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地蹴鞠
平景七年冬,江國第四位皇帝明仁宗甕,年僅四歲的太子長孫宜林繼位,史稱靜慧帝,改年號昌平。因新皇年幼,群臣上書太後,提議封端王為攝政王,輔佐新皇治理朝政。原以為蕭太後不會同意大權旁落落入異姓王之手,誰知第二天,興慶宮傳來消息,稱太後懿旨,封端王秦戰為攝政王。至此,攝政王繼位,并以雷霆手段平複了朝堂內的洶湧暗潮以及鄰國上淵,北韓以及漠北拓跋的邊境試探。诏令一道接一道從承明殿發出。
朝堂上風風雨雨,而朝堂下的百姓依然過着和平常一樣的日子。只是偶有一兩朵浪花的泛起,卻不被臨京的人們所重視。
江國位北,冬多有雪。這不,端月裏下了好幾場大雪。寒冷的天氣使得臨京的達官貴人們都窩在家裏。岚芷一身粉玫色的雪狐棉衣,芙蓉祥雲百花褶裙,溫潤的玉簪绾起墨色的青絲,雙手籠着湯婆子,略顯嬌小的身子倚着紅木做的窗子,眼神迷離的望着窗外不遠處臺岩下的鳶蘿花。那鳶蘿花花開五瓣,花形嬌小,顏色嫩黃,遠遠看去像是一顆顆的五角星。嬌小的花在料峭的寒風中瑟瑟不已,這一幕,讓岚芷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記憶的殘卷慢慢翻開,仿佛是遙遠的不知多少歲月的故事一樣。前世的自己,是一名家境貧寒的大學生,因為是孤兒,所有自幼便接受別人的資助讀書,好不容易大學畢業,在經歷了艱苦的創業之路之後,成為了該市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可是命運仿佛就是那麽無情,當自己以為終于能過上好日子的時候,突然襲來的一場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的車禍讓自己來到了現在這個世界上。成為了禮部侍郎的女兒白岚芷。想到這兒,岚芷微微的笑了。上天對她還算寬厚,大抵是想補償她上一世悲苦的人生吧。這一世,給了她一個溫厚的爹,白楠屏僅有一門妻子,而且夫人早逝,僅留下白岚芷一個女兒。所以,生活在白家,岚芷并沒有遭到那些所謂的庶嫡之争,姨娘殘害等等這個時代所特有的血腥之事。
屋內有兩三個丫鬟燒着暖爐,青兒看見岚芷倚着窗戶吹風,便走了過去。
“小姐還是回內堂吧,這外間風大,着實是冷,我已經叫蓮兒往內堂多放了兩個香爐,在小姐的被子裏也放了暖香爐,小姐要不要進去躺會兒,驅驅寒?”
“不了,我就在這呆着,成天就躺在,我這身子都快散架了,我在外間走走,吹吹風,好歹,總有些精氣神兒。對了,你同我說說最近臨京有什麽新鮮事?”站的太久,岚芷就着旁邊的軟榻便斜倚着。青兒接過小丫鬟端來的暖湯,遞給岚芷。
“小姐,這新鮮事嘛,還不都是那幾個公子哥兒搗弄出來的啊,前些天聽說又要在這幾日,趁着大雪,忙活什麽雪地蹴鞠,連邵陽公主都吵着太後要參加呢?”
“蹴鞠?看來,這幾個公子哥兒,早就被這天氣悶壞了,都等不及開春了。”岚芷微微笑道,臨京是江國的帝都,王侯貴公多居于此,自然就有了這些好玩的公子哥兒。
“是啊,再過一個月都已經是季春時節了啊,小姐今年也及笄了,也可以參加三月三的踏春了,呵呵。最好啊,是遇見什麽心上人,咱府內好久都沒什麽新鮮事了啊。”青兒挪揄道。
“誰說白府沒有新鮮事了?”一身清越的女聲傳來。只見一身穿金絲杏襖,淡藍祥雲軟裙,身披大紅狐裘的女子泰然走入,她一身氣勢赫赫,臉上卻挂着神秘的微笑。看得出,此女子應是懷有武藝,如同北國烈烈狂風一般的巾帼女子。
一聽這聲音,岚芷臉上的微笑更為明朗了。
“哦?白府有何新鮮事,竟然勞動護國公的千金來我這小院?”岚芷起身,示意青兒拿些暖湯來。葉心是護國公幺女,上有三個哥哥,自幼與岚芷交好。兩人年齡相差無幾,平日間也常往白府跑。
葉心解下大裘,笑吟吟的道:“這次你可得好好招待我,聽我爹說,攝政王剛剛下了诏令提你爹做太傅。怎麽樣,這下白府出了一點新鮮事吧?”
