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十九 2500KM
一路疾行,他們已是風塵仆仆,黃桦的精神很好,原本路過時兩人打算去看長城,但黃桦最終決定先去拜佛,煩心事終于解決,他也難免迷信起來。
風沙頗大,又正值幹旱少雨的盛夏,姜啓和黃桦的車已經落滿塵土,半途休息的時候黃桦扶着後視鏡滿意地贊嘆起來:“這樣才好,這樣看起來才像是我們真的在自駕。”
姜啓捏捏他的臉,說:“想拜佛前些天在小鎮上的時候就應該去,藏傳佛教的寺廟和開窟造像不一樣,而且那裏游客少,應該還算淳樸。”
黃桦輕嘆一口氣:“那會兒事情沒有解決,我哪有心思去拜呢?我一點希望都不敢有,我怕沒能達成,就只會失望。”
姜啓能理解黃桦的心情,他摩挲着他的臉頰,說:“以後就好了,以後什麽也不用怕了。”
黃桦點頭笑了起來,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齒,是真的高興的模樣。
疾行一路,兩個人都累了,坐在休息區的桌子前,面前擺了一堆零食飲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這裏距離市區已經不遠了,快到黃昏,天邊居然是泛紅的晚霞與灰黃的塵土融合,是一片迷蒙的金粉色。
黃桦心馳神往地看着,嘴巴半張,說:“真好看。”
姜啓剛準備開口撩黃桦幾句逗逗他,電話就響了,又是他的助理。姜啓皺了皺眉頭接起來,通話的卻不是姜啓的助理,而是他的合夥人。
姜啓的工作室一開始只是姜啓自己的團隊單打獨鬥,後來資本注入,模式拓寬、人員增加,形成現在這樣的規模。姜啓的合夥人是典型的事業型女強人,晚上十二點下班氣勢不減,早晨十點鐘上班氣勢洶洶,她同時有很多項目在推進,一分鐘掰成八瓣用還會覺得太浪費時間,主張高效簡練,恨不能用三句話解決每一場會議:過程一句話,結果一句話,展望一句話。
這樣一個如同太上皇一般的人物,是很少抽空關注工作室的具體運營情況的,況且還是用助理的電話。
合夥人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冷酷,她說:“姜啓,你正常的社交行為我不該幹涉你,但是你的社交賬號,生姜老師,背後是一個十幾個人的團隊,它的每一次更新、每一次互動,都是生姜老師這個網絡形象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說是一個IP打造過程中的一部分,那你告訴我,你這幾天在幾個賬號底下長篇大論活躍是為什麽?”
“你既然都知道我很活躍,具體是為什麽你不會不清楚吧。”姜啓說。
合夥人被姜啓反怼也毫不猶豫,繼續問他:“你自己想要強出頭的理由是什麽我不需要知道,但是我希望你尊重整個團隊共同的勞動成果,這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工作。”
姜啓面色不虞,挂了電話也沒能恢複如常,先前電話屏幕亮起的時候黃桦就注意到了,姜啓想要避開黃桦去接電話,還沒站起身就被黃桦牽着袖口晃了幾下,示意他不要走。但當着黃桦的面聽到這樣的斥責,還是讓姜啓十分惱怒。
黃桦也聽見了電話裏的內容,即便他聽不見,看到姜啓的臉色也該想到。黃桦的心情很複雜,更多的是想到姜啓的維護和為難而感到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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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啓擡起頭看着黃桦的表情,突然笑了起來,他抓着黃桦的手心撓了撓,說:“你怎麽這個表情,跟你又沒什麽關系,工作室合夥人打來的電話。她平均每星期都要這麽冷嘲熱諷一回,我都習慣了。”
黃桦的眼睛垂下來,像受驚的翅膀似的顫動幾下,而後他擡起眼睛望着姜啓,說:“歸根結底是我的原因。”
姜啓輕笑一聲:“是,是有你的原因,但也不是你的原因。都是搞創作的,今天是你被污蔑抄襲,明天就有可能是我,如果我看到你的事情袖手旁觀,哪天這把刀落在我的頭上,誰會幫我呢?”
黃桦低聲說:“我會的。”
姜啓的心仿佛被豐盈的愛意浸泡了,方才合夥人一通電話帶給他的煩亂全都消散開來,變成輕飄飄的氣泡。
“我知道你會的。”姜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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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姜啓和黃桦終于抵達市區,城區不大,規模和普通的縣城差不多,但卻享譽海內外,游客很多,街上人來人往的都是各色面孔。
黃桦和姜啓找到先前預定的酒店,與夜市只有一街之隔,他們放下東西略作休整之後決定去夜市看看。
夜市和其他地方的夜市差不多,半條街在賣紀念品,半條街在賣特色小吃,街上摩肩接踵,沿街熱鬧喧嘩,一片燈火輝煌的熱鬧景象。
黃桦笑着跟姜啓說:“雖然知道各地的特色夜市差不多都是這樣的,可還是想來看看,不然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姜啓伸手摟過他,說:“看人本來也就是旅行的一部分。”
黃桦有些別扭地扭了幾下,從他懷裏鑽出來,問:“你怎麽總是摟我?”
