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農忙的季節
雖說在籌備開糧油鋪子的事情,但五月裏也是田裏農活要緊的時刻,上旬種玉米,下旬千紅苕,還要收昨年越冬點種的蠶豆,而最最重要的是收麥插秧。
楊茂德往縣城送了錢,回來以後就專心對付農忙,今年少水比往年麥子灌漿時澆灌不足,減産是可以預見的。進了五月日照突然足了,麥子比往年黃得早幾天,收了麥子就耙田囤水準備插秧,上游水庫開了閘放得只留有淺淺一層,透過淺嫩色的水草已經能常常看到魚影。
“關閘吧。”楊茂德吩咐,不是他不想再放水,而是水位已經很低了,再往外抽水只能用上抽水機或是人工下去舀。
“看來今年稻子也插不全,總要留水回頭澆地。”伍哥擡頭看看晴朗的天空,一絲雲也不見:“這鬼天氣,不曉得啥時候才落雨。”
“先把靠下澗的水田插上,高坡上的田改種苞谷。”麥子欠收稻子又種得少,看來今年大多數人家的主食都會是苞谷,不過對于窮苦人家來說,年景好主食也是苞谷糊糊,所差的不過是收入低了添不了新衣,生不起病。
對于楊家這樣的地主大戶來說,損失反倒是大得很,交上來的油菜籽質量不如往年,出油量小雜質多,再加上災年糧食漲價稅收提高,除非把這些損失都轉嫁給佃戶,不然今年楊家會損失一大筆錢。
斷了煙土的收入,一下子支出去四萬現錢,再加上添置彈藥,楊茂德看看地窖裏空掉了一只箱子,有些慶幸楊老爹沒有下來查看的習慣,否則知道自己揮霍掉了半個家底,非得扒下一層皮不可。另一方面更加重視縣城開店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嘗試着做經商的事情,而且又鋪了這麽大的攤子,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壓力在肩頭。
阿祖不知道這些煩惱,田二嬸還卧床不起,田大嬸牽念着昏迷的竹子,陳嬸子還要管着養豬一攤子事情。今年農忙外廚房就交給了茂蘭三姐妹打理,阿祖的主要任務還是帶娃娃,先前有茂蘭她們幫手到不覺得累,現在全靠她一個人頗有些手慌腳忙。
趁着小娃剛睡着她趕緊把換下來的尿布端到井邊去洗,後面用來洗衣服的山泉池子早就幹了,連小廚房的水井夜水位下降得厲害,要提水需要整個人附身趴在井邊的青石上,阿祖費了半天勁才湊足一盆水,把髒的尿布和換下來的衣服搓洗幹淨。
想着還要清洗需要更多水,便決定提到前堰塘去,用竹籃把東西裝好,又回屋用背簍裝了還在熟睡的娃,背上背着手上提着才顫悠悠的往外廚房走去。
外廚房正在忙着準備午飯,茂蘭主勺茂梅燒火茂菊配菜加裝盤子,其他的婦人都圍着三人打下手幫忙,屋裏忙得熱火朝天空氣裏飄蕩着飯菜的香味,阿祖走到門口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嫂子?”茂菊看到阿祖過來趕緊在圍裙上擦幹手迎上去:“你咋又在洗衣服,等我們回頭有空了洗就是了。”
“還說哩,我昨天就喊你們早上把換下來的衣服拿出來,放井邊我上午順手就洗了,結果你們三個一個都不聽我的。”阿祖嗔怪道。
茂梅也跑了出來,接過背兜裏的娃娃安放在屋檐:“放外頭,屋頭熱得很。”
說着掀起小薄被看了看才回頭對阿祖說:“我們都是晚上洗澡順手就把衣服洗了,小廚房的井水每天早上能多些,所以早上順便就清了晾曬。”
因為缺水所以大家的生活似乎都緊湊了起來,廚房裏的污水被一桶桶提出來,然後便有婦人肩挑着去菜園子裏澆灌。李大順家的燕兒也在,捧着一只小木碗裏頭是兩塊蒸熟的紅苕,她吃的不專心眼巴巴的瞧着偶爾進出的自己親娘,看到了才低頭舀一勺放在嘴裏抿着。
阿祖很喜歡這個乖巧的小姑娘,見她安靜的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便招呼:“燕兒,我要去洗衣服,你幫我盯着點娃娃成不?”
燕兒怯怯的看了她一會兒才點點頭,搬了小板凳過來和小背兜挨坐在一起,看了看娃娃她小聲問道:“少奶奶,這個娃兒原來裝在你肚子裏的麽?”
阿祖點點頭:“是啊。”
“那你為啥把他拿出來?”
“因為拿出來才能喂東西給他吃,讓他長大。”阿祖看着小姑娘手裏的小碗靈光一閃,嗯,自己都覺得很滿意這個回答。
接着又補充道:“不過他現在太小了只能吃奶,等長出牙以後就能跟燕兒一樣吃紅苕。”
小姑娘看看手裏的碗,又看看走出來端了一筲箕水芹進竈屋去的大順媳婦,然後靠近阿祖小聲問道:“那拿出來的娃兒還能裝回肚子裏去麽?”
“不行,拿出來的娃兒長大了,肚子裏就裝不下了。”阿祖繼續瞎掰。
燕兒明顯露出失望的表情,把阿祖逗笑了,她伸手捏捏小姑娘肉肉的臉頰:“燕兒這麽喜歡你娘?想一直住在你娘的肚子裏?”
