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
吃完早飯以後,姜啓和黃桦回到酒店,再度拎着行李箱回到這個院子,黃桦有些赧然,姜啓明白他的心思,一手提過他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摟着他,然後進了大門。
黃桦被姜啓摟着,就有了底氣,并沒有分心出來去關注光天化日被摟着的事情。他們穿過院子上了樓,黃桦躲在姜啓臂彎裏,他想自己還是不夠勇敢,如果足夠勇敢的話,應該抱抱姜啓的。
但姜啓并沒有在意這些,黃桦的乖順撫平了早晨他的慌亂,這種安撫直到他打開房門才感到手忙腳亂。
早晨走得太急,房間裏亂七八糟,還殘留着前一天夜裏性愛過後糜爛淫亂的氣息,黃桦的臉立刻就紅了,姜啓連忙把行李箱放下,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這家情侶構造很好,門前是連廊,房間外還有一個露天陽臺,而每個房間的陽臺又都是分開的,甚至還貼心地做了單獨的設計,既有公共性又有私密性,一整天哪兒都不去只躺在陽臺上曬太陽想必也是一件幸事。
姜啓拉開窗簾,打開陽臺的房門,窗外清新的氣息就撲鼻而來。這裏氣候濕潤,哪怕是夏天氣溫也沒有太高,在外邊的時候還不覺得,在房間裏才能嗅到室外的青草氣息。
“我在這裏預留了一周的房間,夠嗎?”姜啓站在黃桦身後,摟着他的腰問道。
黃桦轉過身來,說:“會不會太久了?”
姜啓捏着他的掌心掰着他的手指跟他算:“今天就是一天了,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咱們把事情解決一下,争取在這裏就徹底了結這件事,之後都開開心心去玩。如果時間長了,就提前走,如果不夠,就再接着續,你不要擔心時間的問題。”
他說的如此斬釘截鐵,反倒是黃桦無言以對。他分明記得姜啓的時間不多,只是請一個月的假,就要沿路不停地拍視頻,以免熱度驟然掉下來,如果耽誤的時間再更久,對姜啓來說耽誤的進度也會更多。
黃桦有許多話想說,他想勸姜啓無需如此,但看到姜啓的眼睛,他又選擇了沉默。他不能再讓姜啓的滿心真誠落在地上了,他不能讓姜啓失望。
于是黃桦也鄭重地點頭,說:“好,那就在這周解決。”
姜啓拉着他在陽臺的吊椅上坐下,說:“在這之前你得把你們的情況通通告訴我,免得我們陷入被動。”
黃桦點頭,但神情卻很悵惘,過了許久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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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定要說丁達和黃桦矛盾的來源,或許一切都源于平臺的那場盛會。福阿發的熱度幾年來節節攀升,店雖小,客流卻不少,平臺官方做出的用戶畫像,福阿發的用戶粘性要遠高于其他同類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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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阿發的模式有些類似于女裝店,以店主本人的形象和魅力來影響店鋪的客流,只不過福阿發自己不做網紅,否則熱度會更高。但這也是被同類商家所恐懼排斥的地方,福阿發尚且沒有打造自身的形象IP,都有這麽多的穩定的客流量,如果有一天他想明白了,那他的競争力就遠不是現在這樣了——即便現在福阿發就已經足夠有競争力。
但在黃桦眼裏這些暗戳戳的心思都屬于杞人憂天,平臺日成交量過千過萬、關注數量在百萬級千萬級以上的店鋪數不勝數,像他們這樣日成交量維持在三位數、關注量在幾十萬的店鋪,只能算是小微類型。
在自己腳跟還沒站穩的時候就想着要如何圈地、如何排除異己,聽起來是一件癡人說夢的事情,福阿發沒有抱團的對象,也沒有交好的同行,一切都是他單打獨鬥,似乎也沒有流露出需要與人合作的意思。
除了大頂對他表現出明顯的惡意,黃桦的日子其實還算平靜,他并沒有太多時間用來關注其他事情,店鋪規模不大,為了節省成本,黃桦只有三個員工,兩個負責做客服發貨,另一個算是他的助理。
黃桦要畫圖做設計,還要拍圖修圖,忙得不可開交。除卻一開始尋找穩定的能夠提供貨物的廠家之外,後來跟廠家對接打板拿樣品都是助理在做,助理也要身兼數職,一切上新都是助理負責的,除此之外還要給他裝修店鋪,做許多瑣碎的工作。
但黃桦同樣很感激助理,說是助理,其實已經算是福阿發的二老板。
黃桦的店鋪連續兩個季度的熱度都遙遙領先,平臺打算在之後的購物節上重點扶持他,平臺負責人先前已經跟他聯系溝通過,這樣好的機會,黃桦當然很開心。對于做設計的人來說,自己的作品能夠被更多人喜歡、被更多人看到是一件很受鼓舞的事情,尤其對黃桦而言。
福阿發傾注了黃桦的全部心血,這就是他的全部。