“是啊,是出了點新鮮事,今晚你就留這兒吃飯吧!我讓廚娘給你燒點你喜歡吃的菜。”岚芷臉上雖在笑,可心裏還是忍不住為白楠屏擔憂,朝中局勢不明,這時候升官,倒不知是好是壞了,帝王心,不可猜啊……
傍晚時分,白太傅才匆匆從皇宮趕回,一到家,便看見自己女兒和護國公千金已經備好一桌子菜等候自己了。當下便笑意盈盈的坐下吃飯了,順便把當太傅一事告知女兒。
飯後,葉心便回府了,臨走時還邀岚芷後天去玩雪地蹴鞠,岚芷本是不愛運動的性子,倒是在屋裏悶久了,也願意出去轉轉。當下便同意了。
日子閑閑的被岚芷浪費着,她看着青兒和幾個丫鬟為了她明日出府在那兒倒騰衣裳。便出聲道:
“費那勁做什麽,不過是去看看熱鬧,和平時一樣就好。”
青兒回過頭甜甜一笑,“小姐,如今都及笄了,自然應當注意出行時的打扮,說不定吶,明日過後便有公子上門提親了。”
“哈哈哈哈……”一衆丫鬟打趣的笑道,岚芷倒也不理睬這些大膽的丫頭們。想了想,自己活了兩世,都沒有過嘗過愛情的滋味,可這古代的女子,婚姻大事向來不是自己做主的。不過,爹就自己一個女兒,從小疼愛有加,應當會遵循自己的想法吧。想着想着,這一日便匆匆過去了。
到了與葉心約定的日子,一大早,岚芷就被青兒叫醒了,然後一衆丫鬟在她身上搗鼓。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雪白的長襲紗裙緯地,外套玫紅錦緞小襖,邊角縫制着雪白色的兔子絨毛的佳人便出現了,秀麗的青絲被绾成了很好看的飛仙髻,加上一只蝶戀花步搖,一對蘭花蕾形耳墜,稱的白皙的肌膚更光彩盎然,再加上一雙杏白色繡花錦蜀鞋,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有靈氣。丫鬟們很知道岚芷的喜好,所以着裝既不太複雜也不太單調,在這冬日裏,倒是一道風景。
岚芷和青兒一出府,便看見葉心在馬車上沖着兩人招手,近了才吟吟道:
“妹妹今天是要去豔壓群芳的麽?打扮的如此漂亮,當真是如青兒丫頭所說,準備招個夫婿麽?”馬車緩緩開動,岚芷坐在馬車上緩緩道:
“是啊,妹妹打算去豔壓群芳,順便招個夫婿吧,姐姐你覺得兵部尚書的二公子韓雲怎麽樣?”
葉心一聽這話臉色大變,忙說:“啊,好妹妹,你容貌絕世,才情又好,這臨京上下誰不知道你第一才女之稱,追你的人肯定一大把一大把的,你……你就放過韓雲吧……”聲音到最後幾乎是微不可聞,最終湮沒在岚芷澄明的目光中。
青兒在一旁掩嘴偷笑,只有咱家小姐才治得了葉小姐。葉心喜歡韓雲的事,全京城都知道,有的說葉心身為女子,不知羞恥,有的則是贊揚葉心性子豁達直率,性情中人。但是不管外界傳言如何,也不管韓雲對葉心是否有所心意,岚芷都知道,他倆是不可能的。如今朝堂表面似乎是一片寧靜,實則暗潮洶湧。姑不論蕭太後肚子裏打的什麽主意,單單朝中諸王公貴族變成了一股股勢力。其中葉心之父護國公一派便是一股強大的勢力,另外兵部尚書,左右二相等等均是一股股不弱的勢力。葉心與韓雲如果成婚便是護國公與兵部尚書的聯合,這一結果是攝政王乃至蕭太後都不願看到的。想到這兒岚芷微微嘆了一口氣,既為自己多年的姐妹,也為天下所有身不由己之人。
旁邊的葉心見岚芷嘆氣,誤以為她真生氣了,又忙忙道:
“好了,靜晚,是姐姐的不是,不該拿你取笑了,我這裏有些松露坊新做的芸香糕,你嘗嘗。”靜晚是岚芷的字,聽到葉心語氣松軟,當下也不捉弄人了,微微一笑便接過糕點。葉心見這情形便松了一口氣。