小丫頭搖搖頭:“我想變個男娃娃出來,我奶奶說只要我晚兩個月生出來就是個男娃,我爺爺也經常說窮得要死還養賠錢貨。”
阿祖聽了覺得胸口堵堵的便伸手摸摸小燕的頭:“等小燕兒長大了學了本事就比男娃強,到時候就沒人說你是賠錢貨。”
她正說着一擡頭就看到大順嫂子表情尴尬的站在竈屋門口,阿祖沖她笑了笑然後對小燕說:“幫我看好娃娃,等洗完衣服回來獎勵你糖吃。”
這話戳中了小姑娘的萌點,她眼睛亮晶晶的一個勁點頭。
一直忙到六月中田裏的活計才算告一段落,但是看看焉頭搭腦的紅苕藤,和葉片打卷的玉米秧子,大家都期盼着能有一場雨,哪怕是小雨也好。紅苕地和玉米地暫時顧不上,伍哥帶着大院的男人們早晚不歇的往秧田裏補水,幸虧今年插的秧不多,不然光靠肩挑補水那是能累死人的。
楊茂德這些日子總往李鑫他們院頭鑽,院壩裏有十幾個木制的大桶刷了清漆晾曬着,楊茂德挨個敲了一遍:“行了,幹透了,明天就弄來裝油,應該不漏吧?”
李鑫這個多月一直在趕工,連農忙都沒參加,這時候聽了楊茂德的話一蹦而起:“少爺這話說得,我這木匠手藝可是正兒八經辦了出師酒的。”
四川這邊的學徒講究學三年跟三年,也就是說從拜師學習開始正經的跟師傅要學習三年,這三年裏頭師傅只管徒弟夥食,徒弟出工得的工錢也歸師傅,像陳誠現在就是這種情況。三年學習期滿大多數學徒還會選擇跟着師傅再做三年,這三年裏頭算是半工,只有學三年跟三年都完成了,師傅才允許辦出師酒,以此證明他已經合格的繼承了自己的手藝。
當然也有許多人是學三年就直接出去做事的,這種情況師傅是不會參加出師儀式的,也不會跟人說某某某是我帶出來的話。特別是學中醫的,如果沒有學三年跟三年正經辦過出師酒,是不允許開藥鋪行醫的。
楊茂德自然是信得過他的手藝,這些新打造的大木桶是為了方便往縣城運油的,山路颠簸如果使用黑瓦缸容易破碎,方便的也可以使用大型的塑料油壺和鐵皮油桶,但兩樣的造價都不便宜,特別是鐵皮油桶那是軍管物資,弄一個來擺在門市上用用還行,多了那是自己找不自在。
雖然田大嬸忙着田二嬸傷着,但田家兩兄弟沒有把油坊的事情撂下不管,楊茂德也找他們談過,等縣城裏的鋪子開了油坊肯定不只是一個月出一次油,要管的事情更多要花的心思也更多。但田大叔和田二叔兩個都一口應承了下來,有事情忙忙在他們來看那是極好的,現在兩個家庭已經陰霾霧繞,田大叔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從聽說王崇明的正規軍被土匪埋伏差點全滅以後,他顯得更加沉默。
田二嬸的傷口已經慢慢恢複,但短時間裏還是做不了重的活計,最主的問題是她落了心悸的病根,人顯得有些神經質,稍有驚吓便會心悸發暈冷汗淋漓。竹子依舊昏迷着,孫私娘看過說神魂齊全,沒醒來還是因為藥的原因,并保證只要能醒過來竹子不會變癡呆。
除了愁雲慘淡的田家,大院裏頭還有別別扭扭的一戶人,那就是老陳叔一家。陳嬸子剛剛跟田大嬸提了想聘竹子,跟着就出了這檔子事情,雖然只是兩家的口頭約定,但是農村裏談婚嫁本就是這樣的,只有最後定日子才請媒婆算是全個禮。
兩家在一個大院裏住着,竹子可以說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娃當然是好娃,她自己也是養女兒的人,田大嬸現在是啥心情她自然能想得到。但是真要讓陳誠娶了竹子,她心裏總是不得勁兒,這些日子她沒少往田家的院裏跑,話都堆在喉嚨裏就是說不出來。
更讓陳嬸子擔心的是陳誠居然反對她說退親的話,兒子是啥時候和竹子看對了眼?兩個小人私底下有沒有啥子約定?對于這些事情陳誠一概不說,就是咬死了不許退親。
陳嬸子焦躁得很,心裏把那東倉寨子的土匪十八輩祖宗都翻出來臭罵了一頓,親家變冤家,田家和米家的事情還擺在眼前,她咋個能這時候去火上澆油?
想了幾天後她下了個決定,讓陳誠收拾東西搬去玉山鎮上郝師傅家去長住,雖然當初說好這殺豬手藝只有年底忙的時候,陳誠需要跟着郝師傅幾個月,但現在陳嬸子咬咬牙拿出家裏的存款,答應了郝師傅先前說的,兩家合夥在鎮上開豬肉攤子的主意。
陳誠被他父母打包遣送到了郝師傅家,這娃是看出家裏鐵了心要黃這門婚事,送陳嬸子回頭的路上他埋頭半響才輕聲說道:“最少,等竹子醒了再說。”
陳嬸子背過身擦擦眼角,哎了一聲,像是答應又像是嘆息。