其實現在電商平臺增多,電商平臺的大促活動也很多,幾乎每個月都有規模不小的促銷,每個季度又有更大型的促銷活動,不論是新春還是年中,亦或是開學季、雙十一,這樣的機會很多,每年都有無數從這些促銷活動中冒頭的店鋪,福阿發被扶持,也只是其中一次而已。但也僅是這一次,就足夠讓大頂抓狂了。
大頂是所有電商都會遇到的一個困境,他熬過了前期最艱難的客戶積攢期,眼看着一切都向好發展、趨于穩定,但臨門一腳進入頭部用戶的門檻卻牢牢将他卡在那裏。只是那一腳,對他而言就像是天塹鴻溝一般,無論如何也跨越不過去。
按黃桦的話來說,就是“他太急了。”黃桦是這樣告訴姜啓的:“說得難聽點,他是步子太大扯着蛋了。他以為他會很快達成那個目标,其實他也不是盲目的,大約是做了市場調研,也對自己進行了評估,所以才會加緊投入,把一多半的預算用來做營銷宣傳,結果栽了。”
服裝行業本來就是更新疊代很快的行業,黃桦是做原創的,開店幾年來他從沒有過一天懈怠的時候。更何況服裝行業對品牌的銷量管理要求頗高,像黃桦這樣的小門小戶都要考慮庫存積壓的問題,大頂卻在投入營銷的同時大規模下廠出貨,恐怕是真的對自己信心滿滿。
營銷不利的事情并不是大頂将這一切歸在黃桦頭上的原罪,最終讓大頂瘋魔的是平臺在年中大促時選擇了黃桦作為合作品牌。
積壓庫存的事情大頂并沒有太過放在心上,他一直都以為年中大促是自己最後的底牌,只要來一場促銷,借着平臺營銷的東風,這場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荒唐之舉又能安穩平息,沒想到他的最後一張底牌被黃桦釜底抽薪了。
大頂看福阿發,已經是新仇舊恨一起算的階段,而黃桦卻不知道自己的助理是什麽時候被大頂給挖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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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平臺的合作都要簽保密協議,雖然外邊七七八八也會知道這次平臺會力推你,但是推到什麽程度、會怎麽推,這都是協議裏才會寫的,不是自己人根本不會知道。平臺每年都會推很多店鋪,這次讓丁達這麽生氣,大概是因為平臺開出來的條件,真的是他急需的吧。”黃桦說。
姜啓問他:“是什麽條件?”
“做特別設計款,由平臺聯絡幾個流量明星公開穿搭帶貨,還有在幾個中心城市的商場開為期一周的快閃店。”黃桦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依然亮着,想必這樣的機會對他而言亦是十分難得,他也非常渴望。從線上轉到線下,雖然只有一周的時間,哪怕布櫃之類的前期成本都需要黃桦自己承擔,但這無疑是一次打通線下渠道的絕佳機會。
或許丁達缺少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大衆對服裝類的抄襲容忍度極高,平臺卻不願接受一個有抄襲争議的賣家。反過來,平臺雖然不介意賣家的私生活,可是這一點卻讓大衆津津樂道。丁達抓住這兩點,又買通策反了黃桦的助理,為他編造了一個完美的“犯罪”。
丁達有設計的圖紙,也有計算機裏保留的文檔,而黃桦信任的助理,卻毀了黃桦前期的一切證據鏈,只留下黃桦催促他去打板的“先下手為強”。
黃桦百口莫辯,他也沒有想辯,丁達對他出手早非他預料之外,他只是震驚于助理的背叛。這種震驚讓他萬念俱灰,被背後的人捅一刀的感覺遠比一個本就暴露的敵人的傷害要來得更痛。
“我至今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做,或許是不想再做我背後的隐形人了吧。”黃桦坐在小鎮暖烘烘的陽臺上,微風吹過,他眯起眼睛,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
“我老說福阿發是我們兩個人的,但大多數人提起福阿發只會說我一個人的名字,設計是我、模特是我、對外的一切都是我,而他在背後負責了太多事情卻不被人看到,最初的時候他連客服都在做,或許受了不少買家的氣,但這些我都沒有問過他。”黃桦說。
姜啓了然地笑了:“但是黃桦,這又為什麽是你的問題呢?有人在前,就要有人在後,你給他分紅,他就不是義務勞動,你本來就是這個品牌的靈魂。有的努力只要想做,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能做到,但有的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這個品牌沒有他在背後裝修上新打板溝通,換成其他人也可以,但是如果沒有你在設計在展示,那很有可能就不存在了。你懂嗎?”
黃桦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他看着姜啓,姜啓見他還有點茫然的樣子,擺了擺手,說:“好,這些都不說了,我只問你,黃桦,你的店還想不想再開下去,你還想不想再做設計?”
黃桦點了點頭,說:“想。”
姜啓說:“好了,只要你還想,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