馬車緩緩前進,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宜蘭院。這宜蘭院雖名為院,卻是皇家的地方,這地方圈了三分之一的湯岐山,裏面有一片寬闊的草地,能容納上千人。此刻的宜蘭院,被天公賜下的雪衣包裹着,銀裝素裹,晶瑩剔透,露出別樣的美。岚芷跟着葉心來到一處人多的地方,只見眼前的男男女女都是錦衣華服,一個個都是家世顯赫之人。仆從們都在一旁清理場子和搭帳篷,畢竟還是有許多名家小姐,也不是人人都能如邵陽公主與葉心一樣敢與男兒們一同蹴鞠的。岚芷正同葉心說着話,只見對面走來幾個公子哥。為首那一人一身繡着刺金琉璃紋玄衣,眉眼如畫,氣質軒朗,左側一人一身天青色長袍,看似普通,但卻有一股溫潤公子的味道。右側一人則是氣質最不搭的,他身着靛青色長袍,領口和袖口都繡着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着一枚白玉,上刻一朵薔薇。烏黑的發束起來,帶着頂嵌玉小銀冠。說他氣質不搭,岚芷倒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光論面相,這三人不分上下,均是大好的美男子,但是前兩人都是讓人感覺心安的,獨最後一人,給人一股疏離的味道,仿佛千年的古剎,帶着青燈冷佛的孤獨,但又仿若融融的岩漿,一碰既是灰飛煙滅。岚芷怔怔地望着,直到與對方微涼的眸子相觸,才生生移開了目光,微微嘆了口氣。
“姑娘為何事憂心?”那男子目光灼灼,略感好笑。
岚芷擡頭,一雙晶亮如水的眸子映入男子的眼睛。
“為生命中不可遇見之人。”
“哦,你是在說我嗎?”
“是又如何?”
男子不語,微微愣了一下,而後轉頭離開,人生中第一次,他如此驚訝于一個女子的一句話。
岚芷望向男子的背影略略的思索。
“啪啪!”“太傅千金果然聰明伶俐。”先前為首的玄衣男子沖岚芷微微笑道。
“不過是一番非議,世子盛贊,靜晚是愧不敢當的。”岚芷微微颔首,從小到大,因父親是禮部侍郎,所有這禮儀岚芷是學的很像樣的,像剛才那般也大大不像岚芷平常的性子了。岚芷也不清楚為什麽,話就那麽出口了。
聞言秦歌上前,把臉湊到岚芷的臉面前,兩個人挨得近的不能再近,之後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說完邪魅一笑便走了。岚芷表面上楞楞的,心裏卻在腹诽都是麻煩精,誰沾誰倒黴。果然,岚芷卻是不知,剛才那一幕卻是被有心人看了去。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妹妹你就好好等姐姐凱旋而歸!”葉心也學着秦歌的樣子挪揄道。青兒看着這情形經不住捂嘴偷樂。果然,只見岚芷盈盈走到那三人之中留下的最後一人跟前,只開口軟軟的喊了一聲“韓大哥”,就聽見葉心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拉着韓雲就開溜,臨了還能聽見韓雲一聲“白小姐好”以及“白小姐再見”解決完這群人,岚芷只得與青兒回到帳篷裏。不一會兒,江國的好兒郎們便換上了蹴鞠的服裝,整個隊伍中一溜煙的都是男子,僅僅葉心和邵陽公主兩個女子因為好玩也加入了。邵陽公主與岚芷一般大的年齡,生的活潑可愛,與葉心的豁達不同,邵陽公主更多的則是活潑。随着司禮官一聲鑼鼓聲敲響,這場雪地上無聲的戰鬥便也打響了。場上分兩隊,一隊以攝政王世子秦歌為主,一對則是以剛剛那個男子為主,葉心與邵陽公主各入一隊。戰鬥剛剛打響,那男子便聲勢迅猛,幾個靈活的過身便帶球攻入了對方的禁區。然而秦歌也不甘落後,連忙補救,才稍稍阻止了那男子的強攻。饒是如此,上半場下來,秦歌這一邊也還落後對方兩個球。場上的隊員們在暫時歇息,場下看熱鬧的人就開始鬧哄哄的了。
要說這場地選的真是好,蹴鞠的少爺們在一片平坦的雪地上玩的不亦樂乎,周邊坡地上的小姐們也看的精彩。似乎天公有意作美,竟飄起了太陽雪,美不勝收。于是乎,趁着少爺們休息的時候,就有人開始襯頭,說要借此美景各展才藝。
