欲墜MP告急,連忙不顧準頭地炸了一堆,随随便便吃掉。沒放鹽的肉不好吃,好在雷轟完還能吃的部分都熟了,吃了真的回藍,可喜可賀。
邊境軍跑了出來,說她沒完成守城任務,這無理指責讓安敘摸不着頭腦。拜托,守城不是國王那邊的陣營任務嗎?她沒入陣營也沒接任務,本來就和她沒關系,自己出來開個荒刷個材料都不行?這公會簡直霸道啊,想打架嗎?
安敘正準備接受挑釁開始幹架,一只兔子忽然竄了出來。她劈了,劈了兩次都沒劈到,第三次用力過猛炸得粉碎。安敘有點小尴尬,放狠話階段出現這麽掉鏈子的事情,裝逼不成變逗比。不行,這麽多人在看着我要保持冷靜,下意識捂嘴也就罷了,表情千萬不要變,裝作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對就是這樣。咦,那塊吃下去有用的肉裹着晶核嗎?晶核是藍藥材料?之前設定書上不是說不能吃?算了,都吃了那麽多次,要嗝屁早嗝屁了。總之再試試看。唔,能吃。效果不錯哎?果然起效的是這個部分!
然後簡就生氣地走了。
安敘看着離去的軍隊與漸漸散開的獸群,站在空地當中,仿佛在網吧酣暢淋漓地打完一局游戲,拿下耳機才發現周圍空無一人。她有點迷茫,用胳膊肘戳了戳莉迪亞,問:“她怎麽啦?”
莉迪亞誠實地搖頭。
安敘聳聳肩,只好将之歸結為國王陣營的NPC也很容易生氣,又礙于PK限制不能爽快打架。她腦袋一抽,忽然覺得自己拐進了戀愛支線,不小心選錯選項,只能一臉傻叉地看着妹子原因不明地氣憤走掉。這想法讓她自己樂了一會兒,甩了甩手,想想果然還是算了。
安敘并非對戀愛部分無感的戰鬥狂,在主線之外,她也很樂意挖掘各種支線,能為了收集所有隊友的所有戀愛結局,硬把一個戰線頗長的戰鬥游戲玩十幾次。她能在沒有攻略的情況下認真給每一個角色做筆記,歸納揣測出性格、喜惡、flag(特殊事件)位置等等,全論壇首破關成就不在話下。
攻略王少女在心裏換算了一下,如果這是個有戀愛支線的結局,攻略對象大概已經出現了克裏斯、蘭斯、愛絲特、莉迪亞、簡五個。你問攻略對象的選擇依照什麽?當然是顏值啊!不然按照好感度的話蘭斯怎麽可能混進去,那個只有臉可愛的家夥只想打出R18G的獵奇虐殺結局啦XD但即使是顏值達标、好感度充分、可以繼續的角色,安敘也并沒有“打出好結局”的心情。她最喜歡的那個存檔已經壞掉了。
安敘依然想念阿鈴古的那個夜晚,明月高懸,繁星點點,而身邊的人比月光更加皎潔。她想念克裏斯的手藝,想念他微笑的樣子,想念他的大道理和小無措。甚至可以說,安敘渴望着克裏斯,從他高潔得仿佛脫離現實的願望,到他被泥淖似的現實啃咬的痛苦——一切。它們融合在一起,變成一縷似有似無、讓人夢引魂牽的氣味。
發帶在轉場時消失,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克裏斯依然存在,這事安敘早就想通了。只是沒有克裏斯的夢,攻略人物也沒什麽意思。或許今後還會出現更棒的新人物,或許這種心情不久之後就會消失,但不是今天,不是現在。
說是冷漠也好,器量狹小到不能兼顧也好,安敘一直是個對關注的東西以外的一切毫不在意的人。哪怕她知道什麽是罪民,知道簡的生氣的理由,也并不會想去補救。最想攻略的人不能攻略,安敘便放棄了攻略人物、刷陣營威望、建設營地的支線,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刷怪練級上去。
她并沒有什麽明确的目标,總之先變強,她覺得在這裏得到力量就像在現實中努力賺錢,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萬萬不能。沒什麽不好,安敘每天都過得充實愉快。
只是偶爾在練級的間隙,某些沒事幹到胡思亂想的時候,安敘會忍不住開始遐想:在克裏斯所在的那個夢中,他是不是正在為他的偉大理想而努力呢?
不能被甩下啊,為了或許永遠不會出現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