姜啓義正言辭地說:“不然你丢了怎麽辦,這裏這麽多人。”
嘴上說着逛起來都大同小異,但兩個人一路還是買了很多小吃和紀念品,黃桦站在小攤前翻找兩人姓名的名牌時,姜啓拿着相機拍下了這個畫面。
黃桦扭頭連忙拍了他一下,說:“你怎麽也不打聲招呼,吓死我了,剛才我感覺已經找到了,被你一吓,又找不到了。”
姜啓伏在他耳邊低聲說:“因為你可愛。”
黃桦的耳朵唰地就紅了,他的眼睛飛快地眨了幾下,然後往另一邊挪去,謹慎地說:“你不要再打擾我了。”
黃桦像小學生似的在小攤前蹲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翻到了兩個人的名牌,他讓老板給兩個名牌串上了繩子,做成了兩條非常簡易的手鏈。
“喏,給你。”黃桦說。
姜啓笑着調侃他:“這是什麽,定情信物嗎?好簡陋啊黃桦。”
黃桦點頭,說:“是有點簡陋,可是我現在又沒有錢,你先将就一下吧。”
姜啓飛快地在他臉上啄了一下,拿過黃桦的名字系在自己手腕上,說:“我不嫌棄。”
盡管姜啓動作飛快,周圍還是有人看到了,黃桦很明顯地感覺到經過他們的游客裏有人發出或低或高的驚嘆,這讓黃桦十分羞愧,連忙推着姜啓往前走。
“快走快走,你幹什麽呢?”
他推得急,方才姜啓拿過來的手鏈還沒能完全系好,一不留神就掉在地上,姜啓又連忙回頭想要把手鏈撿回來,但剛才的那個地方已經沒有手鏈的影子了,姜啓疑惑地擡頭,看見面前一個人拿着手鏈站在他們面前。
盡管姜啓和黃桦都驚呆了,但先反應過來的仍然是黃桦,他把姜啓拉到自己身後,問:“丁達,你怎麽在這兒?”
丁達和姜啓差不多高,身材也差不多,兩人對峙,隐隐有勢均力敵之感。姜啓在方才看到這張臉的時候就認出了丁達,他只是沒想到丁達會追到這裏來,丁達如此難纏,好像比他想象中還要危險。
但是黃桦攔在姜啓面前,就打破了這種一眼望去的勢均力敵,黃桦的偏向如此明顯,丁達的窮追猛打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我為什麽在這兒。”丁達向前逼近一步,姜啓連忙把面前的黃桦拉回來,免得丁達這個瘋子做出什麽傷害黃桦的事情來。
丁達看他們的動作,似乎覺得滑稽,冷笑一聲,慢吞吞道:“不是你們自己發的微博,每天報告自己在哪兒,下一程想要去哪兒嗎?我這不就來了。”
姜啓要維系自己的熱度,每天都至少得發一兩條,黃桦解決完抄襲風波以後,也會時不時更新一次,其實他們一直也沒有想要掩飾自己行蹤的想法,只是沒想到丁達會這麽瘋狂,居然會追上來。
直覺讓黃桦和姜啓都意識到丁達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大庭廣衆的,黃桦不想跟他啰嗦,他拉了一把姜啓,說:“我們走。”
丁達并沒有攔他們,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姜啓和黃桦,然後問:“怎麽,定情信物不要了?剛才不是挑了很久嗎?”
姜啓想要拿回來,被黃桦強行拖走了,黃桦說:“不要理他,手鏈以後還能有很多,現在別被他激怒上當。”
眼看着姜啓和黃桦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丁達的目光都沒有一瞬間的轉移,他一直死死地盯着兩人的背影。兩個人并肩離開的模樣和網絡上一唱一和的模樣重合,疊成了丁達最讨厭的樣子。
走到酒店門口,黃桦才終于停步,他往夜市的方向回望了一眼,對姜啓說:“真晦氣。”
“別把他放在心上,黃桦,就像你剛才做的那樣,理都別理他。”姜啓說。
盡管這樣說,黃桦還是難掩煩躁與焦慮,回到房間以後他反複踱步,姜啓連說幾次讓他安靜地坐回來冷靜一會兒他都做不到。開着空調的房間裏,黃桦急出了一頭的汗。
姜啓見他這樣不行,一把将他拉回來按在床上,強行讓他躺下,然後用紙巾細細地給他擦了汗,命令說:“不要再想他了,黃桦,你再想他我要生氣了。”
黃桦委屈地撇着嘴看着姜啓,丁達帶給他的噩夢般的記憶太多了,他既恐懼丁達,也厭煩丁達,更厭煩被丁達恐吓住的自己。
姜啓受不了他這個眼神,連忙親親他的眉心,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煩他,但是你剛才就做得很好,如果沒辦法擺脫他,我們就報警。”
黃桦疲倦地閉上眼睛,他的臉頰在姜啓的手上蹭了幾下,姜啓溫熱幹燥的手掌讓黃桦喚回一些理智情緒,他乖順地點頭,說:“但我還是希望他明天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