岚芷本無意出風頭,奈何因她三年前一舉對上了皇帝陛下苦思多年無所得的對子,被皇帝陛下嘉獎親封帝都第一才女。如此便被臨京的各位官家小姐惦記上了。李沁便是一位心高氣傲的主,在她眼裏岚芷這第一才女不過運氣罷了,而且剛剛還和蕭蘭兒一起撞見岚芷與世子殿下的暧昧。心下是妒火中燒,于是冷冷地出言道:
“聽聞白太傅千金有第一才女之稱,沁兒不才,想與白姐姐讨教一二。”
岚芷苦笑,果然麻煩還是自己找上門了。
“李小姐才貌雙全,靜晚自知是比不過的。”
李沁剛得意一笑,卻聽人群裏蕭蘭兒對身旁的丫頭喝到:“胡說,白小姐怎麽會不屑與李小姐比試呢?”頓時笑容全無,面色森冷的說道:
“白小姐,令尊貴為太傅,身兼教導陛下之責,你是他唯一的女兒又怎會沒有一些絕技。”言下之意便是你若不應戰,就證明你無才,你堂堂太傅之女,如若無才便是太傅無才,太傅無才又怎能教導一國之君。事情竟然扯到了家人身上,岚芷瞬間氣勢淩然,瞥了一眼那蕭蘭兒,
“比什麽?”依舊是不大不小的聲音,但是衆人卻感到周遭的氣溫仿佛下降了好幾度。
“就比舞!”李沁欣欣然道,跳舞可是她的拿手絕活。岚芷一言不發地帶着青兒下去準備了。
“公子,你說她們誰會贏?”那神秘男子旁一侍衛道。
男子笑笑,摸了摸被他挂在腰間的玉佩。
“自然是她!”
“啊?哪個她,是那個妖嬈的李小姐還是像蓮花一樣的白小姐?”靈溪摸了摸光光的頭。
“她不像蓮花,倒是更像薔薇。”薔薇有刺,會紮人,她在說別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是別人生命中不可遇見之人,一碰即傷。
接着,蹴鞠的下半場又開始了,這一次,秦歌似乎調整了戰術,對方快他就慢,對方慢他就快,打的神秘男子一隊節奏全亂。全靠那人發揮各人優勢,但是時間長了,也效果不大,畢竟是團體運動。
球場上賽況激烈,球場下,歡呼聲也一浪一浪的,因為李沁站在高臺上,一曲優美的舞蹈讓球場上厮殺的兒郎們神采奕奕。而岚芷,正看球看的起勁,絲毫沒有去看李沁的舞蹈。她只是靜靜的看着場上,看着那道神秘的身影又調整了戰術,重新帶領隊員厮殺,他的眼睛似乎又什麽問題,這滿地的瑩瑩白雪反射出刺眼的光,岚芷看見他幾次用手遮住眼睛。賽況越演越烈,場上的形勢似乎是往秦世子一邊倒,明眼人一看便知,那神秘男子恐怕要輸了。不知為什麽,岚芷忽然很不想他放棄,男子漢大丈夫,應是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的。
這邊李沁的一舞已終,輪到岚芷上場了。她一身豔麗的紅衣,臉上畫着冷豔妖冶的梅花妝。一步一步走向高臺。衆人見那個美麗的女子走到高臺上,卻突然取下綁住頭發的紅色發帶,走到高臺邊上臨近球場的位置,松手。而後轉身走到舞臺中央,
“這一舞,靜晚為勝者獻上。”
風輕輕吹,将那條鮮紅的發帶吹到了某人手中,而後,某人笑了笑,用那條發帶蒙上了眼睛。
端月的冷風呼呼的吹,雪也在不停的下,球場上戰況激烈,球場外呼喊聲震天,那高臺上的紅衣女子以她決然而妖冶的舞姿起舞,忽而輕快,忽而妩媚,忽而像冰山上的雪,忽而又像春日裏盛開在灼灼陽光下的花。北國的雪是冷的,風是烈的,然而在某些人心中,這一切都已被那一抹紅色的身影沖刷殆盡,留下的只是太陽雪的輕柔,和風在耳邊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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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景第一次寫,如有不好之處請大家多多包涵,多多指教,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